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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钧言一整夜都没睡着, 他在任昭的游戏直播间里,默默地用小号打赏了一千块, 听着他打游戏的声音,直到凌晨两点半下播。
他到这时,还丝毫没有睡意,一边想画被盗的事,一边想李赫的事,他在想应该怎么告诉昭昭,他会是什么反应,会高兴吗
白钧言觉得可能不会, 任昭应该根本就不想听见渣男的名字。
别说发小, 就连他自己,都不想听见。
可他明明都把李赫拉进黑名单了,为什么脑海里还总想着白钧言心底弥漫着做了坏事后的不安和惶恐,还有古怪的失落,甚至于其他的、不应该有的情绪或许自己应该去找个教堂忏悔一遍。
他脑中始终盘旋着李赫离开前那一句“你有喜欢过我吗, 哪怕一秒钟。”
白钧言几乎是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自己是直的,怎么会喜欢男的
就算真是不幸的喜欢上了某个同性,那个人也不可能是李赫。绝不可能。
白钧言直直躺在床上的姿势犹如一条失去梦想生无可恋的咸鱼,凌晨四点了, 他还在刷微博,看陈斯然的主页。
陈斯然是个有两百多万粉丝的网红, 据这位网红本人透露,其中一百八十万都是买的粉。
白钧言刷了半小时他的微博, 一下感觉自己又直了回来。
活了二十多年, 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角色扮演, 一次假恋爱, 就把自己搞得性取向都不对劲了。他在陈斯然的动态里找到了答案自己果然是百分百的直男。
睡前,白钧言给任昭留了言“我下个月辞职后,就来爪哇找你。”
任昭是早上回的,而白钧言几乎是一夜无眠,打着哈欠,捧着咖啡杯步行去单位。他戴着耳机,在跟刚起床的发小通话。
“我看见你消息了,你怎么就要辞职了啊”
白钧言现在是哈欠成精,几乎是闭着眼走在盲人道上“这份工作我都干了大半年了能学的都学了,能结识的人脉也都有了,如果不是我们馆长人真的不错,我早就辞职了。”
他回忆起,自己三月的时候就想离职了,但是因为想参与策划这次印象派特展,才一直留在江南美术馆。
谁知道还没开展,画就被人偷了。
这件事不让他外传,他也没往外说。白钧言刚到美术馆,就听说北极星公司失窃的四幅“当代作品”已经找到了,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听说是半夜追踪器有了反应,法国人自己开车追了过去,结果追到了垃圾场,然后他们就去了公安局,让公安帮忙一起在垃圾堆里找,找了四个小时,终于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坑里找到了四个手提箱。”
白钧言在群里问“所以手提箱里有画吗”
有小道消息的同事说“我那个参与案子的朋友说,看见他们打开密码锁,找到了四幅画,问法国人是不是这四幅,保险公司的鉴定师掏出一大堆家伙什,在垃圾场就开始鉴定,最后法国人的眼泪都要当场流下来了,说是,就是这四幅。”
“不过,虽然找到了失窃物,但因为还没抓到盗窃犯,所以不能算结案。”
保险公司的人说找到了失窃的画,那在垃圾场找到的画,应该是真迹。
可是
白钧言心不在焉地转着钢笔。
他显然是想不通,这些盗画贼,花这么多工夫,而且过程这样顺利,一定预谋了很长时间,就这么随便丢到了垃圾场
图什么
既然第一次还回来的是赝品,第二次找到的,会不会也是盗窃团伙第一次还回来的赝品,可能有不完美的地方,但如果他们将偷到手的艺术品背面隐藏的各种独一无二的编码,以及肉眼不可见的涂层,还有嵌了追踪器和序列号的画框再套进另一张赝品
不过,保险公司应该没那么傻吧
假的他们怎么可能认
如果是赝品,会鉴别不出来吗白钧言从事这行,了解一些作假的手段。
比方说,如果要制作一副莫奈在1860年绘制的讽刺漫画赝品,那么就得找到1860年生产的旧纸张。这种纸张通常能在1860年法国出版的书籍中找到克数一致的,由于两张漫画的尺寸都很小,找到纸不算是难事,但一定很费时间精力。
但是,倘若要完美制造赝品,还得找到1860年生产的铅笔,这只是漫画,如果是油画,还要更复杂,要么,就要找到年份一致的旧颜料,要么从这一年的旧画上把颜料撬下来加工。
由于画家的印章很难造假,他听说过一种手法,是将真印章从某张真迹上刮下来,放在假画上,要做旧,过去的法子是丢进烤箱,调到一百二十五度,除了物理方式,还有化学方式。
或许,现在防伪科技进步了,造假者的手段也在进步。
