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师世家的形成, 最初源头可以简单概括为某两个特殊个体的结合。
他们通过结合,将独特的血脉传承了下去。
然后,那些继承了血脉、觉醒为术师的子嗣再分别进行各自的结合繁衍, 使得血脉中的特殊力量不断层的持续传递, 在衍生出一定数量后, 便形成了以家族为核心的集群。
随后再加上权贵青睐与经济等各种外界因素……咒术师世家便这样渐渐成型了。
而这一切,最为根本的就是「血脉」。
有着“特殊力量”的血脉,是其中最关键也最不可或缺的要素。
咒术师是先天因素占据实力上限至少八成的不公平职业。
没有力量的话, 就无法胜任这一工作。
在一事实下,咒术界便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三六九等的阶级现象:
各大家族内部个体之间, 术式天赋高的, 开始歧视天赋低微的。
而咒术师家族彼此之间……更有权势、培养出更强术师的一方, 会轻视更不起眼的一方。
随着时间流逝,疲于术师的高死亡率和同僚互相针对甚至是伤害的部分世家, 便在某一代开始选择了退出。就好比现代坚守“断绝咒术师血脉”这一方针的狗卷家。
另一部分世家,则是因为血脉稀释而最终消失没落。
而剩下来的、能够跨过数百年存活至今并依旧活跃的世家——都为了延续血脉、增强血脉而竭尽所能过。
至于手段……无外乎是天赋者之间的结合、联姻。
但总有些家族倒霉透顶:就算这么做, 后代子嗣也依旧出现了血脉稀释的状况。
鹤见家就是如此。
他们的确进行了天赋者之间的婚配, 的确进行了强者之间的结合, 但子嗣就是一代比一代要更加衰弱, 到最后, 甚至没有力量的普通人占据了新生儿的八成。
曾经因为机缘巧合而组建起来的鹤见家, 开始在某一代渐渐走向下坡。
再这样下去, 鹤见家会和过去上百年里消失没落的世家那般,变成历史中不起眼的尘埃。
而当时掌权的家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落到那种地步。
他急得团团转, 为了不让延续了上百年的家族就这样断绝在自己手中, 他放弃了一切底线。
大概正是因为这种偏执和无底线, 才让那位家主在意外得到那个古老且来历不明的文献、看见上面所记载的特殊阵法后, 咬咬牙狠着脸的进行了尝试。
然后……
就这样酿造了鹤见未来持续数百年的血腥原罪。
。
那张破旧的文献上,记载的是以“某种代价”提高术师后代诞生率的特殊阵法。
从原理来说,那应该是一种基于“束缚”与“交换”的阵法,像是一种透支与自我诅咒。
——通过献祭「术师」,换取新生「术师」的出生率。
效果范围是在鹤见家的族地。
所以,鹤见的孕妇们整个妊娠期都不会离开族地。
最初的确很有用。
鹤见家怀有天赋的后代的出生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提高。
但数年过去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
这批新生的子嗣,虽然有咒力和术式,但是质量参差不齐。
他们观察了十几二十年,最终得出了结论:通过献祭换取来的血脉延续,具有极高的不稳定性与高突变率。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鹤见家的血脉因为祭祀而发生了扭曲。
鹤见祖上的术式特征被挤兑到消失,各种乱七八糟的术式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并且弱小无用的术式占据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那些突变后产生的、有价值的新生术式,也无法被后代继承、延续,而是继续变异。
这对一个世家来说,无疑称得上糟糕透顶——他们没有固定的术式传承。
鹤见曾经试过停止祭祀。
然后他们发现,在仪式停止后,家族下一批后代全部都被反噬了。
——无一人拥有术式,全部都是病弱的普通人。
这种自我诅咒换取延续的邪路,怎么可能会没有代价?
