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虞绒绒也并没有停顿很久。
仿佛只是对面前的这一切感到了错愕, 她只是短暂地顿了顿,就已经稳下了心神,顺着巨大的锁链向前漂浮摸索而去。
谢琉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地传来。
“小楼的大家还好吗”他轻轻咳嗽几声“在这里太久, 不见天日,只知道这些年来, 有多少魔兽没有被拦住, 却已经不知人间几许。对了, 我是鲛人, 在水中以鲛人形态会比较放松, 见到我的时候, 希望你不要害怕。”
虞绒绒继续向前。
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顺着那道神识轻声回应道“三师伯,您在这里多久了”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在小世界里的谢琉, 提出这个问题, 当然是为了比对两人的回答。
是的, 虞绒绒并没有因为先见到的是小世界中谢琉的样子, 而先入为主地相信他。
但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有的时候, 眼见不一定为真, 要用心看。
“我已经很虚弱了, 可这世上, 有且只有我能镇守在这里, 因为我是鲛人,而我的力量本就来源于海。除了在海中的我,没有人可以承受来自魔域和修真域的力量。”谢琉的声音带着疲惫“多久了我也数不清过去了多久,对了, 云璃那孩子怎么样了”
“云璃”虞绒绒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她的四师姐。思及自己之前被顺走的那张纸条, 她谨慎回应道“四师姐她还不错,就是依然喜欢在影子里。”
谢琉笑了起来“这孩子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海里生活久了,到了陆地上,也不想要见阳光,怪我。”
“我七师伯没有和我讲过太多四师姐的事情。”虞绒绒试探道“四师姐也和三师伯一样,是鲛人吗”
“当然不是。”谢琉的声音里有无奈,却也有笑意“她是被渔民遗弃沉入海中的孩子,恰好被我捡到再养大的。本想等她长大以后,便送她回人类的平凡世界,但她总要跟着我,我甩开了她许多次,但她既然最后竟然能追着我一路上密山小楼,我又能怎么办呢不过为何是四师姐她不是应该排行第三吗”
这句话让虞绒绒确认了一些事情。
比如大师兄确实本不是大师兄,他分明年龄比小楼内的那些师兄师姐们都要轻,却因为一些原因而成了大师兄。
而三师伯谢琉被困于此处,是在大师兄入小楼之前,所以他并不知道大师兄的存在。
可此前在小世界中,小世界谢琉却分明看到了字条上的“四师姐”三个字,却并未多问,甚至说出了“你四师姐”这样的话。
换句话说,这两个人的信息并不对等。
甚至像是,此处的三师伯才是真正永远地被困在了某一个时间点。
她心中飞快理清时间线与思路,边故作糊涂“咦是这样吗我入小楼太晚,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太知道”
谢琉思忖片刻,似是自己也有了些推测“难道是清弦想通了,新收了徒弟不过,当年在皇城与琼竹派那一战后,他哪里来的余力再收徒弟”
这都是虞绒绒无法回答的问题。
但她一边摸着锁链继续向前,一边为谢琉的喃喃自语而暗自心惊。
清弦自然是指御素阁的阁主,傅时画的师尊,清弦道君。
皇城与琼竹派的一战,据她所知,同时与这两处有关联的事情,有且只有一件,便是与傅时画有关,又或者说是由他而引出的,那一场对皇城修道者的清洗,以及对琼竹派对这一切的包庇的惩戒。
但她所知,从来都是修道界单方面的碾压,却从未听说过,这期间竟然发生过可以被称之为“一战”的过去
锁链倏而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在这样的深海中,这样的声响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虞绒绒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再瞳孔微缩。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所有这些锁链所指的中央。
碗口粗细的锁链尽数束缚在一个人身上。
面前的鲛人有着过分俊美的一张脸,他紧紧闭着眼,长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漂浮出柔软却杂乱的线条。他确实如此前所说,保持着鲛人的形态,但虞绒绒却从未见过身型如此巨大的鲛人。
他的身高几可比拟一幢小楼,兴许有四五米高。他的鱼尾上,深黑的鳞片反射出了浓紫色的光泽,长久未曾见过阳光的肌肤凝白如瓷,他的上半身赤丨裸健硕却伤痕累累。
那些链条自不知名的海深处而来,再贯穿了他的身躯。
他的胸膛,腹部,鱼尾,手臂,甚至掌心。
似是感知到虞绒绒已经到了近前,他很是吃力地微微睁开眼,苍白的唇再勉力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初次见面,我是你三师伯谢琉。”
