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三刚开学的时候, 围棋业界发生了一场惊人的大地震。
知名棋手,天元头衔,名人头衔持有者, 塔矢行洋十段无故宣告退役。
报纸上和电视台都在转播相关的消息,阿镜曾经也在升段赛上和来旁观的那个男人搭上过几句话, 对方身体虽然不太康健,最近才刚刚出院,但还是当打之年,原本能在围棋界继续奋斗很久。
“就是说, 围棋的「最强」隐退了是这个意思吧”
甚尔嘴里叼着一根冰棍,一边用一只手招架从各种角度攻击过来的禅院直哉,一边和她闲聊“那岂不是糟糕了嘛。”
“小光发短信说是因为网络对弈输给了sai。”
阿镜抛出符篆,咒力化作无形的锁链, 加注在甚尔的身上, 后者轻轻啧了一声, 迎面而来的就是直哉加速过后的拳风。
以一敌二,他显得游刃有余。
当然, 直哉还只是个小学生,他和阿镜两个人满打满算只能说是“一点五打一”, 即便有投射咒法的加速, 造成的伤害也非常有限。
“输给咒灵”
甚尔开始觉得网络有点意思了“还能这样下棋啊。”
“那毕竟是指导了本因坊秀策的棋手。
阿镜感叹道“迄今为止未尝一败, 这样的战绩应该会一直维持到最后吧。”
“大概吧。”
甚尔也停下动作, 点头表示认可。对方是执念形成的咒灵, 是所谓“过咒怨灵”的变种,本身咒力就不算强盛, 在如今这个时代里一路消耗, 没有补给, 很难长时间地存活在世上。
这个预言响应的时间没有很久。
很普通的一天,很普通的一局围棋,升入初中的进藤光在下棋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从窗外吹进房间里的暖风。
这一年的初夏,他在家里找了个遍,又去爷爷的仓库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再找到藤原佐为的身影。
那个被叫作“咒物”的棋盘上干干净净,再也看不到血迹,他很慌乱地去了本因坊秀策的故居,也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踪迹。
“小光”
妈妈焦急的电话打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无法解释。
藤原佐为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释的事情,是他最大的秘密。而现在他再也见不到对方,就好像之前的那些相处经历全部都不曾发生。
看不到佐为,和所有其它人一样,所有别的看不到咒灵的人非术师。
几个词汇在脑海当中迅速滚过,他想起了最初进入棋院的时候,和自己对弈的女孩子。
“抱歉,妈妈,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现在就要去京都”
他挂断电话,心跳如擂。之前怎么会没想到呢,说不定只是他自己失去了“看到佐为”的能力,就像是从小说中的巫师变成了麻瓜,而那些天生的巫师或者咒术师,仍旧还能够清晰地观察这个世界,碰巧他遇到过其中之一,万幸他认识其中之一。
那位同学向来恪守秘密,本身就年长,又远比同龄人成熟,是个行走的谜团。大多数时候,他不介意和有秘密的人做朋友,据说咒术师的世界危机四伏,又对佐为充满恶意,那么他大可以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围棋手。
但现在他不得不去他必须要去。
直到踏上前往新干线的列车时,进藤光都还没平复自己的心情。作为最受瞩目的几个新人围棋手之一,他的薪水不算太低,至少能够支持他阔绰地在京都住个几天。一下车,他就在游客地图上四处搜索关于“禅院”的情报,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
京都知名旅游景点五条大桥或许和那个叫作“五条”的咒术师家族有些关联,进藤光很快就决定先抵达那附近的位置,再想办法打听禅院家的具体所在。
天空中暗云密布,很快就下起了雨。
少年在雨中奔跑,力竭之前,终于敲开了写着“禅院”铭牌的大门。
开门的人留着现代不常见的发型,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语气不善“你找谁”
“阿镜,禅院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商量”
说完,顶着对方不太相信的眼神,强调道“是藤原佐为的事情过咒怨灵的事情
藤原这个姓氏在日本的历史当中频繁出现,但面前的这孩子一看就是个非术师。就在门应有些犹豫的时刻,身后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他是我的客人,重衡前辈,虽然是非术师,但却是被咒者,因为诅咒的缘故曾经能够看到咒灵。”
阿镜打着一把伞,雨水从伞檐上淅淅沥沥地淌下来“不是紧急事项,我一个人能够处理,但如果你想要通知直毘人先生或者甚一前辈,那也没关系。”
在家里的时候,她不会佩戴隐形眼镜,因而进藤光也能直视那双伞檐下面虹膜异色的眼睛。
