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3

小说:鸟与荆棘 作者:一只小火腿
    那一晚很长, 而新文媒的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一直没停。

    直到接近八点五十的时候,温梦颈椎实在太疼, 被迫停下来揉了揉。抬眼间才发现单位的人早就走得差不多,四处只剩一片杂乱摆放的椅子。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她扭头对小常说,“明天再继续。”

    小常最听她的,秉承着忠心耿耿的革命友谊“好嘞,没问题。那我走了,梦姐咱们明天见。”

    温梦点了点头,收拾好东西。锁上抽屉, 打过卡, 起身下楼。白日里的暑气散去不少, 哪怕只是的单纯往前走着, 呼吸里都饱胀着一种轻盈。

    走过几个路口之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脚步逐渐慢下来, 抬起头。

    天已经全黑了。

    夜垂下来, 星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天上空落落的,只剩一轮月亮, 又圆又润。如果仔细去瞧,还能看到月亮上有些忽明忽暗的斑点,像是坠在黑丝绒上的蛋白石。

    有人说那是吴刚在无休无止的砍伐月桂树, 还有人说, 那是毛茸茸的玉兔在打盹。兔子睡得太熟, 耳朵轻轻抖动, 投下一小片温柔的影子。

    当然这些都只是童话故事。按照地理书上写的, 那些暗处不过是月海上的凹陷, 像是塔里木和柴达木盆地。

    但温梦依旧克制不住的想要微笑。

    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很美。

    街口的连锁蛋糕店还没有打烊,店门大敞着,四散出甜腻腻的奶油和蜂蜜味,融进空气里。

    路过时,温梦特意拐进去,挑选了一块她觉得最好看的蛋糕。结账之后拎着小小的纸盒,继续走了十来分钟,才终于到了家门口。

    可门一推开,屋子里却不像往常那样灯火通明。而是暗的,一片漆黑。

    温梦打开玄关的壁灯,疑惑地冲里面喊道“维鸣”

    没人回答她。

    廖维鸣不在家。

    “这么晚了,人跑到哪里去了。”温梦嘀咕着,把蛋糕放在餐厅的桌面上。从包里掏出手机,找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廖维鸣没有接,过了一会儿回了条微信还没忙完。

    大概是画展在即,他实在有些分身乏术了,只能被迫熬一次夜。

    温梦想了想,回道我买了蛋糕,早点回来吃。

    发完之后,她换了衣服在沙发上坐下来,抱着笔记本电脑回起客户对接的邮件。等最后一点工作也搞定,实在没什么事做,就干脆随手把电视打开了。

    晚间节目就那么几样,十个台里有八个在播仙侠剧。女主要跳斩仙台,身后一众大呼小叫哭成泪人,好一幅生离死别的惨烈场景。

    温梦没看过前面几集,一时有点代入不了剧情。只觉得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开始发沉。

    其实今天累了这么久,是应该早点去床上休息。但她又想等廖维鸣回来,嘱咐他把蛋糕吃下去。

    他今天对她很好,她也想对他好一些。

    等待是如此的枯燥,工作了整整一天的人又是如此的疲惫。

    温梦把头倚在沙发靠垫上,强打起精神。可眼皮偏就是不听话,渐渐往下垂,稀里糊涂的黏在一起,把人带进黑甜乡里。

    不管愿不愿意,温梦是真的睡着了。没有做梦,睡得很沉。

    直到很久之后,公寓的门被打开,脚步声传来。

    有人看见她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躺在这里”

    温梦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影,于是迷迷糊糊的问“你回来了”

    “嗯。”廖维鸣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上嘈杂的电视,“快进屋吧。”

    温梦应了一声。

    她实在是太困,没有追问对方为什么回来的这么迟,就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拖拉着鞋进了卧室,一头栽进松软的被里。

    片刻后,她身旁的床垫震了一下,往下沉了几厘米。

    是廖维鸣在被子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借着明晃晃的月亮看向温梦,沉默不语。

    她是背对着他躺下的,呼吸是那么平稳,仿佛坦诚的毫无秘密。

    乌黑的发披散下来,落在她薄而美的肩上。兴许是先前在沙发上迷糊得久了,睡衣被不小心蹭的有点乱。领口处微微敞开一点,露出雪白的脖颈。

    饱满的唇微张开些,像是在等待一个吻,慵懒又漫不经心。

    空气里隐隐有欲念团聚,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全都沉在廖维鸣的眼睛里。让他心中突然燃起渴望,几乎要烧穿身体。

