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床

    很快, 萧晟又自我安慰,反正又不是他现写,简单哄一哄不费事的。

    这么一想, 就感觉好接受多了。

    沈纤纤正自出神,眼角余光发现了晋王。

    她正要打招呼,却见他匆匆转身离去。

    沈纤纤莫名其妙,低头看看自己,并无任何不妥啊。

    算了, 不去管他。

    又过了片刻,她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晋王去而复返。

    沈纤纤似笑非笑“九郎,你回来了啊”

    萧晟上前几步,递上今日的情诗, 轻咳一声, 佯作自然“王妃因何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没有啊。”沈纤纤顺手接过, 略一思忖, 恍然大悟,“哦,我方才是在想些事情。”

    萧晟暗松一口气, 心想, 不是生闷气就行。

    他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哦你在想什么事”

    “今日魏三小姐过来,告诉我行刺那日, 是她向你通风报信, 你及时赶到,我才免去一死。她来求我帮姐姐魏淑妃求情。”这种事情, 沈纤纤自然也不会瞒他。

    萧晟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魏淑妃想杀我, 还害得你身受重伤。我怎么可能反过来替她求情”

    晋王眉宇顿时松弛下来, 有些许的意外。在他眼中,她感情用事,情绪变化快,有时也爱胡搅蛮缠,不过遇事倒还拎得清。

    沈纤纤甜甜一笑,续上一句“不说别的,单说魏淑妃害你昏迷这么久,我都不可能原谅她。”

    “其实你真答应下来也没关系。”

    “嗯”沈纤纤讶然。他什么意思

    萧晟冷眸微眯,慢条斯理“今日刚得到消息,魏淑妃病逝于临华宫。”

    沈纤纤一双眼睛瞪得滴溜溜圆,一脸的不可置信“死了”

    她这神情落在萧晟眼中,不知怎么,竟想起少时见过的一只小猫,心莫名地就软了一下。

    “嗯,死了。”萧晟笑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她在宫中也有树敌。今番失势,因病幽禁,那就因病去世。”

    他轻描淡写,而沈纤纤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一事实。

    想到初一的伤、晋王的昏迷、自己当日的危险情形,以及晋王那些死伤的侍卫,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些许快意。

    同时对于皇宫的畏惧又深了一些。

    不过魏三小姐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吧

    思及此,沈纤纤微觉怅然。

    皇帝下朝之后,就有人将此事报与他知晓。

    “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上,今天巳时,说是突犯心疾。”

    皇帝静默了一会儿,魏淑妃在他身边多年,素有心疾,他是知道的。但因心疾而死,却是他不曾想到的。

    一时想到魏淑妃旧年的种种温柔小意,一时又记起她近来的种种恶行。良久之后,他才说道“厚葬了吧。”

    “是。”

    素来勤政的皇帝,今日下朝之后,罕见地没继续批阅奏章,而是径直去了凤仪宫。

    “魏氏的事情,皇后知道了吗”

    陈皇后叹息“刚听说,正要去禀报皇上。可怜茵儿还不足两个月,就没了娘亲。”

    说话间,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小公主,哇哇地哭,尚不知晓生母已死。

    陈皇后伸臂将她抱在怀中,温柔诱哄“乖,不哭了不哭了。”

    皇帝眸中浮起一丝暖意,他轻轻抚摸小公主稚嫩的脸颊“有皇后在,也不会叫小公主受了委屈。”

    “这是当然,臣妾疼她还来不及。”陈皇后话锋一转,“皇上,临华宫的事可用再详查”

    皇帝沉默一瞬“皇后想查,就查一下吧。”

    从他将魏氏幽禁时起,就隐约猜到她会早早丧命。她在后宫多年,又能做出杀人嫁祸的事情,平时不知树敌多少。一朝落难,肯定有人落井下石,但应该不至于暗下杀手。

    陈皇后点头称是。

    小公主还在哭着,帝后耐着性子哄着,很快将魏淑妃的事情抛之脑后。

    魏品兰也知道了长姐死讯。

    入夜之后,高公公再度出现在赵府。

    “我去求了晋王妃,没用”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三小姐,淑妃娘娘已经病逝了,死于心疾。”

    “这”

    “三小姐可愿入宫三小姐才貌双全,若进得后宫,必定受宠。届时你帮三殿下美言几句,三殿下回京,也不是毫无可能。”