但他现在根本没有关注这些的心情,少年的胸脯急剧上下起伏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被雨水浇透了。
雨伞倾斜在他的头顶,阿镜似乎是叹了口气“先擦一下头发,再换身干净衣服吧。情况我大致了解,之后会慢慢告诉你。”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进禅院家,中途路过了有咒灵存在的浮桥,阿镜面不改色地从咒灵旁边穿过,而紧跟在身后的进藤光被握住手腕,隐约感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悚然。
“刚刚。”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有,但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去看。”
阿镜意有所指“上一个在这里有所察觉的是仓田七段,普通人如果不和咒灵对上视线,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全的。咒术师是和死亡并肩的职业,虽然我能够预卜危险,但没办法去拯救每一个人。”
他们在房间里坐下。
阿镜拿来了毛巾,还有稍大一些的深灰色浴衣。作为浴衣的者,甚尔抄着手斜靠在墙角,看着面前湿漉漉的少年擦干头发,在灯光下打了个喷嚏。
提前让他去翻找出来自己小时候穿的衣服,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啊。
他忽然觉得有点不爽。
“那之后,我无论去哪里都没有找到他。”
进藤光讲述着自己身上的遭遇,语气急切“是因为我的眼睛变得不能看到咒灵了对吧你的话,能帮我找找看佐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吗听说听说你什么都知道。”
“不是因为你突然看不到咒灵。”
对面正坐的少女却认真说道“这是解咒成功,小光,你身上和佐为的束缚已经消失了。”
“解咒成功那就是佐为自由了是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不在任何地方,咒灵的身躯由咒力构成,如果没有了形成咒力的执念,那么咒灵本身也就要消失了。”
“什么他明明在棋盘里等待了千年之久”
阿镜这里是进藤光的最后一站,在这之前,他已经找过了棋院、本因坊秀策的坟墓和纪念馆,蓬勃的情绪被雨水浇得彻底,现在听到她一锤定音,几乎要当场哭出来。
在这件事上,阿镜没有能帮忙的地方,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写好的符篆,让他之后拿回家贴在家里的隐蔽之处,能起到张开结界,驱逐咒灵的效果。
“那么,之后要怎么办呢。”
进藤光垂着头,在摇曳的灯光下表情茫然“以前都是佐为在和我下棋”
“那么以后继续下棋就好了。”
阿镜将棋盘搬到房间中央,不知何时,已经和进藤光对立而坐。
“这一次要以互先的形式,进藤一段。”
阿镜说“我不会留手。”
“嗯镝木一段。”
对弈开始了。
每边三十秒思考时间,阿镜执黑,贴五目半,完全是以职业比赛的要求为标准。进藤光下得很快,说实话,他还有点没搞清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下棋,心里也堵着一口气,每一枚祺子落在棋盘上都是响亮的一声。
但数十子之后,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平常的下法进藤光猛然抬头,看向面前拈着棋子的少女,虹膜异色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最初她和佐为下棋时候的下棋,每一枚棋子都能看到很久以后的走势,就仿佛是在和非人的什么东西,更加精准的、冰冷的和那样的某种东西在对弈。
少年停顿了一下,却对上仿佛无机质一般泛光的眼睛。
就像是背后被佐为轻轻推了一把,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啪地落下一子。
他要想得更久,更复杂,更缜密,布下比对方更广博的天罗地网就像是佐为曾经所做的那样。
一个半小时之后,阿镜率先躬身,轻轻说道“承蒙指点。”
等把进藤光送进附近的酒店,嘱咐他搭乘明天早上的新干线返回东京,再顺带祓除了一只酒店周围的蝇头以后,时间已经入夜。
月光在地面上投射出倒影,五条大桥附近空空荡荡,吹来夏日里有些潮湿的夜风。
雨刚停,地面上积累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洼,阿镜伸出手,兀自握拳又张开,语气中满含欣慰“这样下去,小光就会继续下棋了他会成为优秀的棋手,总有一天会和塔矢行洋前辈一样。”
甚尔毫不怀疑这个说法,她不会对禅院家的人说谎,因此在束缚生效的时候,她理所当然地必须吐露真实。
