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洛回来还没有多久, 就有不速之客上门来了。
“四皇子邀我外出一聚”
咀嚼着下人通报的消息,宗洛陷入了沉思。
这大半夜的,邀请他出去, 总让人闻到一种不大寻常的味道。
想起上辈子一些似曾听闻的手段, 宗洛觉得今晚多半有些风雨欲来的不妙预感。
这几日宗元武和宗永柳都过来拜访过, 唯独只有早就给宗洛献过丹药的宗承肆没有动静,只象征性的递了些问好。
这么突然一下邀请他聚聚,宗洛难免会会多想。
正巧最近顾子元梦见了前世的事, 虽说只是一些细枝末节, 但若是要留意, 同这辈子联系起来, 对宗洛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不过预感归预感, 既然有人来邀了,正想好好找出一个突破点的宗洛自然不会将机会拱手让走。
更何况宗承肆上辈子是夺储之争里绝对的主角, 最后真正的赢家。
若是他梦见了什么却没有当回真,同宗洛聊起,他就能平白无故得到情报了。
最重要的是宗洛本来就打算拿老四当自己这辈子的靶子。
于是他吩咐下人拿来一件宽大的鹤氅外袍,撑上伞就出门。
说来也巧, 今晚跟着卫戍兵一起夜巡的刚好就是玄骑,在皇子府面前撞见了, 纷纷垂首行礼。
“瑞辰如今怎么样”
宗瑞辰吵着闹着要学武, 出来就说要去玄骑里历练一段时间,于是宗洛就把他扔了过去, 但也在府里给人留了房, 休沐的时候随时可以回来住。
“回禀殿下, 我等出来夜巡的时候, 八殿下还在演武场扎马步呢。”
穆元龙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他当武术教习, 绝对是最严厉的一类。
就算宗瑞辰是殿下的皇弟,也绝对不会放半点水。甚至在听宗洛说宗瑞辰未来还想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后,原先的严厉只会变本加厉。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战场绝对不是什么可以儿戏的地方。
现在不把基本功打扎实,敌方的刀剑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行,我没事了,你们继续去巡逻吧。”
宗洛把正在打哈欠的照夜白牵来,系好剑跨上马,朝着前来禀告的下仆道“带路。”
下仆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这些天闭门谁也不见的三皇子竟然答应了殿下的邀请。但是既然答应了,他也就连忙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穿过皇子府面前的小巷,于静寂的街道上疾驰,朝着城东而去。
皇城夜晚一向是安静的,只不过这安静也是相对而言。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宵禁后不准出门,于是便早早地睡下了。
然而对于贵族子弟而言,宵禁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玩耍而已。例如城东的不夜区花柳街,青楼茶馆南风馆应有尽有,内街连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出街,自然也就触犯不了宵禁的规矩。
一整条街都五彩斑斓,花红柳绿,两旁是三层楼高的建筑,中央搭着木质横梁,上方垂下来随风飘动的亮片彩绸。
薄薄的窗纸背后,一道道倩影映照其上,不少挥手灭了灯,远远地还能听见丝竹奏吟,低声调笑的声音的声音。
四皇子宗承肆便是这里的常客,吃喝嫖赌无一不通,京中各个世家纨绔子弟都以和他玩为荣,也是各家老鸨最爱的金主。
像宗洛,是从未踏进过这里半步的。
所以等小厮把他带到花柳街时,他眉头就开始皱起了。等到前面的马停在这条街上最大的南风馆面前时,宗洛的脸色已经冷若冰霜。
他端坐于漂亮的白色大马之上,淡淡地道“若这就是四殿下的待客之道,那便恕我不能从命了。”
“哈哈哈哈哈,三皇兄,不必如此嘛。”
就在宗洛打算直接掉头就走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宗承肆手里拿着扇子,正站在南风馆二楼。
他随手一招,扯着洒下来的窗帘飞身而下,落到外面地上“实在是我考虑不周,等下人去请才想起皇兄大概已经睡了,这不,刚定下明日春风楼的包厢,没想到皇兄竟然愿意赏光。”
“这回南小筑平日里不做那些皮肉生意,不过是个喝茶喝酒,偶尔听听小曲的店,里面都是些清倌,平日里不少朝廷命官也在这里消遣商谈,他们的头牌乐官师先生更是一曲难求,排队的人都排到明年去了。”
宗承肆面上挂着轻浮的笑意,视线却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审慎。
自从上次在马车上不着痕迹地引导宗弘玖后,宫里便再也没了消息。
皇宫素来同密不透风的铁桶一般,别说是他了,就连老六和老五都从没成功在宫中安插过眼线。
一直等到昨天,他才收到风声,说是九皇子又被陛下禁足了。
具体是哪一天禁足的也不大清楚,但宗承肆却心知肚明。
