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后的日本变化的还是挺明显的。
至少横滨的地貌, 已经和甚尔印象中的很不一样了。
除了上班族变化不大的西装三件套,来往路人的衣着打扮都换了一个潮流。尤其是年轻女性的打扮,上到发型、下到妆容, 甚至细到口红色号, 都和九年前格外不同前职业小白脸伏黑甚尔先生眼尖的扫过身边几位路过的青春靓丽的女性,匆匆几眼就判断了出来。
死过一次的甚尔兴致缺缺的收回视线。
这位黑发绿眸身形极其高大健硕的男人没有拿口袋钱包里那仅剩不多的现金去租个旅馆,而是慢吞吞的拍了拍身上的灰, 双手插兜, 漫无目的的走在夜景繁华的横滨街道, 在路边便利店里随便买了堆热腾的小吃。
“喔肚子虽然不会饿,似乎不需要进食, 但味觉都还有,也能吃得了东西啊。”
甚尔叼着一根关东煮的木棍嘀咕着, 随后翘着腿, 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
他发觉这双手上还保留着自己年轻肉体尚未抵达最强状态时留下的细碎疤痕和老茧, 摸了摸嘴角, 那道他小时候在禅院家被丢进咒灵堆里时留下的陈年旧疤同样没有消失。
刚刚和那个强的惊人的金发欧洲人打了一场,甚尔可以确定自己现在的力量和身体强度也和生前最佳状态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死前连同内脏在内的大半边身体都已经被轰的稀碎, 复生的甚尔都要以为这真的是自己的身体了。
然而这终究不是原装的身体, 而是被不知名的术式带回来的拟造品。
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伏黑甚尔估摸着自己的状态,总觉得自己的特殊体质好像不小心钻了什么规则漏洞,以至于现在处于一种奇妙的bug状态。
就这么一会功夫,原本和那个金发欧洲人打架打出来的伤就已经好了不少了。而在经历过高强度战斗后,本应该急需进食补充能量的身体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反而依旧强壮有力, 没有半点饥饿和虚弱感。并且, 这具被从彼岸复苏的肉体和意识到现在为止都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
简直就像个战斗机械一样。
明明术师本人已经被杀死, 术式居然不会解除吗
身经百战的术师杀手隐约有种预感除非自己再度战死,或者自己自行了断,否则他大概可以顶着这具bug般的新躯壳活到天荒地老。
术式这种东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想象不出究竟能奇妙到什么地步。
总而言之。
缓慢判断出自己现在状况的伏黑甚尔叼着关东煮的木棍,缓缓露出死鱼眼“”
伏黑甚尔满脸嫌弃。
从最初就说过,他对复活这种事没什么兴趣。
生命固然可贵,但不是谁都想要第二条命的。
甚尔就是其中的典型。
他是个亡命之徒。
纵使实力强大到几乎没有几个对手,但在生前依旧把自己活的毫无自尊、毫无价值。
以完全零咒力的身体降生到以咒力和术式为尊的禅院家,就是他一生不幸的起因。
在最懵懂的幼年期,他的人格就被充满了歧视和阶级的家族塑造成最糟糕的模样。
这样的影响让他一生都未能解脱不,他或许有解脱的机会的,十八岁离家出走后,伏黑甚尔曾经遇到过他这辈子唯一爱着且愿意为之改变性格与想法的女性。
然而,这位成为他妻子的女性在诞下他们的恩惠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好不容易拥有的光芒破碎,这个失去了人性锁链的男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堕落到了底层。
他浑浑噩噩过好长一段时间,随后刻意忘记曾经短暂拥有过的幸福,刻意的冷漠以待,就好像不去回忆和接触就可以不再受伤一样。
这回谁都没能再把他拽回人间。
连妻子留下的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没能让他振作起来。