群里热火朝天地议论着画的真假,甚至有人阴谋论“说不定最开始送过来的,就是赝品啊,你们看这家保险公司多不靠谱就知道了,说不定真迹早就被人换了。我们也没见过真的,谁知道真迹到底是哪一幅,说不准画家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都无法鉴定真假。艺术品的价值,不就是被鉴定吗,鉴定专家说是真的,博物馆收藏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白钧言聊了会儿天,开会时,不小心睡着了。
有同事问他“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差,脸和眼睛都是肿的,你脑门还冒了个痘。”
在这里上班,白钧言早有体会,会被过分关注穿着打扮和外貌。
额头长了一颗很不起眼的小痘,他自己照镜子都没注意,却被同事发现了,就好像那是个巨大的痦子。
白钧言一脸的萎靡不振地趴下“别提了,没睡觉”
同事“你看起来跟失恋了一样。”
“嗯”他有气无力地陷入了浅眠。
下午,北极星保险公司的人将画再次送到美术馆,这次,经江南美术馆的鉴定专家鉴定过后,确认是真迹无误,与保险公司重新达成协议,将画保管在美术馆的藏品库内。
快下班时,美术馆员工从b馆背出来一副约一米七长度的巨大抽象画。
白钧言正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见状觉得奇怪“还没到月底,就有画要撤展了吗”
他扫了一眼,是一幅抽象的日落,虽然是日落,但颜色用得很深。
搬画的人回答他“这个画家说这幅画被国外的买家预订了,要在下个月寄到,所有现在就撤走。”
由于展出者和展馆只是合作关系,由展出者提前中止合作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通常他们无法阻拦艺术家提前带走自己的作品。
白钧言本来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但当他看见车上躺着的雕塑时,就想了起来“这个画家是叫李煊对不对”
李赫没有买走雕塑么他想到了这件事,但已经没办法去问了。
搬运者回答他说是“是这一位。”画很长,宽度也有一米二,所以只能包好固定在车顶,有些麻烦,司机也打开车门下了车,是个身材高大的男性,手上戴着白色劳保手套,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白钧言帮着一起把画固定在了车顶。
司机压了下帽子,看了白钧言一眼,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白钧言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是个年轻男性,虽然身上穿的有些邋遢,但脸上胡子刮得很干净。
随着小货车开走,白钧言走回家的路上,因为昨天一夜没睡,今天白天也没有怎么休息,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幅撤展的画,尺寸和藏品库里的那幅睡莲很接近。
他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这周末,江南美术馆最忙碌的一天,迎来了一位贵客,让一向不出面见人的宋馆长都特意来上班了。
宋馆长等待在园区外面,看着一个戴着宽帽檐的黑色礼帽的女人从一辆黑色慕尚下来,他亲自前去迎接,笑容满面地热情道“伊芙琳,你怎么提前来了,欢迎欢迎,我啊,收到你的消息,就立马赶来了,我们这一季度有两个个展,你看你对哪个感兴趣。”
女人戴着宽大的帽子,还戴了茶褐色墨镜,若是这样来看,感觉年纪不过四十左右。
谁知道竟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
霍敏客气地同他握手,随即,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身材很高,肩宽腿长,在初夏也穿得体的休闲西服,很衬气质的鼠灰色,脸庞生得有几分冷淡,看着十分不近人情。
霍敏简短地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李赫,他陪我来逛一下。”
宋馆长哈哈笑着,从善如流地去跟李赫握手了“真是一表人才,英俊潇洒,一看就是母子俩,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其实李赫的眼睛不像霍敏,他是单眼皮,因为眉骨高,撑出来一个时有时无的双眼皮,和霍敏那种扇形双眼皮是不同的,如果要说相似,或许唇形是相似的,不笑的时候,容易显得冷峻的嘴唇。
他知道霍敏要来的时候,犹豫过。
