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傍晚, 武馆后院卧房。

    “所以。”

    听完谢星摇简要概述的来龙去脉,龙平正色蹙眉“绣城魇术的真凶,是沈府老爷。”

    谢星摇“嗯。”

    至于沈惜霜, 不过是他用来炼化仙骨的傀儡。

    准确来说因为仙骨剧烈的反噬,真正的“沈惜霜”早已死去, 如今在她壳子里的,是另一个妖怪。

    那些小光团叽叽喳喳的时候, 曾说她本体是竹子、曾经的主人遭了难。

    细细想来, 他们前往沈府参加文试时, 就曾在那里见过一棵祈愿竹。祈愿竹原本不在沈府, 直到上一任主人全家突逢意外,才被沈老爷移栽至府中。

    那应该就是沈惜霜的真身了。

    她魂魄离体,住进另一副躯壳,祈愿竹得不到魂魄滋养, 自然会一日日枯萎衰败, 变成他们见到的那副颓靡模样。

    仙骨至纯,蕴含的灵力远非常人所能驾驭, 要想成为它的容器,条件就更为苛刻

    如今看来,那棵桃树是一个, 祈愿竹是一个。

    温泊雪应该也是一个。

    所以在原文里,沈惜霜才会千方百计接近他、妄图让他成为仙骨新一任的祭品。

    只有这样,她才能从桃花妖的躯壳中离开, 带着那些叫她“姐姐”的花花草草逃出沈府。

    想得再深再细一些,沈惜霜年纪轻轻、实力低微, 定然不懂如何勘透修士根骨、判断对方是否适合作为仙骨的容器, 原文里盯上温泊雪应是受了沈老爷的教唆。

    这样一来在原定的故事线里, 真凶岂不是轻而易举撇清嫌疑、自此逍遥法外了吗。

    念及此处,她心中莫名发堵,出神之际,忽听身侧的壮汉长叹一声。

    “心魔中多有得罪,还望两位道长见谅。今日多谢二位救我于生死之间,往后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便是。”

    龙平抱拳“晏公子天赋惊人,谢姑娘的思绪更是活络,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远非常人能及。在下佩服、佩服”

    他的态度诚恳真挚,谢星摇被夸得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别别别,我们担不起的不过话说回来,龙平馆长没被那场梦吓到吧”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只是往门里探了探脑袋,这位身强体壮的八尺大汉就面色发白,整个人往半空一蹿。

    “没有没有”

    龙平打个哈哈“那会儿刚从噩梦醒来,格外心神不定,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让谢姑娘见笑了。”

    所以绝对不是被你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真的

    晏寒来欲言又止,淡淡看她一眼,终究没揭穿。

    “既然馆主没事,那我和晏公子便回客栈了。”

    谢星摇笑道“如今真相水落石出,我们得和师兄师姐商量一番接下来的对策。”

    梦中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大相径庭,据馆主夫人所言,她和晏寒来已经睡了整整三天。

    也不知道这三天里,其他人有哪些进展。

    “师兄师姐是说温道长和月道长他们恐怕不在客栈。”

    馆主夫人温声“今早我听月梵道长说,沈小姐邀了他们二位去府中做客。”

    谢星摇呆住“沈府”

    “沈府”

    今日正午,医馆。

    昙光面露惊恐“沈惜霜这么快就邀请你们去沈府她不会已经打算动手了吧”

    “动手迟早会有,但应该不是今天。”

    月梵轻揉额头“她这次还邀请了我。如果想把温泊雪变成祭品,让他一人赴宴,显然比较容易对付。”

    昙光“说不定是想吃鸳鸯锅。”

    “我觉得,沈小姐好像和原著里不太一样。”

    温泊雪躺在病床上,蹭地坐起身子“在原著里,她的态度暧昧很多,摆明了想刷温泊雪的好感度,但现在她人还挺好的”

    月梵老母亲叹气“你觉得她是个好人,这好感度不就已经刷起来了”

    老实人温泊雪露出惊讶的神色。

    “更何况,你们和她从无交集,她却又是治病疗伤又是请客吃饭,对你们这么好,根本无缘无故。”

    昙光亦是冷静分析“总不可能当真因为所谓的侠义之心吧,沈惜霜在原文里,也不是这种傻白甜人设啊。”

    “那,”温泊雪弱弱应声,“咱们应该赴约吗”

    “应该没问题。”

    月梵道“原文里说过,温泊雪的根骨万中无一,最适合作为献祭仙骨的容器。对于沈惜霜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宝贝,在你自愿成为祭品前,她不会伤你分毫。”

