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还在说“夫君也不用急赶着回来, 以免路上辛苦。”
裴知衍慢条斯理地抚着她的肩头,唇边勾出讽笑,瞧这话说得多好听, 怕他幸苦恐怕是巴不得他再迟些回来罢。
眼里的笑意淡的彻底看不出,这才是她该有表现,才合乎他的猜测。
掌心绕上她的发, 他想扯着她的发迫她仰头,都不用动用审问犯人的法子, 他也确保能让她实话实话。
可他还抱了一丝希望,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他岂不是又冤枉她了,那次因为阿凝的事, 她哭得那般伤心。
裴知衍反复犹豫的时间, 季央已经先仰起了头, 他快速收敛起眼底的森寒之意。
季央用唇去蹭他的下巴, 又轻又软,“我早些去,赶在午时前便能回来。”
她抬眸去窥裴知衍的神色,然而她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便又将身子往上挪,拿唇去贴他的嘴角, 软声缠磨道“我能去衙门陪你用膳吗”
裴知衍怔住, 唇边的软意让他不能思考,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不是想避开他。
“你想去”
趁着裴知衍启唇说话的间隙, 季央将舌尖探了进去, 试探的勾了勾他的舌, “我知道不合规矩,就一次成么。”
唇舌勾缠出湿濡黏腻的声音,裴知衍许久都没有回话。
季央不气不馁的磨他,“我保证不吵不闹,你拿个屏风将我挡起来。”
细糯糯的声音,娇的不像话。
“为什么想去”
裴知衍将手掌覆在季央脑后,慢慢回吻着她,他动作极轻,一直是浅触即止,却莫名带着勾人的撩拨之意。
季央被他勾的脑袋晕晕乎,不住的贴上去追他的唇,这般实在有些消耗体力,她连声音都虚软下来,“我想与夫君在一起,想时时见着你。”
裴知衍觉得自己所有的坚持和理智,放在她面前就是个笑话。
他偏还要故作镇定的说,“下不为例”,虚伪的他自己都想笑。
他该做的是顺着她的心意,拿根绳把她拴自己身边,就如她说的那样时时在一起。
季央听得他答应下来,喜笑颜开,用染着薄红的面颊去贴他的脸,“夫君真好。”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知羞了,可裴知衍已经是那么冷淡的性子,若自己再矜持着,两人可不就只能对坐无言了。
如此想着,季央又凑过去亲他,裴知衍微偏过头,“用过晚膳没有”
亲了个空,季央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的唇,摇摇头回答的心不在焉,“还未。”
裴知衍坐起身,连带着将靠在他怀里半分不肯动的季央也抱了起来,“那还不起来,吃嘴儿就能饱了”
他讲得越是平静,季央的脸就越是烧红,她想反驳自己只是想跟他亲近,可又觉得自己这个解释太无力,捂着脸从他身上下来,支支吾吾道“我去传膳。”
“还是我去吧。”裴知衍让她坐好,走到屋外吩咐下人传膳。
夜里。
季央躺在床上也不安分,静不了半刻就能听见她翻身,裴知衍睁眼叹道“还不睡”
季央眨眨眼,“有些冷。”
谁让他一直不来抱她,她怎么睡得着。
裴知衍静静躺了一会儿后,无可耐的侧身抱住她,束着她眼看就要往他身上缠的手臂,小腿夹住她乱伸的玉足,低声命令,“睡觉。”
季央动弹不得,在黑暗中瞪了他许久才不甘心的闭上眼睡觉。
翌日清早,向秦氏请过安季央便出府去了。
她与陆念约在榆树胡同的书斋里,见陆念还未到,季央便要了壶茶坐在雅席里看书。
翻了两页,季央觉得这字迹无比眼熟,她翻到封页去看名字四时幽记,又在角落找到一方红章,只印有一个裴字。
季央错愕不已,几番翻看后终于确定这是裴知衍所著的书,而且并非拓印是手书。
书页已经泛黄,看起来年头已经久远,还有用墨圈去的错字,可见书写时的漫不经心,措辞也远不像现在这般一丝不苟,不乏一些俗常的市井之词,反到让人能浸入其中。
季央看得出神,连竹帘挑起的声响都没听见,还是陆念叫她才回过神来。
季央将书合起放在腿上,笑说“你可来了。”见她身上带着寒气,斟了杯热茶给她,“喝杯茶暖暖身子。”
陆念笑笑喝了口茶,又将手放在一旁的燎炉上暖了暖,才左右打量了季央一圈,笑道“果真成了亲,瞧着都不一样了。”
季央摸摸自己的脸,不解的问“哪里不一样了”
陆念用手掩着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话。
季央听到一半脸颊就腾的烫红了起来,她推开陆念嗔骂道“你可还记得你是个闺阁女子。”
陆念看她羞愤难耐的模样,笑得肩膀都颤了起来,“我又与你不同,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从前我在江宁可是横行霸道的。”
