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常八
今天中午绝对不再偷听
摘自斯威特法师某本废弃的工作手札
“性感”这个词, 在安娜贝尔刻板的人生中第一次模糊浮现,来自于他耳后的红痕。
那是法师学徒交流赛前夕,她被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激得失去了理智, 趁他昏昏沉沉时,留下的痕迹。
似乎是从那天开始,她觉得自己内心有个黑盒子被打开, 注视宿敌时多了某种奇怪的波动,而深夜陷入了以他为主角的荒诞梦境。
安娜贝尔一直是个愚笨、敏感、胆小的学徒, 起初的梦境几乎全是母亲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而梦里的东西深深吓到了她, 只被她一股脑归类到“污泥”里
况且,配合着男朋友万般不忍、分外胶着、每一次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纵容,直到他离开后的第三年,她才逐渐接受,做那样的梦,是暗示着“渴望”。
他离开之后,她才发现, 夏日运动会看台上隐隐的偷窥、对他穿圆领t恤的执念、在掌心里烫热、又被无意识吞咽下的冰镇绿豆汤都暗藏着某种渴望。
并不纯洁,十分灼烈。
独居时她开始做成人的梦境, 潜意识传递的渴望愈发剧烈,醒来后的自我厌恶便愈发浓郁。
她最喜欢的男孩,最喜欢纯洁甜美的女孩。
她从未是那个类型, 只是善于装腔作势罢了。
在那样沉郁的心理状态里度过数年, 变成一个更加卑劣的女人,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归。
安娜贝尔付出了那么多年的努力消除后患, 终于执掌家族权柄的那天她差点就忍不住发动属下寻找那混蛋的踪影但还是忍住了, 作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宿敌, 没谁比她更明白,想要找到洛森布朗宁,只有他自己愿意回来。
即使回来后的洛森看上去很冷淡。
但她才付出不到两周的莽撞追求,就重新把他哄了回来。
很容易。
相较他对她长达数年的追逐、他曾经多次被拒的告白,安娜贝尔的挽回,实在太容易了。
洛森从没拒绝过她只要视线一相对,安娜贝尔就知道,对方依然抱着读书时给她的纵容与喜爱。
而他根本就舍不得她去经历自己曾经历的追逐,也绝不可能拒绝她的告白。
安娜贝尔深知这一点,她明白自己应该愧疚的,但大抵是继承自斯威特血脉的恶劣吧,她心里更剧烈的,是卑劣、隐秘的欢喜。
安娜贝尔甚至顾不上去思考自己的举动是否公平,自己的追求是否正式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她就急切地接近他,穿着露出度恰到好处的衣服,站在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发出属于成人的邀请。
想亲他的耳朵,想吻他的眼睛,想重新以伴侣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向全世界高傲地展示自己名正言顺的所有权。
安娜贝尔承认,作为一个卑劣的斯威特,他们复合的第一天,她心怀鬼胎。
邀请他与自己发生关系,无疑是最快能得到他所有权的办法了。
她等不及了。
而一如过去所有的要求,对方纵容了她。
安娜贝尔不知道洛森把她带进卧室时在想什么,但她自己其实是有点愧疚的,愧疚利用了他,愧疚利用这种行为。
她最喜欢的、帅气非凡的精灵,安娜贝尔清楚,他会对一个异性做这样亲密的事,理由只可能是渴望她。
不像自己满脑子的占有,诱导,快速,利益满脑子的阴暗想法。
她渴望他吗
不,应该,只是渴望占有他。
这里是有区别的。
布朗宁与斯威特的区别。
再没什么,比和一只本性忠贞的精灵发生关系更能令她安心了。
然而,事情开始变得很奇怪。
