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摸了一下烤火炉, 上面还散发着余温。
马齐鲁被带走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十五分钟,现在往高塔的方向去,应该能找到一些踪迹。
余赦突然有些恼怒, 这件事是他疏忽了。
既然马齐鲁能控制那些霉斑症患者, 那么这意味着, 无论如何都会惊动领主。
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让马齐鲁一个人待在岩洞里。
余赦原本想要明天再去高塔,但现在他不能再等了。
好不容易从高塔逃出来的马齐鲁再被抓回去后, 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再者高塔中的情况本来就不明, 如果领主将马齐鲁控制住, 按照马齐鲁失控后的能力, 那么他就将多一个已知的强敌。
余赦拿起马齐鲁盖过的被子放到庭慕面前“庭慕你能找到他吗”
庭慕不屑地将被子拍开, 用尾巴把余赦卷到身上,身体像一道飞箭冲出了岩洞。
其实不需要依靠嗅觉, 雪地里有许多脚印在指引余赦前进的方向。
它们明显得像个诱饵。
余赦看着那些脚印,皱了皱眉头。
领主显然已经知道有人在帮助马齐鲁,说不定早就注意到他了。
那么现在去高塔,无疑是送上门去。
但是他已经答应过马齐鲁, 许下的承诺要做到。
余赦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只木筒,打开塞子后, 有一道细小的光线在瓶口汇集, 然后飞到了天上。
但是这道光太暗了,只有在才打开的时候才能看到。
庭慕的脚程很快, 很快他们就接近了高塔。
附近有打斗过的痕迹, 甚至有几个守卫死在街旁的路边。
周围的店铺都毁于一旦, 上面残留着已经结冰的黑色霉菌。
余赦听见此起彼伏的哨音在不远处响起, 伴随着哨音, 有不少人影出现在前方。
他看见了一群身上长着霉斑的人,他们正双眼无神地围攻一个被绳子绑着的小孩。
那孩子留着一头齐肩的长发,乱糟糟的搭在肩头,身上的衣服单薄而破烂。
余赦一眼认出那个孩子是马齐鲁。
他还没有彻底失控,只是背部长出了和蜘蛛脚一样的黑色霉菌。
攻击他的人除了高塔守卫以外,还有其他的霉斑症患者。
这些人中,有部分是余赦没见过的,并且身上的霉斑覆盖面积占据了百分之八十。
另一部分,是昨天晚上聚到高塔前面跳舞的,他们身上的霉斑和另一群人比起来少了不少。
其中豆生小小的身影在这群人中十分瞩目。
在旁边的高塔守卫用哨声一边用哨声控制他们攻击马齐鲁,一边用武器阻挡马齐鲁躲避的方向。
马齐鲁不断地后退,并没有真正伤害这些霉斑症患者。
他稚嫩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豆生,是我啊你醒醒啊”
然而豆生根本没有意识,反而被守卫操控着,整个人奔向马齐鲁。
马齐鲁不敢回击,害怕伤害到豆生。
在他束手束脚的时候,身体被其他霉斑症患者的霉菌紧紧束缚住。
“糟了,快点追上去。”余赦招呼庭慕。
庭慕一路狂奔,但是他们离高塔还有一条街的距离,等庭慕奔到高塔下的时候,马齐鲁已经被送进了塔内。
“已经进去了啊。”余赦扶额。
想要在马齐鲁进入高塔前截住他的希望落空,这意味着又增添了不少危险。
以及他不得不现在就闯进高塔,以免事情达到覆水难收的局面。
庭慕对着高塔的门喷出一口蓝火,顿时石门与石壁间的金属链接处全部融化了,不少石头变成灰烬,全部松松散散地落下来,砸在地上。
高塔的第一层没有点亮灯火,淡淡的月光从外面照进去,将门口的地板分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就像被一张网捕捉了一般。
余赦走进去,第一层中除了两张石料制成的石头凳子,以及一些放在武器架上、墙壁上的普通武器以外,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物。
几个方形的瞭望口对称地开着,不至于让整个第一层处于一片黑暗中。
楼梯就在正对面,楼梯后的光景正好被挡住了,光线也无法照射进去。
正在这时,余赦听见了一道声音。
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地面上爬行。
只见在阴影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蛇一样的怪物。
