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城主府着火一事很快在临城中传开了。

    那一夜的漫天烟火, 城中众人皆有目睹,却不想那盛景背后,是被烧得干干净净的城主府。

    戒备森严的城主府成了一片灰烬,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瞒得很紧。只是在翌日, 城中巡逻的守卫较往日多了数倍。

    巡逻的侍卫穿行而过时,长宁正和慕辞在小摊前买糖人。

    任谁也没想到,谋划了昨夜那场大火的人, 如今还在城内。

    两人大大方方站在小摊前,气息低敛,衣着简朴, 在川流的行人中并不惹眼。

    拿到做好的糖人,递与长宁时, 慕辞温声提醒“阿宁,糖不能多吃, 今日最多吃这一串。”

    长宁嗯了一声, 嘎嘣咬下一块, 清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 是一种很朴实的满足感。

    她很喜欢这种甜。

    两人往回走,长宁咔嚓咬着糖块, 却见慕辞一直看着她, 她犹豫了下, 问“阿辞, 你要吃吗”

    慕辞垂着眸, 眼睫轻颤, 反问“我可以吃阿宁的糖吗”

    同吃一串糖有什么, 长宁并不介意, 很自然地点头,将糖串递过去一点“你直接咬吧。”

    见慕辞望着那糖串没动,长宁想了想,又道“若你想要再买一串,我们也可以回”

    她话未说完,便见慕辞接过糖串,很快地,贴近她唇畔印下一吻。

    长宁微惊,下意识欲言,却反加深了那个吻,像是又咬下了一块糖,清甜的滋味弥漫在唇舌间。

    “可我只想吃阿宁的糖。”

    他声音有些哑,却仿若带了钩子,无端勾得人心神恍惚。

    短促的一吻,却很是深入。

    结束时,长宁呼吸有些急促,却见慕辞含笑望着她,微红的眼尾上扬,唇瓣水光潋滟,却很是自若。

    长宁下意识控诉“为什么你都不喘的”

    明明前几次亲吻,两人都很是青涩,还会因憋气而涨红脸,亲一回后,要喘息许久。

    可眼下,她依旧应对笨拙,慕辞却能这般游刃有余。

    慕辞愣了下,没想到她的疑问竟是这个,眸中笑意愈深,他佯作思考状“大概是天赋异禀”

    都是狐狸精了,若是连勾人都不会,岂不是笑话。

    “当然”慕辞噙着笑,指尖轻轻拨过长宁鬓边碎发,语调蛊惑,“若阿宁想要听我喘,我也可以再学。”

    长宁耳根红得彻底,低头推开他,“不、不用学了”

    接下来,长宁微红着脸,快速将糖人吃完,连竹签一起扔了,再没提过让慕辞尝的话。

    回至客舍,长宁洗了把脸,才勉强恢复了往常镇定。可当她从净室出来,却见慕辞立于桌前,低头在看一张摊开的地图。

    长宁觉得自己要表现得大方些,不能总是那么被动,不就是亲吻嘛,有什么好害羞的,多亲几次就习惯了。

    于是,她很镇定地走过去,和慕辞一起看那桌上图纸,发现是张地图。

    地图绘制得很是清晰,有几处地点上被朱笔勾了红圈,其中便有临城。

    而地图北向上被圈的一处山峦,下边则印着三个墨字毋虚山。

    长宁对这地方有印象,似乎那江衡的最后话语里,就提到了这地方。

    说什么,那里有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她只当他在疯言疯语,却不想慕辞竟在地图上将那地方圈了出来。

    这是为何

    长宁向来是有疑惑便问的,指尖点在那毋虚山的红圈上,直接问“为什么要圈这个”

    慕辞侧头看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开口却不是解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阿宁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化解瘴源”

    长宁愣了下,如实答道“因为在废渊的时候,我和某个人做了交易”

    长宁眼睫颤了颤,声音很低“那时候,我神智不大清楚,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你死了,因为我而死”

    “我就想,一定要让你重新活过来,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那个人说能帮我让你复活,只要我替他消除四处新生瘴源。”

    “所以,我答应了他。”

    长宁从腰间取出那张羊皮纸,展示给慕辞看“喏,就是这个。”

    泛黄的羊皮纸上已有两枚熠熠星纹,代表着已经消散的两处瘴源,而其余两处星纹仍是黯淡的。

    也是这时,长宁才震然发现,其中某处黯淡星纹,正与那张地图上毋虚山所在处相契合。

    也就是说,毋虚山也有一处新生瘴源。

    可江衡那话又是何意

    毋虚山和她有什么关联

    阿辞突然问她这些,可是知道些什么

    一时间,长宁心中升起数道疑惑,其实在更早,她便对这新瘴源有些疑惑了。

    在传言中,新生瘴源凶险异常,化解起来困难万分。

    可长宁回顾自己两次经历,却发觉传言有所夸大,实际根本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困难。

    纵然里边藏有些要命的凶险,可更多的却是利用幻觉操控人,和那废渊魔印下的远古瘴气相比,要温吞无害得多。

    毕竟,她还记得,在乾元宗后山秘境时,失去特质法器保护的宣武国几人,暴露在瘴雾下的一瞬间,便被吞得连尸骸都不剩。

    两者相比,无疑是魔印封印下的瘴源更可怕。

    长宁回想起和崖底下那人不多的几句对话,其中,那人曾语调笃定地道

    “消除那几处新瘴源,对别人来说很难,可如果是你,则会很容易。”

