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宿命一战

    这是祁念一参加南华论道以来准备得最认真的一场论道。

    不仅因为慕晚是迄今为止她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更因为她是慕晚。

    她看完了一整本天命书, 也就是看完了慕晚的一生。

    看着她从天真懵懂向往爱情的小女孩,成长为苍术谷能够独当一面的医修,又阴差阳错在结识了谢天行, 和谢天行陷入爱河后,陷入一场替身骗局。

    书中将慕晚所有的少女心事,所有的心动和悲伤全都细腻地展现出来,看到她终于知晓了真相,去找谢天行对峙,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时,祁念一甚至不忍再看下去。

    她并不会一味地将慕晚的遭遇归咎于自己,但是看完那本天命书后, 却也不得不承认, 自己对慕晚,有一种微妙的责任感藏在心里。

    以至于她时常会被萧瑶游调侃, 你跟慕大夫是不是有什么私下不为人知的交情。

    祁念一也说不清, 但她在无望海看到重生而来的慕晚时, 欣喜是大于惊讶的。

    能看到慕晚重新来过, 看到她这一世弥补所有的遗憾和伤痛, 她很高兴。

    她又闭关了一天一夜, 连续三战后,剑身中封存的剑意已经彻底炼化,她感觉到自己就踩在“危桥”的最后几步,只差一点就能踏出跨入元婴的门槛。

    夜色深沉,慕晚并没有像祁念一那样选择闭关, 但她心情确实也不平静。

    她抱着刀, 站在院中, 任由月光洒落在身。

    四尺八寸的长刀, 可以轻易立在地上,三道血槽熠熠夺目,流光跃动。

    楚斯年坐在屋檐上,长腿屈起,手中攀明月濯濯如清月,和月光交相辉映,他垂眸,觑着慕晚

    “你是在兴奋,还是害怕”

    慕晚捂着胸口,沉吟片刻,轻声说“都有。”

    这一战她期待了太久,整整两世,此时真正到来的时候,反而有些害怕起来。

    重来一世,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她改变了自己的路,却不一定能改变祁念一的。

    慕晚回身,看着坐在屋檐上的楚斯年。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跟你这么平和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已经不愿再回忆起,自己究竟是在一种怎样的状况之下从谢天行口中听到“你很像她”这句话的,但却还记得,那次意外撞破玉笙寒和谢天行的密谈。

    彼时,已经证道太虚,被称为仙尊的谢天行拿着酒壶,对月长叹“你说,像她那样的人,她那种不认命的人,怎么会还没挣扎过,就突然没了呢。”

    玉笙寒麻木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喉结滚动下,闷下一口酒。

    “命不好吧。”

    谢天行惨笑一声“她命是不好,不然也不会遇到我们这群人。在她死后,还扒着她吸她的血。”

    他扯着自己一身华美的锦袍,还有头顶的灵矿发冠,红着眼“十年前深渊大肆进攻,她参加了神机预备役,九汤洞一战她打了,兰泽山一战她也打了,最危险的深渊,她也亲自下了,如今我要顶着她打下来的这份功劳,当这沧寰掌门,她若是还活着,也不知会怎么看我。”

    “当时灵虚子掌门仙逝,你作为他的亲传弟子、沧寰首徒,理所应当接任掌门,沧寰若乱,那整个东洲都会乱起来。而你继任掌门,又还缺点拿得出手的战绩,不得已之举罢了。”

    玉笙寒手微微一抖,杯中酒液轻荡,自嘲道“她恐怕,并不在意这些。”

    谢天行深深叹息“有个老头跟我说过,我和她命格相斥,此消彼长,我若想要出头,她就不能好过。早些年在沧寰,我始终低她一筹,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应验了这道批命。”

    他惨淡一笑“她死了,我成了仙尊。”

    谢天行深吸口气,许久才道“我就是想不通,她虽然境界还未化神,但战力早就已经胜过许多化神境,为何那次下深渊,只有她,没能回来。”

    谢天行回身看向玉笙寒,眼底写着探究“而楚斯年下深渊寻回了她的断剑,斩天梯未成功入魔后,又为何要用她的断剑,连斩数十个仙盟据点。”