它的身上长满了羽毛,并且背上也有长着羽毛的翅膀。
在爬行时与地面接触的腹部则是坚硬光滑的鳞片。
它几乎有两层塔楼高,在它竖起身体的时候,脑袋已经达到了第二层的楼梯尽头。
庭慕用尾巴卷住余赦,将他往旁边一带。
就在这瞬间,他们刚才站的位置,已经多出一个巨大的坑。
魔怪的身体再次立起,转向余赦现在所在的方向。
还没等它扑过来,庭慕已经从嘴里吐出一团蓝色的火焰。
魔怪反应极快,在庭慕吐出火焰的瞬间,它也喷出一团颜色诡异的气体。
和庭慕的火焰接触的一刹那,这团气体被烧得一干二净。
但它却趁此机会,用尾巴上如同尖刀一样的倒刺,刺向了余赦。
庭慕咆哮一声,尾巴瞬间将余赦卷起,再次带他离开魔怪的攻击范围。
庭慕正想冲过去杀了魔怪,塔外突然飞进来一把刀,裹挟着元素的力量,狠狠地嵌入魔怪的尾巴上。
魔怪吃痛,不停地甩着尾巴,试图将这把刀扔出去。
但是那上面似乎有某种吸附的力量,不管它怎么晃动都嵌在它的尾巴上,传递着令它痛苦的灼烧。
夜刃的金发在月色下带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弧线,她翻滚进入塔中,抬起手来,那把刀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近侍大人,对不起,我来晚了。”夜刃说,“卡索大人在取赐予物,还需要一会儿才能到,其他族人马上就会来。”
她伸手甩掉刀上残余的魔怪黏液,身上的盔甲发出咯吱的响声。
“谢谢,你们已经来得很及时了。”余赦说,“毕竟我是临时通知你们的。”
“近侍大人,能与您一起完成恐惧之源的任务,我们倍感荣幸。”夜刃说,“只是近侍大人一定要小心,领主的赐予物对卡索大人的赐予物有克制效果,卡索大人只能起到牵制的效果。”
余赦当然知道,毕竟领主手上的赐予物就是核心碎片。
并且他还有极寒之神帮忙,这一战估计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余赦顺便在心中骂了邪神一顿。
“近侍大人,你先去第二层吧。”夜刃说,“这头魔怪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马上其他族人也会来了,您不用担心我。”
余赦点点头,让庭慕和他一起上去。
但是他刚刚踏上两阶台阶,一道人影出现在第一个转角。
那是一个全身漆黑的人。
黑色的霉斑紧紧包裹住那人的身体。
穿着一件皮质长裙,可以看出是一位女性。并且她胸前还戴着一块做工精美的黄色宝石,看上去价值不菲。
“这块宝石”下方的夜刃发出了不可置信的惊呼,“这是领主夫人尤夏的她结婚的时候,我见她戴过这块宝石。”
余赦目光严肃起来,如果这个人是尤夏,那么她就是马齐鲁的母亲。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马齐鲁的母亲也变成了霉斑症患者。
并且从她身上覆盖的霉斑数量可以看出,她比起普通的霉斑症患者,更加严重。但是比起马齐鲁,又少了一分对自我的控制力。
正在这时,夜刃的其他族人也赶到了。
她把魔怪交给他们后,连忙跨上台阶来到了余赦旁边。
余赦试图跟她沟通,但尤夏站在他们面前,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们,没有让道的意思。
对峙了几秒后,尤夏像突然被启动般,朝他们抬起一只手。
“小心”夜刃大叫一声,将刀扔了出去。
余赦也被庭慕带着跳到了楼梯的把手上。
夜刃的刀已经被尤夏射出来的霉菌缠住了。
并且她现在完全失去了刀的控制权,原本可以驱动的武器,似乎受到屏蔽,无法再感应到。
尤夏抬起头,看向站在她上方的余赦以及庭慕。
浑身尖刺冒出,像一只诡异的人形蜘蛛,朝着他们的方向爬过来。
主人,她已经接近马齐鲁了,属于次级完美的融合。
但是不将她杀死,她就会一直受到控制,攻击主人。
系统在余赦的脑海中说。
余赦顿时为难起来。
尤夏是马齐鲁的母亲,马齐鲁一直想要找回他的母亲。
如果他杀了尤夏,马齐鲁该怎么办。
若是能马上找到领主,直接将这个源头解决掉,就再好不过了。
但敌人不会给他留时间。
就在这时,尤夏已经再次朝他们攻击过来。
她的身体像充气的气球,逐渐涨大成另一个样子。
最初的身型只有八十斤左右的她,现在看起来像是个两百斤的胖子。
她每踏出一步,霉菌就在脚下延伸。
整条楼梯上能下脚的地方不多了。
虽然她看起来十分沉重,但是速度却比之前快了许多。
在限制了敌人走位的情况下,她成了这狭窄楼梯上最致命的关卡。
