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仅有莫岣, 还有几十名身着软甲,整齐站在院中的金吾卫。
安国公主府的人已经尽数退到远处,个个脸色惨白、目光惶惶。
如此场面, 再加上莫岣没有温度的目光,委实令人腿软。
纪新雪默默停下脚步, 暗自思索重新开门会看到不同画面的可能性。
基本为零。
除非他是在做梦。
虞珩托着纪新雪的重量走到莫岣面前,明知故问道,“不知大将军携金吾卫来寻我与阿雪, 是为何要事”
莫岣的目光在两人紧密相贴的肩膀处稍作停留,仍旧是之前那句话, “陛下召你们立刻入宫。”
纪新雪不动声色的躲到虞珩身后。
如人形兵器般冷漠的莫岣、训练有素的金吾卫、突如其来的陛下召见简直是他的童年阴影。
他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缓解越来越紧张的心情, 慢吞吞的问道,“阿耶有没有让太医院烧炉煎药”
可惜只有虞珩听懂纪新雪的冷笑话, 立刻加重与纪新雪十指相握的力度。
莫岣虽然没有无视纪新雪的问题, 但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有。”
他离开凤翔宫之前,亲耳听到陛下命惊蛰去太医院传话,令他们时刻准备消肿退烧的汤药。
纪新雪闻言, 勉强保持平静的脸色逐渐灰败, 看向莫岣的双眼却满含期盼, 喃喃道, “我突然觉得肚子很疼,可不可以晚点再进宫。”
“不可以。”莫岣毫不犹豫的拒绝纪新雪的请求。
他惯常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浮现几不可查的犹豫,莫岣回头打量昂头挺胸的属下们, 终究还是没有对纪新雪的话完全无动于衷, “可以带个恭桶。”
纪新雪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克服胆怯, 勇敢的直视莫岣冷漠的脸。
带恭桶做什么
方便他随时吗
纵观长平八年,这是他听到最可笑的冷笑话,没有之一
不仅纪新雪当场破防,虞珩愣在原地,就连顶着满脑门的细汗匆匆赶来的林钊,惊闻只言片语,也满脸震惊的停下脚步。
林钊已经忘记他匆匆赶来的原因,满脑子都是不能让莫大将军折辱纪新雪,连忙回头吩咐被金吾卫拦在远处的紫竹和青竹,“快去寻止泻的药丸子”
尖利得近乎破音的声音陡然划破寂静,立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青竹的目光在满脸震惊的纪新雪身上和神色难掩复杂的虞珩身上来回移动,机敏的猜出是谁需要止泻的药丸子。
他高声朝林钊确认猜测,“是不是殿下身子不舒服昨日深夜,殿下用了许多油腻重口的东西,极容易引起肠胃不适。”
腹泻分许多种,只有准确的说出缘由,才能根据缘由拿到能在短时间内见效的药丸子。
纪新雪面无表情的与看向他的人对视,忽然觉得,即使没有先帝,莫岣仍旧会变成很可怕的人。
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走向院门,眨眼的功夫就彻底远离莫岣,只留下斩钉截铁的声音,“我没有身体不适,现在就进宫”
纪新雪宁可面对长平帝的大锅,也不想再与莫岣多说半句话。
虞珩下意识的朝纪新雪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走出几步,他就不动声色的缓下速度,回头看向莫岣,“大将军替陛下传召我与阿雪,无需带这么多人,可是还有其他任务”
莫岣点头。
“是什么任务”虞珩追问。
莫岣摇头。
虞珩见无法从莫岣口中套出很多的消息,再次加快步伐去追纪新雪。
纪新雪健步如飞的离开安国公主府,从金吾卫手中夺过缰绳,立刻翻身上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仿佛身后正有洪水猛兽追赶他。