季央看她笑得泪花都来了,眼底却藏着一抹哀愁之色,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没事的样子。
季央拿出手绢替她拭了拭眼圈,“你就拿我打趣吧,我也随你说了。”
季央什么也不问,只是倾听陪伴,陆念就慢慢地说,与她说起在江宁的人和事,“江宁的水也比这里清,山也比这里高。”她将头枕在季央肩上,喃喃道“阿央,我想回江宁了。”
季央柔声笑道“你说得那么好,我都想去了。”
“那我们一起去吧。”陆念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来,她知道季央不可能陪她去,没人会陪她去。
陆念道“我瞎说的。”
季央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她的手,陆念的衣袂自手腕上滑落,洁白的手臂上赫然是好几块淤青的痕迹。
季央脸色一变,抬起她的手问“这是什么”
陆念吃痛抽了口气,将手收回撸下袖子遮掩住,“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
季央根本不信,这哪里会是装出来的,分明像是被掐的,陆念再怎么也是陆侍郎的女儿,陆夫人与陆悠宁就算再不喜她也不敢明着这么欺负她,而且以陆念的性子就算冒着被陆侍郎责骂的风险,也不会让自己吃这样的亏。
她就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人,曾经陆念还教她说,若是打不过,咬也咬上一口。
季央抿了抿唇道“是不是伯母”
陆念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抚着自己的手臂,笑得无力,“阿央,你说活成我娘亲那样是不是很可悲。”
为了丈夫的多看一眼,为了不与正妻起冲突,她不仅自己忍气吞声,还要她的女儿陪着一起熬,不许她与陆悠宁起冲突,更不许她争,有不顺心就拿她出气。
陆念倒不是觉得有多痛,她只是怒其不争。
她想一走了之,可温氏是她的娘亲,她没法扔下她不管。
陆念慢慢说着,语调甚至没有起伏,季央却能听出她话语里的悲伤。
季央道“伯母是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变故,她早已陷在了自己这种情绪里,你改变不了她,你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好好的。”
“陆侍郎对你一定是有亏欠的,你兄长也很关心你,你要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
陆念沉默下来,许久才点点头。
季央还是不放心的拉着陆念说了好多。
陆念看她无比忧心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我就是气不过,没你想得那么不得了。”
她口吻嫌弃,“都是我大哥他瞎操心。”
季央看她是真的好了点才放心下来。
二人话着话,眼看着快到午时,季央才与她告别去了大理寺。
临走前她还将那本四时幽记买了下来。
裴知衍从地牢出来,闻到自己身上粘着的血腥之气,先去换了衣裳才去见季央。
季央没有像在家中那般占他的桌案,而是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
见他进来,起身得体一笑,“夫君。”
裴知衍眉心轻敛,他不喜欢这样,这模样和上辈子太像了。
他命人将门关上后,季央才又恢复了往日的腻人劲儿,一手勾着他的手臂,另一只手背在伸后,故弄玄虚的问道“夫君猜我在看什么”
裴知衍垂眸看她,“这我如何猜得出。”
“时有四分,以阴阳界断为二,凭之十一月十八启始,夜长昼消”
季央摇头晃脑的念着,裴知衍微拧着眉,越听越觉得熟悉,朝她伸手“拿来我看。”
季央弯着眉眼笑得狡黠,将手里的书递给他,“原来夫君还会写怪志杂谈呢。”
裴知衍自己都快忘了这本书,那时他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罢与沈清辞两人闯了祸被家里给缴了所有银钱,二人拮据之下,沈清辞作画,他就瞎编了这本四时幽记拿了去卖。
他写得潦草,而且那时也还未冠字,就临场又刻个了裴字的印章敲了上去,放到谁面前都不会信是他写的,估计那买书之人是看在定北侯府的面子上,才给了三百两,指定是要砸手里的。
只是没曾想时隔多年竟被季央给买了回来。
裴知衍问“你如何就确定是我写的”
“自然是因为我认得夫君的字迹了。”季央仰着小脸似在等着他夸赞,“再配上这枚章,便能确定了。”
“你认得我的字迹”裴知衍以为她从不曾关注过他。
季央看到他脸上的落寞与寂寥,小声问“夫君怎么了”
裴知衍笑道“我在想你是花多少钱买的,可别到头来亏了。”
季央朝他竖起三根手指,“三两银子。”
“还好没亏。”裴知衍将书还给她。
裴知衍走到桌案后,季央也跟着过去,“原来夫君年少时也会闯祸。”