“庭慕,别杀她,我们上去找领主。”余赦趴在庭慕身上对它说。
但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尤夏的身体在空中拉出残影,朝他们扑了过来。
咔嚓一声,石头破碎的声音。
在尤夏身后的夜刃面前突然悬浮着数把武器。
刀、剑、矛、铁蒺藜等等,凡是能在这座高塔附近找到的,都被她用某种方式操纵着,借用过来。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武器都刺向了尤夏的身体。
她膨胀过的身体是个天然的靶子,夜刃几乎不需要瞄准,就可以命中她。
所有武器上,都包含着夜刃注入的元素力量,她刚才捏碎的元素石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将元素力提升至她的极限。
武器顺利地刺透了她表面的霉斑,没入她的身体中。
尤夏的身形一晃,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体积开始缩小。
她被霉斑覆盖的眼睛也逐渐恢复清明。
“近侍大人你没事吧”夜刃跳过来担心地问。
余赦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看向了阶梯上方。
马齐鲁赤着脚站在那里,手上还抱着一只余赦送给他的毛绒玩具,他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尤夏,一言不发。
一个穿着立领黑色长袍的男人来到他身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马齐鲁,这就是你的朋友吗”领主苍白的手指指向余赦和夜刃,“他们在你面前杀死了你的母亲,破坏了我们一家四口的团聚。”
马齐鲁闻言,眼角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出来。
“马齐鲁不要相信他如果不是他,你的母亲不可能变成这样”余赦喊道。
“我”
“马齐鲁,你忘了你的愿望了”余赦说,“把豆生救出来,还有你的母亲,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的母亲还有没有救,全看你的决定。”
主人,这个霉斑症患者已经被完全杀死了,实际上她早就已经被杀死了。
系统在脑海中说。
“我知道,但是必须稳住马齐鲁。”余赦对系统说,“领主一定会诱导他,让他失去控制。我不知道马齐鲁是不是每一次失去控制后都能恢复。”
“近侍大人,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夜刃面色惨白地问。
“不怪你,你是为了救我。”余赦对她说。
“马齐鲁,你看到了吗”领主蹲下来,在马齐鲁的耳边说,“他到现在都在欺骗你,他根本没有打算救你的妈妈,他也没有打算救你。”
“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领主如同蛊惑人心的恶魔,在马齐鲁耳边低语,“他一点都不在意你。”
“我”马齐鲁突然拽紧了毛绒玩具,“我相信叔叔,叔叔是除了妈妈和豆生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领主的眼神顿时变得阴寒无比,但是嘴角却慢慢地上翘。
“能让马齐鲁相信你,你的确有过人之处。”他说,“我不清楚你是怎么和卡索勾结起来的,但是你绝不可能破坏我的计划。”
领主说完以后,握住马齐鲁的肩膀,将他的身体转过来。
“马齐鲁,我们好不容易重新团聚了。”他说,“我们一家四口,马上就能永永远远地生活在一起,你难道要继续相信一个不认识的人吗”
“我不想回来。”马齐鲁哭着说,“父亲你疯了,你总说妹妹在我们身边,但是妹妹已经死去很久了。”
“马齐鲁,你还记得我喂你喝过的那碗汤吗”领主亲切地问,就像一个真正和蔼可亲的好父亲。
马齐鲁闻言想起了那种永远无法忘记的痛苦。
那黑色的、恶心的、腥臭的液体,以及喝下那碗液体后,无尽的疼痛和身体的变化。
“珍妮一直和我们一直在一起啊。”领主摸了摸他的肚子,“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
余赦脱口而出“操。”
马齐鲁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珍妮在我的肚子里”
