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完野菜的第二天一大早, 赵阿姨就来找廖初。
她说隔壁那家奶茶店终于撑不住,昨天晚上店主打电话跟她商量,问能不能转租出去。
这个黄金地段可谓寸土寸金, 一天不开张就损失很多钱。
眼见着加盟店总部都认了罚,店主知道短时间单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扭转这个奶茶品牌的形象, 所以干脆认栽,准备及时止损。
余渝有些感慨,“这么快啊。”
原来那家奶茶店生意多好啊, 他还买过好几次呢。
真是成也加盟, 败也加盟。
见赵阿姨手里拿着个绣绷子, 余渝就笑,“您要绣花呀”
赵阿姨点头,美滋滋展示给他看, “对呀,上周我不是买了件苏绣旗袍嘛, 看上面的绣花很漂亮,就想学一下。”
她打算得挺好
苏绣太贵了呀, 如果自己能学会, 岂不能节流
哎,我可真是勤俭持家小能手
余渝接过绣绷子看,见上面果然插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针后拖着十分纤细的绿色丝线,不由大加称赞。
赵阿姨越加得意, “哎呦你不知道那个绣线多漂亮呀,深深浅浅几百个颜色哦”
余渝跟着惊叹一回, 又把绣绷递给廖初。
然后他就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复杂。
果果垫着脚看了, 歪头, “阿姨,不织毛衣了呀”
廖初的面皮抽动了下。
赵阿姨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马上正色道“天热了嘛,阿姨先绣花,等天冷了再织毛衣。”
安排得还挺好。
果果和余渝听了,不明觉厉,纷纷鼓掌。
廖初捏了捏眉心,“现在去交接”
因为没有客人上门,奶茶店老板已经把原来雇的店员都辞了,换自己蹲在里面挠头。
赵阿姨点头,“可以呀。”
奶茶店老板自然是巴不得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廖初跟关文静他们交代了一声,带着满脸好奇的一大一小出门。
半路上,余渝就很好奇地问,为什么他刚才是那个反应。
廖初瞅了眼前面赵阿姨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你见过成品吗”
余渝“”
对哦,赵阿姨的兴趣爱好颇多,可貌似都没怎么见过成品。
所以这个绣花
因为奶茶店内部本身就做了快捷餐饮吧台的格局,所以好多地方都不用动,倒是省事。
得知有人来接盘,奶茶店老板当场松了口气。
可真签合同时,又有些感慨。
原本出来也是满满的雄心壮志,梦想一夜暴富,从此走向人生巅峰什么的。
谁能想到,竟会是这个结局。
不过好歹前些年挣了钱,倒也够改行东山再起了。
相较那些血本无归的同行们,也算幸运
廖初最中意的就是二楼
南北通透的格局,面向街道的一侧是整片的玻璃墙,采光和视野都非常好。
这种格局,就非常适合顾客点些点心、饮品之类的消磨时光。
唯独有一点不好,这个奶茶品牌主打工业风,后期又缺乏维护,凑近了看,不少墙皮都剥落了。
不过主体不用大改,就重新找人刮个大白、腻子,然后贴壁纸就行了。
剩下的餐具和细节软装,都不费功夫。
廖初就直接联系了之前给廖记餐馆装修的工人。
也算个小头儿了,叫刘国强,手底下带着几个人,专门替人收拾墙面、地面什么的。
刘国强答应得倒是挺爽快,当天就跑来看了,又迅速谈拢价格。
只是在说起具体人选时,好像有些为难。
“是这么回事,老板,就去年跟我搭帮的小伙子自己单干了,现在我带的吧,她有点问题”
廖初听得糊涂,“什么意思”
奶茶店里的摆设已经拉走了,店里空荡荡的,略有些回音。
刘国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是个女人”
廖初点头,“可以。”
现在女人出来干活的多着呢,怕什么
刘国强又叹了口气,“还带着孩子”
他讲故事的能力不太行,颠三倒四说了半天,听得廖初太阳穴都疼了,这才勉强理清
简单来说,就是他口中那个女人智力有点问题,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然后这个女人又带着个聋哑小姑娘。
常年干建筑和装修的工人大多有个习惯蹲坐,因为那些地方基本没什么椅子供他们休息。
刘国强说了一会儿,干脆一提裤子,又蹲下了。
