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朦胧,小院的藤蔓在夜色下也显得有些暗淡。
长宁抱着剑,安静地坐在门槛前,抬头望着昏暗的天幕。
耳畔却回响着小姑娘那句笃定的话语
“她是个好人。”
长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长剑抱得更紧了些。
“阿辞。”她声音很轻,“我不想杀她了。”
周遭寂静无声,长剑颤了颤,表示在听。
长宁慢吞吞的,继续道,“也不讨厌她了。”
冷白月光落在剑面上,铮亮中显露出半张苍白面容,半晌沉寂后,长宁闭着眼,声音有点哑
“阿辞,她说我是个好人。”
她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有一点高兴。”
明合宗的人并没有发现长宁的夜行,又或者说,是假装没有发现。
至少,并没有任何人上门质问此事。
翌日傍晚,江知夏来了小院看望长宁。
稍加寒暄后,便气鼓鼓地同长宁抱怨起了今日的新消息。
“后日便是瘴源开启的日子了,可现在半点安排都没下来,也不知道乾元宗是怎么想的”
与进入瘴源相关的事,长宁还是很关心的,她问“为何会如此”
“好像,是乾元宗禁地出了事。”江知夏皱着眉头,“宣武皇室的五皇子死在了里面,凶手还没抓到。”
闻言,长宁指尖颤了颤,回想了一下,那个死在秘境中的倒霉鬼,似乎死之前还冲她大声说什么他是哪哪的皇子。
不会,就是这个什么五皇子吧
知道长宁对这些势力不了解,江知夏主动解释道“宣武皇室虽然顶着个皇室头衔,可也并不意味着在修真界高人一等,只是一方还算强大的势力罢了。”
江知夏一抬下巴,傲娇道“论实力,他们未必比得过我们明合宗。”
她两颊鼓得圆圆的,配上这样骄傲的小表情,像只顽皮的猫儿。
江知夏说着,却见长宁唇角翘了一下,她愣了一瞬,登时激动起来“阿宁姐姐,你、你是笑了吗”
可那点笑意转瞬即逝,仿若只是她的错觉。
“没有。”长宁顿了顿,淡淡开口,“你继续说。”
“好的好的”江知夏咳了一声,心里却仍痒痒的,她原本还想同长宁说知道的那些关于宣武皇室的秘闻。
可那一点笑意,却将她的思路彻底打乱。
也是这时,江知夏才体会到为何会有说法,说愈是冷若冰霜的美人,偶尔露出一点笑,就足以令人疯狂。
她心砰砰直跳,想,那些污糟的事,就不要污了阿宁姐姐的耳朵了。
“总之就是,宣武皇室的人很不满,说若不调查出真相,捉拿到凶手,他们便不参与此次任务了。”
长宁蹙眉“那就不要他们了。”
若秘境那倒霉鬼真是那五皇子,这宣武皇室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她眸中尽是嫌弃,面上仿佛写着对宣武皇室的看法人菜事还多。
长宁鲜少有这样丰富的神情,江知夏看得忍不住笑起来,竟觉得很是可爱。
她无奈摆摆手“宣武那些家伙本来就事多,若是能不带他们当然好,可是偏偏这回任务情况特殊”
“我师父善于占卜,他算出来,为保证封印顺利,此次任务必须要有宣武皇室的人进入瘴源。”
“也就是说。”江知夏嘟哝道 “虽然不知道带上他们有什么用,但必须要带上他们。”
长宁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江知夏“啊”
她没懂长宁明白了什么,
想到什么,她瞪大眼睛,“你不会是想强行把人带进去吧”
见长宁一副有何不可的神情,江知夏有些无奈“阿宁姐姐”
江知夏斟酌着词汇,大概意识到长宁思路较为清奇,和她沟通要讲究方法。
“你不用担心啦,我就是随口抱怨一下,最后那些宣武皇室的人肯定还是要进去的,不然,他们就是在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江知夏眸中闪过不屑,“如今他们拖延不肯,无非是想拿这件事,从乾元宗那里博得更多的好处。”
她说这些,无非是想打消长宁挟持的想法,想要她放宽心。
却不想,长宁面色愈发不虞。
江知夏说得这样轻描淡写,足以见得这样势力间的博弈有多常见。
果然无论是崖下还是崖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是少不了的。
即便,是这样一件在江知夏口中事关整个修真界的大事。
“阿宁姐姐。”
江知夏察觉长宁周身气压愈发低沉,壮着胆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屋里闷,咱们到院子里透透气吧。”
衣角被牵,长宁身姿微僵,竟也随着江知夏一同到了院子里。
今日的天色偏阴,又是傍晚时分,不甚耀眼的霞光披下,落在院内绿藤上,反添了些厚重感。
这样的情景下,似乎很适合说一些心事。
江知夏望着藤蔓上低垂的绿叶,轻声说“阿宁姐姐,你知道我在那瘴雾中,看到了什么吗”
长宁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可看江知夏微微泛红的眼眶,犹豫了一下,问“什么”
江知夏缓缓闭眼,颤声道“我看见了我爹娘死的那一幕。”
“这一直是我的心魔,我知道,师父也总是劝我,既然已经步入仙门,就该讲这些前尘往事放下。”
江知夏苦笑了一下“可这如何放得下呢”
“那时我只是个普通的姑娘,不懂修炼,也没有修为,在我爹娘的庇护下,顺顺遂遂地长大”
“若是没有瘴气,大概我这辈子都会这样过了,平平淡淡,却也有滋有味。”
“可后来,那瘴雾骤然降临,将我在的那个镇子彻底吞没。”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变成了魔物”江知夏声音哽咽,“而我爹娘,为了保护我,死在了我身前,死在了那些魔物手上”
她几乎颤不成声,眼中迸发出极浓的恨意,“从那之后”
“我便立下誓言,只要我活一日,便要与瘴气和魔物抗战到底”
“哪怕是死,也是要死在除魔抗瘴下。”
“好不容易,两百年前遗存的瘴雾快要被清理干净,现如今却又出了新瘴源”
“无论如何。”江知夏红着眼眶,手握成拳,“我都要封印这此的瘴源,不能让它祸乱于世”
长宁看着她神情坚决,一时不知该不该告诉她,这不过是个开始,类似这样的新瘴源,还有三个。
长宁不善言辞,看着江知夏失声痛哭的模样,也不知该做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一定会封印这处瘴源的。”
她并不轻易许诺于人,说出来的事,便一定会做到。
江知夏睁着朦胧泪眼,呆呆地看着长宁,许是这霞光温柔,衬映得长宁的神情竟有些柔软意味。
她心上平添了些暖意,忍不住问“阿宁姐姐,你就没有什么恨的人或事吗”
长宁被问得怔了怔,她努力去想,可记忆却宛若一汪枯潭,干涩且空白。
片刻沉默后,她答“没有。”
就算曾经有,她也都记不得了。
那便意味着,都是些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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