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洗钱(修)

    一过元旦, 首都军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军演,拉练,还有为期一个月的野外驻扎训练, 韩超当然回不来。

    家里也该备年货了,但这些事不需要陈玉凤操心。

    有王果果和周雅芳, 家里就不缺各种年货。

    因为快过年了, 军嫂们也都得忙着回家备年货, 陈玉凤也就没有多做辣椒酱,打算让军嫂们安安生生过个年,过完年再开始奋斗, 卖货。

    这不, 今天煤炭家属院附近有个糖酒商店说让陈玉凤送十瓶油辣椒过去, 因为太远, 而且天色雪蒙蒙的,陈玉凤懒得去, 正准备拨电话过去回绝, 正在写作业的蜜蜜忽而说“妈妈,煤炭家属院是不是挖煤的地方”

    “是挖煤的工人们住的,怎么啦”陈玉凤问。

    “他们是不是也像长途汽车站的叔叔们, 会开着车四处跑呀”蜜蜜说。

    陈玉凤心头一动, 把电话摁下了。

    虽然对方要货少, 但煤炭家属院附近也有个货车集运中心, 要卡车司机们买了, 不也会大批量的走货。

    “妈妈你要去哪儿”看陈玉凤往外跑, 蜜蜜喊说。

    陈玉凤回头说“上厕所。”

    这小丫头不安分, 大冷天儿, 不喜欢在酒楼呆, 总爱往外跑。

    她不想带这小丫头,就得悄悄去。

    陈玉凤兴冲冲而去,本以为专门打电话要货,这家店生意应该很好。

    结果提着油辣椒下了三轮车,按地址进门,就发现这家店货架上各种货物摆的稀稀拉拉,几条烟上布着蜘蛛网,茶叶上面居然已经生白毛了,整个铺面闻上去臭烘烘的,店面这么脏,卖的东西还都过期了,怎么可能有人进来

    店主是个老太太,眉毛一挑,问“小军嫂油辣椒是吧,供货单你带了吗”

    陈玉凤把供货单捧了出来“一瓶2元,总共20”

    老太太冷哼一声“就这烂辣椒一瓶也要2元,首都人的钱真好赚。”

    陈玉凤跑的店多,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刁蛮的老太太,她捧着油辣椒说“阿姨,这里面有半罐鸡肉,还有碗豆,榨菜,各种调料,成本很高的。”

    老太太仔细的盯着陈玉凤的送货单在看,看了半天,忽而说“你这送货单不对,上面写错字儿了。”

    “没有吧,我是写对的。”陈玉凤说。

    老太太拍手“你有没有带别的售货单,摁了财务章的,给我一张。”

    虽然大多数商户不要售货单,但作为供货方,陈玉凤包里当然背着售货单,她看老太太撕了那张,于是从包里掏出预先盖好财务章的售货单,正准备要写,老太太忽而推她“笨手笨脚的,你又写错了,给我,我来写。”

    陈玉凤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人也简单,但读过财会教程,知道但凡盖了财务章的收据就可以入账,入了账,税务局就能凭它查账,所以她一把把售货单拽了过来“阿姨,你要觉得我写的不对,可以教我,但这东西你不能乱写。”

    “你笨手笨脚,还事多,再这样,货我不要了,你赶紧走。”老太太说。

    陈玉凤拎过自己的油辣椒,说“走就走,我还不卖了。”

    这店是卷闸门,陈玉凤一出门,老太太哐的一声,把卷闸门给拉下来了。

    今儿是小年,腊月二十三。

    寒风嗖嗖的,陈玉凤兴冲冲而来,受了个闲气,二十瓶油辣椒,一瓶都没卖出去。

    回头看那家店,越看越觉得纳闷儿,做生意的人都以合为贵,怎么会有那种凶巴巴的老太太,跟人欠她几百块似的。

    骑着车绕过几家店,陈玉凤正准备回家,忽而有人喊“妹子。”

