第23章 Chapter22

小说:鸟与荆棘 作者:一只小火腿
    廖维鸣去医院的那天, 温梦没有撒谎,也并不是不想陪着他去。

    她是真的要出外勤。

    时隔多日,王宁德的远房侄子终于肯腾出空档, 答应接受为期一个小时的采访,条件是必须得上镜。

    那人在建设路上开了一间茶室,地点变过几次,最后就定在那里。

    茶室铺面不大,柜台上稀稀拉拉的摆放着一些落灰的普洱茶饼。店员正在低头涂指甲,看见到访的温梦和小常,眼睛都懒得抬。指甲油的刷头从瓶子里, 让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辛辣的油漆味。

    至于被采的主人公呢。

    更是姗姗来迟, 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不好意思, 实在太忙, 抽不开身,都是好几个亿的生意。”王宁德的侄子大概五十来岁, 看上去营养不错, oo衫紧绷在肚皮上, 圆滚滚。

    一落座,他就把衣服领子一立, v小包往腋下那么一夹,摆出一副成功人士的姿势“我左脸比较上相,拍我这里。”

    折腾了足足十来分钟, 摄像机才终于调整到他满意的角度, 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

    温梦的第一个问题“能不能谈一谈您对王老先生的印象”

    “我叔这个人, 怎么说呢, 脾气有点怪。在一条街上住了几十年, 除了平时和邻居讲两句话, 基本就不怎么和街坊们来往。要不是我心肠好,经常去看一看他”侄子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后半段基本都在夸赞自己人美心善、懂得关心孤寡老人。

    温梦试图把话题扯回来“那他为什么开始创作呢您了解吗”

    “退休了没事干嘛,画画山水,修身养性。”

    “我看王老先生不是绘画专业出身”

    侄子耸耸肩“他早先在琉璃厂做学徒,后来就帮着装裱,也做点修复。每天照着描彩样,看也看会了。再说不就是涂个鸟啊描个房子的,也不是多么高深的学问。小孩都行,能有多难呢。”

    温梦顿了一下“那您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美国吗”

    这回侄子倒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好像是邻居家那个老人病死了,他瞧见害怕了吧。毕竟年纪大了都怕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兔死狐悲”

    这倒是一条之前没人关注过的信息,温梦记了下来“然后呢。”

    “反正人家一死,过了没两个月,我叔就突然说要换个地方住一住,还说离北京越远越好。但其实当时才翻新过院子不久,这不是纯粹糟蹋钱嘛,没事找事。”

    温梦思索了一下,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夏归落款上的梅花。

    侄子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胀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球“你问这个干什么”

    剩下的人都怔住,没想到他会反应如此激烈。

    温梦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试图安抚“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可对方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已经破口大骂起来“狗屁误会你们是不是和刚才那个律师串通好的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现在跟你们也再讲一遍。遗嘱什么的都是假的,假的,假的我和我叔是血亲,画就是留给我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茶室的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送客。

    温梦和小常就这么被赶了出来,被迫站在酷热的马路牙子上叫起车。

    “梦姐,这人太不靠谱了。满嘴跑火车就算了,脾气还这么大。”小常把灯箱放在脚边上,抬手擦了把汗,抱怨起来。

    很显然这个所谓的“亲人”并不理解王宁德,也压根不关心老人的生活。只是一心想往钱眼里钻,出不来了。

    温梦点点头,把挎包往肩上提了提,若有所思又是遗嘱又是律师,八成李彦诺在不久前也找过这个侄子。

    不过这不是眼下最要紧的,当务之急还是另外一件事情。

    而在她思考的时间里,出租车拐过一个弯,一脚刹车,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温梦拉开后备箱,把摄像机放进去,抬脸对小常说“麻烦你先回单位,把机器还了。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小常疑惑地从副驾驶探出头“梦姐你要去哪里”