甚尔对自己心知肚明,他绝不会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认为自己能养得好孩子。
所以他尽可能的给有咒术师天赋的儿子铺好了后路,然后做出了远离孩子这种烂人决定。
甚尔成为了最糟糕透顶、简直比教科书都要标准的人渣。
他死不足惜。
甚尔自己也知道。
所以最终落到死无全尸的下场,这位强大的天与暴君也并不感到惊奇,反倒是有种隐隐约约的命中注定感。
就这样死去,是甚尔自认为的最好结局。
谁知道还会有人把他复活啊
甚尔嘁,晦气。
“说起来,那个臭老太婆说从我的尸体里提取出了肉体的情报”
黑发绿眸的男人忽然想起了关键,歪头自言自语,语气有些惊奇,“九年了,这就是说,我居然还有坟墓吗”
“当年我的尸体十有八九是直接通知禅院家回收了,但禅院家那群家伙会给我收尸不可能吧,啊对了,八成是禅院直毘人那个老头子。”
九年前的禅院家,唯一有权利回收他尸体同时也不歧视甚尔的人,大概也只有家主禅院直毘人了。
虽然肯定不会入祖坟。
毕竟他不单单没有咒力,还是咒术界的罪人,禅院直毘人重视禅院家,肯定不会让一个罪人入禅院的祖坟。
不过就甚尔糟糕透顶的人际关系来说,他有个坟都已经算不错了。
然而伏黑甚尔没什么感激之心。
老实说,比起接受禅院家廉价的好意,他更情愿被抛尸荒野。
慢吞吞吃掉最后一根关东煮,高大健硕的男人随意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随后再度漫无目的的站了起来。
要不再找那个金发欧洲人打一架
伏黑甚尔心底嘀咕着。
不死不活的身体没什么意思,第二次生命也没什么好眷恋的,但比起自杀,果然还是战斗至死更有趣一点。
毕竟,他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
已经琢磨着怎么安排接下来事情的甚尔刚刚迈出一步,他如伤痕累累落魄狼王一样的绿眸漫不经心的睹到了刚从玩具店出来的一家三口。
男人的步子顿了顿。
那位站在父母中间抓着父母手指的小孩很巧的也拥有一头黑发与一对绿眼睛。
只不过绿眸的颜色要更深一点,头发是卷的。
和甚尔印象中的孩子不一样。
已经没什么放不下的事。
这句刚刚在心底冒出来的话还没有洒脱的停留三秒,就彻底被打破了。
伏黑甚尔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死前。
换句话来说,死前的事他记得最深刻。
我的儿子还有两三年就要被送往禅院家,随你处置吧。
他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对五条悟那家伙说了这句话。
死而复生的男人神情有些僵硬“”
。
甚尔生前曾经漠然的想过我的儿子有不错的咒力,咒术师的天赋很出色,和我不一样。因此哪怕禅院家是个垃圾堆,也好过待在我身边。
所以,这个糟糕的失格爸爸做出了把亲生儿子卖给禅院的选择,还卖的超级贵。
并且与禅院直毘人约定好,等惠六岁觉醒术式后对方再来接人。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想方设法和禅院家的家主达成了约定。
以伏黑惠未来觉醒祖传术式作为前提条件,禅院直毘人答应伏黑甚尔会立下遗嘱,承诺禅院家要将继承了祖传术式的伏黑惠迎纳回家、立其为禅院家家主,并且将全部财产都转赠于对方。1
如果没有继承祖传术式那伏黑惠也会在禅院衣食无忧。
然后这个烂人就把儿子抛到脑后了。
和津美纪的妈妈约定结婚后,就几乎没再回家看过儿子,最后甚至连儿子的名字都忘记了让人不由感叹果然不能对这家伙报以太高的期待。
直到甚尔随口提到了恩惠这个词,这位黑发绿眸的暴君才恍惚的回想起自家儿子的名字。
伏黑甚尔的儿子叫做伏黑惠。
这个名字还是男人自己取的。
惠。
恰好和恩惠一个发音。
。
为什么会在死前说出这样的遗言甚尔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临死前回想起自己幼年在禅院家的经历、回想起自家小小一只的儿子在记忆里总是抿着嘴没有笑容的小脸。