    陈玉凤扭头一看,巧了,是上回韩超跟徐鑫来过的那家发廊的鸡头,捧着一只馒头,正在发廊门口坐着。

    陈玉凤上回跟这鸡头着了一场气,但今天因为糖酒店的老太太太凶了,相比一下,觉得鸡头笑嘻嘻的,人还不错,于是干脆拎起几瓶油辣椒,过去递给了她“给,用我的油辣椒夹馍吃,香。”

    鸡头努努嘴说“刚才那家店的老太太凶吧,骂你了吧”

    “可不,她平常也那么凶”陈玉凤问说。

    “她是商报社的总编,马金芳的妈,你甭看人家那店小,平常几乎不开门,但她生意好得很,一个月光给税务局交税就要上好几百块,税务局的人动不动来慰问她,说她是模范商户。”鸡头说。

    话说,九十年代虽商机勃勃,但也鱼龙混杂。

    不过任是谁家也不及马金芳一家复杂。

    徐鑫整天四处抓新闻,是报社的一支笔,而马金芳,则要嫁个政府领导。

    按理来说她家该是社会名流吧,可徐鑫的外婆居然开家糖酒店,糖酒店脏兮兮,乱糟糟吧,可人家生意好,是税务局的模范纳税大户。

    “不像咱们只会卖皮肉,那家人发财的手段多得很,首都啥东西销的好她们就进啥货,你这小军嫂油辣椒最近肯定卖得很火,对不对。”鸡头又说。

    小军嫂油辣椒最近确实卖得火,但是就凭那老太太脏兮兮的店,东西能卖出去吗

    而且陈玉凤觉得,她根本就不是想买自己的东西。

    “你要不想干这个,可以试一试卖卖我的油辣椒,我这油辣椒,卡车司机们喜欢吃。”陈玉凤突发奇想,说“要不,你摆你店里卖一卖”

    “可以呀,我这店里接待最多的,就是卡车司机。”鸡头叹了口气“但我见的男人多,还没见过像你男人一样俊的。”

    陈玉凤出身底层,也愿意跟底层打交道,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跟小姐谈论自己的丈夫,是而放下油辣椒就出来了。

    天生性格细致,陈玉凤每天都有做账的习惯,晚上回到家,就会把货单整体整理一遍,而今天整理货单的时候,她发现不太对劲,自己盖过财务章的货单少了一张,还是压过财务章的。

    这时陈玉凤再一想,发现问题了,当时那老太太跟她吵架,撕了一张她的售货单。这时她隐隐就觉得不对劲了,但终归她文化知识浅薄,税务,账务方面的东西懂得不多,究竟想不出来是哪儿不对。

    本来她想跟韩超商量一下,但最近一段时间韩超一直率队在野外拉练,回不来,陈玉凤也就没法问了。

    不过这事儿始终存在她心里。

    住在酒楼,有一点方便是只要男人回来,她就能听到。

    这天晚上陈玉凤睡到半夜,听见楼下有一阵脚步声,男人的脚步声她当然熟悉,正好她想不通,为啥那老太太要撕她一章售货单,于是一轱辘翻坐了起来。

    男人并没有上楼,反而听脚步声是进酒楼了。

    这时周雅芳和俩闺女都沉沉的在睡觉,陈玉凤于是穿上衣服,蹑手蹑脚下楼。

    刚拉开厨房的门,就听见徐师长的声音“所以当时的举报电话是马金芳派人打的”

    韩超说“是马金芳,看似举报的是我丈母娘,但她针对的是马琳,当时马琳正好准备召开一个关于机关家属院,军区所管理的酒店,酒楼,招待所方面的安全会议,她会在会议中传达一条,就是排查所有经营类项目中的窃听设备,但马金芳在八一宾馆的几个套房里都装了窃听器,她不想马琳排查,所以才故意举报我丈母娘,要当真我丈母娘和李嘉德真被查出有事,咱们各港商的合作将立刻中止,马琳也得引咎辞职,即使无事,以马处长的性格,肯定要查举报人,一查,只要有人举报她滥用职权,她就得受处分,培训的事情也就押后了。”

