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了
半夏的三堂会审迅速而平静, 包括白狼族族长,给出的都是同样的判决偿命。
偏殿里,半夏侧眸朝时知临一笑, 嘴唇无声动了动, 引颈受戮。
她说谢谢。
“怎么”谢清夷在时知临面前晃了晃手“还在想半夏的事”
时知临摇头, “都过去这么久了。”
离半夏引颈受戮已经过去一个月, 时知临肉眼可见出神的时间多了些, 谢清夷心中担忧, 却又担心提起半夏惹他难过, 直到此刻才算是问出口。
他仔细观察时知临神色,见确实没有悲伤之意,渐渐放下心来“那你再想什么云家那老头说的话”
半夏引颈受戮那日,云家家主也在场, 当时谁也没想到半夏身上有武器, 生死又在一瞬之间,其他人虽然惊愕, 却也没太在意半夏到底是怎么死。
唯有云家家主道“本该斩首示众, 死在这里倒是便宜她了,要我说,她的尸首应该送回马家村挫骨扬灰才能平息村民怨气。”
时知临抽出被九清抓住的手腕,手一挥便收走了半夏的尸体, 嘲讽道“那云家家主试药杀死的那些人, 是否也该将你云家炼丹的那些弟子挫骨扬灰才能平息怨气”
云家家主脸色一黑“那些试药人都是自愿为我云家试药何来怨气”
时知临目光凛然“我看那些村民也都是罪有应得, 又何谈平息怨气”
“牙尖嘴利满口胡言”云家家主指着时知临的鼻尖, 怒不可遏“你可看清楚这是何处, 这里有何人这番话如此说出来, 难道是想让人知道你们时家已经偏向妖族了吗”
时知临最听不得别人吵架时连带上时氏或者皇室, 眼底燃起火光“我说的话只代表我自己,云家主何必拉踩时家”
云家主见他生气,反而淡定下来,冷笑一声道“我倒是忘了,你们时家之前还养了只妖在家里,对外宣称是时家第三子,怕是从那时起,你们便与妖族暗中勾连了吧”
时知临倏地捏紧拳头,正要反驳,就被玉干道长打断“知临”
他一腔怒火只能憋在心头“师尊。”
玉干道长看向云家家主“云家主,知临年幼,说话往往意气用事,还望您不要见怪。”
云家家主皮笑肉不笑道“我哪敢见怪,您这位弟子的身份可不是我区区云家家主能够见怪的。”
说完他甩袖离去,不欢而散。
时知临再次回想起当日场景,依旧不太高兴“那老头虽是牵强附会,但也真是会挑事,若被我兄长知晓,我回去免不了又要挨训。”
谢清夷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他那话便是传出去了,又有几人会当真大不了挨顿打,没什么事儿。”
时知临轻哼一声,不知想到什么,渐渐出了神。
谢清夷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又想什么呢”
时知临“我在想半夏的事情。”
谢清夷啧了声“不是说你没想吗”
时知临摇头,神色沉寂下来“我想的不是半夏的死。”
半夏引颈就戮虽是意料之外,但时知临却没有谢清夷想的那般悲伤。他认为马家村那些人罪有应得,却也知法不容情,再加上半夏早有死志,他虽难过遗憾,却不会耿耿于怀。
真正让他多思的是,除了半夏之外,另外的半妖们是如何生存的。
三堂会审时,白狼族族长对半夏毫不留情,甚至是无比厌恶,唯一多问的一句,也是十年前那被掳去马家村的白狼妖。
管中窥豹,妖族对于半妖的态度想必也是如此。
可这其中相关的又何止半妖的处境,还有女性的处境。
时知临记得,小时候他曾问嫂嫂,为何如此努力修炼。
嫂嫂说,“世道向来对女子严苛,若是当个普通凡人,一辈子最好也不过是相夫教子罢了,唯有踏上仙途,才能争得自由。”
小时知临不解“可嫂嫂还是嫁给了兄长啊,嫂嫂觉得不自由吗”
嫂嫂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道“若没有修炼,嫂嫂便不能嫁与你兄长了,而且,修炼带来的自由是选择,选择做你兄长的妻子、做你的嫂嫂,也是我的自由呀。”
那时他年幼懵懂,听不懂这番话。
后来大了些,见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见了世家闺秀没有选择的命运,似乎懂了一些。可直到此刻,他才直观的见到了这世道对女子的残忍。
半夏的母亲并不弱小,却依旧下场凄惨,那比半夏母亲和半夏更柔弱的那些女子呢她们在看不见的角落里,会遭遇什么
听了时知临的话,谢清夷沉默了一阵,道“世道对女子残忍,归根结底是伤害她们的那些人未经教化,越是目不识丁的粗野之人越容易犯下恶行,圣上在推行读书这件事上已经做得很好了,可九州太大,教化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若你能继位,或许真的能改变现状。”