此时此刻,他们并排走在街道上,身边的小姑娘心情不错,踢踢踏踏地踩着水,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甚尔有理由怀疑,她在遇到进藤光的第一天就预见了这样的结局,但这种事情对他而言问了也没多大意义。
他更想知道的是
“今天对那个小子来说,是猫钻进庭院的那一天吗”
甚尔问“你用咒力下的那盘棋,就是他的院子吗”
虽然这样说很莫名其妙,但阿镜还是了解了他想问的问题。
“不是啦,我不这么做的话,小光也会继续下围棋。就算今天他在禅院家门口吃了闭门羹,被重衡前辈直接赶出去,他还是会继续下围棋。”
阿镜说“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一蹶不振。我肯帮忙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啦。”
“和那个非术师”
“小光下棋很厉害,头脑也很好。”
“所以是因为,他未来有可能会变成围棋领域新的最强”
“我其实没看那么远但是,全心全意扑在围棋上的这份心意,很值得尊敬不是吗,虽然我也下棋,但是没办法做到那样。”
木屐踩进水洼里,泛起一小圈涟漪。甚尔斜瞥了一眼,从动摇的水面当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喜欢那种啊,年龄更小的类型。”
“哎”
“看你和那个六眼相处也还不错,明明年龄差出六七岁。”
阿镜用有些苦恼的语气说道“说真的,除了直毘人那几个儿子,大多数人都能相处得来只要提前知道做什么会导致他们生气,然后提前避免这些行动就好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甚尔没有回答,他一脚踏碎水洼里的月亮。
她不是“什么都知道”吗她难道不应该什么都知道吗远望之镜,青森之里镝木家的神稚子,时至如今都有着无条件号令全族权利的人,怎么能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完人。
所以答案很简单,她不会损耗多余的“算力”去关注没有必要的部分,世界送来的情报量浩如烟海,而从中甄别出关键的信息,是理所当然又与生俱来的能力。
“没什么,我是说,就像是留下院子里的那只猫一样。”
他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猫粮要不够了。”
“啊,对噢我明天就去买”
直到第二天,这个消息才传进禅院直毘人的耳朵里。那个时候进藤光早就已经搭乘着新干线离开,不过一个非术师的行动没人在意,直毘人关注的是其它问题“你是说一个平安时代的咒灵,保持着理性,一直下了好几年的围棋”
有理性的咒灵往往极为罕见,但凡能与人直接沟通,等级都会定到特级,让一个特级过咒怨灵这样肆无忌惮地到处闲游,实在是太过鲁莽的决定。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评估了对方的攻击性,基本上他所有的力量都用于维系理性,能够一直存活至今也只不过是因为下棋的执念,现在解咒成功,藤原佐为彻底消失,这起事件已经圆满结束了。”
阿镜垂着头,态度颇为恭谨“今后进藤光也只会是普通的非术师棋手,对他造成的干涉到此为止。”
“你一见面就已经看到这一刻了吗”
直毘人有些惊讶。
“是这样,比起咒术师直接进行干涉,让他们自行解咒是最合适的办法。”
她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先斩后奏,理论上这种咒灵应该直接上报总监部,但她不仅瞒了下来,还隐瞒了好几年直到咒灵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出乎其他人意料的是,直毘人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为难她,而是很快转换了新的话题“你和五条家的六眼有联系”
“如果打游戏的联系也算联系的话。”
“五条家难道没有过邀请你的打算吗”
“已经被我拒绝掉了。”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阿镜似乎早有准备,对答如流。自从预知到禅院直哉的死亡以后,禅院家勒令他去观测“前路”的行为就收敛了很多,直毘人似乎也显得有些疲倦,最近就连酗酒的频率都上升了不少。
最大的恐惧其实是未知,即便未来就摆在眼前,他也犹豫着要不要去问个清楚。
“以你的角度来看,未来的禅院栋梁1交给谁来做才比较好”
直毘人最终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问法“扇他一直对这个位置野心勃勃,甚一虽然无意争取,但也很有人望,有一批他自己的支持者。”
禅院家并非铁板一块,从二十四代当主的甚一父亲到二十六代的他,其间经过的年头其实并不算特别长。咒术师危险工作带来的折损是一方面,人心浮动,想要攫取更大的利益是另一部分理由。
“说不定更合适的人还没有出现,您现在还是当打之年,大可不必现在这么着急。”
阿镜耸了耸肩,还是没忍住吐槽“说真的,比起匆匆忙忙地去找继承人,不如考虑增强一下家庭教育您那几个孩子真是各种意义上的歪瓜裂枣。”