    玉笙寒的手在抖,他用左手按住不断颤抖的右臂,但也没有用,他的右臂完全不受他控制地颤抖着。

    当时玉笙寒已经是太虚境了。

    却在提到她时,控制不住自己手臂的颤抖。

    谢天行就像没有看到一样,兀自说着“还有一事,我亦不解。”

    “你和她有同心结在身,为何她没能活着从深渊出来,但你却活着回来了。”谢天行深深看着玉笙寒,“你的同心结,究竟是怎么解的。”

    “你我都是罪人。”最后,玉笙寒说,“但你我之中若要有人替她赔命,那也该是我才对。”

    那是慕晚第一次从他们口中听说,自己被当成替身来聊以慰藉的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也是慕晚印象中,谢天行和玉笙寒最后一次对坐共饮,那日是四月廿一,后来她才知道,那天是祁念一的忌日。

    自那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试探就多了起来。说来好笑,上一世唯二的两个正道魁首,明面上是相扶相持的好兄弟,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暗潮涌动、剑拔弩张。如果不是为了共同制敌,谢天行怕是早就领着沧寰和仙盟杠上了。

    后来她逃离沧寰时,意外遇到了楚斯年。

    彼时,他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剑魔,残忍嗜杀的恶名传遍全大陆,楚斯年这个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但遇到她时,楚斯年愣神了很久,把她从谢天行的追缉中救了出来,带她去了剑魔宫。

    尽管楚斯年也是透过她在看别人,但他的眼神却不带半点狎昵,那是一种隐藏到心底的悲伤和极致的绝望,只能透过她去回忆一位再也不可能见到的故人。

    那是她那几年里,难得松快些的日子。

    但她在剑魔宫度过的日子很短,短到她甚至还来不及做梦,就戛然而止了。

    慕晚永远记得,那一日,剑魔宫收到了谢天行从沧寰送来的东西,她不知谢天行送来了什么,但楚斯年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对她说了声抱歉。

    她亦不知道楚斯年为何要对她说抱歉,但三日后,她就被送回了沧寰,她第一次拼尽全力的逃离彻底宣告失败。

    回到沧寰前,楚斯年也没有再来见她,而是差人给了她一把刀。

    慕晚不知赠刀是何意,但她带着它回到了沧寰,再次被送回了谢天行的身边。

    成为了人人称羡的仙尊夫人。

    自那之后,她就彻底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

    当时谢天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语气似是叹息。

    “小晚,你看,除了我身边,你还能去哪呢。”

    那日后,慕晚用那把刀,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脸。

    其实以她的医术,要治愈那个疤痕,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在谢天行无数次的暗示下,她都坚持要把那道疤留在脸上。

    就像重来一世时,她睁眼的那日,在云珏惊骇的眼神下,划破自己的脸一样。

    “仙尊夫人顶着带疤痕的脸不合适,那我不当这仙尊夫人了,如何”

    每当她那样说后,谢天行就会默认她的行为。

    “我跟你们青莲剑派,或许是有些孽缘在的。”慕晚自嘲道。

    上一世她逃跑时遇到了楚斯年被他救下,这一世她和师兄叛宗逃走时,又遇上了楚斯年和剑尊,再次被救。

    “不是啊慕大夫,这怎么能叫孽缘呢”

    楚斯年还没说话,院子里其他屋里七七八八跑出来一群人,以卢沧海为首,青莲剑派的剑修们义正言辞道

    “就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这可是天大的缘分你跟云大夫就在我们剑派好好的,我们剑派里正缺两个医修,我们绝对不会让苍术谷轻易带走你们。”

    “慕大夫,你不知道你对我们有多重要”

    慕晚笑了起来,揶揄道“打破青莲剑派和尚庙传统的重要”

    卢沧海“当然了”

    他开始诉苦“慕大夫你是不知道啊,在你来之前,我们剑派别说女修了,连只母的灵宠都见不到啊和尚庙就算了,我们剑派上至剑尊下至扫洒弟子,还全都是单身汉,你说这算是什么传统我阿娘还指望我过两年带个媳妇回去见她呢。”