他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枣儿她娘命很苦的,很小就被家里人卖给二流子当老婆,整天不是打就是骂,我们都看不下去
说起来也是报应,后来那二流子喝了酒发疯,嘿,愣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他还真就遇上不要命的,给人当街捅死了。”
廖初一怔,不自觉追问,“后来呢”
刘国强继续道“我们都说,她这么着也算解脱了。”
娘家不管她,男人家里也骂她是扫把星,早就撵出来了,自己难民似的缩在村口的小破房子里。
可饶是这么着,女人也高高兴兴的,把那间小破屋子收拾得利利索索。
说她傻吧,也没傻到家,还知道到处找活干。
村里的青壮都出去打工了,剩下全都是老弱病残,她去给人家帮忙,也就能混口饭吃。
说到这里,刘国强拍着大腿道“你别看她脑子不大好使,可着实能干,干活特别卖力气”
他们那边的青壮基本都是跑工地的,虽然累点苦点,但赚的是真多。
现在人工贵,一个小工一天都能挣好几百,有经验的老工人就更不用说了。
基本上出来干几年,就能回老家盖一栋小楼,所以大家都很积极。
一个站住脚了,就再把同村的人带出来。
后来大家看那个女人这么下去不行
没有子女,又没退休金,老了以后可咋办
就开始带着她跑工地。
没想到她学得特别快,大家都挺替她高兴,但凡谁有活儿了,就都轮流带着她。
廖初听得糊涂,“等会儿,那孩子哪儿来的”
刘国强愣了下,才想起来自己忘说了。
“唉,她心善啊,平时见个小猫小狗都把自己的馒头掰一半分出去,前些年回老家时,在枣树林捡了个弃婴,哦,我们都叫她枣儿,她就是枣儿她娘。当时我们就说不能要,你说给人扔了的孩子,那还能有好她欢喜得什么似的,说是老天爷给的宝贝,死活不撒手,巴巴儿找羊奶喂”
他们的老家在山区,枣树多,羊也多,左邻右舍挤一碗,倒也不怕饿着孩子。
不管去哪儿,女人都带着枣儿。
只是很快,大家的担心成真了
孩子一点点长大,对外面的声音没反应,也不会说话。
去医院一检查,先天性聋哑。
女人心疼得直掉泪,当场就给医生跪下了。
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多可怜呀。
那医生也很感慨,帮忙做了好多检查,说如果真想治,倒也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是有什么人工耳蜗吗”刘国强比划了下,“医生说,可以人工种进去还是怎么的。”
“人工植入。”廖初提醒道。
“对对对,”刘国强连连点头,“就是植入,植入之后,就能听见了,然后再把孩子送到专门的聋哑学校去,哪怕不能跟正常人一样,以后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听到这里,廖初没再接话。
他虽然对这方面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后面这一系列选择,都是天文数字。
果然,就听刘国强叹气,“听了这话,枣儿她娘就跟得了圣旨似的,如今天天都嚷嚷要攒钱,给孩子买耳蜗,送她去上学。”
其实在刘国强他们看来,实在没必要。
但枣儿娘自己高兴,眼睛里都有了光似的,大家也就随她去了,偶尔还帮着照看照看孩子。
廖初听了,半晌没言语。
“孩子几岁了”
刘国强比了个六,又生怕廖初不肯用似的,“孩子懂事得很,又不会说话,不哭不闹的。枣儿娘干活的时候,她就在角落坐着,偶尔还帮着打下手,真不费劲。您看”
四十多岁的汉子了,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局促和忐忑。
枣儿她的情况特殊,每次开工前,大家都会主动向雇主说明,免得后续麻烦。
大家虽然嘴上嫌弃枣儿娘傻,但心里都很同情那个苦命的女人,希望她能多接点活儿,日子也能好过点。
不过好多人嫌晦气,也怕出事,都不愿意用。
廖初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把孩子放店里吧。”
虽说刮大白和腻子没什么危险,但有备无患吧。
刘国强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哎好好好,谢谢老板我们明天一早就过来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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