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无限城之中, 鬼舞辻无惨认为仅仅只有十二鬼月的上弦有资格和宇智波启交谈。
即便是有资格交谈,但这也并不意味他们的地位已经全然和宇智波启平等。
照无惨的话来说,那些鬼出现在宇智波启面前的时候, 要像面对他那样谦卑谨慎。衣冠必须齐整, 行为要毕恭毕敬,姿态要从容不迫,并且语调也要不急不缓。
鬼王的要求实在是有些严苛,即便上弦一是如此讲究礼数,但也只能称得上勉强够格。
许多鬼看了觉得他们此生都不能满足这个标准, 比起努力修正仪态,垫脚尖来达到这个及格线, 还不如实行更方便更快捷的方法那就是直接选择不要出现在宇智波启的面前。
对于眼前变得空荡荡这件事, 宇智波启倒没有产生出什么不满。因为鬼多数都是脑袋有些问题的家伙,观点奇特且不提, 说起话来也没头没尾, 实在不能称得上好的聊天对象。
而继国严胜有着良好的教养, 多数的时候安静又沉稳,生前又和他有着不浅的旧交情, 所以宇智波启还算愿意和黑死牟相处。
而童磨的存在则是完全属于意外,他是极少数没有因为鬼王制定的超高标准而心生退却之意的鬼, 同时也是一个极其自来熟的家伙。
早在他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便超乎常理地对宇智波启产生了别样的兴趣。即便那时候眼前人表示过对他兴趣缺缺,童磨仍旧喜欢时不时向他抛向几个话题。
变成鬼以后,也许是单纯地觉得十分有趣, 或者是因为启身为鬼王的兄长而感到好奇, 他时常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和宇智波启碰面。
就像是小说中的主人公, 明明暗地里苦做功课, 却非要伪装成命运中的巧合。
哪怕当事人侧过脸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即便是黑死牟时不时为他僭越而皱眉,童磨也仿若对他人的嫌弃无知无觉,反而热情洋溢地向他招手,用宇智波启曾经糊弄他的假名字呼唤着说“是我呀,弥生大人”
宇智波启当然还记得他曾经与童磨的初见,也看得出青年和颜悦色神情中的虚假。
童磨感情缺失的情况,倒令他想起曾经同样无法领会人类感情的弟弟长尾景虎。
她无法理解他人,同样也无法被他人所理解,她无法理解别人的情感,同样也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虎千代是超越凡人的人,但即便是这样,但虎千代依旧维持着她所不理解的正义。
没有感情并不是刻意用来作恶的借口,所以宇智波启对童磨这样的存在更是谈不上什么喜爱之情。
也许上弦之二对于此事早就心照不宣,但就是喜欢出现在启的面前。
他时常往启的面前跑,并且十有八九会遇见同样来寻找兄长的鬼之始祖。哪怕知道自己在遇见上司以后会遭受到什么待遇,可是在直面鬼王的死亡凝视的时候,这个家伙也仿若全然不在乎。
如果说鬼舞辻无惨喜欢在宇智波启的底线上反复横跳,那么童磨就是来回在鬼舞辻无惨的好恶上面来回蹦迪。多数时候,他还没说出什么让宇智波启感到厌烦的话,就会被无惨手起刀落地利落解决。
其实多一个无惨和多一个童磨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就是足够令人生厌。
久而久之,宇智波启也见惯了这样的形势,他无所事事地四处乱走,鬼舞辻无惨和童磨闲来无事就跟着他一起乱晃。
这个人仿佛在四处游荡,并没有什么目的性,偶尔的时候会与一些人结交成为朋友。
宇智波启有着从容不迫,沉稳妥帖的性格,即便是身边跟着不假辞色的鬼舞辻无惨,以及阴阳怪气的童磨,但他总是能够和别人很快混熟。即便是一些来历不明,对自己身份遮遮掩掩的家伙,也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
有的时候是一贫如洗的浮世绘画师,有的时候又是绰号壬生狼的新选组剑士。
这个人的交友对象确实不讲究高低贵贱,从僧人、武士、刽子手到四处招摇撞骗的阴阳师。这千百年来鬼舞辻无惨在旁边倒是旁观了许多。
有的时候,他偶尔会怀疑兄长交友目的不纯,或许是在物色能够胜任杀死自己一职的操刀者,他毕竟此前有着传信给源赖光的前例,并且继国缘一也曾经和他有过长时间的相处。
但是鬼舞辻无惨很快又打消了这样的想法,这些人毫无疑问都在日后和兄长毫无交集地死去,看起来似乎真的是出于友谊的单纯交流。
鬼舞辻无惨回到旅店的时候,宇智波启正在庭院的缘侧那里和黑死牟一起下棋,棋桌旁边摆放着茶水点心。
兄长喜欢甜的东西,而那时候平安京的贵族们向来将表达口腹之欲视作羞耻,所以鬼舞辻无惨在后来的转世之中才清楚这件事情。
他曾经在帷幕之后病得太久,除却宇智波启主动来看他之外,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别的交集。