大概是回想起早逝的妻子临终前的笑容和托付。
惠就拜托你了。
所以,真的要把惠交给禅院吗
甚尔从未停下过对禅院的厌恶与憎恨。
死前最终说出那种遗言大概是这个糟糕的烂人少见的出于本心的决定。
五条悟总归不会对小孩出手。
而惠也能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
自己死后已经过去九年了。
惠今年几岁了来着
糟糕的失格父亲回忆了很久,才勉强算出了准确的数字。
12岁了吧。
这个年纪肯定已经觉醒了术式,归宿也一定有着落了。
“最终是被五条悟那家伙带走了,还是去了禅院家”
甚尔喃喃自语,插在兜里的那对习惯握着沉重咒具的粗糙大手都不由蜷了蜷,眉头也不自觉的微微皱起。
他临时改变了决定,不再关注那个金发的欧洲人,而是磨磨蹭蹭的翻出尾神婆孙子遗留下来的手机。
甚尔撑着脸,沉思了很久才回忆起号码,随后慢吞吞的操作着对死在九年前的他而言极其陌生的触屏手机、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孔时雨,那是个黑白两道通吃,不管是普通社会、咒术界还是异能社会都有人脉的顶级黑市中介人。
信誉绝对过关,同时也是甚尔生前最常合作的家伙。
诈尸的甚尔显然让那位中介人愣了老久,甚尔不耐的解释完事情起因经过、简单证明完自己的身份,然后就开口问对方位置。
口袋空空、死后全身家产加起来还没有一万日元的甚尔理直气壮“我帮你打几个工,你看着扣钱,然后帮我调查一件事。”
经常被甚尔借钱但同时也从这位实力强劲的暴君身上赚了个盆满钵满的孔时雨报了一个地址。
恰好,这位中介人现在就在横滨的地下黑市。
。
孔时雨给甚尔带来的情报显然不太好。
“惠君不见了,不在禅院家也不在五条家。”
孔时雨说,“你的第二任妻子五年前就抛下孩子们自己走了对,连她亲生女儿也没带走,不久后,你的儿子和继女都消失不见了,学校那边是拿到了他们俩的退学申请,然而就没有了下文。”
伏黑甚尔的表情渐渐凝固。
不在禅院家,也不在五条家
那我儿子呢
死过一次的高大绿眸男人神情空空,思绪仿佛陷入了猫猫宇宙,最后脑内画面定格在了妻子病逝前拜托他好好照顾咱们儿子的笑脸上。
半晌后,甚尔干巴巴地问“那惠现在人在哪”
“还不知道。”孔时雨摇头 ,“我还在查,你等多几天。”
。
“阿嚏”
现更名为北泽惠的小少年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尖,打了个冷颤,满心疑虑的左右张望,随后嘀嘀咕咕倒完垃圾回家。
惠洗完澡后就和兄弟姐妹窝在沙发看完电视,睡前,十二岁的惠真的偷偷摸摸的蹭到咒灵爸爸身边,拽着大人的衣角支支吾吾的讨祝福。
避开了所有兄弟姐妹,自己悄咪咪的溜过来的。
惠板着脸想要遇到大麻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着实让人不安,爸爸是最棒的神明大人,讨要祝福绝对没有坏处。
颓废脸的咒灵先生歪了歪脑袋,随后好笑的抬手揉了揉惠的脑袋,还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哪怕惠长高了不少,在高大的咒灵爸爸怀里看起来依旧是小小一只。
横滨的“镇守神”大人把自家孩子抱的紧紧的,还温和拍了拍对方的背。
咒灵低沉醇厚的嗓音哄小孩似的缓慢又认真的说道“嗯,没事了,我们的惠只会遇到更幸运和更幸福的事,哪怕是麻烦事最终也会变成好事靠近你的厄运和糟糕的坏事,最终一定都会被赶走。”
在学校里总是一副冷淡酷哥模样的12岁黑发小少年耳根微红。
然而兄弟姐妹都不在,可以大大方方在咒灵先生怀里磨蹭的惠不用担心形象的眯起眼,好半晌后才眼神闪亮的抬起头,然后面无表情的顶着微红的脸颊和一身快乐到仿佛冒出小花花的气息小声说了句“爸爸晚安。”
“晚安。”咒灵先生露出很浅的笑,“祝你有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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