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036

    隔着漏光的屏风, 两个模糊的人影由远至近行来。

    桑洱“”

    大晚上的,偷溜进“小姑子”的房间,穿着衣服泡他的洗澡水, 听起来就很变态。

    可现在全身湿淋淋地爬出去就更奇怪了。这水是透明的,无处可躲。情急之下, 桑洱将身子弓起, 并反手脱下外衣,让其浮在水面,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躬身下蹲, 藏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

    尉迟兰廷走进房间,瞥过屏风, 发现木桶旁淌出的水痕与他出门前有点不同, 扩大了一圈。屏风后养着的一盆兰花, 也抖落了几片花瓣,眸光随即微妙地变了一变。

    尉迟邕并不知道这屋内多出的猫腻, 神色颇为阴沉, 反手关上了门, 看向尉迟兰廷。

    他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关系便十分淡薄。

    虽然她一直表现得不争不抢,低调温和。然而, 尉迟邕却在对方的身上, 隐约嗅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气息。

    野心。

    随年岁渐长, 威胁感有加无已, 慢慢地就容不下对方了。

    如果尉迟兰廷前几年老老实实地嫁出去, 离开尉迟家, 那就罢了。

    问题是,每一次安排给她的夫婿,都会因为各种“意外”而上门取消婚约。

    埋在尉迟兰廷身边的暗棋,并未探到任何消息,就被拔除得干干净净。其中一些,送出去了就没回来过,迄今为止,都生死不明。

    清静寺的计划失败之后,卞夫人惹了尉迟磊的不喜,尉迟邕也不得不狼狈地躲了一段时间的风头,终于换得余波淡化。

    但在今天下午,尉迟邕却突然收到卞夫人的密信,得知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消息数日前,清静寺的尼姑遭到了毒杀,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这件事绝对不是卞夫人和尉迟邕的手笔。

    诚然,杀人灭口是永远封存一个秘密的最佳方式。但在风波趋于平息的时候,再去动手杀人,搅起一池浑水,未免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也会让尉迟磊怀疑他们在心虚,才会毁尸灭迹。

    如今,清静寺的尼姑真的不明不白地死光光了。即使不是他们母子所为,这一口锅,也注定由他们来背。

    尉迟邕很难不怀疑,那个藏于暗处、推波助澜的人,是他的妹妹此举属于一箭双雕,既能为她自己报仇,又能重提旧事,败坏他们母子在尉迟磊心中的形象。

    所以,也无怪乎尉迟邕的脸色会如此阴郁。

    若不是为了商议修仙大会的一些细节,他压根不会踏入此处一步。

    隔了水,外面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桑洱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捏住鼻子,微微撑开了一条眼缝。透过那漂浮的衣裳的间隙,她瞥见上方有阴影靠近,不由更紧张了,嘴角泄出了一点儿空气。

    尉迟兰廷一边听尉迟邕说话,一边状若漫不经心地走到了屏风后,往浴桶里瞥了一眼。

    咕噜,咕噜。

    有气泡从水里升起。

    尉迟兰廷将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疾如闪电,掀起了水面漂浮的衣服的一角,就看见了坐在桶底的一个少女的人影,两腮鼓得像金鱼,正有点儿惊恐地看着他。

    不是刺客。

    尉迟兰廷的眼微眯了下,那只沾了水的手,忽然转了个方向,捏住了桑洱的脸颊。

    桑洱的嘴巴里存了空气,被这样一捏,根本憋不住,忙握住了这只手,使劲地捏了捏他的大拇指。

    屏风后,尉迟邕听见了哗哗的水音,声音一停,疑道“什么声音”

    尉迟兰廷背对着他,指腹轻轻地压了压从水下探出来换气的唇,将她压了回去,不动声色道“没什么,兄长请继续。”

    尉迟邕冷哼一声,长话短说。说完要事,并未久留,很快就拂袖离去了。

    “哗啦”的一声,桑洱从水里坐起,趴在桶沿上,深深地喘息,贪婪地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