李赫不知道要不要跟着一起。
霍敏说,她去江南美术馆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我从朋友那里听说,前两天这家美术馆出了点事,图书馆着火了,法国人的油画好像还疑似失窃了怎么的。”
她是来确认自己的画怎么样,是否完好无损。
李赫想,自己过来,其实也不一定会见到白钧言,如果见到了那就见到吧。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推测了一百种见面的方式和对话,白钧言可能会很惊讶,自己怎么又来了,但也可能会很冷漠,就好像没看见自己一样,或者,因为自己是陪同母亲一起来的,白钧言不得不拿出工作的态度,对自己礼貌的微笑。
但实际情况,和他推测的很不一样。
因为他根本没见到白钧言。
霍敏提出要看画,他就跟着进了江南美术馆的藏品库,霍敏叫来了一位鉴定家,宋馆长见状,有些紧张“伊芙琳,是有什么问题吗”
“无碍,只是听说了一些事,稍微有些不安。”
宋馆长一听就知道她是听说了什么。
这才多久啊,就变得人尽皆知了。
他没有去解释法方四幅油画疑似失窃的问题,只是指了一下上锁的展柜“从法国运来的四幅画,都在那里放着的。”
霍敏扫了一眼,很礼貌地夸赞了两句,就转头看自己的画了。
鉴定专家说“荧光下,这幅画显出了油画颜料中含铬和石青,偏振光底下的印章也是对的,证明这幅画早于1920年。”
宋馆长在旁边介绍藏品库的安全级别“这幅画运过来,就存放在我们的藏品库中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没有换班间隙,我敢说,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鉴定的过程很缓慢,因为霍敏吹毛求疵,李赫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鉴定的这么仔细,就好像觉得这幅画一定是存在什么问题似的。
他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藏品库,路过他们办公室,没有看见白钧言。
他在a馆和b馆分别转了两圈,李赫甚至还在园区逛了一大圈,从咖啡厅排队买饮品时,碰见了白钧言的同事。
是一个姓文的年轻人,他记得白钧言叫他文哥。
前几日,李赫要买雕塑,就是他来接的。
文哥正在等冰淇淋,看见了李赫,“咦”了一声“啊,是你啊李先生,你来找小白的吗”
李赫摇头,保持着礼数“来逛逛展。”
“哦,我就说,小白他请病假了,你要是找他人,肯定找不到的。”文哥见过李赫挺多次的,感觉是白钧言挺要好的朋友,只知道姓李,但不知道具体叫什么。
李赫拿着小票去等咖啡,闻言看向白钧言的同事“他请病假了”
“是啊,最近几天他状态都很差,昨晚说有点发烧,就请了病假。好像是因为失”文哥话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李赫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因为失恋吗。”
自己才是被甩的那个,白钧言生哪门子的病。
文哥表示“我不太清楚,你跟他关系不错,你问问他今天怎么样了。”
李赫觉得,自己不要管白钧言比较好,白钧言可能根本不需要、也不喜欢自己管他,可是
他想起上回白钧言坐船着凉,买了药给他,他也不吃,把叮嘱当耳旁风。
白钧言还不爱运动,抵抗力很差。
白钧言在上海还没有什么朋友,只有这些同事,还有个自己没见过的合租室友。
他起码找了不下十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去打电话。
当他拨了又挂断好几次,终于尝试性的,用了另一个工作号码给白钧言拨了过去。
这个电话他没有给白钧言打过,他不知道是自己。
白钧言接通时,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楼下,擤着鼻涕说“单元楼密码是六个零,接通管理员可以开门的,能不能麻烦您送上来一下,我住2303,挂在门把手上就好。”
“我不是外卖。”李赫在他挂断前出声了。
他只是想问问白钧言有没有吃药,身体还好吗,李赫还没有问话,就从白钧言的声音里听了出来,他身体状态一定很糟糕。
只是想象着他生病了没有人照顾的模样,李赫就很难克制自己保持对他的距离。
原来因为失恋而痛苦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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