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刚刚拥有意识的时候, 尚且不能睁开眼。
他似乎身处于一片温暖潮湿之处,四周拥挤着不知名的活物,紧挨着他动来动去。
他很是厌恶这种拥挤, 往那些挤着他的东西的反方向努力挪动了些。
才感觉到一点宽松,还没松口气,他的身体就仿佛被什么提起来,放到了极柔软的地方。
他试图挣扎,却孱弱的没有半点力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有细碎温柔的叫声传入他的耳中, 便成了另一种他能够理解的语言。
“这孩子, 怎么不吃啊”
嘴里被塞进去了什么。他起初十分抗拒, 但隐约觉出那东西似乎富含些许能量, 可以让他不那么孱弱。犹豫再三, 元始还是忍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恶心,大口吮吸。
“这才对啊,快快长大吧。”
伴着那温柔的呜呜声,他沉沉睡去。就这么在饮食和睡眠中浑浑噩噩度过了几日, 他终于有力气睁开了眼。
睁开眼看到世界的瞬间,元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暖却黑暗的巢穴, 刚刚长毛还没长眼的小兔拥挤着贴近母兔的肚皮。颗粒状的排泄物混合着恶臭, 或许其中,还有他的
他是一只幼兔
他怎么可能是一只毛绒绒的、普普通通的兔子
元始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迈开十分虚软的腿,跌跌撞撞,无视后面母兔的叫声, 连爬带滚地逃出了温暖的洞穴。
外界,是冰封的雪地。
寒风凛冽, 天地间是寥寥无边的银白。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想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兔太过于孱弱, 竟然连雪花砸在身上都觉得冰冷刺骨的疼痛。
不过片刻,他就被寒霜冻僵在雪地里。
“回去吧孩子。”
母兔的声音在靠近他。
风雪越来越大了,留在雪地里必然是死路一条,而只要他愿意回去,温暖的巢穴就在身后。
可想到那黑暗臊臭的巢穴,还有那些只会凭本能饮食排泄的兄弟,元始便从心里而生一股抗拒。
他宁愿干干净净的死在雪地里,也不愿意再回去,也不愿
凭借着这股仿佛刻进灵魂的骄矜,元始又往雪地里跑出了几步。
幼兔被埋入雪中,在凛冽的寒风中奄奄一息。
看着那几乎跟雪地融为一体的幼兔元始,虚空中操纵一切的灵心陷入沉默。
她是真的没想到,元始能够固执到这个地步
有了老子的委托,再加上曾经扮演过截教弟子的缘故,灵心虽然跟真正的元始接触极少,但不影响她决心要借这次机会好好整一波元始。
故而在进来之前,她装模作样的跟元始说了一通,让他完全交付心灵空间的掌控权。
然后吸取在老子还有当初鸿钧身上得到的教训,刚一进来就用尽了法则之力,把元始的记忆和神魂锁死。
元始的修为的确高于灵心,但大罗金仙境还没有接触到法则之力。有心魔法则的约束在,除非他的情绪波动爆表,或者灵心主动放过。否则这位未来的玉清圣人,只能一直沉沦在心魔境中,不能苏醒。
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灵心就准备为自己的小伙伴通天还有良师益友玉宸报仇了
她从元始的记忆中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盘古元神所化的高贵根脚,多次因为通天喜爱那些湿生卵化的毛茸茸而训斥于他。
而在玉宸的记忆中,以元始为掌教的阐教众仙,封神战时也是毫不留情地嘲弄截教弟子为“湿生卵化、披毛戴角”的根性浅薄之辈。
很不巧,灵心扮演的龟灵也在此之列。
怀着要让元始也体验一下作为根性浅薄之辈的感觉的想法,灵心抹去了元始的记忆,一如当初对鸿钧所做的那般,让他成为一只刚刚出生的白兔。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阐教元始天尊,还真难对付”