    “晚点和你说。”温梦嘱咐他,“快把脑袋缩回去,小心别被撞掉了。”

    说完挥了挥手,在导航软件里输了一个地址,按照地图指示的方向,转身往南走。

    从侄子的茶室到新厂街胡同,走路大概要二十来分钟。

    温梦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太阳远没有中午那么毒。借着巷子里的树荫,她打开手机上先前汇总的资料信息,再次比对了一下路牌。

    这一片早年属于毛纺厂和琉璃厂的交界地带,人员复杂,亟待拆迁。不少人家或是已经搬走,或是正打算挪动。过道上堆满杂物,越往胡同里面去,越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气氛。

    而王宁德的故居就在不远处。

    那间小院看着微有些破败,木楣上堆满厚厚的灰,门上落了一把铁锁。一辆自行车倚在院墙上,把手被链子胡乱捆住。因为太久没被骑过,长出一圈圈深褐色的锈。

    一切都还停留在主人走时的样子,等待着故人归来。

    倒是邻居家的门是新刷过的,过年的春联还没有掀下来,看上去仍然有人居住。

    温梦在那户人家前停住,犹豫了一下。刚要抬手,邻居家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个小女孩探出头“你也是来找隔壁那个老爷爷的吗”

    温梦愣了下,很快想明白了“是之前有个叔叔也来过吗”

    “对。”小女孩大概七八岁,正在换牙,笑起来时露出几个小坑,“不过你们来晚啦,我妈妈说,那个爷爷早就搬走了。”

    “这样啊。所以你妈妈认识那个爷爷,对吗”

    “对,他们可熟了,爷爷还教过她画画呢。”

    温梦急忙问“那你妈妈现在在家吗”

    “不在,我妈出差啦,过几天才能回来。”

    温梦想了想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小女孩“那等你妈妈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麻烦她打一下这上面的号码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她。”

    “好呀。”对方接了过去。

    天干物燥,小孩火气又壮,手里汗津津的,像个小火炉。温梦被烫了一下,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很热”

    小孩乖巧的点了下头“平时妈妈都让我吃雪糕的,可是今天家里没有了。”

    “我给你买吧。这附近有卖的吗”

    “前面有,不过不好找。有人去了半天还没回来呢,我带您去吧。”

    小孩说的没错,胡同里地形果然复杂。隔过几米就有绵长的巷子横向岔开来,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

    一大一小肩并肩走着,绕开好几户搬空的人家,上了一个很小的坡,走到温梦有点发汗,终于听见孩子喊道“我们到啦。”

    眼前是一间顶老式的小卖部,十多年前开在小学边上的那种。

    窗框上的绿油漆斑驳,门前支起一个抽奖用的泡沫盒子,纸面被抠开一个个小窟窿。一等奖是塑料小戒指,二等奖是小画片,三等奖是一小包无花果。

    温梦目光扫过靠墙摆放的冰柜,随手拉开了“你想吃哪一种”

    “都行”

    “绿舌头”

    “行”

    温梦捡了一根,要进屋去交钱。就在这时,哗啦啦。

    塑料门帘子掀了起来,刚好有个高个子男人从店里往外走,几乎和温梦撞了个脸对脸。

    他手上也拿着支棒冰。

    “你怎么也在这儿”看清彼此之后,温梦几乎是和李彦诺同时开口的她虽然知道对方之前来过这条胡同,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狭路相逢。

    而在他们愣神的功夫里。

    “叔叔你怎么去了这么半天,我还以为你丢了呢。谢谢叔叔阿姨”

    小孩一口气说完,接过两只冰棍转身就跑,留下两个大人面面相觑。

    她跑了不要紧,老板急了,探身喊了一声“哎,还有一根没给钱呢”

    温梦醒过神,赶紧抬脚往里走“没关系,别喊她了,我来付钱吧。”