    她的这段分析有理有据,一锤定音。

    也因如此,温泊雪与月梵最终还是入了沈府,昙光留在府外的茶楼静候消息,通过传音符随时保持联系。

    沈惜霜是个合格的主人,早早便和侍女阿椿站在门边等候。

    月梵见状颔首一笑“劳烦二位。”

    “两位道长皆是贵客,有何劳烦可言。”

    沈惜霜微微侧身,让出一条入府的小道“请进。”

    他们并非头一回进入沈府,加之来前做了准备,对府中道路了熟于心。

    甫一进门,便听沈惜霜轻笑道“听说两位道长曾来沈府参加文试,我看了看文试考卷,道长们果然”

    她说着一顿“很有趣。”

    行吧。

    回想自己一塌糊涂的文试,温泊雪更蔫几分。

    文盲人设被坐实了。

    “奇怪。”

    月梵一边随她往前,一边环顾身边景象“沈小姐,这条路好像并非通往正厅。”

    她敏锐发觉不对,茶楼之中,守在传音符旁的昙光骤然凝神。

    “正厅人杂,小姐特意挑了处风景最好的院子。”

    阿椿道“那里寂静无人,最适合”

    她话没说完,便被沈惜霜轻拍一下肩头。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制止动作,小姑娘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欲言又止,遮遮掩掩,不知在盘算什么阴谋诡计。

    昙光听着传音符,眉目渐沉。

    “就是这里了。”

    穿过林间小道,终于抵达目的地。沈惜霜轻声笑笑“二位请进。”

    温泊雪仰首打量“真的好安静,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

    特意选在僻静偏远的角落,居心不良。

    昙光咬牙,一颗心慢慢往上提。

    此地是个环境幽静的小院,四面藤萝丛生,两旁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清风吹散春日艳阳,好似天开图画,荡漾出缕缕青意。

    小院紧邻观景阁,抬头向上,能见到巍巍高阁直入云天。

    巨大建筑笼下厚重的影子,想起原文剧情,温泊雪扬眉“那是观景阁吧。”

    “嗯。”

    沈惜霜点头“爹爹尤爱赏景,登上楼阁,便可一览绣城全貌。”

    在观景阁旁边。

    昙光静静聆听,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

    而传音符另一头,伴随踏踏脚步,月梵轻轻开口“这里好黑。”

    一刹的沉默。

    紧随其后,一声惊呼刺破他耳膜

    月梵“呜哇”

    传音到此戛然而止。

    不明缘由地,传音符被迫中断了。

    昙光独自坐于茶楼之中,窗外虽是阳光普照,他后背却已生出阵阵冷汗。

    诡异的观景阁,突然中断的传音,月梵最后的那声惊呼,所有的线索,都表明她与温泊雪出了事。

    此时此刻的沈府,必然已露出锋利的獠牙。

    倘若不顾死活闯进去他也很有可能会惨遭毒手。

    但谢星摇和晏寒来尚未醒来,要是丢下他们两个不管,他还是个人吗

    独坐茶楼的光头和尚暗暗咬牙,自储物袋掏出法器,轰然起身。

    翻车就翻车吧,他拼了

    “这是”

    与此同时,沈府中。

    院落幽静,树影婆娑,月梵怔怔看着厢房中央的木桌,不自觉睁圆双眼“好大的鱼”

    但见木桌之上琳琅满目,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中州菜式,其中一条香辣水煮鱼个头极大,通体显出火焰般的金红。

    “上回在食肆用餐,我看二位吃得不大尽兴。”

    沈惜霜唇角微勾“后来问了问温道长,才知二位都来自中州,吃不惯绣城的食物。”

    温泊雪心虚抿唇。

    他在食肆念错菜单,闹了个大乌龙,导致从头到尾吃得漫不经心。

    沈惜霜察觉到这一点,特意询问他缘由,他只能用“不合口味”搪塞过去。

    没想到,她居然真找来了中州的厨子。

    “今日的菜肴皆是中州特色。”

    沈惜霜道“我问过做菜师傅,原来中州喜食香辣。绣城口味清淡甜腻,之前是我考虑不周。”

    [可恶。]

    月梵握拳[她好温柔好细心,如果不是知道她接近我们别有用心,我已经沦陷了。]

    “没有没有”

    温泊雪赶忙接话“沈小姐已尽了地主之谊,反倒是我们,不知应当如何报答。”

    “不过”

    感应到传音符的灵力陡然消散,月梵心生警惕,凝神轻咳“沈小姐,此地莫非用了屏蔽灵力的咒法从进入厢房的那时起,四周灵力便像是凝固了一般。”