直毘人哑然,大多数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最好的,但即便有作为亲生父亲的加成,他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夸赞自己的孩子们有多出色。唯一成气候的那一个被蒙上了“可能会被暗杀”的阴影,让他想要自夸都夸不出来。
“禅院家未来的敌人会是哪一个五条吗还是说别的什么咒术师家系”
阿镜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或许比起一味追求未来,看看历史书带来的帮助会更大。思考一下平氏为什么会在平清盛死后就迅速衰败,又是为什么平家招惹了诸多憎恶烦扰如今这个时代估计不会再有一场源平合战,产生裂隙的会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徒留直毘人一个人在房间里思考,她从容地走出房檐。今天是采购的日子,需要买猫粮,猫条,猫砂,罐头,还有去打疫苗。
在被装进猫包之前,黑猫略微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被不可抗力塞了进去。
甚尔照惯例跟着她一起出门,宠物医院里散发出一股嘈杂的、闹哄哄的氛围。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只猫和两只狗在这里就诊,猫主人的年龄和阿镜差不多大,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
“我们是来打猫三联的第二针。”
阿镜从包里掏出疫苗接种册“麻烦你们了。”
这是种泛用疫苗,医生的接种非常熟练,他打开手册,看了一眼上次接种的时间,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没有填写名字吗”
“嗯这孩子暂时还没有名字。”
阿镜把猫放出来,几乎是一沾地面,黑猫就很自然地用身侧和脸颊磨蹭她的小腿,这是一种标记气味和表达信赖的手段。
一开始还拼命挣扎着想要逃走呢,甚尔想,这不是已经完全被驯养了嘛。
“是从别人那里收养的猫”
“不是,就是自己养的。”
“这样啊,那没起名字还真是意外。”
医生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这种情况,叫号都不知道该怎么叫干脆就叫镝木小姐您的名字好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阿镜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猫耳朵,手里的黑猫也很配合,发出一连串愉快的咕噜声。
“这样吧。”
她很快做出决定“甚尔,来起个名字。”
“我”
甚尔明显愣住“让我来起名字吗为什么这种事情你不自己想”
“我不擅长做这种事啦。”
阿镜回答“赋予名字这个行为象征着建立关系和束缚,甚尔来起名字的话,对这孩子来说会更自由一些。”
这个思维逻辑很简单他没有咒力,就不会因而形成束缚。传统的咒术师往往会在这种小事上太过计较,甚尔皱着眉头提前预警“不会是什么好名字,说不定我会随便起类似大黑小黑之类听上去很敷衍的东西。”
“会是好名字,甚尔认真起来很可靠嘛。”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猫很老实地被摁住打针,表情甚至没感觉到疼,医生一松手就很从容地抱回来,在阿镜的膝盖上揣成一团猫猫虫。
她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自己会很“可靠”显而易见,是根据过去的经验和对未来的观测“看一眼”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想要抵达那个早就被猜到的结果,却不那么容易。
真作弊啊,一开始就手握标准答案的人。
“叫作响ひびき吧,发出声音的意思,黑漆漆的一团,躲在暗处如果不出点声音的话根本就看不见。”
而且“响”这个字的音读和“镜”的音读相同,不过他耻于袒露这点毫无价值的联想。
“好喔。”
当事人没犹豫就答应了这个建议,认真在疫苗注射的卡片上填写了“響”这个有些复杂的汉字,欣喜地握住猫爪,和对方商量了几秒钟“阿响,阿响不过这好像是女孩子的名字2”
毫无疑问,这是只公猫。
但还没等甚尔回话,她就自己说服了自己“没关系,小猫咪不会计较。”
他倒是觉得这猫看上去颇为计较。
忽略掉医生“最好不要用手来逗猫”的友善提醒,他用一根手指头轻而易举地躲开了黑猫的全部攻击,拎着对方的后脖颈手法不那么精细地塞进猫包,站起身来“之后是要做什么来着买粮”
“嗯,还有罐头和猫条,还有砂之前的那款罐头好像不太喜欢,不过我倒是希望它能做更多尝试啦。”
阿镜说道“总吃一个口味要是罐头厂改变配方了怎么办。”
“也太娇惯它了,不过就是只流浪猫。”
“现在已经是家猫了。”
“说到底,当时放着不管的话根本活不到现在吧。”
“毕竟建立了缘分,没办法嘛。”