    小卖部里没有装空调,落地扇呼呼吹着。摇到左边时,温梦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背上一点凉意涌动。风扇转头,衬衫又落了下去,紧贴着瘦削的肩胛骨。

    李彦诺目光扫过,顿了顿,意外的也跟着进来了。

    店面不大,位置本身就局促。两个人被迫站得很近,简直到了能看清彼此脖颈上洇洇汗珠的程度,越发衬得气氛逼仄。

    温梦尴尬起来,胸口有点发麻,扫过码就借口出来了。

    在门外边上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等到李彦诺他应该是又买了什么。

    温梦好奇的侧过脸,想看看大律师为什么会在这里购物。不看不要紧,看过之后,整个人有点发懵。

    男人手里掂着两只圆滚滚的酸奶瓶。

    瓶口处蒙着一层画有奶牛图案的蓝白纸,粗吸管“噗”的一声扎破纸面时,浓郁的奶香瞬间冲了出来,直往鼻腔里钻。

    这种酸奶小时候很常见,甚至上高中时为了给她补充营养,温梦家还专门订过好一阵子。每天上早读前,她会一路小跑到楼下取。奶箱的钥匙挂在指头上叮铃铃作响,是一种轻且浅的快乐。

    只不过再往后,职工小区里住的的人越来越少,送奶的也就不再来了,最后只能去超市买纸盒装的。

    李彦诺不知道她正在想些什么,单单是分给她一瓶,不打算吃独食。

    温梦接过来握住。瓶身很沉,是白瓷做的,表面还沁着冰凉的水珠。

    她隔了很久才说“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包装了。”

    李彦诺“嗯”了一声,低头叼住了吸管。穿的虽然是正装,动作间却有一点少年时的影子。

    “你见到王宁德的侄子了”温梦声音很轻,好像陷在回忆里。

    “对,上午见的。”

    “是不是挨骂了”

    “还好,我说话直接了一点,他生气也可以理解。”

    温梦有些难以置信,扬起眼睛“你说话直接”

    就算是想破头,她也不认为对方能直接到哪里去。

    李彦诺回复的很平静“可能是这两年工作的习惯吧,有点着急。”

    对啊,他做了律师。

    这么沉默寡言的人,竟然最后去读了法学院,实在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我还以为你会去念历史。”沉默了一会儿,温梦开口,“或者国际政治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瞎说的。”

    也许是留在记忆中的刻板印象,她总觉得李彦诺会一路读到博士,再去大学里研究一门艰深的学问。

    而对方的答案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是考虑过,但是觉得做律师赚的会多一些。”

    李彦诺很缺钱吗

    温梦疑惑的抬起眼睛。

    男人避开对视,把话题扯到正事上了“我来之前查了一下,邻居家去世的老人之前也在琉璃厂工作过,应该和王宁德关系不错。”

    “哦。”温梦随意点了下头,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老人就是受赠人吗她叫什么”

    这就是温梦认真想过几天之后,粗略推断出的结果王宁德之所以会在落款处画上特殊的标记,一定是有他的意义在。其中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想把这幅画送给一个名字里带“梅”的人。

    很显然李彦诺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她叫宋春娥,名字和梅花没什么关系,所以还是等联系上那家人再看吧。”李彦诺说完,侧过脸。

    他目光扫过温梦,顿了顿,提醒道“你的酸奶还没喝。”

    温梦这才意识到自己思索的太过专心,瓶子都快被捂热了。

    她连忙低下头,猛吸了几下。酸奶很浓,几乎是扒着吸管往上爬,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喝到一口。味道不好不坏,让人觉得不再那么燥热,就是心里莫名坠着。

    站了五分钟,瓶子被喝空了,太阳开始西晒。

    李彦诺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我们走吧”

    温梦点了点头,她也该回单位了。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前行进,走过那条很长很长的街。遇到杂物堆积处时,就并得近些。等通过障碍之后,就再隔开半臂距离。

