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流星过

小说:我妻薄情 作者:青青绿萝裙
    宫里的事瞒不了人, 次日,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永春侯夫人亲自上门,和柳氏抱怨“先是我们家, 又是你们家, 也不知道咱们是哪儿做错了,平白受这等委屈。”

    见程丹若没来请安, 不由关切,“可是病了”

    “那倒没有, 不过膝盖青得厉害, 下午还要去太医院, 我便让她好生歇息。”柳氏不动声色地透露消息。

    永春侯夫人倒吸了口冷气,膝盖青不就是跪的这是在清宁宫挨了罚还真是好意思啊

    她暗暗摇头,留下礼物走了。

    下午去安陆侯家相约拜佛之际,“顺手”帮尹家好好宣传了一番。

    谢玄英那边也一样。

    他如常去兵部衙门上班,曹阁老专程把他叫过去,让他和廖侍郎共同负责今年的武选。

    “西北多事, 东南侵扰不断, 样样件件都不容易。”曹阁老传达内阁的意思,“还是多提拔有才之士,镇守边将。”

    谢玄英会意“是。”

    “好生办差,不要多想。”曹阁老安慰。

    谢玄英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情绪“下官明白。”

    中午, 柏木去珍味楼听了一会儿墙角, 回来禀报“都在说尹大爷的事, 道太后娘娘不厚道,不堪母仪天下。”

    谢玄英勾起一丝冷笑。

    尹家愚不可及,外戚骄狂就够惹人厌的了,还让太后指鹿为马, 颠倒黑白,这下坐不住的人可就多了。

    散衙后,他骑马出了正阳门,来到外城繁华的正西坊。

    这里风景好,店铺多,适合与朋友饮酒聚会。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银楼,取定做的钗环。

    掌柜认得他,递过木盒“谢郎,你要的东西做好了。”

    谢玄英打开看了眼,还算满意,遂在账簿上签下一个“谢”字,算是了账。等到月底,银楼便会直接到谢家收账,支取相应的银两。

    就这点功夫,足够有心人找到他的踪迹。

    谢玄英刚出门,就见对面楼上,承恩公的长孙探出头“清臣,上来喝杯酒”

    “改日吧。”他说。

    “来都来了。”对方不容分说,下楼拉人,“没不三不四的人,就几个朋友。”

    谢玄英勉为其难,跟他上楼喝了两杯酒。

    席间,有个熟人半含半露地问起昨日的事。

    谢玄英把玩着酒盏,淡淡道“是有那么回事,早知今日昨天就不该让他活着回去。”

    承恩公长孙大为诧异“清臣,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母子得聚天伦,本是一桩喜事。”谢玄英淡淡道,“尹家骄狂,辜负圣恩,早晚惹下更大的祸事。”

    承恩公长孙恍然大悟,附和道“不错,尹大丢尽了圣人的脸面。”

    “尹氏,篾匠之后。”众人纷纷附和,“一朝得志,小人猖狂,耻与其为伍。”

    勋贵子弟也有鄙视链,继承爵位的看不起继承不了爵位的,读书上进的看不起斗鸡走狗的,斗鸡走狗的看不上给家里招惹祸事的。

    连谁能惹,谁不能惹都混不明白,活该倒霉

    大家连声讨伐尹家,同仇敌忾。

    但自始至终,谢玄英的神色都是淡淡,既不多恼怒,也不多愤懑,陪着坐了两刻钟,就放下酒盏“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叙。”

    “这般早天还没黑透呢。”大家纷纷挽留。

    谢玄英却道“我要去接夫人,虽说太医院离得近,但我实在不能放心。”

    不放心难道莫非众人各自脑补起来,不再挽留了。

    就这样,事态继续发酵。

    谢玄英自打少年起就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他的什么事儿都自带热度。珍味楼这么个环境,带妻子出门吃饭,平白无故挨了顿骂,谁不嫌晦气

