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宏把王乐瑶背到后院最大的厢房里, 轻轻地将她放躺在床上。
她的面色发白,原本瘦弱的身躯因为疼痛而蜷缩着。
萧宏的手在袖中握成拳,他有种强烈的想要抱她的冲动, 哪怕让她好受些。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只能拼命克制着情绪。
竹君闻讯赶到,也顾不得向萧宏行礼,直接跪在床前, 着急地说“娘娘, 您哪里不舒服,您告诉婢子。”
“你把她的衣裳解开,检查一下后背上的伤。”萧宏背过身去,说道。
竹君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萧宏知道自己不该久留在这里, 阿兄马上就会来。可他担心她的伤势, 双脚仿佛生了铅,没有立刻出去。
这时, 萧衍从外面走进来, 扫了萧宏一眼, 低声道“出去。”
萧宏心中一震,不敢看阿兄, 立刻退出去。掩上门的时候, 他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看了一眼,阿兄把她抱在怀里, 亲手解开她的衣襟和腰带。
阿兄是她的夫君, 所以能名正言顺地把她抱在怀里, 解她的衣裳。
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萧宏走到门外, 背靠着墙滑坐在地, 有种飞蛾扑火般,疯狂又无力的感觉。他告诫自己,适可而止吧,今日之事,肯定已经叫阿兄怀疑了。
可他不确定她无恙,仍是无法安心地离去。
厢房里面,萧衍将王乐瑶的衣裳褪到腰间,仔细查看她的身上。
他是行军之人,对于内伤外伤都有些经验。她的后背上有一块淤青,不是很大,但靠近心肺的地方,应该是受了内伤。此外没有别的伤口。
他抬手轻轻按了一下伤口的边沿,怀里的人吃痛,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疼”
“忍一忍,朕在看你的伤。”萧衍低声道。
她下意识地摇头,仿佛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疼朕不动就是了。”萧衍只能抱着她,也不敢再碰她的伤口。她平时就最怕疼,他稍微用力些就受不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去挡那砸下来的花盆。
观音殿的二楼,离地有三人之高。那花盆也不小,里面装满了土。若是砸在他身上也就罢了,偏偏她如此娇弱,三分疼也变成了七分。
“陛下,娘娘没事吧”竹君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也不懂医术,只能干着急。
“应是受了点内伤,没有性命之危。”
萧衍刚才已经吩咐苏唯贞回宫去请许宗文了。今日只是出宫礼佛,便没带医官,谁能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
同恩寺的僧人,实在该死
竹君听到娘娘无事,松了口气,早知道她就不应该去盯着后厨,应该一直跟着娘娘的。还以为太后身边那么多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萧衍又吩咐她,“你先出去,弄盆热水来。让人看着门外,没朕的命令,不准人进来。”
“是。”竹君行礼退出去。
过了会儿,王乐瑶慢慢地睁开眼睛。她被萧衍抱在怀里,后背有种温热的感觉。身上的衣裳褪在腰侧,她下意识地想要把领子拉回去,牵动伤口,“嘶”了一声。
“别乱动。”萧衍说道,“朕什么地方没看过给你热敷着会好受些。”
王乐瑶便不动了,乖乖地趴在他的胸口,感觉真的舒服了一些。
其实有他在,便会觉得疼痛都缓解了。
她还记挂着太后,张口就问“母后没事吧”
“有你护着,她没伤到。只是被你吓坏了,你一口血吐出来,她差点也跟着晕过去。”
王乐瑶惊住,看到萧衍的表情,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她也没想到被花盆砸到会那么疼,当时事发突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身体本能的反应罢了。
她抬手搂着萧衍的脖颈,埋在他颈窝里说“我都疼成这样了,你还吓我。幸好是我帮母后挡了,她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住的。”
萧衍抚摸着她的脸,声音压抑了几分“多谢你保护母后。”
他从来不会轻易把感情挂在嘴边。但今日她的勇敢,确实让他动容。
王乐瑶抬头看他,“为何要如此见外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伤。何况母后一直都对我很好。”
萧衍听到她这么说,有种恍惚不真实的感觉。
她将他的母亲视作自己的母亲。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开始把他当成夫君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欣喜席卷他的全身。他所爱的这个人,是在乎他的。若不是她有伤在身,他真想将她高高地举起来。
他不禁低头,在她的脸颊亲了亲。
竹君在门外说“陛下,许奉御来了。”
许宗文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出皇帝让他进去的声音。
王乐瑶已经穿好衣裳,躺在床上。