    胡同是老的,灰墙灰瓦。小卖部的塑料帘子软塌塌的垂下来,快要被晒化了,空气里环绕着怀旧的气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见面以来的尴尬和生疏似乎略微褪去了一些。

    因为怀旧的空气总是能唤起一些回忆。

    而在那样的时光里,他们不仅仅是同学,曾经也是最亲密的友人。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一个人跟在旁边。肩并肩走过附中门口的长街,一路到公交站台上去,再微笑着挥手告别。

    “日子过得真快。”温梦喃喃的说,“总觉得还在念书,一转眼都工作这么多年了。”

    话题不知不觉从一出无关的案子,落在了她和他的身上,只关于过去。

    李彦诺像是一同坠进往事的长河,有一阵子没有做声。

    之后他开口,意外的接上了话头“没想到连马老师的女儿都已经有孩子了。我记得高二她来学校看马老师,曲哲想给她递信,没有成功。”

    “对啊,曲哲后来不是跑到阶梯教室里哭了么,还发短信让人给他送纸。结果话一传出去就不对味了,大家都在说他是掉进坑里了,洗都洗不干净。”

    树叶沙沙响动,有风刮过。

    温梦捋了下被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继续道“没想到你也知道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八卦呢。”

    “为什么”

    温梦“唔”了一声“你当时看起来很严肃,每天只是念书。没想到现在也是靠嘴吃饭的人了,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停顿了很久。

    李彦诺似乎也有些感慨“你和维鸣在一起也很多年了。”

    “是啊,快三年了。”

    身旁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李彦诺在听到这个数字时停了下来,看向她,神情里先是疑惑,之后有些读不懂的含义。

    温梦也跟着止步。但她还没来得及解读那含义是什么,思路就跳到另外一件事上“完了”

    “怎么”

    她扬起手“咱们忘记还瓶子了。”

    瓷瓶酸奶喝完之后是可以还回给小卖部的,一个能抵五毛钱,不还血亏。

    李彦诺看着她懊悔的样子,只是看着。眉眼间沉积的情绪逐渐褪去,开始恢复冷静与自制。

    “那要往回走吗”他问。

    温梦扭过头,望向身后那条绵长的巷子,最后摇了摇头“要不算了吧,太远了。你说呢”

    “嗯。”

    剩下的路就再没有人说话了,沉默的恰到好处,好像找回了朋友般的默契。

    温梦叫的车就等在胡同口。她站定,回过头,和李彦诺再次确认了一遍“要是邻居家联系了你的话”

    “我就告诉你。”

    温梦郑重的点点头,坐进出租车后座。

    是李彦诺帮她关上的车门。

    回单位的时候正赶上晚高峰,半天都没怎么动过地方。

    太阳透过车窗晒进来,又热又闷。唯独膝盖上有点沉甸甸的凉,温梦低头,发现是那只喝空的、又忘记被丢掉的酸奶瓶。

    她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调到通话页面,选中最近联系人。

    短暂的嘟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廖维鸣的声音里带着热情和笑意,“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是出完外勤了”

    “刚坐上回单位的车。”

    “还顺利吗”

    温梦想了想“有进展,但是没有完全解决。”

    “有进展就行,哪能做什么都一帆风顺的呢。”廖大师别的不擅长,做思想工作还是可以的。

    “你去医院了吗”温梦问起最关心的事,“怎么都不给我发个消息。”

    “我也是刚回来,才进画室。医生说我身体倍棒,已然痊愈。”

    温梦对这种夸张的修辞手法表示怀疑“我不信,你还是要注意”

    “哎风好大,我突然听不清了挂了”

    温梦被廖维鸣那副耍赖的嘴脸气笑了。笑过之后,复杂的情绪淹没了她,让人发不出声音,只能一下接着一下沉重的喘气。

    廖维鸣也并没有真的要挂断电话,安静下来,倾听她的呼吸。

    缓了很久,温梦终于能够开口“维鸣,我有话想和你说。”