    “应是观景阁中的法阵所致。”

    沈惜霜柔声笑笑“爹爹不喜被人打扰,在阁楼里设了大阵。这里离观景阁不远,时常受其影响。”

    原来是这样。

    观景阁里藏了仙骨,为避免旁人觊觎,的确应该做一些手脚。

    月梵松下一口气,听沈惜霜继续道“时候不早,二位不妨进屋落座。”

    温泊雪点头,在木椅上坐好“多谢沈小”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窗外骤然响起一声咆哮“都不许动”

    这声音,好耳熟。

    只一刹,厢房房门被人用力踹开,好几双眼睛无言相对。

    月梵

    温泊雪

    厢房里的他们围坐于桌旁,俨然一幅和和美美的欢欣景象。

    厢房门口的光头目眦欲裂、双眼圆睁,仿佛怀了必死的决心,挥舞着手中法器,脖颈上冒起条条青筋“没想到吧,还有我”

    随之而来,是家丁小厮们撕心裂肺的呼喊“抓住他,抓住他光天化日擅闯民宅,那强盗往小姐在的方向去了”

    昙光

    房中景象与想象中的画面截然不同,凶神恶煞的和尚呆愣须臾,目光流转,依次掠过桌上热腾腾的中州菜、沈惜霜震悚的眼神、以及温泊雪已经探出半个头的筷子。

    昙光哈哈。

    这确实没想到。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翻车的代名词。

    倘若此情此景是部电影,他眼底应有一滴眼泪划过。

    [传音符失灵,是受了观景阁的阵法影响。]

    温泊雪弱弱解释[沈小姐,在请我们吃中州菜。]

    月梵以手掩面[你辛苦了,好兄弟。]

    下一刻,阿椿的尖叫响彻厢房“这、这不是曾欺负过小姐的恶霸和尚吗救命啊”

    家丁鱼贯而入。

    家丁们一拥而起,扑向昙光。

    在被蜂拥而至的家丁架走之前,为了让一切显得顺理成章,昙光双目湿润,喊出那句台词。

    “不要动,打劫。”

    自昙光出现又离开,温泊雪这顿饭也吃得不大踏实。

    阿椿不愿他浪费自家小姐的心意,好心出言安慰“道长莫怕,那劫匪定被送去了官府。”

    心里更不踏实了

    一顿晚餐吃完,月梵悄悄写下一张传讯符,寄与官府里的捕快锦绣姑娘,让她去捞一捞人。

    “时值春日,沈府是绣城有名的赏春之地。”

    沈惜霜似是心有余悸,面色微微发白“二位可想在府中逛逛”

    月梵略作思忖“听闻观景阁视野开阔”

    倘若能进观景楼,定会发现更多线索,然而以沈惜霜的立场,恐怕不会答应。

    她说得试探,没什么底气,尾音堪堪悬了一半。再看沈惜霜,果然面露难色“要进观景阁,需得经过我爹同意。”

    果然。

    月梵心下暗叹,却听她话锋一转“不过二位若是想去,我许能悄悄破个例。”

    月梵

    这么好说话吗

    观景阁宛如一座通天楼,以螺旋式长梯连通始终。

    月梵与温泊雪跟在沈惜霜身后,不知走了多久,在倒数第二层停下。

    螺旋长梯仍在往上蔓延,但顶楼全被木板隔住,无法窥见一丝一毫。

    “顶楼被爹爹设了术法,旁人闯入,会被他发现。”

    沈惜霜低声笑笑“爹爹很喜欢这座楼阁,每月十五,都会登上顶楼赏景。”

    术法,每月十五。

    在原著里根据主角团后来得到的情报,幕后主使以桃树为载体,吸取仙骨灵力时,就是一月一次。

    这也太巧了。

    温泊雪在心里牢牢记下线索,听身边的月梵暗暗传音[这沈小姐还真是知无不谈,跟游戏里发线索的nc似的。你觉不觉得,她在有意给我们透露消息]

    她传音结束,口中适时应声“每月十五,那不就是今天吗”

    沈惜霜抬眸,眼中破天荒闪过一丝稚气的狡黠“所以我们得快些啦。”

    顺着她的意思,月梵踱步靠近窗边,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此时已入傍晚,西山一寸寸吞没斜阳。日光熹微,好似浓墨铺展,晕染整座城池。远处的千家万户繁灯亮起、光波流转,漆黑屋脊宛如匍匐的兽,勾勒出道道起伏弧度。