    事实的确如此。

    第一处瘴源的化身,是宋扶玉,和她是旧识,很容易便全盘托出、交心于她。

    第二处瘴源的化身,是柳音,身死道未消,依旧温和善良,悲悯待世,主动请求她替他解脱。

    这两人和她都有羁绊。

    宋扶玉是她的旧交,柳音曾帮过阿辞,亦知晓她的名字。

    而柳音更是提到,在数十年前的占卜中,他便知晓,最终化解一切的人会是她。

    仿若冥冥中就注定,将会是她来化解这几处瘴源。

    不知为何,长宁突然升起一种隐秘的不安感,就好像她处在一局很大的棋盘上,按照划定的路线在前行,背后却藏有下棋者更大的阴谋。

    而她只是一枚棋子。

    这种感觉让长宁很不适,可她再如何努力回想,也想不起和崖下那人相关的更多事了。

    更莫说,她如今的记忆并不完整。

    努力去回想,只会感觉到脑中一阵阵刺痛。

    慕辞一眼便看出她的焦虑不安,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扳过来。

    “阿宁。”他望着她的眼睛,神情很认真,“不要逼着自己去回想了”

    “想不起来的事,说明本来就不值得被记住。”

    他眼中仿若有碎星熠熠,明亮又温柔“你只需要记住,我总是在你身边的哪怕真有什么危险,我们也能一起应对。”

    长宁怔了怔,一瞬间,仿若所有的担忧不安都被拂散。

    慕辞拉着她,看向那张被他用朱笔标注的地图。

    “其实,那个人没有骗你,消除这些瘴源,的确对我有好处”

    “你先前不是问,我体内魔气去哪了吗”

    慕辞声音很温柔,一点一点耐心解释,“起初,我是依照柳音法师的方法,自己试着压制魔气,可后来,大概是因为化解了两处瘴源,我体内魔气亦消散了许多。”

    “我猜想,大概等四处瘴源都化解干净了,我也就能彻底恢复正常了”

    长宁认真地听着他解释,他说得很详细清晰,听着也很合逻辑,可长宁总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

    她如此想着,却对上慕辞含笑的一双眼

    “所以,我们一起将剩下的瘴源都化解了,然后再一起去那崖下,见一见那和你做交易的人,好不好”

    话语间,他眉眼含笑,温柔似蛊。

    长宁怔怔的,答了声“好”。

    得到应诺,慕辞偏过头,在那地图上的毋虚山点了点“那三月后,我们就动身去毋虚山好不好”

    长宁自然没有异议,可她有些好奇“为什么是三月后”

    慕辞轻声解释“因为再有三月,便是入夏,毋虚山地处寒境,情况很特殊,等到夏日再去,会好受很多。”

    长宁脑中没有和毋虚山有关的信息,对慕辞的说法,自然深信不疑,她点点头“好。”

    “那这三个月里,我们去哪里呢”

    慕辞在另几处红圈上点了点“我已经选定好了,这几处地方,都是有些趣致的,在去毋虚山前,我们可以先去游玩一番。”

    “而这里”

    慕辞指着与毋虚山临近的某个红圈,反过头朝长宁一笑,“这么久了,阿宁可想回家去看一看”

    几乎是瞬间,长宁便领悟到慕辞所说的这个“家”指的是哪。

    是她年幼时曾居住过的那处偏僻乡间,是那藏了许多温馨时光的故里。

    想起某些过往旧忆,长宁眼底流露出些柔情,她点点头“想的。”

    想回去看看,看看那间承载了他们过往的小木屋,还在不在。

    在长宁微微失神之时,慕辞微笑着,不着痕迹地将另一只手往后藏了些,掩去指尖在触碰到那羊皮纸时,新添的焦痕。

    若让阿宁看到了,又要担心了。

    他垂着眸,纤长的眼睫恰到好处地盖住了眼底情绪。

    长宁和慕辞是在两日后离开临城的。

    那时,有关于她的传闻甚嚣尘上,几乎传遍整个修真界。

    传闻是江家放出来的。说她是魔教妖女,在封印蓉城瘴源时,与邪魔勾搭,在江衡封印瘴源的关键时刻下毒手,害了江衡的性命。

    只能说,江家的确财大气粗,人脉广远。那传闻流传极广,不过几日功夫,便将她传成了心狠手辣、阴险狡诈的女魔头。

    是修真界正义之士当除之后快的存在。

    而就在传闻最盛之时,却有几个宗派站了出来,出言维护她。

    说瘴源的化解者根本不是江衡,而是长宁,且不仅这次瘴源,上回的瘴源亦是她一人化解的。

    连着两回舍身入瘴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传言中的女魔头

    同时,那几个宗派还联合向江家提出声讨,质疑江家和灵月族有勾结,这才酿成了蓉城“鬼城”的惨案。

    纵然这数百年来,灵月族几乎在修真界销声匿迹,可仍有不少人对这一曾惹出不少灾祸的邪族存有印象。

    听闻灵月族居然还没完全消失,甚至还在作乱,不少修士心里都升起了警惕。

    面对质问,江家却坚持称,江衡是为化解瘴源而牺牲的,绝不可能和灵月族有牵扯。

    那几个宗派在修真界都是有头有脸的名门,而临城江家亦是赫赫有名的庞然大族,两者的话语都很有份量,由是一时间争纷不定,谣言乱飞,得不出个准确说法。

    作为传闻的主角,长宁却全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她早早离了漩涡中心,和慕辞一路游山玩水,乐得清闲自在。

    直到抵达故里,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荒原,长宁才重新生出一种年岁变迁感。

    数百年过去,这里已经彻底成了荒无人烟的旷野。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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