灵心在虚空中半是嫌弃半是无语地道了一声,还是幻化出人身,来到了白兔元始身边。
若在心魔境中死亡,元始的记忆就能直接恢复,她做的准备岂不是都白费了
机智的心魔肯定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温热的灵力如涓流涌入体内,驱散了刺骨的寒冷。
元始艰难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抹与这冰封世界格格不入的粉红。
那应当是个粉衣的少女。
飘摇的风雪模糊了她的容颜,元始只能听到她轻哼着古古怪怪的小曲,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割完静脉隔动脉披了一身白毛,看起来还真挺惹人爱的”
她说到这里,用手提着他的耳朵,举高到自己的面前。
屈辱,难以想象的屈辱。
“你怎么敢”
白兔的四肢扑腾,发出愤怒的气声,却挣扎无果。
元始气得眼通红。他要杀了她一定
少女仿佛不知他的杀意,轻笑道,“是只生了灵智的小兔子啊,可惜资质太差了些,恐怕是难以化形。”
资质太差是说的,他吗
元始心里一凉,就连被提耳朵的恼火都减轻了些。
满心是愤怒和屈辱的元始终于看清了女人的脸。
她的五官是极其秀美的,眉如柳叶,眼似桃花。眼仁的黑白并不分明,似醉非醉,好像笼着一层薄粉的烟纱,有一种种奇异的迷离与朦胧之感。
只是与她对视一眼,就好像提前步入了暖春。
但她依旧是个可恨的女人。元始没有因为她的外貌而减轻心底的杀意。
“罢了,总归还有一身皮毛可取,就带回去暖暖手吧。”
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做完评价,女子轻轻用指尖梳着白兔的皮毛,抱着无力抵抗的白兔元始乘风而起。
高空的风格外凛冽,凉入骨髓。
她好像是故意不用灵力挡住寒风,一边任他吹风,一边却不断地用两指抚摸他的皮毛。
从头顶,到短短的尾巴尖。
女人的抚摸好像带着奇特的力量,不仅是灵力带来的温暖,还有一种直击灵魂的,似电流一样的酥麻,让他骨醉神迷
打住
对自身皮毛的自我厌弃成功让元始恢复了清醒,尽力避开灵心的手。
他宁可从高空跳下去,死在雪地里,也绝对不能接受被撸毛
感觉到元始的抗拒,灵心有些意外。
倒是没想到元始的意志能如此坚定,连神交的快感都不能让他放弃对毛绒绒的厌恶。
在心魔境中的元始被她封了法力修为,本身就是神念的幻化。故而方才她故意在指尖蕴上神念抚摸元始神念的化身,某种程度上说,已经贴进于神交。
当然了,神交是完全的交融,她这个不过神念的一点点触碰罢了。
想了想,灵心却还是放下了手,不再碰元始。
“来日方长”
她的神交之法,还需要多多锻炼啊。
白兔形态的元始被灵心扔进了她精心为他打造的动物园。
所谓的动物园,其实就是灵心用阵法圈了一山一湖。山上放了虎豹豺狼,山鸡野兔,湖里有各种水族。皆是开了灵智,但未曾化形的妖类。
将白兔放到草坪上,灵心打出一点灵光进入白兔元始的身体。
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此乃化形之法,你的资质虽然差,但也算是与我有几分缘分。好好修炼,别死的太快了。”
光点进入脑海,却是一篇玉清仙诀。
元始本能地觉得这法诀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为何熟悉。
“主人又带新宠回来了。”
一个媚声媚气的叫声打断了元始的思绪。
他睁开眼,正看到一只雪白的狐狸被女人宠爱地抱进怀里。
又有其他诸如梅花鹿、山羊等毛绒绒的小动物纷纷跑来,亲昵地蹭女人的腿。
那只白狐居高临下,不屑地看着草地上的元始。
“好小的兔子,他的皮毛能有我的油光水滑吗”
“他自然不能跟你比的。”
女人给怀中的白狐喂了一颗灵丹,看元始的目光却似透着玩味。
这正是灵心给元始安排的第二个打击。
不多时,灵心表面上飘然而去。暗地里开始操纵角色。
“小子你记着,来到这里的都是主人的宠物。不过你就算有跟我一样的白毛,也休想越过我去”
那只白狐趾高气昂地给元始留下一句话,摇着蓬松的大尾巴转身离去。