每献祭一次,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代的子嗣才能够偿还罪孽、才能再度挽回鹤见血脉深处的原本模样。
鹤见家无法面对那样的未来。
所以他们陷入了沉默,不得不接受了祭祀带来的副作用。
随后,这平均时隔三十年一次的祭祀,便成为了鹤见的传统。
成为了一种只有一定地位的家族才能知道的、见不得光的丑陋脓疮。
在之后更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尽可能的调整祭祀的效果,探索祭祀后的变异规则。
同样是变异,天赋者之间结合剩下的子嗣,产生的变异强度会更高。
被献祭的祭品的强度,对新生后代的实力以及祭祀效果的持续时间有影响。
母体的强度对子嗣的影响,比父体的强度更大。
……
族老和家主的位置在一代代传递,但没有任何一代的掌权者能够狠下心去斩断那罪恶的锁链、去诚恳的偿还先祖的恶业。
他们只顾着对家族成员隐瞒。
因为他们都无法承担停止祭祀后的反噬,无法让这传承了上百年的鹤见家就此没落。
。
佐知子不是在鹤见家怀上子嗣的,整个妊娠期也不在祭祀仪式的影响范围内。
她被相爱的丈夫照顾的仔仔细细、稳稳当当,她是出于自身的期待和爱意拥有的孩子。
卯生的术式究竟是自然变异,还是说受到血脉中残留的力量影响而导致的非自然变异……谁也无法确定。
一位隐隐有所预感的族老更偏向于是自然变异。
他认为,在鹤见家的环境下,不可能诞生出这种强度的子嗣。
因为,鹤见自开启了祭祀的先例后,整个家族就一直维持着一种不高不低的平衡。
——就仿佛是「因果」在刻意限制这一违反自然规律的家族的发展一般。
而流落在外的卯生所拥有的可怕力量,显然打破了这一平衡。
会被鹤见带着原罪的血脉连累、被「因果」一视同仁的当做了一种“违规异常”而给予了“平衡”措施,也不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其他的族老或多或少大概也有所预感——他们在得知卯生背负天与咒缚而升起的不安与愧疚,有不少的一部分就是来源于此。
但与此同时,被他们压抑在最底下的阴晦想法也不可避免的冒出。
「被献祭的祭品的强度,对新生后代的实力以及祭祀效果的持续时间有影响。」
……还有比卯生更强大的祭品了吗?
但没人愿意开这个口,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说“让鹤见卯生发挥最后的价值”。
毕竟这行为卑劣到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
那个孩子……为鹤见家的未来竭尽全力,为鹤见家付出了那么多,给鹤见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哪怕短暂如云烟,但至少,就这样让他平静的闭眼吧?
——让他在鹤见家代代相传的火葬习俗中安眠,化为灰烬的尸体将会躺在祖坟中被供奉,而灵魂将如鹤般自由的飞往极乐世界。
所有族老都在两边徘徊不定,然后所有人都在沉默中默认了后者。
直到他们的同僚……那位在出差回来后额头多了一条横贯缝合线的老人,微笑着打破了这种默认。
“让鹤见卯生发挥最后的价值吧!”
“他拥有极其庞大的咒力和特殊的术式,如果以他作为祭品的话,我们家族每隔三十年就必须举办的祭祀或许就能够延迟期限,并且……得到更好的献祭回报。”
“这都是为了鹤见家!”
顶着鹤见家族老的身体,寄生物羂索眯着苍老浑浊的眼眸,如此对其他的“同僚”说道。*1
徘徊不定的族老们的迟疑实在是太过脆弱,脆弱到只要有一位同僚开头、诱导劝说,便瞬间找到了能够宽恕自己的借口。
为了家族。
——这样的理由,他们大概从百年前就用到现在了吧?
于是。
在年仅21岁的卯生浑浑噩噩躺在病床上时,命运便被一群贪婪的人悄然决定。
。
“卯生哥哥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呢?”
经常来少主宅院玩的鹤见家孩子们凑在一块,这么担忧的嘟囔。
他们日日夜夜的期盼着对方好转,却迟迟得不到好消息。
最后,有一个小孩子提议说道:“不如我们来折千纸鹤吧!”