放眼整段人生,禅院家只是生命当中一个不那么长久的落脚点,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收获了需要庇护的东西。
医院里另一个带猫来的小姑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热情推荐了自制猫饭的教程,还用自己家养得皮毛顺滑的橘猫举例子,试图证明手制猫饭营养丰富适口性强,对宠物更有好处。阿镜听得很认真,伴随着对方的讲解不住点头,就差拿个笔记本现场记下来。
“别忘了,在禅院家可由不得你做这些。”
甚尔觉得他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扫兴的话,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能让这猫活着,就已经算是他们的退让了。”
这是什么家庭啊对面的小姑娘眉头一皱。寄人篱下确实不能挑剔太多,好在不需要忍耐太久阿镜和甚尔一前一后离开宠物医院,甚尔迟疑了一下,以为自己戳到对方的痛处,在接下来的购物过程中,一直都沉默着主动帮忙拎东西。
临进门的时候,异色瞳的少女才主动开口“猫饭的做法记住了吗”
“倒是随便听了一下。”
“那以后甚尔来做。”
“哈”
“不是指现在,是说等我离开了禅院家以后。”
“噢,那没问题。”
看样子是消气了他用直觉来判断对方应该是有些不高兴,听到现在肯和自己重新搭话,甚尔也在心里轻微地舒了一口气。
舒完这口气之后,他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做猫饭,她又不是不会好吧,这咒术师大小姐好像确实没做过饭,也不知道学校里到底有没有家政课,就算有,以这家伙这几年的旷课频率,说不定也早就已经逃掉了但这不是重点,他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
虽说他因为不待见禅院家,也顺势而为地成为了对方的工具人,但这也太工具了一点保障本人的人身安全顺带兼职祓除咒灵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照顾猫这种工作也要算在职权范围之内
在他的眼里,这猫明明已经足够幸运了在一个大雨天里被捡到、被保护、被认养,吃饱穿暖不说,还有人考虑它的饮食喜好,关注着应该定时去打疫苗,猫三联之后是狂犬幸运到足够让一个人类觉得有些嫉妒。
而现在还获得了一个名字,这意味着承诺和束缚。甚尔又看了一眼那个猫包,里面传来了细碎的叫声。
阿响,他在心里再度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
阿响。
禅院直哉的心情很不错。
他的桌上放着几张钢琴演奏会的入场券,日本钢琴业界如今公认的第一人,阿字野壮介将在京都举办钢琴演奏会,他早早托人买好了最佳的观赏位置,打算近距离去看一看这位出世的天才。
继阿镜的那张黑胶唱片之后,他又买了好几张阿字野壮介的钢琴作品,如今伴随着自己的琴龄渐长,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弹钢琴的非术师确实很强。
禅院家是传统的咒术师大家族,比起这种西洋乐器的演奏会,更倾向于传统的歌舞伎表演和能乐演出,对钢琴和西方交响乐的兴趣不大。然而他是家族嫡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是演奏会的门票,只要他有心,可以订到前三排最中间的位置。
具体和谁一起看,直哉还没有彻底决定,但甚尔君肯定要出席。孩子的价值观混沌懵懂,掺杂了禅院家如今的实力至上主义,甚尔够强,又必须服从家里人的命令,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被拒绝的可能。
至于总是跟在甚尔身边的另一个人好吧,姑且承认她也很强,是另一种不同的强法,直哉决定也给对方留下一张演唱会的门票,就当时那次任务伴手礼的回礼,他才不是一个不通礼尚往来的人。
甚尔收到入场券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他自己向来听不懂这些牛嚼牡丹的精细玩意儿,但对方是出身显贵的嫡子,他于是接过来“不过要看那天有没有工作要做。”
“和那家伙一起祓除咒灵她现在也是二级了,自己稍微运动一下不成问题吧。”
直哉露出有些嫌弃的神色“明明能够预读对手的攻击路线,并且提前做出规避动作,接近战的水平竟然还和直彦那个蠢货差不多。”
“那是你哥。”
“他是我哥和他是个蠢货又不冲突。”
行吧,甚尔想,他也不是很在乎直毘人的几个孩子互相攻击。
“你也邀请她了”
这才是需要关注的内容。
“不然”
“我还以为你对女性,呃,都是那种态度。”
“她那双眼睛以后还用得上,稍微拉拢一下也是有必要的,和其他没用的人不能一概而论。”
“是嘛。”
也对,那是五条家都想要拉拢的眼睛。
可惜演奏会却没能看成。
报纸上说,阿字野壮介在途中突发车祸,手部严重受损,或许一生都无法在保持过去那样的钢琴水准。