    他扯开衬衫领子,俯下身,想要去吻一吻温梦,哪怕只是吻一吻她背上那对马上就要飞走的翅膀也好。

    但温梦困极了。

    她好像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半张脸陷进松软的枕头里,手都懒得抬,只管嘟囔着拒绝“维鸣别闹。今天不行,我累了。”

    廖维鸣一下子顿住。再然后,他觉得自己听懂了。

    今天不行。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见到了特殊的人。

    廖维鸣身体里的火瞬间就熄灭了。一盆冷水劈头盖脸浇下来,“哗啦”淋得人透心凉,也不过如此。

    他自嘲的笑了笑,直起身子从床边站了起来,推门离开了卧室。

    明明不渴,嗓子里却又是干的,迫切的需要饮水。

    净水壶就放在餐桌上,廖维鸣还没有来得及拿起来,注意力就被桌面上一个明黄色的纸盒吸引了。

    盒子半敞开,露出里面的一方鲜奶油蛋糕,最上面顶着颗红彤彤的草莓。塑料叉子一戳,草莓和奶油一起颤巍巍的抖动,柔软又生动。

    温梦不吃草莓,所以这块蛋糕一定是专门买给他的,挑的还是廖维鸣最喜欢的牌子。

    这就是温梦。

    她有她的残忍,也有她的温存。

    这就是他的爱人。

    廖维鸣在孤独的餐厅里坐下。嫉妒和爱恋一起翻滚,拧成一条蛇,狠狠咬上来,疼得人心脏收紧。

    他想了很久,最后举起叉子,把蛋糕分成小块送进嘴里,一点一点缓慢的咀嚼起来。

    他绝对不能失去这样的温存。

    隔天闹钟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温梦没有听到。等第二次再响时,她一睁眼,竟然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

    温梦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简直不敢相信昨晚会睡得这么踏实。如同被人灌了蒙汗药,整夜黑沉沉,一个梦也没有做。

    大概这就是月亮的错吧。

    美的让人沉醉,醒不过来了。

    和温梦的慌乱比起来,廖维鸣那边要整齐的多。他的被子被叠成了整整齐齐的四方块,压根没有展开过的痕迹,像是整夜都没有人在里面躺过。

    难道昨晚廖维鸣没有回来吗

    温梦恍惚记得不是的,他们明明说过几句话来着。

    疑惑中她走进餐厅,发现了一张留在餐桌上面的明黄色纸片。纸片硬挺,是从蛋糕盒上撕下来的。

    廖维鸣在上面龙飞凤舞的用铅笔写下“先走了”三个字,并且随手画了一幅四宫格。

    第一格是一个小人张着大嘴喊饿,第二格从天上掉下一个草莓蛋糕,被小人一口气吞进肚里,第三格就只剩下两个夸张的大字“好吃”

    结尾是一个热情洋溢的爱心,和一个大大的笑脸。

    浪漫的有些单纯了。

    温梦忍不住微笑起来,把纸片收进衣服口袋。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开始嗡嗡的震动个不停。