谢清夷与他看法相同,思考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时知临摇摇头,“便是我真的继位,这世间只要有强弱之分便无法遏制这些事情,而想让世间没有强弱之分,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谢清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倒也不一定,你看天山还有各门各派,虽修为有所区别,却从不会将男修和女修分得太过清楚,说不定哪天世间所有人都可以修炼了,那时候担心的事情便也可以解决了。”说着,他起身道“行了,今日可是难得的可以下山的日子,世子爷也憋了这么久了,咱下去放放风呗。”
时知临笑了笑“走。”
两人在山下逛了一圈,买了许多点心零嘴回来,便分开了。
时知临每次下山都会带东西上来,这些师弟师妹知道他下山了便又通通等在了他的小院外,一见他回来便叽叽喳喳围了上来。
在山下逛了一圈,时知临心情好多了,但被这么七嘴八舌围着,依旧还有些不适应,便悄悄用了张替身符溜了出去,没想到走道半途被个在树下吃点心的小童子看到了。
知道他是知微的师弟之后,时知临焉儿坏地忽悠人给自己算了一卦才离开。
第二日,他翘课时,果不其然被白叙之逮到了。
白叙之“回去。”
时知临把玩着手里的箭羽,挑衅“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抓到我我就回去上课”
白叙之手一抬,雪见便出现在他掌心,时知临也跟着往后一跳,抓起尽欢便往树上跑去。
刚落到实处,还来不及挽弓,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便直逼鼻尖。
时知临仰头,用尽欢抵住剑刃,笑道“小白龙你好快呀。”
白叙之冷声道“回去。”
时知临挑眉“如果我不呢”
白叙之目光微冷,剑刃一收,再一刺,便抵到了他的脖颈边。
时知临早知白叙之剑法好,也见过他的剑法,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
没有任何好看的花把势,一挑一刺,快得根本无法捕捉,只有凛然杀意激起一片战栗。
时知临不但不怕,反而笑意更深“再来”
白叙之收了剑,淡声道“你说过我抓到你”
他话还没说完,时知临便已经一溜烟跳到了另一棵树上,抓着树杈叉腰大笑“我说了你抓住我我才和你回去,但是你刚才只是用剑抵着我脖子,根本没有抓住我啊”
说完他便挽起了弓,动作极为迅速,箭羽与弓碰触,他眉梢一挑,语气蓬勃“我见识过你的雪见了,你也来见识见识我的尽”
欢字还未说出口,时知临就听到了悠扬的笛声,还未察觉到哪里不对,便感觉脚下的树枝动了动,然后几片树叶伴随旋律飞来,明明看着轻飘飘的,却直接将他一个元婴期修士从树枝上打落了下去。
时知临即使调整姿势,打了个滚才好歹没让自己摔成狗吃屎。
拍拍身上的泥土,他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好奇“小白龙,你那笛子还能控制树”
白叙之不答,反问“现在是否算抓住”
时知临刚想回答,忽然眼珠子一转,耍赖道“抓自你没见过吗那必须是手碰到才算是抓,你用叶子把我打下来算什么,不算不算”
眼见白叙之再次将翠绿的玉笛放在唇下,时知临一惊,连忙道“这样这样小白龙,你光抓我有什么意思,我们打个赌,一炷香之内,只要你抓到我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你若是没抓到我,也答应将你那笛子给我看看怎么样”
白叙之放在嘴边的玉笛又落下,沉默了一会儿,淡声答“好。”
时知临没想到白叙之竟然真的会答应,不由心中惊喜,他知道若是他开口要,白叙之绝对不会把那玉笛给他看,可那玉笛太好看了,整根笛子像是用水头最好的帝王绿灵翡制成,剔透玉润,散发着生机。
他想看看,将那玉笛握在手里,可否能感受到蓬勃生机。
时知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生出无限斗志,脚步悄悄后撤。
然而后撤的脚跟还未落地,便再次听到了一阵悠扬笛音,脚下的花草仿若有了生命,如浪潮一般,还不等他反应,便将他推到了白叙之身前。
白叙之放下玉笛,单手扼住他的手腕,“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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