    魏品兰嘴唇翕动“这怎么可以”

    皇帝比她年长二十多岁,长姐刚故世,竟然让她进宫封爵的藩王,哪还有回京的机会

    “不试一下,又怎会知道不可以”高公公的神情逐渐变得疯狂。

    三殿下命他回京帮魏淑妃复宠。请晋王夫妇求情只是绝望之下的胡乱尝试。如今魏淑妃已死,他干脆就将主意打到魏三小姐头上。

    魏品兰不停地后退“疯了,你们疯了,不可能的,我不同意”

    “你把大家害成这样,还想置身事外三殿下有言,你若助他,尚可留你。如若不肯,留之何用”高公公伸手去堵她的嘴,见她挣扎,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痛苦和窒息袭来,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脑海里仅剩一个念头我大概是要死了。

    然而死亡并未如期到来。

    房门被猛地推开,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泪眼朦胧中,她看到赵骥乘高公公不备,咔咔两声,卸掉其两条臂膀。

    魏品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骤然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在这短短数息间,她想了很多。

    高公公身手不错,与赵骥交手一会儿后,才被制服。

    眼看赵骥拔刀,魏品兰回过神,忙出声阻止“别杀他”

    赵骥一怔“他要杀你啊”

    高公公破口大骂“贱人贱人要不是你,三殿下怎会”

    听他骂的难听,赵骥干脆利落,卸掉了他的下巴。

    魏品兰轻嘲一声,泪水无声地掉落“我不是留他性命,是不想让你惹上麻烦。他是三殿下的人。”

    初时她还对家人抱有期待,祈求获得他们谅解。直到方才,她终于明白,他们恨她入骨,意欲杀之而后快。

    赵骥冷笑“三殿下的人又怎样”

    他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做事依靠本心,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到底还是没下死手,而是命家中健仆将其押送至京兆府。

    本朝对藩王限制很多,若皇帝得知三皇子仍不安分,肯定会好生敲打。

    赵骥在京畿大营,难得回来一次,被告知魏小姐天天作画换钱,他本想顺道来告诉她一声,赁居费用不用太急,不想竟看见这一幕。

    解决掉难题,看她失魂落魄,赵骥好心安慰两句“你不用害怕,让周嫂给你换个院子,多给你派几个护院。你住的是偏了点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错的不是你。就算你没插手,皇上也能查出来。”

    他并不擅长安慰,魏品兰却笑了“我明白的。”

    经此一事,她不会再奢求亲情,也再不会因为那件事而自我折磨了。

    沈纤纤小心将情诗收在小木匣中,重新上锁。

    她小时候流离困顿,爷爷给她一点小物件,都要细心保存起来。后来在兖州沈家,在京城王府,也一直延续这个习惯。

    做好这一切后,她才随着晋王离开永春园,前去正房共用晚膳。

    各色菜肴上桌。

    沈纤纤微觉惊讶,轻声感叹“比我单独吃饭,要丰盛好多啊。”

    萧晟神色一顿,抬眸询问“平时有人怠慢你克扣你用度”

    他心想,莫非王府下人已胆大至此

    “没有啊,平时也不少,不及今晚丰盛而已。”沈纤纤立刻否认。

    福伯正指挥着人上菜,闻言连忙解释“这是见王爷王妃共用晚餐,所以老奴特意命人准备的。”

    “特意”两字咬得极重,萧晟眉梢轻挑,扫视了一眼桌面,登时发现了异常。

    他平素在吃穿上并不过分在意,但今日的菜式却明显有些特殊,还多了一些汤汤水水。

    一抬眼,只见福伯笑得灿烂,自以为体贴周到,细心介绍“都是些大补之物,王爷王妃多补补身子。”

    “嗯,九郎是该好好补补。”沈纤纤认真点头,深以为然,继而又浅浅一笑,“看来我是沾九郎的光了。”

    她许多时日不曾与晋王一起用膳,只当他伤势初愈,采用食补之法。

    得王妃夸赞,福伯笑得越发骄矜“应该的,应该的。”

    萧晟额上青筋突突直蹦。他这段日子饮食都还正常,只略微清淡一些。可他刚和王妃同住,福伯就要让他补身子,为的是什么,也不难猜到。

    偏偏王妃笑靥如花,似是没听明白。他又不好多讲,只拂了福伯一眼,冷哼一声,没有细说。

    “九郎”沈纤纤看看菜肴,再看看晋王,轻轻眨一眨眼睛,暗示意味极浓。

    晋王暂时压下心头思绪,认命地给她布菜。

    而她则嫣然一笑“多谢九郎,九郎待我真好。”