裴知衍想起那时不由得笑笑,“闯得祸可不少。”
季央不自觉的贴紧他,“那你再与我说说好不好,我想知道从前那个,我还不得认得夫君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少年恣意。”
裴知衍若有所思的看着绕在自己的手臂上的柔荑,淡道“以后再说罢。”
“陪你用过膳我还要去问案。”
季央闻言也不再缠他,只是语气略微遗憾的哦了声。
转眼就要到西山围猎的日子,圣上特许四品以上随行官员可以带家眷一同伴驾前去,只要是懂骑射者皆可如围场狩猎。
季央让萤枝将自己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不要过于繁复的,窄袖的对襟上衫,儒裙也选了更轻便的八破裙。
裴知衍回到屋内,看见主仆两准备的东西,问道“这是做什么”
季央道“明日不是要去西山狩猎,我想选一身轻简的衣裳。”
裴知衍皱了皱眉,“你要去”
季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失落下来,要咬唇道“你不带我去么”
裴知衍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打算带她去,可见她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委屈兮兮地望着自己,裴知衍也没有一口说死,耐心道“如今天凉,山里只会更冷。”
季央垂在身侧的手小幅度的挥了挥,让萤枝先下去,待人走了,她才走到裴知衍面前,拖着绵绵的调子唤她,“夫君。”
裴知衍早看出她要做什么,截了她的话头“别总是耍无赖。”
季央被说中了心思也觉得羞,可转念一想,就是耍了又怎么样,反正管用就行。
裴知衍坐到床上,她也跟着坐过去。
裴知衍闭眼向后靠在床栏上休息,见他不搭理自己,季央就凑过去吹他的眼睫,也不说要什么,就那么不声不响的闹他。
软腻腻带着香气的热风吹在他耳畔,颈侧裴知衍精准地握上她的腰,带了咬牙切齿道“再闹就别去了。”
一睁眼就看到季央笑得见牙不见眼,裴知衍有几分痛恨的掐了掐她的腰,怒自己轻易又为她改了决定。
季央只觉得痒极,嘴里说着讨饶的话人却往他怀里钻。
裴知衍心里的窒闷,一触即发的怒意就这么偃旗息鼓。
翌日。
季央睡醒睁开朦朦胧胧的双眼,看到已经换好衣衫站在窗子前的裴知衍不由得愣住,云母色绣银纹的窄袖圆领袍,小臂上是革质的护腕,乌发仅用一根发带束起,英姿飒飒,与她记忆的是那么的相像。
她一时看得发了痴。
察觉到季央的目光,裴知衍转过身道“醒了快起来罢。”
季央点点头,快速垂下眼遮去眸中的涩意。
随御驾到达西山时,禁军已经将整座山都围守了起来。
围场设有营帐,除给圣上和随行后妃安排的以外,还设有给其他女眷休息的营帐。
裴知衍让季央去女眷所在的营帐休息,自己则去了前头面圣。
侍卫挑起帘帐,楚姮娥一见季央进来就笑着的迎了上去,唤道“表嫂。”
季央微愣了愣,认出一身枣红色骑装,脚踩着羊皮小靴,言笑晏晏的楚姮娥,微欠了欠身,“见过公主。”
楚姮娥亲热的拉着她落座,她早在花圃的时候就见过季央,知道她这表嫂可是个有趣的人。
季央见营帐内已有不少人在,其中还有楚锦仪和陆悠宁,只是两人看她的面色都不好就是了。
她只当看不见,与楚姮娥坐在一处说话。
楚姮娥问道“表嫂可会骑马”
季央想了想摇头道“不是特别会。”裴知衍曾经教过她,只是她学得不好。
“那就是会了。”楚姮娥来了兴致,“一会儿你就跟我一起。”
季央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笑笑。
很快外面已经安排好了狩猎的规则和人员,女眷也可以下场,由禁军陪同即可。
裴知衍无疑是要下场的,他找到季央说“你在营帐里等我,结束了我便来找你。”
楚姮娥从一旁探出头来,“表哥,我和表嫂说了,让她我和我一起猎兔子。”
裴知衍淡看了她一眼,“不行。”
楚姮娥说“有禁军在,表哥就不用担心了。”
裴知衍还是摇头“你表嫂不会骑马。”
楚姮娥不服气道“表嫂说了她会。”
裴知衍转目看向季央。
尽管他未置一词,季央已经能感觉到气氛好似沉了下来,只是被裴知衍死死压着,她犹豫着道“我稍微会一”
“你不会。”不等她说完,裴知衍就打断了她,他牢牢盯着季央又说了一遍,“你不会。”
她不能会,此时此刻,没有前世记忆的季央,是不能会骑马的。
裴知衍的目光太过紧绷,让季央心跳骤然一快,回望着他道“我确实不会。”
说罢季央歪头朝楚姮娥涩然一笑,“方才是要面子才说会一些的。”
笼在季央周身的压抑气氛慢慢消散。
裴知衍望着她,唇瓣慢慢勾起好看的弧度,“想要兔子我抓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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