多半是他拱火的那一回。
只可惜一点消息都得不到,也联系不上宗弘玖。他按兵不动几天后,听线人说三皇子成功同玄骑相认,又知晓对方已经在逐渐恢复记忆后,这才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出击。
原本以为宗洛也会像拒绝其他几位皇子一样拒绝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
定然是他那半粒丹药的效果。宗承肆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喜意。
即便今晚思虑不周,可能有暴露的风险,但若能拉拢这位手上有实权的皇兄,也算稳赚不赔。
“既然皇兄来了,那今晚回南小筑就被皇弟包了。”
他这么说着,示意手下将一个荷包扔给老鸨。
后者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金叶子,立马喜笑颜开,开始主持清场。
“一切都按皇兄的喜好来,我们就在二楼喝茶聊聊天,绝不做多余的事。三皇兄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不得不说,宗承肆在待人上还是有自己一套。
这般解释过后,宗洛的面色好转不少。
他摸了摸照夜白的鬃毛,终于下马“走吧。”
如今才入夜不久,不少客人还没点人就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来。然而等看见来人后,又默默闭嘴。
大渊等级分明,渊帝暴君形象深入人心,即使是出身最低的四皇子,也不是可以随意招惹的对象。
他们远远地看去,四皇子锦衣华服,举止轻佻。
跟在他背后的白衣男人长身玉立,束发高扎,修长的脖颈勾勒出一抹引人遐思的弧度。
“四殿下又来了跟在他背后那位是谁看身段倒是个极品。我怎么没听说过回南小筑有新来的南君,老鸨怎么也没给本公子尝尝。”
友人听了,连忙打断了他“你说什么呢,那位是三殿下”
“什么三殿下”
刚才还在喝酒的世家公子吓得顿时打翻了酒盏。
他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那边,匆匆解下荷包,扔下几片金叶子“今晚就喝到这里,我还有事,你们继续。”
他们家世代效忠定北侯府,是妥妥的五皇子党。
自从三皇子回来后便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五皇子递了无数次拜帖,都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然而五殿下似乎的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数次叮嘱手下注意三皇子近日动向。没想到今日喝酒时却意外撞见这一幕。
还是同素来不掺和夺储的四皇子会面。
这似乎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讯号。
世家公子简直不敢往下深想。
他得赶紧去一趟五皇子府,把这个消息告知五殿下。
宗承肆将宗洛带上了二楼。
守候在门口的老鸨连忙一通招呼,眼睛都快笑到脸上的褶皱里,眯成一条缝。
“上些好酒来”
宗承肆熟练地吩咐下去“你们先前不是得了瓶梨花白,本皇子吩咐过留下的,就那瓶吧。”
“好嘞。”脸上涂抹着脂粉的男倌领命而去。
二楼是一间间被分割开的茶室雅座,再往上据说就是听曲的静室客房,布置颇为雅致,燃着浓郁的熏香。
宗洛十分不喜这样的味道,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入座,随手将竹帘拉开些许,任由冷风灌了进来。
好在宗承肆也并非表面上这样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既然要谈事,他便将整个一层人全部遣散,就着冷风开口。
“皇弟听闻皇兄已经想起一些曾经的事了”
他拢起袖子,抬手斟酒“那皇弟在此先敬皇兄一杯。”
宗洛接过酒,忽而隐秘地看了眼房梁的位置,径直朝着窗外倒去“多谢四皇弟。只不过先前医圣为我看过诊,说是决不能沾酒,这一杯,就让初雪代我消了吧。”
果不其然,话题一转到眼睛上,宗承肆眸里便立马闪过一丝暗光。
宗洛拿捏着对方心理,适时开口“说来惭愧这回来,我是想问问皇弟,上回皇弟赠予的半枚仙丹,是否还能再开炉一回”
这一回聊得算是宾主尽欢。
自此,也算真正拉拢到了三皇兄这员大将。
酒过三巡,宗承肆志得意满,满面红光的同时,也吩咐下人找些奏鸣的乐官来助兴。
待小厮要离去的时候,宗洛拦住了他“楼上如今可有乐官”
“回殿下的话,楼上是师先生的静房。”
小厮低眉顺眼地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托盘。
就在这个刹那,宗洛抬手,准确无误地自空中夹住了从那袖口吐出的一点寒芒。
宗承肆的酒完全醒了。
他朝后一仰,猛然站起“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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