    濒临窒息,让她眼眶泛红,唇也鲜艳得像充了血。头发湿了,束发的发簪歪斜着,快要滑出来了。衣裳也变得湿哒哒的,本来遮至锁骨的领口,沾水变重,滑落几寸,露出了半边凝脂般的胸脯,水珠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地在颤抖,凝成水涟。

    正头昏脑涨时,她头上那支摇摇欲坠的金钗,忽然被人抽了出来。

    尉迟兰廷有一双极美的手,手握金钗,如拈花枝。可那金簪尖锐的那一端,却轻轻抵住了她的咽喉。

    刺刺的感觉,介乎于痒和疼之间。

    桑洱瞬间如同被点了穴,僵住不敢动了。

    “嫂嫂,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尉迟兰廷低眼看她,轻声问“在和我玩躲猫猫吗”

    “”

    金钗尖锐的一段,徐徐滑到了她的锁骨处上,冷冰冰的。

    仿佛挑逗的动作,却在温柔里藏了令人背脊生寒的杀机。

    “害怕吗也是,嫂嫂的胆子好像一直不怎么大。”

    察觉到眼前的少女正轻微地战栗着,尉迟兰廷慢慢顿了下,将这支金簪插回了她的发间,温柔地说“那以后就别再和我玩躲猫猫了。不然,我可能会分不清浴桶里的是嫂嫂,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桑洱的睫毛轻轻抖了下,劫后余生之外,又有种疑惑的感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说,以前曾经有人想杀他,就是藏在他的浴桶里埋伏他的

    不管了,先出来再说吧。

    衣服汲了水,桑洱有些笨重地爬了出来。

    全身都湿了,总不能就这样走出去,至少要把外衣换了。

    好在,这个房间里就有姑娘的衣裳。虽然总体长了很多,但聊胜于无。至于里衣,湿了也无所谓。反正好几层衣服一叠起来,什么都看不清,回去再换好了。

    尉迟兰廷指了指屏风上的衣服,示意她去换。桑洱拿起衣服,发现尉迟兰廷还站在旁边。

    他怎么还在这里

    “怎么还不换”尉迟兰廷冷不丁地开口,眼眸掠过一抹暗光“嫂嫂有什么顾虑吗”

    桑洱反应过来,轻微地一个激灵。

    糟了。

    原主并不知道尉迟兰廷是男人。对于在同性小姑子面前换衣服这种事,理应是不会介意的。

    她刚才的迟疑,被尉迟兰廷发现了。

    不能再犹豫。否则,就等于是在告诉尉迟兰廷,她知道他是男人

    心脏砰砰地在嗓子眼里跳动,桑洱低头,若无其事将衣服抖了抖,佯装刚才的迟疑只是在分辨衣服的袖口。随后,她侧对着尉迟兰廷,开始脱衣服。

    衣裳一件件地滑落在地,昏光之下,腻如酥雪的肌肤触到了微冷的空气,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不知过了多久,桑洱感觉到尉迟兰廷终于转过了身,走了出去。

    看来,是暂且打消疑心了。

    桑洱不敢久留,换上了干燥的外衣,挤干了头发的水,就套上鞋子跑了。

    桑洱离开后不久。窗外传来了有节奏的轻叩声,随后,一个矫健的身影翻进了房中。

    正是方彦。

    尉迟兰廷给烛火笼上了灯罩,光线暗了些许。方彦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他。

    这是卞夫人送来给她儿子的第二封。只是,先过目的人却是尉迟兰廷。

    这样的事,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方彦目光转了下,忽然瞧见不远处的浴桶里,徐徐飘起了一块煎饼。

    方彦“”

    怎么回事尉迟兰廷泡澡时在吃煎饼吗

    心里有点疑惑,不过,他惯来不是多话的人,就没多问。

    尉迟兰廷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信,面上神色平静,随后,他将信原样折回,递给方彦“你拿着它,去做一件事。”

    “什么”