那几夜她所得到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与梦境完全不同,也与浅尝即止、小心翼翼的年少时光完全不同。
真实,滚烫,剧烈且鲜明。
没有空闲留给她退缩、更不可能有余裕害怕,双手手腕被发带缚住、所有的理智都被搅得七零八碎。
这根本就不是从未经历的她可以控制、利用的东西。
太过危险,远远超出了安娜贝尔的预期。
偶尔,当她被翻过来,当她正面迎接亲吻,当她在思维里那零碎、剧烈的光斑中对上他绿色的眼睛窥见他眼底比自己更深、更可怕的幽暗
他真的柔软地纵容了我吗
是不舍得拒绝,还是诱骗我主动
是故意。是诱骗。是势均力敌的宿敌,同等的心怀鬼胎。
安娜贝尔心里升起恐惧,她猛地发觉,自己好像是走进了某种野兽假装无害设下的陷阱。
漫长的分离,她成了卑劣的女人,而他只会比她更加无耻。
温柔都成了某种诱骗她踩入骗局的手段。
想利用他,却被反利用。
这次宿敌斗争,是她输了。
但洛森再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已经给足了整整一周,既然她没有逃跑,还离陷阱越来越近,那就活该被吃掉。
安娜贝尔思维中的光斑在跳动,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张嘴发出的是哭泣还是尖叫,事后才从某个无耻之徒的手机录音里得知那是夹杂着抽噎的求饶。
在这宿敌精心设计的陷阱里,她的认知也被一并撞得稀碎。
“性感”这个词。
原来不止于年少时,匆匆一瞥的某个痕迹。
更不是最青涩的交往时,某种被压抑的喘息,某份温吞、安全的怀抱。
它是
恶劣的。
被渴望占有的,是她自己。
不知是第几夜,发带终于松开,浑浑噩噩的安娜贝尔从光斑里挣扎出来,试着要一杯水。
洛森便稍稍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他撑起身,眉间带着隐隐的暴躁,抓过自己披散的长发,又随手展平她手边满是湿迹的发带。
他看上去很不适应长发。
又或者只是刚刚被她抓疼了。
是后者吧
安娜贝尔迷迷糊糊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一杯水就递到了唇边。
她没力气把自己支起来,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吞咽着。
而对方更加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安娜贝尔突然很委屈。
她被骗了,是她输了,但就算承受嘲讽,也不能是在这个刚刚被亲吻的夜晚啊。
她承认宿敌可以假装柔软把任意一个女孩骗上床,但她拒绝听到这时骗子暴露的不耐烦。
她忍不住开始想分开的这段时间他是否真正勾搭过漂亮女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对方是否是初次,就和他之前在自己耳边微微诧异的提问一样。
果然,还是讨厌这个。
就像讨厌他烟雾缭绕的侧脸,讨厌他陌生的穿着打扮,讨厌重遇那天他等在电梯前、气质奇怪、像是某个混乱酒吧深处的背影。
变了。
布朗宁法师,到底不再是布朗宁学徒了。
安娜贝尔心里难过,刚想出口抱怨几句,就见洛森把她那条沾染着暧昧痕迹的发带叼进嘴里,单手梳理着耳后纷乱的长发,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端着递给她的柠檬水。
原来,他流露的不耐烦,仅仅只是针对自己碍事的长发
安娜贝尔立刻不委屈了,她正准备耀武扬威地嘲讽他蠢到连头发都不会扎虽然她自己也不会,就见洛森单手分出几缕长发绕了几圈草草固定,然后取过被叼起的发带,系了上去。
她的发带。
沾染着暧昧痕迹的,她的发带。
安娜贝尔觉得自己就像被什么东西劈中似的,某种热度从脚趾一路升上来。
洛森扎完头发,看了看她。
任性要求总是一大堆的麻烦小姐红着眼睛,她咬着嘴唇,索要的水淌了一半,打湿了之前草草拢起的衣襟。