    只不过时间太紧张,来不及看了。

    她把手机揣进包里,急匆匆出门,急匆匆的跑步上班,又急匆匆进了办公室。好不容易抢在迟到的前一分钟,成功录入指纹。

    一切安定,温梦终于能够喘着粗气在工位上坐下。她突然想起没来得及查看的消息,于是掏出手机。

    而这一看,沉重的喘息瞬间止住了。

    刚刚不是有人在单独给她狂发消息,而是一个沉寂已久的群重新热闹了起来。

    15分钟之前,北京小聚群

    廖维鸣大家最近过得怎样

    曲哲哇,这不是廖大画家吗好久不见啊我还能怎么样,凑合活着呗。

    乔婕凑合活着 1

    廖维鸣别凑合活着了,我们去吃点好的吧。前段时间一直瞎忙,没能参加成之前的聚餐,挺不好意思的。这次补上,我请客。

    乔婕我没看错吧,这是有饭可蹭了

    曲哲切,瞧你这出息维鸣,咱们去哪里吃

    乔婕老曲你这也没比我出息到哪里去啊

    等这俩人唇枪舌剑完毕,廖维鸣又问这个周末大家有空吗

    乔婕当然有空。就算再忙,廖大师的面子总得给呀。

    曲哲就是就是。

    廖维鸣那彦诺呢周六有没有时间

    他这一问,另外两个人才发现李彦诺一直没有参与讨论。

    曲哲李彦诺速来,有饭局。

    乔婕李彦诺就差你。

    廖维鸣没有一起跟着他们轮番轰炸。只是等吵闹过后,又发了一条李彦诺我和温梦还没有给你接风呢,得给我们一个机会。

    五分钟之后。

    李彦诺好的,周六见。

    温梦读完消息,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突然觉出一种异样的观感。就好像水汽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云里,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雨。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有意避开那个敏感的名字,询问起廖维鸣“你之前不是不想去他们的聚餐吗”

    廖维鸣只是笑笑,简单的回应“突然想去了。”

    没有解释为什么,表现得也很平静。就连温梦的提问都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和老同学聚餐,有什么不行

    可明明大家心里都清楚,事实不是这样的。

    温梦没说话,把脸埋进饭碗里。

    短暂的停顿后,倒是廖维鸣抬起眼睛“怎么了,你不愿意去吗”

    同样的提问像游走球一样,被直截了当的打了回来。

    温梦有点被噎住,摇了摇头,最后只能问道“我们去哪里吃”

    廖维鸣明显是对这次聚餐很上心,特意选了个好地方。

    京城新贵们是有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的。如果是接待贵客,一般不大会去连锁酒店,甚至不选择米其林。而是要约在只有熟客才能预定的私房菜里,讲究的是上档次和私密。

    往往这样的菜馆,大厨都是做宫廷菜出身,要不就是早年在蓝带学过法餐,手艺是极好的。

    廖维鸣订的这家就是。

    饭店开在安缦酒店的后身,早年间是个贵人府,闹中取静的三进院落。如今重新修缮之后,门脸看着虽然朴素,进门却别有洞天,端的是雕梁画栋,曲水流觞,别有一番闲情雅致。

    院中花园里甚至还养了一只孔雀。见着客人来,它骄傲的开起屏,炫耀自己流光溢彩的尾翼。

    乔婕拿起手机,边走边拍照,嘴里啧啧称奇“要不是跟着维鸣,还真不知道北京有这样的地方,真是长见识了。”

    旁人兴高采烈,落在温梦耳朵里,又是别的滋味。聚满水汽的云彩很沉,压在头顶上,让她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跟着紧张起来。

    温梦不由得深呼吸了几次,努力压抑突如其来的情绪。

    “在想什么呢”身旁突然有人问。是走在右手边的廖维鸣侧过脸,探究她的神情。

    温梦醒过神,矢口否认“没什么。”

    “看你好像在深呼吸。”

    温梦没想到他会观察的这么仔细,微微一怔。之后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坦荡一样,抻了抻略显紧致的裙线“不应该穿这条裙子的,去年买的时候正好,今年再穿,就觉得有点紧。”

    廖维鸣笑了,眉眼柔和下来“人都是会变的。”

    “是啊。”温梦轻声附和。

    “那要不要回去换一条万一一会儿吃不下菜,我们岂不是亏了么。”

    廖维鸣话音刚落,乔婕马上跟上一句“就是,你看我穿的就是运动裤。这样多松快,才能敞开肚皮能吃回本。”

    又不是吃自助餐,真不知道乔某人为什么要这么积极。

    而在插诨打科的功夫里,预定的包间到了。

    “廖先生,温小姐,请。”服务员推开厢门。

    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梨花木椅上站了起来李彦诺和曲哲离得近,到得比他们三个要早一些。

    “不好意思,有点堵车。是不是让你们等了很久”廖维鸣笑着寒暄起来。

    “我们也是才到。”曲哲展示半空的茶杯,“刚喝过一轮龙井。”

    廖维鸣点了下头,把视线从曲哲脸上移开,挪向了身旁的男人。

    他朝李彦诺伸出手,桃花眼微微眯起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有几天没见了,最近还好吗”

    顿了下,又说道“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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