    长街两旁花团锦簇,处处可见粉白鹅黄,柔软色彩与夜幕融为一体,一线西风中,鸟雀鸣啼不绝于耳。

    而他们立于全城之巅,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天边。

    她看得入神,心下忽地一动“沈小姐看不清城中的颜色吗”

    没料到月梵竟会想起自己,沈惜霜一怔“嗯。”

    她向前一步,不动声色掩下眸底情绪“我修为不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也许还要再多修炼一些时日吧。”

    这自然是谎话。

    属于她的眼睛,或许永远也没办法看清身边的物事。

    沈惜霜暗暗一笑。

    精怪初初生出灵识时,由于修为浅薄,并无五感。

    她还是一棵祈愿竹的时候,曾潜心修习多日,眼见即将能看清颜色,主人家却出了那样的事。

    一家三口无人幸存,凶手逃之夭夭。于是她和那个男人做了交易,由她充当仙门圣物几个月的容器,而他助她复仇。

    仙门圣物实力强悍,于她而言无疑是沉重的负担。

    每到十五夜里,那个男人汲取灵力时,她的神识都会大大受损,久而久之,目力愈来愈差。

    可她心有牵挂,还不能离开。

    “沈小姐”

    她心下怅然,一旁的温泊雪突然出声“那个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桃花的颜色,就是冬天很冷很冷,你走在雪地里,忽然看见一堆火。”

    他言语笨拙,不擅长措辞造句,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说着摸摸鼻尖,似是不好意思“你自然而然觉得很舒服很暖和,周围热腾腾的,那就是粉色。”

    沈惜霜没说话,扭头对上他目光。

    温泊雪觉得紧张,呆呆挺直后背。

    沈小姐不会觉得他很幼稚吧。

    半晌,窗边的姑娘轻声笑笑“白色呢”

    “白色就是”

    好不容易得了回应,温泊雪底气更足“还是冬天,你早上起来打开窗户,吹到第一阵风,冰冰凉凉的,不过感觉很清透。你看那边的梨花、玉兰花,都是白色。”

    月梵站在窗边,拿手托着腮帮“也可以是很热很热的夏天,你忽然喝下一碗冷冻糖水,清凌凌的。”

    “然后是黑色,你仰头看一看,现在的天空就是黑色。”

    温泊雪说“嗯黑色就是,你见过泥巴潭吗黏糊糊沉甸甸的,颜色很深很重,让人觉得有点压抑。”

    沈惜霜顺着他的指引,抬头望一眼夜空。

    眼前仍是死水一样的视野,她却极轻极轻笑了笑“绿色呢”

    温泊雪“啊”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我听说很多草木都是绿色,比如竹子。”

    “绿色。”

    青年思忖片刻“绿色很漂亮,我不大能说得上来大概就是夏天的正午,天上突然下了场雨。”

    他想着一顿“雨很大,噼里啪啦,你本来觉得很热,暑气忽然之间就全部消失了。树叶、青草和房檐都被雨滴打得啪啪响,远处的山上蒙着一层雾,绿油油的,像画一样总而言之,是一种很能让人高兴的颜色。”

    沈惜霜笑“让人高兴的颜色”

    “应该是吧。”

    温泊雪挠头“你看过我的文试考卷,知道我不大会讲话。”

    沈惜霜静静看着他。

    “温道长,”半晌,她不知想到什么,尾音噙出淡淡的笑,“果然是个好人。”

    温泊雪又懵“啊”

    他不习惯如此直白的夸奖,后知后觉摆摆手“我就随便说说。”

    身旁那人没再言语,转头望向窗外。

    晚霞绯红,倒映在她温和静谧的眼底,恍如冰湖消融。

    惠风和畅,夜色微凉,她看不清远处景象,从来都觉得眼前所见如同墨团。

    然而不知为何,当清凉晚风拂过耳边,沈惜霜忽然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感受。

    鲜活而流畅,夜风好似拥有实体,无比温柔地同她相撞。远处的墨团片片融化,变成雨,雪,或是一阵冰凉的风,悄无声息,将她包裹其中。

    “温道长曾经问过我,为何会对你们出手相助道长似乎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立在窗边的人影倏忽一动,沈惜霜在残阳的余晕里同他四目相对。

    沈惜霜道“或许你比你想象中,更值得让旁人上心。”

    温泊雪被夸得满脸通红。

    直到离开沈府,仍然是呆呆地一脸懵。

    月梵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挥一挥“你还好吧不会被攻略了吧挺住啊”

    “我我我很好。”

    温泊雪抬手轻拍侧脸“我很少被人夸奖嘛。”