“她在你的肚子里,在你的胃里,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肌肉里。”
领主松开他站起来,拿出哨子吹了一声,原本那那些躲在暗处的霉斑病患者们倾巢而出。
领主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张开双臂,似乎要向众人展现他的杰作。
“她在你母亲的体内,在你朋友的体内,在他们的体内”领主对马齐鲁说,“她无处不在”
马齐鲁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眼睛赤红,黑色的霉斑像甲片一样从他的后颈处开始覆盖。
层层叠叠的蠕动下,他幼小的身体在不断颤抖。
无法抑制的感情,
无法忘记的痛苦,
无法接受的事实。
所有所有,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足以引起核能反应的负能量。
它以排山倒海的速度,掩盖曾经拥有的欢乐,抹灭记忆中的笑容,蚕食在艰难中仍保存着的人性。
好不容易褪下的坚硬外壳,再次包裹住他的身体。
同时也封死他的心。
“马齐鲁,不要──”余赦的话音未落,他就被一股巨大的能量掀起。
庭慕跃起,衔住他的衣领,将他稳稳放在地上。
夜刃则没有这样幸运,被这股力量撞在墙上,一把固定在墙上的长矛竟然突破了她的铠甲,没入她的身体中。
她咽下口中鲜血,尽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让伤口变得更大。
余赦看向马齐鲁,对方已经找不到丝毫曾经的模样。
那个如同小姑娘一般可爱的男孩,此刻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他像一团压抑中的力量,不断地变形延展,将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领主发出疯狂的笑声。
在他的大笑中,马齐鲁的体积突然变大,但他又像一团影子,隐入黑暗中,在瞬息间便接近了余赦。
庭慕将余赦挡在身后,发出一声怒吼。
炙热而剧烈的蓝色火焰照亮整个第二层。
马齐鲁身上的霉菌被烧掉了一部分。
但很快,它们又生生不息地重新控制了马齐鲁的身体。
庭慕的尾鞭亮出,有黑色的雾气围绕着它的身体。
伴随着它的攻击,马齐鲁接触到黑色雾气的部分被一一瓦解。并且,被消减的部分没有再次复苏。
“不可能为什么这只魔怪的攻击能够对他产生作用──”领主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然而他的诧异只持续了一瞬,他突然举起一把权杖,上面圆形的恐惧石中,恐惧之精正在缓慢流淌。
一道光束从领主的胸前连接到权杖,权杖之上顿时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力量漩涡。
而后那道光束又通过权杖与已经失控的马齐鲁相连。
余赦发现领主胸前戴着的正是一小块核心碎片。
[核心碎片上蕴藏着恐惧之源的力量,再加上恐惧之精以及恐惧之石组成的魔导权杖,足以将核心碎片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以及他──]
系统的话音未落,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朝他们袭来。
马齐鲁母亲的尸体,包括那些霉斑症患者竟然在这道力量下灰飞烟灭。
马齐鲁的体积暴涨,每一块黑色的霉斑似乎都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像一只一只叫嚣的魔鬼头颅,在马齐鲁的身体上此起彼伏。
所有由霉菌形成的头颅,全部对准了余赦以及夜刃,还有一楼卡索家族的其他人。
庭慕挡在余赦面前,它银白色的长毛尖端被染成了黑色。
并且那些霉菌还试图顺着它的毛发继续往下生长。
整栋高塔摇摇欲坠。
夜刃垂下手,看向高塔之外。
突然间,她原本已经放弃的眼神突然重新亮了起来。
卡索背着一只长矛出现在高塔门口。
长矛上弥漫着黑色的雾气,隐隐有足以贯穿一切的力量正在涌动。
是赐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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