    “八一宾馆有五间套房,只有团级以上军官才有资格住。”徐师长说。

    韩超说“所以她获取到的情报应该不少。”

    这事儿陈玉凤懂,这几年,随着部队各种军产对外承包,可动手脚的地方很多,如果马金芳在八一宾馆内部装窃听器,从各个军分区来出差的军人聊天,打电话,她岂不全窃听得到

    而这些情报卖出去,是可以换钱的。

    而听韩超这么说,她又明白了一点,周雅芳和李嘉德,并非陈凡世举报,而是马金芳举报的。

    之所以举报,也不是因为对周雅芳或者李嘉德有意见,而是因为她想整马琳。

    要说在此之前,陈玉凤还觉得间谍跟自己没关系的话,现在可谓切身体会间谍的意义了。

    马金芳估计都不知道周雅芳姓甚名谁,只是当时正好周雅芳进了八一宾馆,可以用来激怒马琳,她就随手用了。

    至于被举报干不正当勾当,周雅芳被公安逮到的时候有多羞,多难堪,被陈凡世讥讽都快绝经了还妄想跟个港商好时,她得有多难过,愤怒,马金芳根本不知道吧。

    在马金芳那种社会名流的眼里,周雅芳连只蝼蚁都不算吧,想捏就捏,想踩就踩。

    不过既然韩超和徐师长谈的是正事,她不好多听,就准备要走了。

    但就在这时韩超也看到她了,说“凤儿,我晚上没吃饭,你给我炸几个豆粉汤圆。”

    这意思是他们现在谈的事情,她听听也无妨吧。

    冰柜里就有煮好,冻起来的汤圆,大灶嘛,油和锅都是齐备的,可以现炸。

    陈玉凤架起锅,倒上油,把冻着的汤圆直接放进去,不一会儿,冻硬的表皮就给炸的软软糯糯了,另起锅,还得热点白糖,等糖熬成焦汁,再把汤圆一个个滚进去,给它裹成一层油黄焦亮的外壳。

    等糖冷却,定型后,还得裹上一层熟豆粉。

    刚才大火呼呼的,陈玉凤没听到前面俩人的谈话,这时关了火,就听徐师长在问“马金芳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事,窃听器这件事我们只能私下跟领导们汇报,不能爆出去的,内刊都不敢写,她在国外的上线目前咱们还查不到,就不能打草惊蛇,扯出间谍的事,但不能放任她继续这样捣鬼,干扰军区的正常工作,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先把她的报社给关了”

    “我推断,她既然赚了钱肯定得洗钱,但目前我忙工作,出不去,关于她是如何洗钱的,这事我还得查一段时间。”韩超说。

    陈玉凤刚刚把豆粉汤圆盛盘,端出来,不由的接过话茬,说“马金芳的妈在煤炭家属楼开了个糖酒店,啥东西销的好就问谁要货,但她的店可脏可乱了,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凭借那个小店在洗钱”