    “诶小卢你这话我就有意见了啊,什么叫全部单身汉啊,我们剑修的媳妇不就是本命剑吗”

    卢沧海委屈道“那我总不能带着我的剑回去让我阿娘看吧”

    他的话引来嬉笑声不断,每个人都在卢沧海毛茸茸的头顶薅了一把,连带着慕晚也揉了一把他的头顶。

    或许,确实不能称作孽缘。

    会成为一段奇旅也说不定。

    此时,心境真正圆融。

    就该有一战。

    在青莲剑派吵吵嚷嚷的打闹声中,祁念一和慕晚的决赛论道斗法,正式开始了。

    两人都选择了步行登上云台,观赛点上,卢沧海抓着楚斯年的衣服,倒是先替云台上两个女孩出了一身汗。

    “师兄我好紧张啊,你说慕大夫和祁师姐的斗法,我们该声援谁啊。”卢沧海很是纠结,“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赢谁输我都心疼。”

    楚斯年抱剑靠在树上,远远望去,她们两人正面对面行礼,用的都是剑者和刀客间,最正式的礼节。

    “愿她们二人都能畅快一战吧。”楚斯年淡声说。

    这是他们这些观者所能给予的最好的声援。

    “沧寰陨星峰弟子,祁念一,十八岁,主修沧浪剑,剑名非白,小重山金丹境巅峰。”

    祁念一横剑身前,两指擦过剑身,停在三分之一处,指尖灵焰腾啸。

    “医刀双修,慕晚,二十岁,主修破魂刀,刀名吹雾,小重山金丹境中期。”

    慕晚右臂一振,长刀斜指天穹,手腕又复翻折,斩下三寸。

    这是刀客的行礼方式,她没有称自己是苍术谷弟子,也没有说自己是青莲剑派的剑侍,只说慕晚这个名字。

    只是慕晚而已。

    剑锋与刀锋同时抬起,电光火石间,两人视线交错,竟是同时出手。

    这是观者第一次见祁念一在斗法时强先手,此前几战,她都是让对手争先,自己后发制人,让观者不免怀疑,她或许是因为并不擅长先手起剑。

    但此刻,她出剑快到寻常人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但慕晚也快,她刀势凌厉,人却不惊不兴,长刀烈烈,亮银色的刀身映过初升的日头,清濯耀目。

    一呼一吸间,刀剑交锋已有十几个回合。

    长锋铮铮,交错时划出令人齿酸的嘶鸣,火光与电光交织。

    这场对决,台下观者虽不是最多的,来者却是最杂的。

    沧浪剑是所有沧寰修士必须要修习的基础剑法,无论是不是剑修,仙道八门其他修士,也会修习沧浪剑来强劲体魄,可以说修行沧浪剑的人数众多。

    破魂刀亦如此,修习人数甚至比沧浪剑还要多。

    慕晚生于苍术谷,自幼接触到的都是医修之道,重生回来后,即便有心学刀,却也寻不到合适的刀法和教导者,于是她选择了破魂刀。

    破魂刀乃是数百年前一位扬名天下的至尊刀客的成名刀法,那位刀客的本命刀就名叫破魂。

    他是个散修,无门无派,就连这一手破魂刀都是在多年修行中自己琢磨出来的,他亦没有收徒,仙逝后,将破魂刀的刀法与刀谱放置于各洲供散修修习的教习所中,路过人皆可修习。

    不少散修刀客学的都是破魂刀,因为这同样也是对于散修刀客而言,最为基础的刀法。

    通常,修习这种最为基础的剑法和刀法,旁人或多或少都会选择另一门法门来配合使用,毕竟太过基础的法门,所用者甚多,难免少了几分特别之处,就连攻击路数也很容易被人识破。

