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跌坐在地的宁无量姿容惨然, 疗愈诀可以治疗他脸上的伤口,却当然不能消去他衣衣襟上的血渍,不能让他碎了一地的白玉发冠重新完好无损地回到他头上, 再束起他散落狼狈的发。
傅时画上去的快,入金丹境入得也快,足尖离开比剑台的速度也过分快, 快到那块立于这方比剑台之后的榜单上还没来得及出现他的名字,就已经不用再出现了。
可谓是真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任半烟默默转过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扇子,大冬天展开,再盖住了自己的脸, 心道这个小兔崽子, 让自己给他也搞个名额,还信誓旦旦说自己压境界,只用一种剑法。
当时她还以为这是对方身为剑修, 追求一些精益求精的突破, 还反思了一番自己对待剑道的态度, 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习学习。
结果到头来, 就这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蓄意报复, 精准打击吧
得亏他最后还搞了个临时破境,潇洒退赛,翩然而去也就梅梢这群傻剑修们才会相信他是真的破境了吧
任半烟觉得自己的反思喂了狗。
同时也十分好奇, 傅时画与这位琼竹派名叫宁无量的弟子有什么过节。
一旁笑眯眯的雷长老叹道“哎呀, 他再抽一下, 我就要用雷劈他了,卡得倒是很好。也不知是真的能及时收敛自己的杀性,还是感觉到了我的情绪。”
刘长老冷哼一声“任半烟,这就是你担保的小楼弟子跑到我梅梢的地盘上来报私仇”
“倒也不至于私仇这么严重啦,年轻人嘛,这种事情,也难免的啦。人家都退赛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嘛。”白衣雷长老好脾气劝道“莫生气,生气遭雷劈。”
刘长老挖了他一眼“劈劈劈,就知道劈”
任半烟则是蓦地看向雷长老“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雷长老笑得和善,语气更是温和仿佛他嘴里说的不是什么八卦,而是紫砂茶杯怎么泡枸杞才最养生“这事不是挺出名的吗那个宁小友,是琼竹派掌门失散了十几年的儿子,找回去以后,修了真,发达了,转身就要去和道脉不通的虞小友解除婚约,还说了一堆明劝暗贬的话,大意就是让虞小友认清自己,知难而退,少缠着自己,不要给脸不要脸。而他那个著名的娘,为什么著名你们都知道的,还横插了一手,很是羞辱了一番虞小友,又被虞小友呛回去了。”
“后面的事情嘛,当然就是虞小友勇登云梯,逆天改命,惊诧天下,一步入小楼,哎呀,可真想看看宁小友和那位燕夫人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啊。”
任半烟听得目瞪口呆。
“啧啧,真可惜我没在现场看到这一幕,二手瓜吃起来就是没有一手新鲜。”雷长老摇了摇头,神态颇为惋惜“不然我一定为虞小友助攻几道雷劈。”
顿了顿,他继续道“当然,我知道的只是虞小友与宁小友的事情,至于这位破剑小友为何如此,我就不得而知了。”
任半烟“”
老雷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被灌了一脑子八卦的任半烟自然而然偏向了虞绒绒一边,再看向宁无量时,眼神已经变得厌恶不已。
但很快,她又看向了傅时画,很是沉默了片刻。
破剑小友为何如此,还不是显而易见地在为自己的小师妹出气吗
如此大费周折,处心积虑,就只为了当众打人家一顿,不得不说
任半烟默默心道,你们这些大师兄啊,啧。
干得漂亮。
傅时画如此一路下了擂台,周遭弟子看他的目光都带着莫名的亮光和期待。
“恭喜这位额,师兄”有人凑上来,开口才发现傅时画竟然一直都没有报名字,但这也无妨,夫唯道的真君都喊师兄也没错“一朝夫唯道,感觉如何啊有、有什么破境感悟吗”
“我看其他人破境都破得好难好苦,这位师兄却如此轻松,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
一遭剑修弟子直觉这句话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眼巴巴看着傅时画,之盼他能指点一二。
傅时画从初时被围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思忖片刻,然后做了个小小的招手动作,压低声音“你们凑过来点,别让别人听到。”
他低语了几句什么,周遭弟子们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欣喜若狂的表情,再各自对望,千恩万谢过傅时画。
下一刻,已经有人大声道“梅梢孔明杰,请教宁兄的剑”
“草,怎么让这个狗小子领先了”有人低声骂道。
却又飞快被旁边的人用眼神制止“你小声点,别被别人听到了,咱们慢慢排,总能有的”
梅梢问剑时,如有一方已经在论剑台上,是不能拒绝其他人的约战的。