    虽说与尉迟邕是夫妻关系,不过,他很少在桑洱的房间留宿。来到了天蚕都也一样。桑洱本以为回到房间,就可以换下湿衣服,早点休息了。

    谁知推开门,却见到尉迟邕倚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在独饮闷酒。

    这家伙今晚怎么会在这里

    “桑桑这么晚你去哪里了”尉迟邕搁下酒杯,他披散着头发,只穿着松垮的中衣,神色散漫,眉间仿佛笼了阴翳。

    看见她的发丝有湿气,尉迟邕又问“你出去之前沐浴过了头发怎么湿了。”

    这家伙自问自答,已经替她想好了理由。桑洱顺势默认了。

    “算了。”尉迟邕又饮了口酒,似乎也就是随口一问,说“你过来。”

    桑洱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还没站定,就被他拉了一下,扑到了美人榻上。因位置不对,她嘴唇被什么硬邦邦的金属重重地磕了一下。

    卧槽,疼。

    桑洱沁出了眼泪,摸了摸嘴唇,一看,原来是尉迟邕那条搭在旁边的腰带。腰带的中间,穿了一个尉迟家的家纹银扣,她就是撞到了这玩意儿。

    桑洱想爬起来,但腰很快被一只手按住了,趴到了尉迟邕的心口。

    气息交错的亲昵姿势,可除了不习惯和紧张而导致的僵硬,桑洱倒是没什么危机感,毕竟尉迟邕还未戒魔道。

    有时候想一想,这家伙明明有老婆,又有几个貌美小妾。为了搞事业,却得忍着不吃,被迫当和尚,也是挺寡的。

    桑洱垂下眼,趴在他的身上,心不在焉地想。

    今夜的尉迟邕,心事重重,模样染了几分颓丧,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目光自窗外收回时,他忽然发现,桑洱的衣摆上沾了一片兰花瓣。

    和尉迟兰廷房间里的兰花瓣,一模一样。

    尉迟邕的神色微微一冷,目光落在了怀里少女那嫣红丰满的唇上,忽然道“桑桑,你下去。”

    桑洱莫名其妙地被他弄到了美人塌下方。只见眼前的男人坐在塌上,而她则跪坐在了塌旁的软垫上,矮了他很多,视线正好平齐了他的小腹。

    尉迟邕自高处望她,目光幽深莫测,指腹轻轻触了触她的下唇,轻声问她“在出嫁前,家里有教过你吗”

    桑洱的瞳孔细缩了下。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傻子,自然是什么也不懂,只能任他摆布的。

    但桑洱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她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啪”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起。没跑出两步,她的腰被人从后方勒住了,贴到了一具滚烫的身躯上。随后,天旋地转,被重重地扔到了塌上。软垫不堪重负,挤压得下方的木头,也传来了“吱呀”的摇晃声。

    这一刻的尉迟邕,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可桑洱觉得,他很可怕。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方彦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

    尉迟邕的一只膝盖已经压上了床,正要伸手抓住桑洱,闻言,动作一停。

    门外的方彦低下头,口齿清晰地道“属下有要事汇报,是卞夫人传来的急信。”

    世上当然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刚才,尉迟兰廷要方彦做的事,就是利用这封密信,支开尉迟邕,不让他今晚和冯桑待在一起。

    同住一屋檐下,关于尉迟邕的事儿,不仅是尉迟兰廷,方彦也略知内情。

    每个人都有阴暗面。尉迟邕平日看起来温文尔雅。酒后行房,却是另一个暴戾模样。

    在过去,姑苏曾发生过类似的事。听说,那天晚上侍奉他的妾侍,第二天是被人抬着出来的,大概是遭到了迁怒。

    今天,尉迟邕正好得知了清静寺毒杀案,心情郁愤不平,又沾了酒,想必,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