    但偏偏台上这两人,都是拧脾气,一条道走到黑,绝不回头。

    今日来者众多,不少人都是想看看,沧浪剑对破魂刀,这两个最基础的剑法和刀法,斗法时会有何种风姿。

    当然,此前观者也从未见过,有人能把沧浪剑和破魂刀使出如此浩大声势。

    云台上,骤起一阵白烟,将这方云台笼罩,朦胧不见真意。

    慕晚的身影被袅袅白烟遮住,如同身至云间,飘渺若轻云之蔽月,但她的刀势,却没有丝毫和缓,是茫茫苍烟中,斜劈的落日夕照,一招直破祁念一门面而来。

    台下有人惊呼“是苍烟落照”

    破魂刀的起手式苍烟落照。

    “苍烟落照,竟也能有如同幻阵一般的迷惑作用。”

    烟云遮住了台下观者的眼,却挡不住祁念一。

    她一双天眼能堪破所有迷障,更别说和白泽之眼融合后,世间已无任何迷雾可阻她双眼。

    她反手一击,挡住迷雾中穿刺而来的刀锋,刀势太烈,长兵更重,慕晚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这一刀上,祁念一周身爆开汹涌的灵力潮,苍白的灵焰尽出。

    刀锋压得更低,剑锋横切,往后退了半寸,凛冽的锋刃已经逼近祁念一的喉头。

    烟雾太浓,台下观者连雾中人影都看不见,干着急了一阵,便感觉一阵柔和的轻风拂面。

    “起风了。”

    台下一种沧寰弟子暗自欣喜,楚斯年目不转睛地看向云台,那阵若隐若现的轻风,倏然刮散了云台上的苍烟。

    雾散匕现

    剑锋率先破迷雾而出,清莹日光落下,剑身灵焰映照日光灼灼,剑影反转,金光从剑尖洒向南霄山脉每一个角落。

    所有观者都忍不住退避半步,闭目不敢对视。

    清风徐来,殷殷有声。

    说来奇怪,慕晚的刀名为吹雾,但却是由她亲手布下的迷雾阵阵。

    而真正吹散迷雾的,是祁念一的风。

    沧浪剑第二式晚来风急。

    云上看台的美妇人满意抚掌轻叹“很多人学这一式时,只觉得风来需得惊而快,却不知凄惨慢风才最是煞人,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竟是已经领悟了剑意,了不起啊。”

    长须老头也赞道“后生可畏啊。”

    宁瑾在台下低呼“不仅是晚来风急,还有碧海潮生,小师姐又将这两招连用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台上又是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兵刃相接,慕晚以右腿为轴,持刀斜指,却将刀锋向内,刀背向外,以刀背之势腾身半翻,人与刀竟是旋出猛烈的风暴,直击云霄,令人全然无法靠近。

    光听声音,都让人感觉三尺之外也能被这风暴之刃割断。

    台下有人迟疑道“这、这是八荒提刀”

    破魂刀第四式八荒提刀。

    曾有刀客言,破魂刀法虽是几乎所有刀客的基础功法,但却无人能使出八荒提刀这一式的真意。

    只因这一刀太决绝,却又太茫然。

    刀客拔刀相顾,对准的却是茫茫荒野。

    八荒六合,上下寰宇,无人不是敌,无人不可敌。

    八荒提刀,是一式根本没有敌人的招式。

    这就是数百年来未曾有刀客能习得这一式真意的原因。

    但慕晚做到了。

    “原来八荒提刀,需得将刀锋朝向自己。”

    观者纷纷恍然。

    不是没有人试图用过这一式,但无一例外,都被刀锋席卷而上的狂暴杀意自伤其身,根本无法控制住刀势。

    刀势乘风,青云直上。

    劲瘦的黑衣刀客长臂一振,刀刃抖出上弦之月,血槽猩红,像极了那日无望海的血月。

    她曾有过一段不欲人知的往事,那段往事甚至都称不上凄惨,若是对旁人提起,也只会得到一句“你都已经是仙尊夫人,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回应。

    只能称得上无力。

    六合八荒,就好像她无论逃到哪里,都没有她真正的去处。

    苍术谷容不下她,剑魔宫不愿容她,妖域掳走她后毁了她最后引以为荣的医道,仙盟只不过是个帮凶。

    而沧寰,她不愿留,也不敢留。

    沧寰所有人都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她原本想,就将这满腔悲怆对准祁念一吧,对准那个已死的人,这样她才能好过些。