慢半步的虞珩只看到纪新雪潇洒的背影,他稍作沉吟,没再急着追赶纪新雪,而是站在原地,等着看莫岣接下来要去哪个方向。
可惜莫岣的态度比虞珩更坚决。
他牵着高头骏马停在公主府门前,目光定定的凝视虞珩,显然是打算先等虞珩离开,然后再前往下个地方。
半刻钟后,虞珩终于追上在宫门处等候多时的纪新雪。
两人默契的看向对方身后,暗自核算金吾卫的人数。
莫岣带三十五名金吾卫去公主府,其中五名金吾卫护送纪新雪回宫,五名金吾卫护送虞珩回宫,已经前往下个地点的莫岣身边还有二十五名金吾卫。
二十五名金吾卫能在长安做什么
不对。
二十五名跟在莫岣身边的内吾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太多。
莫岣甚至能仅凭腰牌去羽林卫调兵,抄四品及以下官员的家。如果莫岣身上有长平帝的圣旨,连一品大员的府门也能硬闯。
纪新雪和虞珩已经用亲身经历证明,除长平帝之外,再也没有能拦得住莫岣和金吾卫的人。
走进凤翔宫,纪新雪立刻发现新的不对劲。
松年和惊蛰没亲自来迎他和虞珩,尚且不算奇怪。
入眼皆是平日里没什么印象的宫人,他们端正肃穆的静立在原地,远远看到纪新雪和虞珩,立刻动作整齐的深福。纪新雪走出很远,回头看的时候,这些人仍旧安静的垂着头,保持深福的姿势。
这很不正常。
长平帝向来不是苛刻的帝王,凤翔宫的规矩虽然严谨,但从来没有比大朝会的气氛更严肃的情况。
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大事发生。
金吾卫将纪新雪和虞珩带到寝殿门前,冷漠的开口,“请殿下和郡王在这里等待陛下的召见。”
话毕,没等纪新雪和虞珩有回应,金吾卫已经干净利落的行礼,转身离开。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低声交流注意到的种种细节,最后得出结论。
有人要倒霉。
他们依次盘点最近不老实的人。
北疆新贵和长安朝臣虽然吵的热闹,但都是小打小闹,再加上正在筹备的在北疆建立稳定互市的计划。起码在年前,不会被当成鸡。
应该是与去皇陵祭祖的人回长安那日,在京郊冒充金吾卫的刺客有关系。
所以才会惊动莫岣亲自出动。
长平帝急召他们进宫,大概率是抓他们来做苦力。
纪新雪和虞珩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放松紧绷已久的心神。
与此同时,正与纪新雪和虞珩一门相隔的长平帝正在练字。
几乎有半个御案大的宣纸上,依次落下心平气和。
松年瞥见杀气腾腾的笔墨,心惊胆战的移开视线,用力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才哑声开口,“殿下和郡王已经在门外等候。”
“嗯。”长平帝放下足有手腕粗的狼毫,“让他们进来。”
松年难得没有立刻执行长平帝的命令,他嘴唇张合数次,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任何劝说的话语,沉默的拖着沉重的双腿转身。
去宫外抓人之前,莫大将军已经整理出陛下想看的信息。
金明公主和平国公至少从长平六年就开始无论郡王是否知道这件事,五殿下几乎每个月都会与金明公主和平国公去京郊庄子散心,无论如何都逃不掉陛下的迁怒。
纪新雪立刻发现松年也不对劲,脸色比平时苍白,神色也远远不如平日从容。
可惜他已经通过分析,认定长平帝的恼怒和突如其来的繁忙与他无关,完全没有生出危机感。
他从荷包中取出以油纸包裹的药丸子递过去,关心道,“你和惊蛰也要注意休息,宁可将手头的事缓缓,也别同时硬熬。万一你们同时累倒,阿耶怎么办。”
虞珩点头,随口道,“老将军最近吃的养身丸不错,回头我给你和惊蛰带些。”
松年闻言,眼中的复杂更加浓郁,苦笑道,“陛下正等着你们。”
直到纪新雪和虞珩与他擦肩而过,松年也没敢说任何提醒的话。
他不是怕长平帝会因此迁怒到他身上,是担心纪新雪和虞珩急中生乱,反而惹得长平帝更加恼怒。
