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禅院家就像是个庞大而不那么精密的机器,在指挥之下协同运作了起来。

    阿镜有时候会觉得她生活在蚁群里,或者是裸鼹鼠之类生物的巢穴当中这里大多数的人都被消磨了自由意志,只听从于上级目标的指示而行动。

    筹备礼物,紧急培训拜谒的礼节,一周之后,她就被套上了漂亮的新和服,强行塞进前往五条家祝贺的队伍当中。

    分派给她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亲眼看到五条悟,并且尽可能预读出那个人的未来”。因为这个缘故,她这一周的围棋课都暂时停上,以至于仓田老师非常狐疑地在电话里暗示她是否需要帮助。

    “是要去这附近别的大家族拜访。”

    阿镜耳朵贴着电话“给他们家的嫡子过七提前准备礼物嗯,鲤鱼旗之类的东西,所以要浪费掉一次授课的时间,仓田老师您不用担心啦。”

    贵女也不好当呢,仓田厚听看电话如此想道,不知道该说不愧是京都人,还是该说大家族的繁文缛节真是让人惊掉下巴。

    礼服的和服相当不好活动,作为咒术师的话,还是袴或者狩衣更好作战,而作为女性又失了后一种选择,因而阿镜大多数时候都是穿行灯袴出门。但前往五条家明显是特殊场合,她也没得挑选,还要在头发上扎琳琅满目的各种发饰,像是自己也成了被包装好的礼物的一部分。

    帮忙准备这些的是扇前辈的妻子,对方沉默着给她扎上腰封,调整好和服背后的腰带结,再把头发编出妥帖的造型。

    因为会议中的提案是扇前辈开口,因此这次前往五条家也是他负责领头。想见一见六眼的人有不少,但五条家据说把那孩子看管得严严实实,光结界就布下不知道多少重,举全家族之力构建的防御体系让暗杀和刺杀都没什么可能实施。

    一件特级咒具,两件一级咒具,只为了“见一面”这个简单的目的,可谓是下了血本。

    但他们在真正关键的时刻从来都不吝财物,这点阿镜早就心知肚明连她自己都是用类似的途径来到了这里。

    “必须要万无一失。”

    不少人如此向她叮嘱。

    仅靠照片其实读不出来什么,未来错动难测,每个选择都可能会带来无数的衍生结果,但五条悟会觉醒无下限咒术算是个必然事项,因此做出预判还算容易。

    总体来说,这种能力有着诸多局限既定的未来比悬而未决的未来容易预判,近的未来比远未来容易读取,信息量过载的话会对身体产生负荷,距离自己太远,完全没有接触的事情比如某个遥远国家从未见过,未来也全无交集的某个人,则在未来视的视野当中无计可施。

    当然,这也是正常的,不然以人类的大脑信息处理能力,早就会因为过热而丧失机能了。

    这些能力上的说明,她向直毘人解释过很多次,因而在那次会议之后,想要想方设法找麻烦的人少了一个数量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小姑娘看着也是记性好的角色,谁知道得罪狠了什么时候会遭不测。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活一辈子,谁能没有倒霉的时候呢

    阿镜对这种结果感到很满意,或者说,这种结果本身就是她自己喜闻乐见去推动的。愉快的生活截止于前往五条家的那一天,她像是个刍人偶一样被盛装打扮,被迫旁听众人的互相吹捧推让。

    禅院家甚至比五条家还早知道“五条悟会觉醒无下限”,因而贺礼也送得最快,这种笃定的预判某种意义上也是示威和展示肌肉的一部分,负责沟通的那位扯着嘴角露出笑容,指了指夹在队伍当中的小姑娘“是那位预测出来的未来,非常准确,绝无错漏。”

    五条家的人也跟着看过去嗯,没错,就是挑衅,而且还带着对方挑衅到眼皮子底下了。

    阿镜扫了他们几眼,没说话,简单粗浅的结论是,未来五条家的这几个人都会在带熊孩子的深渊中反复挣扎,更加复杂的内容她不想浪费咒力深究。

    虽是挑衅,但对方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孩子,在这种场合倘若受到成年人的针对也太掉价了于是她被很有礼貌地请到了隔间里自己玩,是变相的“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对此,她的态度很坦然,毕竟既然她到了这里,又花出去一个特级咒具的价钱,这群人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让她见到五条悟。