直哉发了很大的脾气,演奏会的入场券虽然原价退票,但他介意的当然不是那点钱。
小少爷的房间里一整天都是“闲人免进”的状态,直哉先是痛斥那个未曾谋面的钢琴家的愚蠢,为什么不肯坐新干线,非要乘车来;又厌弃这些非术师真是弱得要死,关键时刻没什么保命的手段,出车祸都能影响一辈子吃饭的手艺,真是可笑极了。
但不管他怎样发脾气,钢琴家受重伤的双手都不可能彻底痊愈,一周之后,业界就传来了阿字野壮介遗憾引退的消息报纸头条上用巨大的字体写着“悲报”。
“这下子钢琴和围棋的最强都消失了。”
甚尔全程保持着吃瓜旁观的态度“他们该怎么办”
“都说了,围棋这边新人都很可靠啦。”
兹事体大,就连直哉都跑来听墙角。他虽然看不起非术师,但也很在乎自己能不能享受到这些人所创造出来的东西,尤其是他也学钢琴,就多问了几句“阿字野今后再也无法举办演奏会了吗”
“说不定等到直哉君成为出色的咒术师时,就会有同样天才的钢琴新人崭露头角了。”
阿镜如此回答“阿字野虽然没办法继续弹琴,但总有一天他也会有学生啦。”
对于这个回答,直哉并不算很满意。他比较期待那种“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案,最好是一个钢琴家倒下了,立刻就能有同水平甚至更高水平的钢琴家站起来,仿佛游戏里在刷新nc。
然而现实不是游戏,生活中充斥着各种意外,就连他也被预言过会让远弱于自己的人用匕首捅了后心。
心情明显不佳的小少爷在广缘上坐定。阿镜房间里人要少得多,也不会有随时送上点心来的仆役,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吃东西的心情“虽然你说过要重视弱者的力量,但我还是讨厌这些明明没本事却硬要活着的人。”
“比如说”
“直彦。”
“那我大赞成。”
“喂,我还以为你会在这种时候说教。”
阿镜笑了一下“人对世界的看法,往往取决于他们看到了什么样的东西。就像五条悟因为能看到更清晰的咒力,所以才能够进行更加缜密的咒力操作;我对一个人的评价不仅仅基于他的过去,还会参考这个人未来的所作所为而在另一部分人看来,用「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去评价别人,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
直哉显得若有所思。
“直哉君曾经听过阿字野壮介的钢琴声,所以能够理解失去了这样一位钢琴家是怎样的损失,但对别的人而言,这说不定只是无数起车祸当中的一起,没有多少本质性的不同。”
“就像你能理解甚尔有多强,但这栋建筑物里的其他人不能理解一样。”
“喂,都说了不要用我来打比方。”
甚尔抗议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要尽可能去看更多东西。”
直哉虽然年纪小,但并不笨,不如说他其实比很多常人都要聪明“而认知的变化会导致看法的变化。”
“就是这个意思,御三家出生的孩子大多数都接受家庭内部的教育,因为内部传承和典藏书籍就已经足够应付大多数祓除咒灵的作业,但这只是技巧和力量上的提升,跟眼界没什么关系。”
阿镜点点头“所以这是我的个人建议,在学习完了禅院家能够教给你的东西之后,我建议你去读高专。”
“高专那不是培养平民咒术师的地方吗”
直哉显得很嫌弃。
“国中时期足够你把家里的东西都学全,而且五条君说不定也要去高专。”
“哈”
“当然,这只是个人建议,你不照做也没关系啦。”
“能够看到未来的人突然这样刻意强调,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恶心。”
等到直哉离开之后,甚尔才开口询问“那你呢你也差不多该到这个年龄了吧。”
“什么”
“我是说咒术高专。”
“我去读这个又没有意义,知识性的东西都已经学过一遍,去给咒术界打工很没必要啦。”
“你刚刚不是还给那家伙说”
“情报量不一样。直哉是不会主动去搜集信息的类型,如果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巩固原本的价值观。”
阿镜回答“而且我是职业棋手,等国中毕业之后就可以继续下围棋了。”
听上去规划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这家伙去下围棋的话,他作为保镖的工作就显得很没必要。甚尔不动声色地思考着自己是否有必要转岗,一边喝最近新买回来的柠檬茶,一边和孔时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发消息。
孔时雨“老天那位镜小姐简直是座敷童子有她的情报指导,存在我那里的那笔收入已经翻了五十倍不止”
而且这还是在有意收敛的情况之下要不是为了防止赌场注意到,他需要经常辗转更换地方,一定会赚得只多不少。
甚尔“”
他觉得这很不对劲。
甚尔“你们两个什么时候私下里有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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