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晋江文学城】

    玛珍看上去更加疲倦了。

    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团深红色的血迹, 已经干掉了。

    看样子应该是昨天晚上受的伤。

    余赦不知道他昨天跑出去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现在那些霉斑症患者会袭击卡索的居所,都和玛珍离不开关系。

    余赦突然意识到, 他在无轮马车上时看到的那个贴在山壁上的影子, 就是玛珍的。

    对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潜伏在山壁上。

    等到他们进入长廊后, 那些霉斑症患者又出现了。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时,余赦被他出其不意地带走。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那些霉斑症患者也许都被面前这个最完美的融合者控制了。

    “玛珍,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余赦不想刺激他, 放缓声音问道。

    “豆生不见了。”玛珍靠近余赦,“你能帮我找找他吗”

    他的样子十分诡异, 和其他霉斑症患者不一样, 他身上的霉斑是规律的,整齐的, 像一件衣服一样,从后颈处向前包裹着他。

    “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找我,为什么让那些人去攻击其他人”余赦说。

    “我不知道。”玛珍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开裂而露出脚尖的靴子,“我只想见到你, 你能帮我吗”

    余赦发现他的神色依然有些不对劲,整个人似乎是在一种迷茫的状态中。

    和昨天晚上他即将爆发前的模样一样, 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好,我帮你。”余赦放轻声音问, “你想我做什么”

    “找到他。”玛珍说。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余赦问。

    “他在高塔。”玛珍回答。

    “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余赦问,“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这可以帮助我带他回来。”

    “高塔里究竟有什么”余赦一字一句地问。

    玛珍抬起头, 眼神失焦地看着前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回到那里, 我不想再回到哪里”

    随着他痛苦的低吟, 脸上那些霉斑像浸泡了水的海绵,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

    “好,我不问你这个问题了。”余赦忽视了对方因为失控,突然暴涨的黑色霉菌,伸手摸摸他的头。

    “为什么想到找我。”余赦问。

    “因为你救了我们,你还给我好吃的,你是个好人。妈妈以前说,要我长大后也做一个好人我妈妈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玛珍抱住自己的脑袋,一下子蹲在地上。

    他的身体表面顿时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霉斑,像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壳子,将他整个人罩在其中。

    缠在余赦的黑线也在此时收得更紧,余赦差点没有办法吸气。

    他环顾四周,这里位于雪狱的一座山谷中,到处都是能让人看花眼的寒冰。

    阳光在寒冰间折射时,产生的反射光会使得整个山谷变成光污染的重地,导致视野受阻。

    如果庭慕要找他,需要倚靠气味。

    但是不知道玛珍用了什么办法,竟然甩开了庭慕。

    对方直到现在都没有追上来。

    正在这时,系统提醒道。

    主人,他的数值突然开始波动,并且在逐渐暴涨。

    您如果不阻止他,可能会被爆炸波及。

    “爆炸”余赦疑惑。

    他的身体太过弱小,无法承受突然暴涨的力量,所以最终会爆体而亡。

    您如果在他爆炸的瞬间进入地下城中,可以躲过伤害。

    还真是一颗定时炸弹。

    如果他不及时阻止玛珍,对方可能就会死于这里。

    余赦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无法忽略玛珍从骨头中透出的哀伤。

    是什么让一个小孩变成这样。

    马齐鲁,珍妮。

    余赦回想起卡索说过的这两个名字。

    “玛珍,你为什么急着救豆生,他是你的兄弟吗”余赦试探着问。

    “他是,他是我的弟弟。”玛珍的语气中有一丝不确定,“我们相依为命,还有我妈妈,还有还有谁”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霉斑变薄了一些。

    “还有你的妹妹。”余赦说,“你的妹妹珍妮。”

    玛珍一愣,身上的霉斑似乎也因为震惊停止了蠕动。

    他一字一句地问“我的妹妹,珍妮”

    “玛珍,你不叫玛珍,你的名字叫马齐鲁。”余赦说,“你是从高塔中逃出来的,豆生是你的朋友,但他并不是你的家人。”

    “我不是玛珍我是马齐鲁”他脸上的霉斑异常地骚动起来,它们似乎都觉醒了自我意识。

    “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吗”余赦问。

    “我是马齐鲁珍妮,妈妈”玛珍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的妈妈在哪里”

    “你家人的行踪,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余赦说,“你似乎抛弃了一段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我不记得了我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他猛地摇头。

    “只有你才能够想起来。”余赦说,“马齐鲁,任何人都不知道你的记忆,你只有靠自己。”

    “如果你还想救豆生,就控制自己,慢慢想起来。”余赦继续说,“过去的痛苦已经是过去式。”

    “我没有那些记忆”马齐鲁将自己的脸埋在厚厚的霉斑中,让它们成为能够替他遮挡一切的屏障,“我不知道救救我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他身上的霉斑开始变形,逐渐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镰刀状尖刺,一个不落地对准了余赦。

    余赦反而靠近他,蹲下身朝他伸出手“你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有我在,我会帮你。”