“宠物”
从白狐的话语中意识到他只是女人圈养的宠物之一,元始怒火中烧。
他要修炼,他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杀了那个可恨的女人还有这些妖物
元始的想法很美好,然而修炼起来,却发现修炼于他难于登天。
正如灵心所设定的那样,他的资质确实是太差了。
同样的修行,同样的灵山灵水。其他小动物,尤其是那只白狐的修行可谓一日千里,短短三百年就迎来了化形雷劫。
而看着白狐拥有了妖妖娆娆的先天道体之形的元始,甚至没有炼化喉间的横骨,说不出话。
他不解。明明他修炼已经足够的努力,为何那些灵气都像是故意避开他一般,百分的灵气只能让他纳下半分。
资质奇差的,怎么偏偏是他呢
不应该的
不应该,也没有办法。他只能继续埋头苦修。
这三百年间那粉衣的女修偶尔也会出现,但元始从不靠近。只远远看着其他的动物凑过去,争宠似的献上自己的皮毛,从她手里求得一枚灵丹。
心中的感觉,只有他自己知晓。
又过了二百年,元始终于艰难的炼化了横骨,却也寿元将至。
他的身体越来越老化,甚至比刚出生时的幼兔还要孱弱。
元始满心不甘,觉得自己不该如此,不该过成这样。但世事就是如此残酷。
在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快要解脱之前,那个女人又来了。
这些年不断的有妖兽化形离开,她也不断地带新的灵兽回来。好像早已把他抛在脑后。
他也有种莫名的骄矜,从不主动靠近,像别的动物那样求她的灵丹。
但这一次,元始犹犹豫豫地靠近了过去。
一枚灵丹,足以让他多拥有十数年的光阴。忍受一时,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其他的灵兽不知何时都散了,唯独那只白兔还在十步外徘徊不前。
灵心暗道这元始未免也太傲娇,面上却像是突然看到了他,主动走了过去。漫不经心地笑道,
“果真是资质太差,这便寿元将近了啊。”
听见此话,强烈的屈辱感盈满心头,元始羞愤欲死。转身就要走。
死了就死了,没得要去做他做不屑的举动。
灵心自然不会让他离开。
一道灵风把白兔元始送进了灵心怀里。灵心轻轻捋着白兔柔软的皮毛,似笑非笑地赞叹,
“这身皮毛倒是顺滑。”
几百年未曾被她碰过的白兔身体僵硬,那种奇妙的、酥麻的快感再度袭来。内心的抗拒和外在的快感构成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他说不清是痛苦多还是欢愉更多。
灵心又道,“罢了,看在这身皮毛还算不错的份上,便赏你一颗化形丹吧。”
话音落,一颗灵丹被她塞进白兔嘴里。
元始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全身,眼前所见一切都似蒙上了一层清泠泠的玉清仙光,唯有粉衣女子的身形格外晃眼。
七道象征性的劫雷响过,灵心看着化形成功的白兔元始,微微恍然。
见青年穿着一身纯白的道袍,两仪莲花冠将墨发半绾,立领的一圈白色兔毛衬得姿容愈盛。
他冷冷看着她,一双琉璃似的眼眸如点漆,俊美的面容宛如昆山之玉静心雕琢而成,冰冷,圣洁,像冰川之巅素白的雪,像天边孤高的云。
抛开他某些特质不谈,元始的颜当真称得上绝色。
更想欺负了呢
灵心把眉头轻蹙,淡淡问道,
“谁让你穿衣服的”
元始微怔,还没有从寿元将近突然跳到化形成功的变化中回过神。
下一刻,凌厉的剑气贴着皮肤擦过。他甚至来不及躲避,但觉身上一凉,衣衫碎落了满地。
他下意识背过身去,避开了女人过于热辣的注视,恼怒不已。
“你发什么疯”
那形状完美绷直的脊背下,两个极漂亮的腰窝,好像冰雕玉琢的一般,盛了漫天的光华。
女人的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腰窝,一缕神念缠绕,她的语声温柔,又似透着淡淡的轻蔑。
“宠物,就要有宠物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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