    于是她坐在房间的广缘上,手里捧着茶杯,一口一个地吃茶点。造型精致的练切被做成五瓣梅花的形态,里面裏着甜糯的红豆蓉,虽然很多人会觉得味道过甜,但配茶吃口味恰到好处。

    果然,在两盘点心下肚之后,回廊的尽头出现了小小的、白色的身影。

    身后跟着一大串写作保镖,读作仆役的术师,看上去颇具气势。

    对方看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天蓝色的眼睛露出些迷惑。阿镜无法理解六眼读取信息的原理,但那大概是在观察她的咒力流向。据说六眼能够观测到精密的咒力操作,但那也只是传言,毕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对这种体验感同身受。

    白色的睫毛,和据说能够看穿一切的蓝眼睛。

    不过她也在做同样的事。异色瞳当中,属于未来的信息铺天盖地奔涌而来,寿命测定没有结果,她又开始观测这孩子更近一些的选择,但很快,五条悟的表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很嫌弃地朝后退了半步,啧了一声。

    啪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在木制的地面上,落下一个接一个浑浊的圆。

    阿镜猛然捂脸,她是真的没想到,只是这点程度就会信息过载到流鼻血的程度,而且对方还是个成年人大腿高的小鬼真是太丢脸了。

    而且根本解释不清,至少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好好听她说话的样子。

    这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哎呀,可能是最近气候干燥呢。”

    明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已经有人开始手忙脚乱睁眼说瞎话地打圆场,在这群人眼里面子上是一定要过得去的“愣着干什么赶快去给镜小姐拿毛巾”

    五条悟又被簇拥着离去,只留下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人男人拿着白毛巾过来。阿镜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拿纸有些狼狈地堵住鼻孔。

    总之,这地方不能待了。

    “您看到了什么”

    就在阿镜打算道歉离开的时候,男人突然开口,对她这个小辈用了十成十的敬语。

    “哎”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甚清楚,但我知道镝木家的家传术式,只是没想到他们能把你带到这里来”

    对方摇摇头,似是在感慨“上次听说这种术式还是很久以前的事。”

    阿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组织语言。五条悟今后大概会遭到几次暗杀,但全部都有惊无险地失败了,再长大一点以后这孩子自己就会拥有能够干掉大多数人的自保能力,也不在需要家里人这样劳心劳力。

    唯一需要提醒的大概就只有

    “六眼对大脑造成的负荷,在他自己习惯之前,平日里先用绘了符咒的御神纸遮住眼睛吧。反正遮蔽了物理视觉也不影响生活,这样的话,负担应该会轻一些。”

    阿镜说道“不然头会很痛的。”

    对方一愣,随后笑了起来,说知道了,会认真考虑。末了,又补充了一句,难得来一趟,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带走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可以尽可能提需求。

    “为什么”

    她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

    “就当是感谢您对悟少爷没有恶意吧。”

    他说道“我感觉得出来我的术式,能够感知周围人的攻击意图。”

    更重要的是这小孩也不算禅院家的血脉,既然没有恶意,那未必不能结个善缘。

    嗐,五眼六通的他心通1。

    所以说五条悟的安保大队武装到了牙齿。阿镜的视线来回逡巡了一圈,糖馒头跟和菓子禅院家也有同等品质的,御三家吃穿用度上都差不太多,她其实没什么需要的东西。

    又看了几眼,视线停留在了挂在墙壁的字画上。

    “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要那个好了。”

    她指着其中一幅书道作品说道。

    这倒确实令对方有些惊讶“你看得懂”

    “以前的家里挂着这个。”

    阿镜说“所以也想挂在现在的住处。”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在问“不行吗”。

    当然是可以的,对方当即把墙上的挂字取了下来,连同画轴卷了卷,送给她。

    纸上只有三个字,那是一句佛教术语,“不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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