    兴许是听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廖维鸣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了“怎么了”

    温梦说的很慢,很轻“我有点想起那件事了。”

    呼。

    说出来的瞬间,心里突然变得轻松很多。好像沉重的担子不单是扛在她一个人肩上,有另外一个人一同支撑起来了。

    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廖维鸣似乎是在思考怎样回答比较好,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质朴的那种。

    “别想了,有我呢。”

    温梦很小声的说“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

    “嗯。”

    “那你跟我说一遍我、不、想、了。”廖维鸣像在教她说话一样,一字一句重复。

    这句话好像有魔力,让温梦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我才不跟着你说,太幼稚了,又不是小孩子。”

    廖维鸣没有苛责她的不配合,停了几秒,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件事是遇到什么人了吗”

    敏锐的直觉像一把刀,刺中了温梦。她几乎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到底是犹豫了。

    “没有,只是我今天喝到了那种瓷瓶酸奶。”温梦顿了顿,“就是妈妈之前会订的那种。”

    廖维鸣嘟囔起来“哪家店这么讨厌,还卖你这个,速速倒闭算了。”

    这就有点天凉王破的孩子气了。

    “干嘛咒人家,再说我已经听你的,不再去想了。”

    廖维鸣哼了一声,也承认自己是有点小肚鸡肠“行吧,那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朕日理万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须臾的停顿。

    然后。

    “维鸣。”

    “嗯”

    “你真好。”是那种让人心口发暖的好。

    明明是夸奖,廖维鸣反倒不乐意了“干嘛给我发好人卡”

    温梦扬起的笑容扩大,终于变成可以被听见的笑声“没给你发卡。算了,不和你贫了,我快要到单位了。”

    “快去吧。”虽然隔着电话看不见人,但廖维鸣的声音里也带着蜜意,就好像能看见他的笑容似的。

    “好,你也别太累了。”

    “知道了知道了。”

    冗长的通话结束之前,廖维鸣突然再次开口,最后留下一句“别郁闷了,来,给你一个月亮。”

    月亮

    温梦放下手机,疑惑地朝车窗外面看过去。夏天天长,六点钟还亮的很,太阳都还没下山,哪里有什么月亮。

    而这时,嗡,手机振动。微信上传来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幅画。更准确点来说,是画的一角。

    层叠的白堆上去,再用刮刀一点点刮出团朦胧的美。辉泽无差别的洒向人间,带着怜悯和慈悲。

    那是一轮很小很小的月亮。

    廖维鸣故意吊温梦胃口,偏不肯把整幅画拍下来,只肯给她看最边角上的光晕。

    小气。

    可那又是多么好的一轮月亮啊。

    圆润、宁静、安详。

    叫人看了之后心底柔软,简直可以写一首诗了。

    “梦姐,是不是有重大进展”小常看见温梦进门时表情不错,激动的问。

    温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把刚刚得到的信息和盘托出了。

    小常立刻把椅子拖到她桌边上“那咱们先捋一捋”

    “没问题。”

    两个人对着电脑整理资料,一边写一边校对,直到入夜。

    这是充满奇妙际遇的一天,自然也会以更奇妙的方式收尾。

    沉迷加班的人是不会查看手机的,自然不知道一个小时之后,有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思考了很久,发了微信上第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字,只有配图。

    是一只被小心翼翼珍藏在他掌间的,白白胖胖的酸奶瓷瓶。

    而几分钟之后。

    有另外一个人心念一动,想要再给爱人发一张照片。只不过手上沾满颜料,点击联系人时不小心一滑,无意中点开了朋友圈,刚好刷过那条更新的状态。

    他看见了那只瓷瓶,脸上满溢的笑容逐渐褪去,只留下眼里一片阴沉沉的影子。油画笔不小心甩了一下,才调好的洋红溅了几滴在画布的月亮上,像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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