长平帝目光幽幽的看向举手投足都透着默契的少年人,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跪下。”
正弯腰行礼的两人愣住,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
刚才好像突然幻听
然而耳朵会骗人,眼睛和耳朵却不会同时骗人。
抬头瞥见长平帝阴云密布的脸色,纪新雪和虞珩立刻抛却侥幸,毫不犹豫的跪在没有蒲团的大理石上。
“说,你们错在哪。”
此时此刻,长平帝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竟然与莫岣有八分相似,吓人的程度却是莫岣的八倍有余。
毕竟莫岣仿佛天生就是缺乏情绪的面瘫,无论心情如何,表情和说话的语气都不会改变,长平帝却不同。
这是纪新雪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面对长平帝的怒火。
哪怕是和虞珩在大朝会请求按照婚约成婚之后,第一次见到长平帝的时候,纪新雪也没产生过小命休矣的危机感。
听到长平帝的质问,纪新雪和虞珩下意识的想到仍旧没有愈合,只是暂时拖延的心病。
他们之间的感情。
即使知道这段感情让长辈为难,令朝臣失望,甚至会让与他们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觉得可惜,但他们绝不会认为这段感情是错。
纪新雪和虞珩被戳到最痛的地方,骤然慌乱的心反而快速安稳。
没有后退的余地,刚好能省下为难的过程。
两人挺直腰背,眉宇间皆是坚定。
哪怕膝盖跪碎,他们也不会承认有错。
长平帝见两人冥顽不灵的模样,顿时联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彼时他既因对过于种种事的愧疚,不舍得罚纪新雪,又怜惜虞珩在北疆战场的旧伤丝毫没有痊愈的迹象,不忍心罚虞珩。
从惊怒到妥协,大多数时间都是他独自生闷气,偶尔与清河郡王世子相互抱怨,反而便宜了这两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
喜欢跪着
行,数罪并罚,先跪到他们受不住求饶再说。
长平帝以犀利的目光阻止松年尚未出口的话,逐渐放松不知何时紧绷的身体,闭目养神,等待另外两个冤孽。
没过多久,纪新雪就彻底失去对腿的感觉。
哪怕是焱光帝在晚年发疯,命宗室子为他跪拜祈福的时候,纪新雪也没尝试过在没有蒲团的情况下罚跪。
直到此时此刻,体会到难以言喻的滋味,纪新雪终于意识到蒲团的妙处。
若是长平帝始终怒气难消,他就让人偷偷缝制两个能绑在膝盖处的软垫,免得再吃同样的亏。
为了分散双腿的痛苦,纪新雪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寝殿中的摆设。
八宝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是纪敏嫣去年送给长平帝的寿礼。一对羊脂玉雕制的白鹤,黑色的羽尖镶嵌来自异域的宝石,会在阳光中闪耀五色彩光。
阿不罕冰献上的靺鞨可汗印。
往下是纪璟屿从北疆带回的战利品,有前突厥王庭标记的金制摆件。
萧宁亲手绘制的北疆地图。
纪靖柔命人以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寻来的各色宝石,堆成华丽的宝石花,当成今年送给长平帝的寿礼。
令人难以猜测本意的绣样,肯定是出自纪宝珊之手。
小七、小八、小九和小十的宝贝们也整齐的排列在同处。
纪新雪的目光从最上方看到最下方,忽然回到中央三排没有任何摆件的空格处。
按照排序,这里原本应该是他和虞珩送给阿耶的礼物。
会是什么
珐琅摆件、以玉石制作的弹弓、新税初稿、还是虞珩从北疆带回来的战利品、从叶城精挑细选的宝贝等等,他和虞珩是两个人,这里却有三排空荡,剩下的那个空格,原本摆放着谁的礼物
纪新雪立刻抓紧虞珩的手臂疯狂摇头,示意虞珩看墙边的八宝架。