提议一出,得到了小家伙们的全票通过。
这群小不点经常缠着卯生讲故事。
其中一个故事说:只要能够折1000只千纸鹤,就能够实现一个愿望。
与死同行的咒术师的孩子,普遍都很早熟。他们本不会轻信这种童话。
但是——这是卯生告诉他们的。
因为是卯生说的,是他们最喜欢的少主说的。
所以,这群小家伙们就无条件的相信了。
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孩子在听完故事后高高兴兴的评价道:“我们的姓氏都是“鹤见”呢!我也要成为了不起的鹤!”
“一千只纸鹤能够实现愿望,那一千个“鹤见”一定也能够成为那样了不起的存在吧?”
一千个“鹤见”,在人口稀少的咒术界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了不起的数字了。
当时的卯生愣了愣,随后不由弯起眼眉,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他喜欢这种说法。
如果一千个“鹤见”能够齐心协力,一定能成为了不起的存在。
漂亮的鹤,高贵的鹤,温柔的鹤。
——这本来是多么美好的姓氏。
“我等你们羽翼丰满,等你们成为了不起的鹤。”那个时候的卯生温和又期待的摸着小家伙们的脑袋,这么承诺、邀请道:“到时候,来成为我身边一千只鹤的其中一只吧?”
不能让卯生哥食言。
他说过要等我们变成了不起的鹤。
小孩子们这么认真的想着,然后一鼓作气的翻出好多的纸张。
他们把所有娱乐和空闲时间都腾了出来,开始全力投入到折纸鹤的工作当中。
其态度,比他们进行咒术训练还要认真。
直到最后一只千纸鹤叠好之后,这群辛劳了许久的小家伙们才露出了无比喜悦又轻松的神情。
——希望卯生哥哥能够快点好起来。
他们高高兴兴的许愿,然后合力将那一千只被串起来的千纸鹤抱到卯生居住的宅院。
领头的男孩局促的敲敲门,随后垫了垫脚尖,期待的看向开门的佐知子。
“日安,佐知子夫人,我们能够去看看卯生哥吗?”男孩脸颊微红的说道:“我们折了一千只千纸鹤,一定能够让卯生哥的病好起来。”
自独子病重后同样憔悴消瘦了不少的佐知子闻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啊,我想卯生应该不会介意……谢谢你们愿意来看他。”
来探望卯生的人有很多很多。
他照顾过的鹤见家的年轻人和一部分中老年人,他照顾过的小孩子们,甚至还有一部分外界的术师们……很多很多。
可以说,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拜访。
卯生一向人缘很好。
自他病重后,几乎所有的亲朋都在想方设法去给他寻找治疗的良方。
“卯生哥,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要好好吃药哦。”
孩子们团团围在少主的床铺边上,看着瘦骨嶙峋完全大变样的青年,强烈不安的叮嘱。
“你说过要等我们长大的。”
漂亮的黑色长发变得枯黄夹白,病重的青年努力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这么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好,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卯生:“如果我食言的话,就去虎次郎那边,和他一起指责我吧?”
一个男孩踌躇的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属于卯生的冰凉的手,“虎次郎哥才不会和我们一起指责你呢!他以前虽然会在背地里抱怨你是个大笨蛋,但他超双标的,如果有其他人敢认可或者贬低你,虎次郎哥就会变得超凶还超阴阳怪气!”
另一个孩子快速点头:“就是,我们才不要被他骂,所以少主,你不要食言啦,快点好起来。”
“……就算没有那么快也没关系。”
最开始的也是最年长的男孩不安的试图焐热青年那冰凉凉又皮包骨的手,“总之,总之……只要能好起来就好了。”
好起来之后,再给我们讲故事,再陪我们玩,再教我们战斗,再夸奖我们的进步、给我们举高高。
咒术界的孩子们普遍早熟,他们比正常孩子更早的了解了死亡的含义。
——但因为是卯生说的,所以他们就相信了。
哪怕看到了卯生现在的样子,还是忍着发红的酸涩眼眶说服自己相信了。
“你说过要努力好起来的。”
“所以……不要放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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