“不渴了”
她没答话。
于是他把水杯放回去,清脆的玻璃敲击声似乎唤醒了什么,安娜贝尔慌忙惊醒。
“等”
“这里,都打湿了。别浪费。”
后续的事再次淹没在夜里。
心怀鬼胎的斯威特按照计划拥有了他,获得名正言顺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展示所有权。
但她也按照计划被布朗宁打败、输得一塌糊涂,数天后终于挣脱夜晚的暧昧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含糊答应了和他荒唐一星期。
恶劣。
恶劣至极。
而原来,哪怕知晓他是忠贞的精灵,哪怕真正发生了能把他捆牢的关系安娜贝尔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完全“占有”对方。
她终于正视多年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她不得不注意到许多同事注视他的眼神。
泽奥西斯学院的每个女学徒都默认着“斯威特与布朗宁”半真半假的绯闻,况且贵族女学徒永远不可能爱慕一个贫民,更绝不可能不顾廉耻、在学校暴露自己的欲望但法师塔并非如此。
他在这里只是个神秘到来的成年男法师而已,年轻、帅气、独身的男人。
甚至没多少法师知晓他的名字,安娜贝尔无数次听见女法师们在茶水间吃吃地笑,给他起亲昵、暧昧的外号。
她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她早预想到会有人谈论他。
但安娜贝尔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异性,窥视他的眼神。
成年、研究精湛、阅历丰厚的聪明女人们。
这里到处都是。
并完全接纳了变得恶劣、奇怪的他。
她们觉得他夹烟的手指很性感,她们觉得他粗糙的飞行夹克很性感,她们喜欢他的摩托、他的手提箱、他的高领毛衣。
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变化成长的一切。
在那些女人的闲谈议论里,那家伙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最想拉上床的男明星。
但那,不只是头蠢熊而已吗
安娜贝尔不明所以。
似乎除她以外的每个异性都能体验到他的魅力不出于爱意,不出于心动,仅仅想要品尝一夜激情的大有人在。
安娜贝尔远没有她们自信、大方、洒脱,艰难学习接纳、理解自己的欲望就花了她九年,在那些女人的对比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名为斯威特的泥潭里泡出来的黑蘑菇。
哪怕是正式复合,她也无法拉下脸在那方面要求他什么她甚至每次亲热都会小声求他关上灯,拉紧窗帘。
藏起来。
把无法抑制的冲动藏起来,把不再是学徒、变化多端、招惹着旁人欲望的布朗尼藏起来。
我是个无趣的女人。
无趣,又卑鄙。
那段时间她还告诉他,想要“初恋般的感觉”,强制禁止了一切成人的发展,要他保持纯洁无害地待在自己身边,约会吃饭看电影,结束后各回各家。
洛森同意了,老实说,安娜贝尔不明白他为什么同意。她看出他被这个无理要求弄得有点难捱。
她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只是冲他撒气。
莫名的怒气。
你干嘛要变成这样
你干嘛让别人看你
安娜贝尔愈发频繁地潜入那些八卦的闲谈,为此甚至精进了自己的隐形魔法。
午休时间她可以抱着便当盒,隐形在八卦聚居地待上一整个小时,边听边烦躁得戳烂饭盒里的食物。
她总忍不住去听,却不肯承认自己随之愈发焦灼的内心,更不肯承认那些女人话语中描述的布朗宁。
“那才不是我男朋友”“他根本就不抽烟只是需要烟雾而已”“他迟早会丢弃我讨厌的那件飞行夹克、天天穿t恤的”这样闪过的想法,才能让安娜贝尔好受一点。
直到某个貌美的女人弹弹指尖的香烟,说