    尉迟兰廷大概是在保护冯桑,不希望她变得和那些妾侍一样。

    方彦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多管闲事,向来不是尉迟兰廷的风格。

    想来想去,他应该是冲着冯家的太虚眸去的吧。

    毕竟,对尉迟兰廷来说,除了太虚眸这条线索,这个女人,从上至下,就没有别的利用价值了。

    听了方彦的话,尉迟邕盯了衣衫不整的桑洱一眼,松开了手,从塌上退了下去,打开了门。

    方彦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尉迟邕跟他离开了房间。

    桑洱赶紧一咕噜地爬了起来。

    卧槽,这也太恐怖了。要是方彦没有来打断,尉迟邕岂不是要对她霸王硬上弓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方彦出现的时机卡得刚好。一路上,他都未曾在深更半夜出现,唯独今晚,尉迟邕心情明显很差,要殃及她这条池鱼时,方彦就恰好出现,把尉迟邕带走了。

    系统“这段剧情的确不是巧合,是尉迟兰廷叫方彦过来支开尉迟邕的。如无意外,他今晚都不会回来这里睡了。”

    桑洱愣住了。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徐徐被补充入了一些原文设定尉迟邕酒后的性情大改的模样,他遍体鳞伤的小妾,短暂又纷杂的画面涌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

    桑洱心头微微一暖。

    在此之前,桑洱每一次和尉迟邕亲密接触,霉值都会水涨船高。今晚也不例外。为了自保,须得利用尉迟兰廷当血包。

    可这一次,却好像不光是因为霉值了。她起身,急切地跑向了尉迟兰廷的房间。

    尉迟兰廷确实只当傻子是一个随时能扔掉、一文不值的小玩意儿。

    但是,平日里的温柔,大概也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是真实的吧。

    隔着窗纸,他的房间黑乎乎的。这次,桑洱不敢爬窗了,老老实实地敲了两下门。

    隔了片刻,才有人来开门。

    门扇一开,尉迟兰廷就看见一个人影闷头扑了上来,展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像是一条在别处受了惊吓和欺负的小狗,一瘸一拐地回来找主人了。

    尉迟兰廷沉默了一下,让她进去了。

    屋中烛火已熄,床的轮廓隐约可见。桑洱一看见床,就熟门熟路地爬了上去,乖乖地趴在了内侧,霸占了那片角落。

    尉迟兰廷脱了外衣,也侧躺了下来。银色的月光从窗外漏入,恰好洒在了这一方帐子间。他看见桑洱的嘴唇红肿,问道“嘴唇怎么弄的”

    尉迟兰廷一提,桑洱才想起来这事儿,伸手碰了一下,皱起了脸,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痛。

    尉迟邕那杀千刀的家伙,简直欺人太甚。都怪他硬是拖她上美人榻,她才会撞到嘴。

    “疼就不要摸。明天冰敷一下,看能不能消。”尉迟兰廷按住了她的手腕。

    清静寺的那件事发生后,他的身体就未全好,手也冰冰冷冷的。

    可还别说,还真让桑洱联想到了冰块。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仿佛心有灵犀一样,一段原文剧情在脑海里加载了出来

    冯桑的嘴唇很疼,火辣辣的。尉迟兰廷按住了她,他的手像是冷玉。

    于是,冯桑握住了他的手,将嘴唇贴在了上面。这样果然舒服多了。

    系统“叮,请宿主在一分钟内填补该段主线剧情。要求必须用尉迟兰廷的体温持续冰敷嘴唇30秒以上,若中途有断开,不得超过3秒,否则将重新开始计数。”

    桑洱“”

    这什么鬼要求

    总共时间才给一分钟,还不允许中途休息。除非她把嘴唇缝在尉迟兰廷的手上,否则,失败率岂不是很高

    系统“倒计时开始。”

    桑洱“”

    人在砧板,必须卖身的节目时间又到了。

    桑洱一咬牙,果断出手了。

    尉迟兰廷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她抓紧了,随即,食指侧面传来了热意。

    身边的少女低下头,吻住了他的手指。

    非常柔软,温暖,又很陌生的触感。

    尉迟兰廷眉心微蹙,将手抽回。

    桑洱满脑子都是“断开3秒要重新计数”这个反人类要求,见状急了,立刻追了上去。孰料,用力猛,一个打滑,错开了方向,嘴唇不偏不倚地印上了他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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