    有晋王伺候着用膳,她感觉晚饭更香了呢。

    刚用罢饭,萧晟就站起身“本王去书房处理一些事情,王妃自便。”

    “那你速去速回,人家在房间等你回来。”沈纤纤顺口回答,声音娇媚酥软,隐含期待。

    萧晟脚下一顿,心想,倒也不必说这种话。

    菜肴上齐后,福伯就在外面候着了。

    一看见王爷出来,他立刻迎了上去,含笑询问“今晚的大补汤王爷还满意吗”

    萧晟止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来平复情绪“不满意。”

    “那,明晚换一种这可是新请的厨子”

    “不用换,也不需要再准备。从今往后,本王不想再看见大补汤。”一向清冷的晋王不自觉略微提高了声音。

    福伯下意识争辩“可是王妃都说,王爷是该补补身子”

    “想补单独给王妃补,本王用不着。”

    见王爷态度坚决,福伯只得应道“那好吧,老奴记下了。”

    他心里却忍不住想果然年轻人就是爱面子,就是爱逞能。

    晚间晋王在书房逗留了许久。

    他重涉政事也有数日,除却朝堂的一些变动,最令他震惊的是,他曾经请求就藩。

    当然,皇帝拒绝了他。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皇兄就郑重表示,不愿他去就藩,想让他留在京师,做皇兄的左膀右臂,帮忙襄理朝政。

    他记忆中,也一直如此。

    所以这四年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很晚,萧晟才吹熄了灯,离开书房。

    正房的灯早就熄灭了,一片黑暗。

    想来王妃已然睡下。

    萧晟匆匆洗漱过后,缓缓推开房门,动作极轻。

    然而百子千孙帐内的人还是悚然一惊。

    沈纤纤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声音软绵无力“九郎,你怎么才回来啊”

    不娇不媚,但是软软的、糯糯的,似嗔似怪。仿佛有一根柔软的羽毛拂过心头,萧晟心尖微颤,含糊应了一声“嗯,你还没睡吗”

    沈纤纤下意识撒娇“人家这不是在等你吗”

    “不用特意等我,你只管睡你的。”

    “那好吧。”沈纤纤答应一声,直接倒下。

    行动之快,令人咂舌。

    萧晟轻轻摇了摇头。

    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睡长榻。

    又短又窄,依然不太好受,而且跟昨晚相比,体内似乎还多了一些灼热。

    他心知多半是今晚菜肴作怪。

    但是跟他同桌而食的王妃却睡得香甜。

    暗夜很静,萧晟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随着她的呼吸慢慢调整,终于勉强睡去。

    然而刚睡着不久,就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萧晟睁开眼,沉沉夜色中,看见王妃披衣下床,正向他这边走来。

    他不由皱眉“你要做什么”

    难道王妃有梦游的习惯昨夜却不曾发现。

    沈纤纤有意轻手轻脚,没想到还是吵醒了他。

    冷不防被他说话声吓一跳,她停在原地,动也不动,小声回答“渴了,我想喝点水。”

    她踩着鞋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轻声细语,乍一听仿佛带着一点点委屈巴巴的意味。

    萧晟反应过来,长榻距离桌子不远。他稳了稳心神“等一下,本王给你倒。”

    “嗯,多谢你啦。”沈纤纤果然不再向前。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见王妃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萧晟心里蓦的浮上一个念头她若一直这般,倒也不是不可以。

    萧晟抬手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中,还不忘提醒一句“有些凉了。”

    “没关系,凉的更解渴。”沈纤纤富贵日子过的短,没太多讲究,一仰脖喝了干净,将茶盏塞回晋王手上。

    不经意间,手指相触,仿佛有电流闪过,两人俱是一震。

    沈纤纤也清醒了几分“多谢你了,我去睡了,好梦。”

    她重新回到床上,拿被子遮住头,过得片刻,觉得闷气,又将锦被扯下来,缓缓吐一口气。

    大概是折腾了这么一通,又过了约莫一刻多钟,她才再次睡去。

    至于晋王殿下,入睡得就更难了。

    次日清晨出门时,福伯看着王爷,欲言又止。

    无须揽镜自照,萧晟就知道自己眼下仍有青黑。

    他只当没看见,也不理会。

    如此这般过了十来日。

    这天晋王吩咐福伯“本王房中长榻”