于是宁无量还没从刚才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已经有人一跃而上,磨拳霍霍,兴奋无比地向他挥剑而来
傅时画笑意盎然地回到了虞绒绒身侧,冲她轻轻扬了扬眉“怎么样打得还行吗还满意吗”
虞绒绒简直从发梢满意到了天灵盖,恨不得原地给傅时画鼓掌,她用双手给傅时画比了个竖起大拇指的手势,然后忍不住问道“你的那四把剑该不会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吧”
傅时画比了个“你说呢”的表情。
虞绒绒再凑近一点,小声道“那刚才,你和那些人都在说什么呀为什么他们这么踊跃热情地想要去找他比剑”
话语间,方才那位名叫孔明杰的弟子一手舞剑,一手挥拳,刁钻无比地冲向了宁无量,屡次被对方逼退后,终于跃至台边,却爽快认输道“多谢宁兄赐教,我悟了”
他声音才落,已经有三道声音齐齐响起,欲要与宁无量比剑,三人再乱骂一番,撕扯一遭,终于有人脱颖而出,难掩激动地上了比剑台。
宁无量满头雾水,心道比剑就比剑,怎么这个人也要向自己挥拳
可他却连问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再次迎战
傅时画笑得很轻松“他们问我有什么破境的秘诀。”
“秘诀”虞绒绒愣了愣,反应过来“难道不是大师兄本就天生道脉资质过人,想破境就破境了吗哪有什么秘诀”
傅时画被她夸得浑身舒畅,笑意更深,再压低声音道“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我说”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促狭了起来“多亏宁兄不吝赐教,令我若有所感,心有所悟,尤其是挥拳一事,仿佛打破了我身为剑修的局限与此前的桎梏,所以才能一跃成金丹。”
二狗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时画,心想,卧槽好你个傅狗,这种话居然都能说得出来
却见虞绒绒倒吸一口冷气,再悄然举起了两只手,重新比出了大拇指,满脸佩服“不愧是大师兄。”
二狗“”
不是,不对,绒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不要这么快就被这个傅狗带歪啊
这种时候的反应怎么能是夸他呢
然而此刻,站在一起的大师兄与小师妹之间的气氛堪称其乐融融,一个佩服,一个挨夸,二狗左右看看,茫然极了,觉得一夜之间,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只清醒的小鹦鹉。
虞绒绒其实对宁无量这里的情况兴致缺缺,当然不至于一直盯着他看,也完全不想凑热闹非要和他打一场。
她其实想再多看看的,对她来说,每一道挥过的剑都有痕迹,每多看过一道剑,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积累。
但显然,有人并不想让她闲着。
江拂柳刚刚赢了十场,抱拳四方,从比剑台上跃然而下,便已经有一道身影倏而站在了擂台上,再指向了虞绒绒的方向“虞六,你敢不敢和我一战”
燕灵不是没想过直接戳穿虞绒绒的身份,但她转念一想,若是让许多人知道了这个榜首其实名叫虞绒绒,岂不是反而在给她提升名气,她愿意穿着马甲,就让她永远穿着去吧
虞绒绒愣了愣。
正是燕灵。
方才见宁无量被痛打时,她便已经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比宁无量修行的时间更早也更长,更是在他之前就入了合道期,修为并不低,虽不是天生道脉,但资质也可以说是极好,否则当然也不可能被燕夫人那么看重,再捧着。
所以宁无量没打过傅时画,燕灵觉得自己未尝不能一试。
可谁能料到,那个人竟然转身就破境退赛了
燕灵一肚子气没处发,当然转而盯上了虞绒绒。
她本就要找她比剑,正好此时此刻,可谓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对表兄妹怎么回事一个要和你打,一个要和我打。”虞绒绒小声道“她都合道期了,找我打不嫌自己以大欺小吗合道和我炼气期之间,可是有整整两个境界呢”
傅时画笑了笑,没个正经地勉励道“说不定和她打打,你也能破境呢”
他随口一说,虞绒绒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竟然真的沉思了片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傅时画“”
他还想说什么,虞绒绒已经驱笔而起,衣袂翻飞,施施然落在了燕灵的面前,再一伸手,将重新化作笔杆大小的见画握在了手里。
既然是被点名上来的,虞绒绒自然懒得再自报家门,只轻轻一挥笔,再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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