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下意识蹙了眉,抬手想要捕捉到声音的来源。
可那声音来得古怪,去得也古怪,随着瘴雾消散,便再寻不到任何痕迹。
就好像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这样的感知令长宁颇为不适,就仿若那声音不为其它,就是专程来戏弄她一般。
烦闷之下,她扬手起剑,只听“铮”的一声,剑气如虹,裹挟着可怕的力量,朝四周扩散开来。
一时间,狂风骤扫,枯枝摇曳,哗啦落叶在林间飞扬,仿若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风暴。
江知夏才清醒过来,便被周遭景况吓了一跳。
她眨了眨泪眼,惊慌回过头,便见长宁深深望着某个方向,目光冷冽似寒刀。
“仙、仙子”江知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好吗”
长宁缓缓收回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刚才是又被瘴雾迷惑了”
不等长宁回应,江知夏便自顾地点点头,拍了拍脑袋,“一定是。”
她虽然意识恢复了清醒,可心间却仍有恨意残存。
一定是因为,又看到了那一幕
如此想着,江知夏悄悄打量着长宁,小声问“那仙子也遇见那异变的瘴雾了”
长宁点头。
“仙子没有受到那瘴雾迷惑”
长宁冷冷睨她一眼,没有回答。
可江知夏也不是真的蠢人,不消长宁回答,她也能猜出一二,登时心头涌起惊涛骇浪
先前轻松对付那一小缕瘴气,还可以解释为这女子实力高强,足以压制那瘴气。
可眼下,在直面瘴雾后,这女子竟半点没受影响,这便不是一句实力高强可以解释的了。
要知道,就连她师父抱月尊者、地阶修为的修士,在面对瘴雾时,也无法做到这般风轻云淡。
这只能说明,面前女子受瘴气影响极小。
江知夏一时思绪复杂,却听见长宁问“这便是那瘴源附近吗”
她点了点头。
观她神色,并不像是在说谎,可长宁腰间的羊皮纸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表明,瘴源并没有在这附近。
见长宁陷入沉思的模样,江知夏脑中闪过诸多想法,思绪一番辗转后,最终下了决定。
“仙子。”江知夏小心翼翼地搭话,“你刚才说,你来这里是想要封印瘴源,对吗”
这样的问话,倒像是她还知道什么别的消息。
长宁垂眸看向江知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要想封印瘴源,就必须进入到瘴源内。”
“而现在,还未到瘴源开启的时候。”
这些其实都是顶级的机密,若对上的是魔瘴邪修,江知夏即便是死,也绝不可能透露分毫。
可不知为何,纵然刚才被长宁拿剑胁迫过,她也并未因此对她生出恶感,甚至仍有亲近之意。
大概是因为她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
一双眼眸清亮明澈,宛若幽静寒潭,虽然稍嫌冷冽,却并不沾染污浊。
江知夏一面解释,一面细细观察长宁神情。
可令她遗憾的是,那张面容仿若真是霜雪凝就,寻不到破绽,也看不出情绪。
长宁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沉吟了一下,问“你知道瘴源开启的时间吗”
江知夏点点头“就在三日后。”
见长宁若有所思地点头,江知夏轻咳了两声,有些紧张地问出了心中徘徊已久的话“那仙子你”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闻言,即便是淡漠如长宁,也不由有些错愕“和你一起回去”
出了密林,走在林外小道上,感受着日光落在面上,长宁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竟然竟然真的答应了那姑娘,要跟着她一同回去。
回那不知道什么宗门的驻地。
而那姑娘属实也是心大,见她答应了,便喜形于色,高兴得不行。
一路上,宛若一只欢快的雀儿,叽叽喳喳地同她搭话。
“仙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长宁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情,抿了抿唇,才道“长宁。”
“长宁,长宁。”江知夏跟着念了两遍,笑靥灿烂,“真好听”
她试探着问“那我以后就喊你阿宁姐姐,好不好”
长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可见江知夏因为她一个点头而兴奋的模样,她心里却是难解的困惑。
纵然她并不太懂所谓人情世故,却也知道,没有人喜欢被威胁,更不该有人会喜欢曾威胁过自己的人。
即使她也救过江知夏,可在长宁的认知里,感激怎么可能能压得过仇恨
以怨报德,以仇报恩,这才是她见得最多的。
可江知夏在喊她“阿宁姐姐”时,眼中分明没有恶念,更看不出什么阴谋的痕迹。
难不成,是她离开废渊后,对恶念的感知力也退减了
而江知夏又找了些话题,却见长宁兴趣缺缺,答得也敷衍,于是想了想,说起了关于此次任务的事。
“此次瘴源的位置,是由我们宗门发现的,可由于位置在乾元宗境内,便由他们做了东道主。”
“此番受邀来的宗门势力并不少,都被安排在了附近镇上的驿楼别院。”
“别的倒还不说,我来这地方好几日了,连半个乾元宗管事的也没见着。”江知夏撇撇嘴,“把我们早早叫来,却什么都没安排。”
“我实在待不住,才想着自己去那瘴源附近探探情况,却没想竟是那样的凶险”