而周围侍女们虽然好谈闲事,但是内容多半无聊又肤浅。她们总说这个人的风仪甚美,又说这个人才学优越,每说一遍总是能够激起月彦心中无限的厌恶
他人口口声声不断重复着的名字,是他系血脉亲情的兄长,而他却像是那个最不熟悉的人。
后来鬼舞辻无惨和兄长相处的时间变多,对于宇智波启的喜好也了解了许多。
他知道这个人喜欢甜食,但并非一定要吃甜食不可,只因为那些甘美的滋味能够带来很纯粹的快乐。他知道这个人喜欢刀剑,但是却将武士的荣耀看得轻飘飘的,也不认为自己是其中的一员,仿佛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刀剑。
通过长时间的相处,他认识到了许多方面的兄长,每每以为对此掌握的已经足够全面,但这个人向别人所流露出的那一点陌生姿态,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鬼舞辻无惨的自信击碎。
兄长是下棋的高手,思维敏捷又落子迅速,这在平安时期是人尽皆知的往事。但直到见他和黑死牟下了这么多场棋,才能够体会到这个人在落子的时候是何等的落拓不羁。
宇智波启的每一场棋局无论如何,绝对要点上一手三三,即便这种下法容易令对手形成厚势,也依旧我行我素。按照他的解释,这个位置不是由自己来点,总是会感觉有些吃亏。
这种莫名其妙的固执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但是由宇智波启说起来,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义正词严。
和黑死牟说话的时候,宇智波启轻轻一笑,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柔和,但是就是这稀疏平常的态度,却从来没有向他真正的胞弟展现过。
无论是在平安时期,还是在抛弃人类身份过后,鬼舞辻无惨所见到无非是冷漠的兄长,严酷的兄长,看似温柔亲切却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兄长,还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兄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呢
他注视着兄长,却对兄长的一切都并不了解,他的兄长对他毫不在意,但是他却将自己的本性在这个人面前彻底显露出来,没有半点遗漏。
于是鬼舞辻无惨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兄长,室内的灯光辉映,兄长的神色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和寻常无异。尽管多数时候这个人行事风格直率随意,几乎不留半点委婉,但是兄长的一举一动仍旧保留着恪守礼仪的优雅。
这个时候棋局已经结束,在将棋子收拢回棋盒的过程之中,宇智波启和黑死牟聊起之前在阴雨天出行时遇见的那个僧人。
那个僧人身量很高,却有些削瘦,从身上的服装看起来经济并不富裕。他身着蓑衣在集市上贩卖着寺庙本身出产的土产,雨下下来,四周的人都离散开来去其他地方避雨。
近几个月来阴雨连绵,本地的蔬果长势都并不太好,连根本对农事一无所知的继国严胜也知道那些土产的味道绝对不会美妙,但是宇智波启仍旧买下了那个僧人所有的货物。
“一个成年男人,哪怕有些眼盲,即便是寺庙中再不富裕,也绝对能够养活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他下雨了还守在原地呢”
两个人的话题在僧人身上没有停留多久,绕了一圈,又开始跑偏到黑死牟为什么这么多年还能记得人类食物的味道身上去。
鬼舞辻无惨全然没有听进两人的聊天,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兄长裸露出来的手腕之上他自认为这是非常自然的事,因为他无时不刻不被兄长所吸引,但是只有在那一瞬间,无惨突然对品尝兄长的血肉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曾经有这样的机会,但是现在兄长已然不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或许他从来都谈不上有过这样的机会,因为他根本无法战胜自己的兄长。
鬼舞辻无惨花费了许久才压下来这样的冲动,他无数次告诉自己,这样的想法非常符合常理,因为他不仅渴望兄长的血,也渴望让自己的血在兄长的身体之中流淌。
他想要和宇智波启再一次成为血脉相连的兄弟。
哪怕这个人的目光不会因此看向自己,但是也绝不会再次落到别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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