    月梵不解“你不是逐梦演艺圈的奶油小生吗怎么说也得有几个粉丝吧。”

    “但是讨厌我的人更多。”

    温泊雪稍稍泄气“而且现实里真正和我接触过的人,都觉得我没什么能力,只能靠脸混饭吃虽然这是实话。”

    之后来到修真界,人们一败涂地也像个休闲娱乐的谐星道具。

    他又想起自己那个心魔,后脑勺阵阵发疼,眼看快到客栈,忽然听见身边月梵的笑音“摇摇”

    一抬眼,果然见到谢星摇与晏寒来。

    温泊雪收回心思,好奇开口“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行色匆匆的找到凶手了吗”

    “来不及细说了。”

    谢星摇深呼吸,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沈府老爷,我们在梦里破了魇术,他身为魇术母体,定会察觉。于他而言,自己身份败露、绣城不宜久留,现在很可能已经在销毁证据,欲图逃窜。”

    而毫无疑问,他将要销毁的主要“证据”,是观景阁里那些花花草草的神识。

    还有沈惜霜。

    每月十五,是沈府老爷登上高阁观景的时日。

    沈惜霜心中暗嗤,在浑身上下的剧痛里,视野更加模糊。

    沈老爷名为“沈修文”,是一只金丹实力的桃花妖。每月十五的“观景”,其实是为汲取灵力,增长修为。

    而作为仙门圣物容器的她会受到极大反噬,非但神识受损,五感亦将暂时丧失大半,形如废人。

    这种感觉很是难熬,沈惜霜无数次想过求助官府,沈修文却握着一团树灵的神识告诉她“官府若是知道了,你觉得是我被抓走更快,还是它们死得更快”

    顶楼里,关押着许多被他困在这里的幼小精怪。

    草木无父无母,起初仙门圣物并不需要太多灵力供奉,沈修文为图省事,抓来这些弱小的稚童。

    当沈惜霜进入沈府,在第一次被汲取灵力的夜里,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她失去意识,恍惚躺在地上时,有片小草戳戳她指尖,递来一捧水。

    从那以后,她便与它们渐渐熟识。

    也因为它们的缘故,选择了继续留下。

    今日不知为何,沈修文行色匆匆,吸取的灵力也格外多。

    当他汲灵结束,沈惜霜眼前一片漆黑,颓然瘫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

    若是往常,他会春风得意地离开观景阁。

    但今时今日,在视野完全丧失以前,沈惜霜模模糊糊捕捉到男人的影子。

    并非是离去的方向沈修文去了暗室。

    暗室之中,是他藏匿着的、用来威胁她留下的花花草草。

    压抑沉闷的气息将她死死攥住,沈惜霜心觉不妙“你去暗室做什么”

    “有人破了魇术,我们得离开绣城。”

    沈修文心情烦躁,并不瞒她“它们已是无用之物,累赘而已。”

    她声调沙哑,陡然拔高“你分明说过,只要我还留在这里,就不会伤它们分毫”

    回应她的,是男人一声冷笑。

    “当真了不过哄哄你。”

    沈修文轻嗤“我就算杀了它们,你能奈我何如今我修为大成,你觉得自己能从我手里逃开听说你带外人进了观景阁,让我猜猜不会是想悄悄透露一些情报吧。”

    混账。

    恶种。

    视野昏黑,沈惜霜咬牙起身,因通体无力,重重摔倒在地。

    她根本斗不过他。

    曾经的她没办法保护主人一家,现在面对那么多生灵的死亡,同样无能为力

    如今无路可走,她必须尽快找到温道长。

    目力在剧痛下完全消失,沈惜霜再一次支撑起身体,双腿剧颤不休。

    看不见周围景象,小小阁楼也就成了令人恐惧的迷宫。耳边冷风簌簌,她摸索着步步向前。

    对面是坚硬冰冷的墙壁,不远处立着一个花瓶,还有她身侧

    指尖冰凉,蓦地停住。

    在一片森冷空气里,隐隐约约地,她触碰到一袭软布。

    衣服上的软布。

    四下落针可闻,恐惧感化作缕缕寒气,自脊背一直蹿上脖颈。沈惜霜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去。

    身侧的空气冷寂凝沉,她止不住因恐惧而生的颤抖,在满目混沌里,瞥见一抹黑黝黝的影子。

    有人。

    有人一直跟在她身边,默默旁观她的动作与表情。

    沈修文,他从未离开。

    这个念头划过识海的瞬息,耳边响起低低一声笑音。

    冷淡,恶劣,阴冷,如同污浊的泥浆,裹挟无尽杀意。

    男人低笑道“你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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