这一路已经说了许多,谢琉显然没有更多的与虞绒绒交谈的意思,似是储蓄了这么多天的力气已经耗尽,他很快就重新闭上了眼,以神识传来声音道“下一波魔兽潮在三天后,你只有三天时间。事不宜迟,把手放在我的心脏上,我会将此方法阵的所有布置都告诉你。”
虞绒绒却没有动。
她久久看着对方,试图从他的脸上分辨出一些什么。
然而那张俊美却疲惫的脸上满是平静,对方周身散发的气息更是温和,她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欺骗亦或恶意。
可他怎么知道下一次魔兽潮在三日后若是三师伯从来都能够提前知道魔兽潮的动静的话,为何不能告知断山青宗
又为何小世界中的三师伯,与此处深海中的三师伯,明明有着同样的脸、声音与神态,甚至周身的温和都毫无区别,却也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一时之间难以判断。
断山青宗。
青色道服的少年长久地凝视着海面。
五颜六色的小鹦鹉有些嫌弃地捂住口鼻,闷声道“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海边好闷好潮湿我二狗的毛毛都被打湿了”
平素里最喜欢与它呛声拌嘴的傅时画却没有理它,而是微微拧了拧眉。
二狗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探头探脑过来“怎么了阿画”
“渊兮动了。”傅时画慢慢皱起眉头“而你知道,渊兮从来都只会遇魔而动。”
二狗想了想“也不奇怪,此处到底是域门所在,又有那么多魔兽被杀死在这片海域,难免沾染许多魔气,渊兮不是每次到这里都躁动不安吗又或者说,难道是魔兽潮提前了”
傅时画沉默片刻。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抬起了些,却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的脑中又响起了耿惊花的声音。
“傅时画,你总不能护她一世。”
立于海边的青衣少年眼底沉沉。
他当然可以起身赴海中,可他也知道,是虞绒绒自己御笔入海中,甘愿奔赴这一片符阵之侧的。
他微微闭了闭眼,轻声低喃了如此前他回答耿惊花的那四个字。
“为何不能”
二狗没听清他的话,有些疑惑地侧过头,“嗯”了一声。
傅时画的手指落在二狗的背上,轻轻顺了顺它的毛,突然问道“你担心小师妹吗”
二狗愣了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绒宝不是都百舸榜第一了吗她还是个符修,是大阵师,而现在,她就在阵里,这个世界上,谁能伤她就算有,那人来了这里,难道我们还觉察不到”
傅时画眼神微顿,似是被二狗提醒到了什么,他抬手,手中已经凝出了一柄长剑“你说的对,确实会有人来这里的时候,我觉察不到。但既然想到了这一点,便不存在了。”
他一人立于海之侧,手中虽然不是自己本命剑,却也足够锋利且剑气纵横。
下一刻,他周身剑气大盛,一剑直直没入地下,直至剑柄
整个海滩都有了某种程度的摇晃,海滩上的沙浪翻涌,带动海水也一并摇曳翻腾。
“卧槽,老傅疯了吗他在干什么”老邢师兄从吃饱打盹的状态猛地惊醒过来,猛拍身边老吕“醒醒,醒醒,谁来阻止一下这个疯子”
老吕一个激灵,睁开眼,入目便是遍天剑意,不由得也是一惊“这谁敢过去啊你金丹了还是我金丹了更何况,老傅的金丹那是普通的金丹吗我可不过去送死。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受什么刺激了”
“别不是因为他那个小师妹吧”老邢沉默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又想起了什么“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本来愁眉苦脸,杀魔兽杀得仿佛那魔兽挖了他祖坟,很是心狠手辣,走的时候却又眉开眼笑恨不得一瞬千里。当时我偷听到了一嘴,似乎什么小师妹退婚该不会就是这位小师妹吧”
老吕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可能性,并且飞快分析出了最可能的那一种“是说我们老傅暗恋这位小虞师妹,结果因为得知对方有未婚夫而中道崩殂,来我们宗砍魔兽宣泄闷闷,结果半路听说人家退婚,恢复单身了,所以他又立马活蹦乱跳了”
“对对,对对对,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样了”老邢连连赞同“所以这会儿见到他小师妹入海中去,不见踪迹了,他又开始发疯了”
“嘶,恋爱脑要不得啊。”老吕恨铁不成钢地站起身来,“我老吕说什么也要去拦他一拦,这么闹下去,还怎么睡”
然而他话音才落,却见面前原本平静的沙粒之下,竟然倏而出现了一连串的凸起痕迹
“我靠怎么真的有东西藏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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