“你们没看见他扎头发的模样吗天,那可真够辣的。”
恰当好处的线条感,漫不经心的神态。
举起的手臂在喉结上投下阴影,叼着的发圈让嘴唇出现一小块被谁咬下似的粉白。
其余女法师们立刻“我懂我懂”的附和起来,场面热烈起来,像是三更半夜共同看完小电影的大学女寝。
而安娜贝尔猛地下手,“嘭”地戳穿了饭盒里圆嘟嘟的土豆泥。
土豆泥“”
初次时见到的那个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很不耐烦地,用她的发带,把被她抓散的长发系了起来。
这一刻,戳着土豆泥撒气的斯威特法师万分嫉妒地认识到,这些嘴碎无聊的女人真的发现了他性感的地方,而且她们以往所谈论的也全是洛森布朗宁性感的地方。
即使是她的蠢熊,成熟后也变成了行走的荷尔蒙。
当天安娜贝尔饭盒里的土豆泥死于非命,当晚作为约会对象的布朗宁法师更是遭到了好大一通毒液喷洒。
他只好把带有三个巧克力冰激凌球的可丽饼打包带走,送怒气冲冲的安娜贝尔回家,把食品袋递给她,祝她晚安,就打算遁走。
今晚女朋友的怒火也太不寻常了,连三个巧克力冰激凌球都安抚不下来。
安娜贝尔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没有理睬他的告别。
好半晌,她抬起头来,眼眶和某个夜晚一样,湿湿的,红红的。
“要不要进门喝杯咖啡”
晚上九点喝什么咖啡,这无疑是邀请。
但洛森立刻说“不要,谢谢。”
“为什么我想做了。”
“你不想做,蠢宝宝,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想用什么大型武器暴揍我。”
“那你进来,在我公寓的沙发坐一会儿。我去泡杯香草茶,想冷静一下。”
安神静气的香草茶无疑比夜晚九点的咖啡好多了。
于是布朗宁法师欣然应允,坐在她小公寓的沙发上,五分钟后看着一杯咖啡“嘭”地扔到茶几上。
女朋友举着法杖“蠢熊,做不做”
他“”
女朋友“嘁”了一声,脸上摆着鄙夷的表情,提起裙摆,露出避免长筒袜下滑的蝴蝶结绑带。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奔过去。
斯威特法师如此不走心的引诱便这么成功了,她又被恶劣的混蛋带着荒唐了一夜,熟悉的破碎光斑再次充斥脑子的时候,安娜贝尔想,就这么放弃思考吧,反正她注定是个卑鄙无趣的女人。
但中途,午夜的间隙,他停了下来。
“不开心吗”
即使灯光全部关闭,即使窗帘紧闭,安娜贝尔也能想象那双含着关切的绿眼睛。
“到底怎么了”
他在她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一个不掺杂任何成人念头的吻。
安娜贝尔有点想哭,但事实是她刚刚一直在哭。
她没有说茶水间的种种。这份因为随意的评论而起的嫉妒实在显得自己太蠢了。
她只是说“我觉得我很麻烦。”
心思又重,阴影又深,天生就带着斯威特式的阴暗,永远不能做洒脱自信、坦率表达的薇薇安。
“嗯那当然很麻烦。恭喜你九年后终于认识到这一点,蠢宝宝。”
一听是这种突然蹦出的斯威特式纠结,洛森就放心了,他满不在乎地拍拍她,还揉了一把。
安娜贝尔“我在说正经事手拿开拿开”
“安抚你呢。不气不气。”
谁安抚人会安抚那里啊
安娜贝尔气得踢他,然后又被抓住脚踝,拖入后半夜的破碎里。
“真麻烦。”
对方还这么评价“嘶这样真的很麻烦,蠢宝宝,别夹了。”
安娜贝尔恨不得一记十字剪刀脚夹爆他的熊头。
但没办法,恶劣的、恶劣的熊早有所备,她那两条刻板、不够可爱的蝴蝶结绑带早就被灵活拆开、系在了小床两侧。
别说剪刀脚,安娜贝尔连合拢的动作都做不到。
那次之后她再没把“麻烦”这个评语放在心上,也拒绝去想起这个词。
毕竟,那夜他一边说着“麻烦”一边对她做了多么混蛋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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