没等虞珩彻底明白纪新雪的意思,紧闭的房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强作镇静的纪成看到并排跪在同处的纪新雪和虞珩,最后的侥幸也彻底破碎,自觉的跪在另一边,哑声道,“给陛下请安。”
长平帝冷笑,没头没尾的反问,“如何安”
话音未落,身着鹅黄色马面裙的纪明通已经笑嘻嘻的推开门,“阿耶,你找我有什么”
房内的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长平帝眉宇间的冷淡已经彻底被恼怒覆盖。
角落里的松年和惊蛰眼中皆是复杂的怜惜。
纪成的目光中既有愧疚,又有解脱,如同宽阔包容的大海,无声安抚纪明通的惊恐。
纪新雪和虞珩却难得满脸呆滞。
纪明通下意识的后退半步,明亮的凤眼瞬间蒙上浅淡的雾气。
没等任何人提醒她该怎么做,她已经鼓足勇气,提着裙摆跪在纪成身边,“阿耶,我”
“阿耶”纪新雪猛地打断纪明通的话,膝行两步,终究还是没能抵得住双腿又麻又痒的感觉,无力的跌坐。
要不是虞珩及时来扶他,险些直接趴在地上。
纪新雪却顾不得腿上的难受,迫不及待的道,“我知道错了,阿耶,我不该替阿姐隐瞒这件事”
早知道长平帝是因为这件事让他和虞珩认错,他何必遭这份罪
反正无论他认不认错,都不会影响长平帝对纪明通和纪成的怒火。
虞珩无声收紧揽住纪新雪的手臂,抬头看向长平帝,老实的道,“臣也知错,请陛下责罚。”
只要不是想要分开他和阿雪,其他的事都可以退步。
况且在这件事中,即使他有心,也委实没办法改变什么,更不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
“阿姐哭得那么可怜,儿臣怕告状会让阿姐恨我,所以才没立刻将这件事告诉阿耶。”纪新雪借着衣袖的遮挡,用尽全力的揉眼眶,终于憋出哭腔,“虽然阿姐从来都没有逼过我做任何事,但我从小与阿姐关系最好,怎么可能忍心见她被阿耶责罚。”
纪新雪脑海中的思路逐渐清晰,语速却更加缓慢,断断续续的哭诉,“都怪儿臣心存侥幸,觉得阿姐和纪成只是年纪小不懂事,错把其他情谊当成男女之情,才没及时告诉阿耶这件事。但儿臣也没完全纵容他们未免他们做下错事,儿臣无论多忙都会抽时间跟在他们身边。”
虞珩沉默半晌,瞪大充满茫然的眼睛凝视纪新雪半晌,又难以置信的看向同样满脸茫然的纪成和纪明通,最后以半是清醒半是茫然的表情看向长平帝,“阿雪绝非有心,请陛下明鉴,都怪臣没能及时提醒阿雪。”
长平帝居高临下的望着争相认错的两人,面容多么的无动于衷,心中就有多少茫然。
虽然两个人突然态度转变,毫无预兆的完成从死不悔改到积极认错的转变,但长平帝丝毫没有欣慰的感觉。
为什么连认错都要如同连理枝似的紧紧缠绕
不觉得腻歪
长平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移开目光,沉声打断如同嗷嗷待哺的幼鸟张大嘴巴要食般吵闹的纪新雪和虞珩,问纪成和纪明通,“你们可知错”
纪新雪见状,立刻借着虞珩的力道起身,拖着一瘸一拐的废腿快速靠近长平帝。
他和虞珩一定要在纪成和纪明通再度惹恼长平帝之前上岸,否则定会被连累的更惨。
虞珩亦步亦趋的跟在纪新雪身后,全凭与纪新雪的默契行事。
长平帝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战术后仰,两条腿仍旧被不要脸的幼鸟攻克。
“阿耶,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罚我,不然我良心难安”纪新雪抱紧长平帝的小腿,不动声色的改变姿势,由跪改坐。
虞珩放弃对大腿的折磨,尽量使目光保持诚恳,乖巧的请罪,“求陛下惩罚。”
长平帝压下想要踹出去的念头,心中忽然浮现淡淡的自责。
孩子不听话,慢慢教导就是,怎么能在孩子认错的时候,还是有想要踹人的念头。
不应该不应该
想要踹出去的念头越强烈,心中的自责就越难以忽视。