    福伯顿时醒悟,他一拍脑袋“啊呀,是老奴疏忽了,早该撤下的,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先前王爷晚间不用人守夜,这长榻还是因为王妃要侍疾,才特意摆的。

    萧晟面无表情“本王的意思是,可以换个更长更宽的。”

    自从睡在长榻上,他这些天就没能睡个安稳觉。

    “换一个”福伯一脸震惊。

    然而王爷下一瞬的话,更令他大惊失色。

    他竟听到王爷淡淡地道“太短了,本王睡着不舒服。”

    晋王扬长而去,福伯却瞠目结舌,在原地站了好久。

    他原以为,普通百姓家里,会有悍妇把自家男人赶去打地铺。可是他们家王爷英明神武,居然也会被王妃给赶到长榻上去睡吗

    王妃娇滴滴的,能做出这种事

    更让福伯失望的是,王爷竟然不想着重回床上,一展雄风,一振夫纲,而是要求换个舒服点的长榻

    八月的风略微有些凉,福伯感觉自己整颗心都冰凉冰凉的。

    王爷的命令,当然是要听从的。但具体怎么办,那得深思熟虑,才能真正体察上意。

    当天上午,福伯就借口要给王爷王妃安排守夜的下人,撤掉原有的长榻,重新换上一条。

    在王府为数不多的侍女中挑选一番后,傍晚又假借王爷名义,取消了挑选守夜下人的计划。

    这般苦心折腾,自然是为了维护王爷的颜面,总不能让人知道这长榻是给王爷准备的。

    傍晚晋王回府,福伯上前禀告“王爷,一切都照您吩咐,安排好了。”

    “嗯。”萧晟也不多想,只挥了挥手。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近来过分关心他和王妃之间的事,福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

    然而到了夜里,萧晟一碰长榻,就发现不对了。

    新的长榻确实比先前的更长,也更宽敞。

    但人刚一坐上去,它就硬生生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幸亏他反应迅捷,才不至于狼狈跌倒。

    不止是晋王,连意识有些模糊的沈纤纤也目瞪口呆“这,坏了啊”

    萧晟面色铁青,哪里猜不到是福伯有意为之

    此时福伯正在房内惬意地喝着小酒,期待而得意。

    他也曾娶过妻,年轻夫妻之间那点小招数,又怎会不知道

    王爷不用太感激他,这和被迫打地铺时故意弄湿被褥,是一样的伎俩,他熟得很。

    重重打了个喷嚏,福伯揉一揉鼻子,又喝了两口。

    萧晟暗骂福伯自作主张,又不能命人再摆一条长榻。

    他咬了咬牙,尽量神色如常“今夜,本王与王妃同床共寝,如何”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沈纤纤的慵懒劲儿瞬间被劈得一丝不剩。她瞳孔微缩,下意识裹紧被子“这,这怎么能行”

    随即她又呜呜咽咽,故技重施“九郎,你从前说的话,都忘了吗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轻易碰我”

    “没说碰你,借床一用而已。”萧晟按着额角,连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心里罕见地涌上一些疲惫,“还是说卿卿你根本就信不过我”

    沈纤纤矢口否认“胡说什么呢我又怎会不信你我是我是信不过我自己啊。”

    她越说越真切“深爱之人就在枕边,又有夫妻的名义,我怕我把持不住,会去诱惑你。你太坏了,这种话还非要让人家明明白白说出来。”

    萧晟沉默了一瞬,自信而笃定“这个你不用担心,本王禁得住诱惑。”

    他自认为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对王妃也只是出于道义。

    两人同宿一室十来天都无事发生,不过是同一张床而已,又能有什么事倒是王妃的小心思真多。

    沈纤纤心思急转,不知怎么,竟想起晋王不近女色的传言。

    她视线在晋王腰腹之间不着痕迹地掠过,又迅速移开。

    此前两人同室共寝,他秋毫无犯。如今又信誓旦旦,或许是真的呢

    甚至她内心深处还隐约有个猜测,可能晋王殿下之所以要她假扮真爱来挡美人,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

    唔,他还上过战场受过伤。

    若真如此,那就解释得通了。

    萧晟眼睛眨也不眨,留神关注着王妃的神色。

    她时而皱眉,时而惊讶,终是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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