    她总要找点出路发泄,不然终有一日会被自己逼疯。

    但她又太理智,太清醒,清醒到不愿去恨另一个同样无辜的牺牲者。

    她如今的华服荣光,天下众生的平静生活,都是由那个人的生命换来的。

    她不敢,亦不愿恨她。

    她提刀四顾,八荒六合,竟无人是仇敌。

    既无敌,又如何能落刀

    如此,刀刃落下,斩得只能是刀客自己。

    这凄怆刀刃,只能斩向她自己。

    这一刀太过猛烈,刀锋腾卷出雄浑风暴,肉眼看去,甚至连云台上方的空间都隐隐被割裂错位。

    祁念一呼吸轻落,握剑的手又往后退了一寸。

    慕晚的决绝之心,她感受到了。

    慕晚拿出了最强的刀,那她也只能用出最强一剑,才能匹敌。

    祁念一周身灵力暴涨,向后退了半步,站定后将剑身平举至身前。

    云台上,尘烟悄寂,眼尖的人发现,一道裂缝从祁念一脚下裂开,而后以呼啸之势迅速蔓延至整个云台,蜘蛛网般的裂纹密布,悬于半空的云台,已经开始有碎裂的石屑掉落。

    黑纱之下,她金色的眼睛似有光芒闪过。

    整座南霄山脉,所有风声都停了,虫鸣鸟叫也都停下。

    观者们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不知祁念一要做什么,全都紧张了起来,只有在无望海见过她那一剑的人,才稍有了悟。

    云上看台,美妇人远山眉拧起“好可怕的剑意,我竟会因一个金丹境小丫头的剑意而生出怖惧之心。”

    祁念一霎时睁眼,长剑高举,非白剑身骤起雷光。

    白昼无月,唯有曜日灼灼。

    美妇人心有怖惧,也是自然。

    因她这一剑,只斩日月

    天地雷动,竟有一瞬暗无天日,山崩海啸般的剑风厉厉,竟向太阳而去。

    云台上霹雳声不断,剑风奔向曜日,同时将慕晚卷起的风暴刀芒一击洞穿。

    这一剑,竟是连灼灼曜日都要暂避锋芒。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裂痕遍布的云台再也无法支撑,轰然倒塌,砖瓦灵矿从空中落下,烟尘四下。

    评判员和巡场人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

    美妇人正欲出手救人,被长须老者拦住了。

    长须老者眼含笑意,伸手轻点。

    “且慢,你看看。”

    薄烟散尽后,日光坚强地从云层中跻身而出,洒在南霄山脉。

    透过些微的光晕,将云台都打碎的两人,凌空虚踏,刀剑相抵。

    世人觉得,刀烈,就烈在刀的一往无前。刀是单刃兵,刀锋向前时,全然无需有后顾之忧。

    而身为百刃之君的剑,怀有双刃。

    当一面剑锋对敌时,另一面剑锋指向的是剑者自己。

    这就让剑者,更多了一份谨慎和仁善之心。

    手持利刃者,终有一日也可能会利刃加身。

    但此刻台上的刀客,却用刀背抵上对手的剑锋,让刀锋面向自己。

    而剑者头一次双手持剑,她的右手有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山谷,不见回声。

    祁念一感觉到对方的气力渐渐小了,但慕晚仍在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握住长刀,压向她的剑锋。

    慕晚声音低哑“我一直、一直都很讨厌我自己。”

    祁念一说“你要讨厌我,也没关系。”

    “我不想的,我不想讨厌你。”

    慕晚最后轻轻一笑。

    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姑娘,笑起来也是这么美。

    对面的力道骤消,慕晚双臂垂下,意识混沌间,就要从空中坠落。

    巡场人急忙要去接,却见祁念一归剑入鞘后,将慕晚拦腰抱起。

    她心下五味杂陈,用了最强的一剑后,手臂也使不上力。

    悠然香味靠近。

    是一朵簪花,轻飘飘地,扔在了她的身上。

    祁念一茫然回身看去,人群之中,妙音笑得眼如弯月。

    遥遥向她扔来一朵簪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