长平帝急着审问罪魁祸首,终究还是没有理会内心深处几不可见的怪异,沉声道,“你们先起来。”
纪新雪闻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抱的更紧。
他要结案,不是缓刑。
谁起来谁是傻子
“阿耶是不是不舍得罚儿臣”纪新雪满脸感动的抬起头,狠下心道,“罚儿臣和凤郎为阿耶处理安顿靺鞨王族的事,好不好”
靺鞨王族养在鸿胪寺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成为令朝臣哀声道怨的存在。
虞朝打算用柔和的方式教化靺鞨子民,特意留下这些人作吉祥物。
首先,不能将这些人养死。
其次,最好能让他们膘肥体胖,时不时回靺鞨吹捧虞朝对他们的好。
然而言语不通是个大问题,这些人又深恨准驸马迢北郡王,闲暇的时候不是大骂长平帝,就是羞辱迢北郡王和怀安公主。
朝臣们没有靺鞨王族的高贵血脉免死,哪里敢轻易与他们搭话
以至于靺鞨王族的态度越发恶劣,看不起虞朝的臣子,动不动就用自杀威胁人。
虞珩默契的接话,“臣在京郊有个按照郡王制式建造的别院,愿意将其赠送给姐夫的族人安家。”
等到这些人搬进去后,只要是里面走出来的异族人,皆是靺鞨王族。
长平帝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只凭一句话,虞珩已经胜过那些避着鸿胪寺走的朝臣数倍。
虞朝承认的靺鞨王是阿不罕冰,辱骂阿不罕冰,就是名正言顺的可以处置他们的把柄。
那些蠢货却反而因此对靺鞨王族唯唯诺诺,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简直丢尽虞朝的脸面。
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令人不心软。
长平帝眼中终于浮现笑意,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母亲留下的别院”
安国公主府有钱,每代人都会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全新的别院。
迄今为止,唯独鲁国公主建造不止一座别院且从未居住过。
虞珩摇头,“那已经是旧物,恐怕配不上靺鞨王族。是去年年尾的时候完工的别院,您曾亲自为臣赐字。”
长平帝眼中闪过恍然。
他当然记得,那是虞珩的别院,从长平二年建造到长平七年,耗费不下两百万两银子,虽然制式严格按照郡王的规格,但奢华程度,恐怕只比行宫差些。
两百万两银子,对天性不在意钱财的虞珩来说不算什么。
五年的心血,反而更加珍贵。
长平帝垂目与虞珩对视,仔细辨认他是否有不舍的情绪。
纪新雪在旁边看得着急,委婉的催促道,“若是国库或阿耶出钱给靺鞨王族建别院,恐怕会更助长他们的气焰,凤郎出这个别院正好,求阿耶成全我们赎罪的心思。”
他已经尝过在没有蒲团的情况下久跪的滋味,委实不想让纪明通也吃这份苦头。
靺鞨王族的买命钱,也是他和虞珩的罚银。
只要长平帝点头,他和虞珩就算是成功上岸,才能找机会想办法拉纪明通和纪成。
长平帝在纪新雪和虞珩迫切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他亲自扶起虞珩,又看着虞珩去扶纪新雪,眼中快速闪过复杂的色彩。
每当他对他们失望,他们就会立刻向他证明,他们还可以做的更加优秀。
只可惜凤郎不是女子否则有如此佳儿佳妇,何愁虞朝不能再风光百年
不能深思,容易与自己过不去。
长平帝收敛心神,看向令他更恼怒的纪明通和纪成。
纪新雪趁着长平帝转头的空隙,疯狂的对仍旧满脸茫然的野鸳鸯疯狂使眼色。
看到了吗
求他
抱着腿求他
千万别头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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