    马齐鲁身体一怔,缓缓抬起头来。

    他身上的霉斑慢慢减少,缠着余赦腰间的黑线逐渐松开。

    他将手从自己筑起的厚壳中探出去,将他冰凉的手放在余赦的手心中。

    瞬间就被握紧了。

    没有火炉的炙热,但是很温暖。

    他曾经也拥有这种温暖。

    即使大家都认为这是一座冰雪围绕的监狱,但是在这种温暖中,这里却是他不想离去的家。

    眼泪逐渐从眼底溢出,伴随着坚硬外壳的破碎,一个普通的七八岁孩子重现人间。

    余赦将他小小的身躯抱住,摸摸他的脑袋。

    “叔叔,我做了什么”马齐鲁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余赦。

    “你没做什么,你只是想见我。”余赦松了口气,继续哄着小孩。

    “叔叔,我是领主的孩子。”马齐鲁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说,“我不敢让父亲发现,所以一直伪装成女孩躲在雪狱的边缘。”

    余赦已经猜到马齐鲁要躲的人是领主,但是他想不通马齐鲁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索说过,领主现在是孤家寡人。

    他的儿子、女儿、妻子已经死了。

    余赦原本也不想相信玛珍就是马齐鲁,但是一切都太巧合了。

    他害怕高塔,对那里有着应激反应。

    他扮成女孩,在离高塔最远的地方生活。

    他的名字,是兄妹俩拆字的组合。

    豆生身上的霉菌害怕他,并且他拥有随时会失控的力量,还能控制其他霉斑症患者。

    这一切注定他并不平凡。

    既然领主对外宣称马齐鲁已经死了,马齐鲁却还活着。

    那么马齐鲁的母亲、妹妹,以及领主的叔叔叔母是否也还活着。

    想到这里,余赦问道“马齐鲁,你的妈妈和妹妹是不是还在高塔里”

    马齐鲁露出难过的表情“珍妮在我四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我妈妈”

    马齐鲁顿了顿,他眼底有夹杂着恐惧的怒火在燃烧“我妈妈还在高塔,我相信她还活但是她肯定被那个人折磨了,因为她想让我逃走,所以骗了那个人。”

    “他一定会惩罚妈妈。”马齐鲁呜咽一声,“就像他惩罚我一样。”

    余赦不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那个人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妹妹死后,他开始变得很奇怪,不再像以前那样疼爱我,也再也不和我们一起用餐,总是一个人关在高塔最上面一层的房间里。”马齐鲁露出痛苦的神色,“有一天他突然把我带到高塔的第三层,进了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

    “他强行让我喝下了一种黑色的腥臭的液体东西。”马齐鲁恐惧地说,“并且将一块破碎的石板放在我的面前。”

    余赦眼皮一跳,听得更加专注。

    “我不知道那块石板是什么,但是每次靠近的时候,我的身体都好痛好痛。”他说,“后来我身上逐渐出现了黑色的霉斑,和妹妹身体上一样的霉斑。”

    莫非领主给这孩子喝下的是会感染霉斑症的霉菌

    余赦心中暗想。

    虎毒不食子,余赦想不出领主这样做的理由。

    就算小女儿的死去让他痛苦,但是马齐鲁同样是他的孩子,他这样做和让自己在经历一次痛苦有什么区别。

    余赦突然想到用活人做实验的svsdd。

    那些人转化成魔怪的过程都是在核心碎片的旁边进行的。

    有没有可能,领主实际上在利用马齐鲁,把孩子当做自己的实验品。

    但是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开发人形战争机器

    但是雪狱这个地方,甚至没有办法离开,他开发战争机器的理由是什么

    正在这时,他们突然听见一声虎啸在山谷中响起。

    积雪被震得层层落下,洒在他和马齐鲁的头上。

    只见一头银白色的凶兽立于一座峰顶,正居高临下地环顾着山谷。

    当它和余赦的目光对上时,利爪嵌入冰层,掀起晶莹的冰花,蹲身发力,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且矫健的弧线。

    它踩着谷中的山壁来回跳了几次,终于落在余赦面前。

    庭慕正准备恐吓余赦怀里的马齐鲁,马齐鲁已经先发制人,将头埋在了余赦的怀里。

    “叔叔,这是魔怪吗,我害怕。”马齐鲁怯生生地说。

    “庭慕别闹。”余赦连忙喝止庭慕,他可不想让马齐鲁再被刺激一次。

    庭慕闻言,一会儿朝他龇牙咧嘴,一会儿压低嗓子低低咆哮着,还到处乱窜左右横跳,以示自己地位受到威胁后的不满。

    余赦见它怒火中烧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他一手搂着马齐鲁,另一只手朝庭慕招了招。