    韩超和徐师长顿时回头,看着陈玉凤。

    陈玉凤放下汤圆,上楼,去拿她的售货单了。

    话说,要不是她于三教九流的人都喜欢聊几句,也平易近人。

    她就不会知道那家脏兮兮的糖酒店是马金芳的妈开的,也不会知道那家店是税务局的纳税大户。

    而要不是她性格仔细,每天有记账的习惯,她很可能都发现不了自己的售货单被人撕了一张。

    要不是陈玉凤经常在看财会类的书籍,也不懂洗钱的流程。

    但售货单上盖财务章,就有法律效益,能证明商户出了货,是可以做账的。

    而空的售货单谁都可以填,想填多少钱,多少件货都可以。

    当然,如果是普通商品,批量太大也会引起税务局的怀疑。

    但如果某个产品在某段时间销量特别好,你要写个大宗的单子也没关系。

    所以陈玉凤一开始很纳闷,搞不懂那老太太为啥要故意刁难她。

    但今天听徐师长和韩超一聊,瞬时明白了,老太太根本不是要货,是故意要她的售货单,撕一张空售货单,她想写多少钱都可以,然后她就可以做账。

    这样,她就可以帮马金芳把黑钱洗成白钱了。

    但这于陈玉凤是个麻烦,或者说,于各个给马金芳送过货的商户都是麻烦。

    一旦税务局凭售货单来问他们收税,他们怕不得被收破产

    所以不仅周雅芳是蝼蚁,她差一点,因为小军嫂销的好,也成了马金芳她妈的蝼蚁。

    社会名流们要犯起罪来,手段可真够高明的。

    话说,即使马金芳真的洗钱了,军人是没资格出去查的。

    他们必须把事情汇报给公安,由公安去查。

    但也真是够巧的,陈玉凤丢了一张售货单,而这张售货单,偏偏还是马金芳的妈弄走的。

    老太太拿售货单的时候,是欺负陈玉凤傻,不懂事。

    可现在,那张撕掉的售货单,不正好可以用来查马金芳的洗钱

    “明天我休假,不行我去趟税务局,调一下货单”韩超拿着售货单说。

    徐师长点头“可以,你以小军嫂公司的名义去调,先不要打草惊蛇,一旦查实,关停商报。”

    韩超吃了颗汤圆,回头看妻子一眼,眼里有种没想到我这小媳妇儿,居然还有脑瓜子,能发现这种事似的惊讶。

    陈玉凤漫不经心,翻他个白眼。

    这狗男人,总拿她当傻瓜。

    早晚有一天他得知道,她虽然笨,但她很努力,笨鸟先飞,早晚有一天,她会比他能想象到的,最优秀的女人还优秀。

    韩超在吃汤圆,徐师长在沉吟,大概是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向上级汇报。

    毕竟马金芳原来是他弟弟的妻子,跟他是亲戚,徐鑫兄弟还是他的侄子,他们是很早就开始干间谍的勾当了,还是最近才开始干的。

    徐鑫和徐磊是否有参于,这事徐师长必须考虑。

    而且目前,因为还没查到马金芳的上线,军区不会定她的间谍罪,只准备关停商报。

    徐磊是徐勇义最心痛的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前妻死的时候都不在身边,还一尸两命。

    他目前在对岸,他对徐勇义的意见非常大,这事一出,他会不会误解,会不会一生气就呆在对岸不回来了

    “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先上楼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徐师长说着,从厨房出门,走了。

    韩超几口吃完了豆粉汤圆,忽而问陈玉凤“你看我嘴角有啥”

    “糖渣呗。”陈玉凤说。

    “你猜它是什么味道”韩超又说。

    陈玉凤说“甜的。”

    “不对,苦的,你把糖熬过了,真苦。”韩超说。

    陈玉凤伸手指要揩,说“不可能啊,我从来没听说过糖会坏。”

    韩超有点气恼的说“我嘴巴上火,疼,你不要用手碰,你舔一下尝尝,真的苦。”

    陈玉凤心说不可能啊,她最近因为不做饭,厨艺是退化了,但熬糖的功底是在的,不可能把糖熬苦。

    因为韩超说嘴巴上火,她不敢用手碰,但他个头高,她要舔着试,就得踮脚,这时韩超在弯腰,陈玉凤刚踮起脚,扬着脖子准备去舔,他却突然抬头,鼻子撞过陈玉凤的鼻子,顿时钻心的疼,疼的陈玉凤差点没哭出声。

    伸手一捂,她的鼻子给他撞流血了。

    “师长您还有事”韩超自然而然的立正,说。

    却原来是徐师长半路折返,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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