许宗文过去诊了脉,又询问事发经过,然后才说“娘娘的伤势不要紧,只是娘娘身子比常人弱一些,又恰好被砸到了心肺之处,所以才会吐血。臣开几副药,按时服用,调养几日后就会无恙。只是这几日,一定要静养。”
许宗文强调的最后一句,虽然没有明说,但萧衍也听得出来,是叫他们不要行房的意思。
她刚好来了月事,本来就不可同房。他虽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也没到罔顾她身体的地步。
“你去开药方。”
“是。”许宗文行礼退下去。
王乐瑶有些累了,想要睡会儿,萧衍便帮她盖好被子。她看到萧衍要走,抓着他的手说“今日只是意外,陛下不要迁怒寺里的僧人,也不要影响大家的心情。”
依照萧衍的性子,肯定是不会放过那些在观音殿的僧人。
可王乐瑶不想他再因为这样的小事杀人,所犯的杀戮太重,会影响到自身的命数。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缘轮回。
“朕有数。”萧衍拨开她汗湿的几缕额发,叫竹君进来照顾她,自己出去了。
同恩寺住持领着在观音殿的几个僧人,一直跪在外面的院子里。住持早已吓出一身的冷汗,他素来听闻陛下不是个宽仁之君,此番寺中僧人害皇后受伤,还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是把同恩寺封了,还是把寺里数千沙门全都关起来
他看到萧衍出来,连忙伏在地面上求情,但萧衍暂时还没空处置他们。
萧衍走到候着的萧宏等人面前,告诉他们皇后无事,然后目光直直地看向萧宏,“你跟朕过来。”
萧宏的心往下一沉,阿兄果然起疑了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乖乖地跟在萧衍后面,往偏院走去。
偏院这里有几棵苍天大树,隐天蔽日,风从林下而来,有几分凉爽。萧衍负手站在树下,神色被树荫遮住,既没看萧宏,也不说话。
他早就应该猜到弟弟的心思,他们一母同胞,喜好本就相像。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世间男子几乎都无法拒绝的女人。
但他若是说破,这兄弟的关系,恐怕也就到头了。
萧衍正思考着如何处置,整个人就如同一柄缓缓出窍的利刃,带着极其危险的气息。
萧宏忽然跪在地上,“陛下,今日臣弟情急之下,冒犯了皇嫂,请您恕罪。此外,臣弟还有一事相求。”
“说。”
“臣弟心仪谢家娘子已久,肯请陛下赐婚。”
“你想清楚了”萧衍居高临下地问他。
萧宏明白,若是他一直不娶,阿兄肯定无法放心。可能还会把他从都城调到别的地方去,那样母后必定起疑,以为他们兄弟不合。天下初定,他想留下来帮阿兄,不想兄弟俩多年的感情生出嫌隙。总归是他先有了非分之想,今日也该由他来做个了断。
萧宏抬起两根手指道“苍天佛祖在上,臣弟在此立誓,今后会一心一意对待谢家娘子,绝不生别的心思。若违此誓,犹如此袍。”他说完,用力将自己衣袍里面的一截撕了下来。
萧萧裂帛之声,格外清晰,代表他的决心。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萧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改日朕会请谢夫人进宫商议。想必她对这门婚事,也会满意。”
“多谢陛下。”萧宏以头点地。
皇族接连娶王谢二姓,对于江山稳定来说,并没有坏处。
萧衍刚要走,萧宏又叫住他,“臣弟刚才已经命人仔细查看过了,今日之事确实只是个意外。阿兄能否对那几名僧人,从轻发落就算看在宛娘和母后的面子上。”
萧衍想了想,方才阿瑶也要他手下留情。他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惧苍天神佛,但多少要顾及母后和阿瑶的感受。阿瑶是听信了那个老僧所言,怕自己所犯杀戮太重,折损命数吧。
既然她在乎,他也不忍拂逆她的心意。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禁卫将有过失之人杖二十,其余的放了吧。”
萧宏惊讶,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想阿兄在佛门之地大开杀戒,没想到阿兄真的会答应。
阿兄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边,张洪和赵氏两个人站在皇后厢房外的回廊下面,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直觉今日这顿斋饭恐怕要吃不成了。
刚才他们还特意去后厨看了一眼,垂涎三尺,同恩寺绝对是花了心思招待他们的。
可这群僧人胆敢伤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以陛下的性子,这还不得大开杀戒
可他们看到陛下只是让禁卫带走其中一个,把其余的人都放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陛下吗
简直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折腾半日都饿了吧随朕去用斋饭。阿奴,去把母后请来。”萧衍吩咐萧宏,然后带着众人去用斋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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