    庭慕不愿意靠近他,远远地站着。

    它废了这么大力气,找了余赦这么久,结果余赦竟然抱着那个小蚂蚁,还骂它

    它生气了

    不管多少晶核和恐惧之精都休想换回它的怜惜。

    这个愚蠢的人类,在无尽的后悔中哭泣吧

    余赦见庭慕高傲地不肯挪步,低声让马齐鲁自己待一会儿。

    他放开马齐鲁后,主动朝庭慕走去。

    凶兽见他靠近一步,便往旁边移动一分,不断维持着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

    余赦察觉这次它吞食恐惧之精后,又变得聪明了一些,似乎更通人性了。

    庭慕一直倒退,直到身体靠在山壁上,没有办法后退为止。

    余赦走到它面前,想伸手去摸它的下巴,结果被无情甩开。

    他叹了口气,只好弯下腰,用胳膊圈住庭慕的脖子。

    庭慕被余赦结结实实地圈住后,想要挣脱开,结果把余赦带得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余赦躺在雪里,抬眼看着它“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谢谢你来找我,庭慕。”

    庭慕拿眼睛瞥他,然后高傲地抬起头,用鼻孔对着他。

    余赦伸手去够它,摸到庭慕身上因为雪花融化后被浸润得冰冰软软的银白色毛发。

    他的手像一把羽毛一样,轻轻在凶兽身体上刮过。

    庭慕终于不再装作无视,低头朝余赦龇了龇牙。

    直到余赦笑着说今晚再补两个小时的马杀鸡,它终于暂时决定原谅余赦,垂下高贵的脖子,在余赦的脸上舔了一口。

    至于能不能彻底原谅,还要看余赦今晚的表现。

    余赦抱住它的脖子站起来,顺势给它顺了顺黏在一起的毛。

    他发现庭慕正一脸得意地看着不远处怯生生的马齐鲁,似乎在炫耀自己重新回到顶点的地位。

    回去的时候,它甚至心情好到愿意让马齐鲁坐到自己的身上。

    余赦原本想要回到卡索在崖壁上的居所,但是马齐鲁害怕出现在太多人的面前,余赦只有让庭慕带着他们,沿着雪狱的边缘来到马齐鲁和豆生的家里。

    余赦为了让马齐鲁保持好的状态,甚至拿出一个小型发电机,用来给一只烤火炉发电。

    马齐鲁新奇地坐在烤火炉面前,原本苍白的脸蛋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红润起来。

    他面前被余赦支起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香喷喷的烤鸭,有奶香味芝士的披萨,一碗麻辣面条,一瓶珍珠奶茶。

    这些不成套的食物是马齐鲁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味。

    他眼中闪烁着星星,崇拜地看着坐在一旁撸猫的余赦,只觉得余赦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叔叔,这些东西都是雪狱外的吗”马齐鲁问。

    余赦点点头,但他没有告诉马齐鲁,这些东西不止是雪狱没有,包括雪狱外也没有,这是来自于已经覆灭的城市的遗物。

    “我长大后,也要像叔叔那样去雪狱外”马齐鲁兴奋地说,“到时候,我就可以带回好多东西给豆生和妈妈了。”

    吃饱喝足且浑身暖洋洋的马齐鲁逐渐被倦意侵袭。

    余赦将他抱起来,放在被子里。

    这床被子是余赦在商场里拿走的,表面是珊瑚绒,触碰到身上时暖融融的不会显冰。

    里面则填充着鹅毛,只要在里面睡一会儿,就如同置身在舒服的棉花田中。

    马齐鲁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被子,抱住其中一个角,睡得很安稳。

    余赦将烤火炉放到他旁边,见他彻底睡着了,这才站起身推开洞口的木板。

    庭慕跟上去,一人一兽离开岩穴回到了雪地中。

    他骑在庭慕身上,仿佛在山间飞驰般,很快就攀爬上了卡索居所前的平台。

    很快石门开了,卡索匆忙迎出来“近侍大人,你没事就好”

    他朝夜刃招招手,让她去把其他派出去找余赦的族人召回。

    “近侍大人,我为您准备了房间,您赶紧休息吧。”卡索说着要把余赦往长廊里带。

    “不用了卡索,我答应了那个孩子。”余赦大概说了马齐鲁的事情,“如果他醒来看见我不在,会害怕的。”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从长廊尽头跑过来。

    牧野阳阳气喘吁吁地说“大哥,我听说你回来了。我原本想去找你,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带我下山,急死我了。”

    余赦对他说“你暂时在这里住着,这两天雪狱会有大事发生。”

    牧野阳阳顿时有些紧张“什么事啊,要我帮忙吗”

    余赦沉默片刻“不用了。”

    牧野阳阳脸一红,意识到自己估计帮忙也是帮倒忙,于是便不再说了。

    余赦又对卡索说“我打算明天就去高塔,如果可以,把你的赐予物也带上。”

    卡索点头“一切听近侍大人您的安排。”

    余赦又交代了几句,让庭慕带他回到马齐鲁的小窝。

    还没走近,余赦就发现岩洞前面的雪地上多了许多脚印。

    他脸色一沉,从庭慕身上跳下去。

    阻挡寒风的木板被人掀翻在地上,岩洞中漆黑一片,寒气彻骨。

    他的发电机被踢翻在地上,烤炉也倒着被动断电。

    柔弱的被子碎成了无数片,散落在岩洞中。

    床上那个熟睡的孩子不见了,只留下一片冰凉。

    庭慕突然发出一声呜咽,余赦顺势看去,只见庭慕的脚下踩着一支长矛。

    这是雪狱守卫佩戴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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