说到这,她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碰见了阿宁姐姐,不然我真要交代在那了。”
闻言,长宁顿了顿,问出了她最为好奇的一个问题。
“你们之前遇到的瘴雾,和方才那瘴雾有很大不同吗”
江知夏点头“之前的瘴雾虽然毒性也很厉害,却并没有蛊惑人心的作用。”
她神情认真了些“我怀疑,这些瘴雾能勾起人内心的恨意,让人看见心底最仇恨的一幕,从而深陷幻觉无法清醒”
勾起人内心的恨意
这倒是和长宁获得的提示对上了。
长宁眸色微沉,没再多问,而江知夏像是回想到什么,情绪有些低落,也没有再说话。
明合宗所在的别院颇为宽阔,亭台花圃、山石圆潭一应俱全,莫说只是作为临时居所,哪怕久居于此也未尝不好。
江知夏领长宁到的是一处分外幽静的小院,碧绿藤蔓覆盖墙瓦,绿意盈盈,别有趣致。
“若有哪里不习惯的,阿宁姐姐只管和我说。”
长宁看着室内飘逸柔软的垂幔、地上铺的华贵地毯,以及那金丝楠木的屏风,眸中闪过些新奇。
她点头“这样就很好。”
江知夏显然是还想和多长宁聊几句的,可她见长宁情绪淡淡,只好悻悻作罢。
“阿宁姐姐,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长宁“嗯”了一声,一直望着小姑娘浅色裙摆消失在院门,才转身对向了屋内。
目光直直落在了屋内宽阔的雕花木床上。
其实那瘴雾对她并非全无影响,她虽然并未像江知夏一样陷入幻觉,却感到了些许疲惫。
布置好结界,长宁正要和衣上床,突然想到什么,又给自己和长剑用了个清洁术,这才安然躺下。
这张床比客舍的床还要舒适数倍,大概能让她有一个好梦。
放弃与疲惫感抵抗的瞬刻,长宁便随着倦意,缓缓沉入了睡梦。
“不要”
伴随着嘶哑低喃,长宁骤然惊醒。
睁眼坐起,入目是一片昏暗。
她微喘着,仍未从方才那种窒息般的感觉中脱出。
下意识地,她抬手在面上抚过,触手却是一片水泽。
这是什么
长宁有些茫然,顺着水迹抚去,指尖最终落在了眼眶处。
而那里,却是一片湿润。
她这是被魇住了
长宁看着水泽莹润的指尖,眸中闪过困惑。
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是梦到了什么,以及为何会满面水痕。
可这一次她听到了自己的梦话。
不要。
不要什么为什么不要
长宁想不明白,便只当是受了白日江知夏的影响。
而她此时胸口闷得厉害,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继续躺下去。
若此时是在崖下,她大抵会想找几只魔物,在剑与血中释放压抑情绪。
可这里并没有可供她寻衅的魔物,只是空落落、没有活气的屋子。
长宁拿了剑,推门出了屋。
出院门的前一瞬,她意识微动,察觉到门边某处死角存有细微灵力波动,仔细一看,发觉是道监视的符咒。
若是院里有人离开,这符咒便会传递消息给主人。
见此,长宁眸色微暗,抬手一抹,便消去了那符咒,气息亦随之低沉得可怕。
这些人监视她,是想要做什么呢
果然,是她对恶念的感知减退了么
长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恰好胸中一腔郁气,便循着那符咒上的气息,一路找了过去。
气息最终汇聚在正院,院门落了锁,院墙颇高。
长宁在直接闯入和翻墙进入中纠结一瞬,最终选择了第二种。
她身姿轻盈,只消足尖轻点,衣袂飘扬,便越过院墙,下至了院内。
也不知这宗门是如何想的,竟连个结界也未布置,院墙竟就是普通的院墙。
难道是什么刻意引诱她入的陷阱
长宁蹙着眉,戒备之时,却听到了屋内传来的交谈声。
“如今只有我二人在,你今天带回来那姑娘有什么神通,总可以说了吧”
此时响起的是道微微苍老的男声。
长宁记得,这似乎是明合宗的什么长老,姓李,白日会见时待她很客气。
接下来响起的是江知夏的声音,清脆宛转,带着少女的娇俏。
“她好像不受那瘴雾影响。”
“这样特殊的体质,在进入瘴源后定然是会有大作用的,所以咱们一定要把她留下来”
长宁突然心头升起一股躁郁。
原来,和崖下相比,崖上的这些人只是多披了一层伪善的皮罢了。
都不可信
片刻沉寂后,李长老声音染上薄怒“胡闹”
“你明明也知道,受瘴雾影响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人情感淡漠,不通人情,甚至”
李长老没再说下去,声音低沉了些,“封印瘴源是极紧要的大事,容不得差错偏乱,如今各方势力心思未明,本就是鱼龙混杂,怎好再带这样一个人进入瘴源”
一瞬间,长宁握紧了剑柄,胸中躁郁愈盛,几乎要压抑不住乍起的剑气。
瘴源她是一定要去的。
谁若拦她她便杀谁。
而此时,江知夏略带焦急的争辩声响起“不是这样的”
“她和那些人不一样,她是个好人。”
窗边隐约可见小姑娘在灯烛辉映下的侧面剪影。
一时间,剑刃微颤,发出细小的嗡鸣声,长宁握剑的动作一滞,随后,胸中郁气仿若被什么压下。
她眸中阴沉被困惑取代,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口处。
“阿宁姐姐想要进入瘴源,是想要封印瘴源,她才不是什么冷漠无情的人”
“我能感觉到的,她虽然看着冷淡,可真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江知夏争辩声渐高,笃定中带着满满信任,长宁低头,怔怔地看着苍白的指尖。
很好的人,是在说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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