    当时的他一番作为,其实有人叫好,觉得痛快,有人觉得过分,毕竟骂人和见血程度不同,还有人看乐子,嘲笑勋戚狗咬狗。

    但此一时彼一时。

    太后拉偏架,不罚尹家人,反倒罚了受害者。

    除却某些道学家,指指点点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别人就说她”,其他人的重点都抓得很准优容外戚,助纣为虐,你们尹家多高贵,还说不得罚不得了

    晚上,各个饭局都在议论这事,越讨论越不爽,御史们酒也不喝了,回家就磨墨写奏折。

    大家最喜欢骂外戚了,风险低,名气高,传播广,血赚

    弹劾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

    十几本弹劾,皇帝也不能装死。

    他马上申饬了寿昌侯夫人,斥责她教子无方,罚三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并没收出入宫禁的腰牌,无召不得入宫。

    御史何等精明,一看皇帝出手,就知道他对尹家也有所不满。

    还等什么,上

    御史们慷慨陈词,子不教父之过,光罚个寿昌侯夫人可不够,大家弹劾的就不是尹大或侯夫人,是寿昌侯,是太后。

    群情激奋,皇帝再甩出一招,剥夺尹大锦衣卫指挥使的虚衔。

    御史依旧不听太后呢太后这种拉偏架的行为合适吗尹家这种品性,太后配母仪天下吗

    杀人诛心,这一笔,无疑是承恩公府的手笔。

    他们家当外戚时老老实实,拘子孙读书,从来不触霉头。现在亲娘上位,有意打压,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先太后不是亲妈呢

    但一忍再忍,换来的是什么

    连谢家都被这么对待,他们这样的外戚岂不是要被踩到泥泞里

    要知道,昔年皇帝被先帝接入东宫,可在立为嗣子前,先帝犹疑了小半年,齐郡王在东宫无名无分地待着,最后是先太后说了好话,才正式册封。

    这份人情二十几年就用完了吗

    先太后当了二十年皇后,又是二十年的太后,承恩公府姻亲故旧不少,这一煽风点火,威力浩大。

    再者,归宗已经是大臣们捏着鼻子认下的,这回反正不是大事,谁肯轻易放过

    虽然古往今来,只有被废黜的皇后,没有被废的太后,但不妨碍大家弹劾。

    弹劾破百,一直隐形的寿昌侯憋不住,终于出手了。

    四月初一的大朝会,群臣俱在,他上奏请罪。

    道是自家出身低微,礼数不周,因是独子,故多加纵容,以至于犯下大错,恳求皇帝处罚。

    奏陈完,又对靖海侯道“犬子鲁莽,冒犯了谢侍郎与宁远夫人,他已经受了惩处,望谢侯高抬贵手,放犬子一马。”

    姿态很低,态度很卑微。

    但很多人在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这番作态,你找谢玄英表演还差不多,人家是晚辈,不好和你过不去。

    谢世恩是什么人

    你找他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尹侯言重了,惩处与否,自有陛下决断。”靖海侯加重语气,“我只有一问。”

    寿昌侯硬着头皮“谢侯请说。”

    “我家子媳自入我谢家门,一直恪守妇德,忠君持家,未敢懈怠。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令公子要这般辱她”

    靖海侯冷冷道,“还要侮辱我儿,威胁我们全家不保我们谢家元末便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哪里触犯了律法,竟落到满门获罪的下场”

    此话一出,皇帝都惊了。

    他只知道尹大出言不逊,轻贱了程丹若,对谢玄英也多有不敬。可说实话,他们俩功劳再大,也是皇帝一手提拔的。

    让他们受点委屈,以全老娘的面子,皇帝虽过意不去,也无甚顾忌。

    但牵扯到谢家满门就不一样了。

    定国公为开国六大国公之一,配享太庙,这般轻贱功臣之后,怪不得勋戚齐齐抗议了。

    皇帝对这个舅舅没有感情,见寿昌侯不敢反驳,知道是真,立即道“你既已知错,便回家好生管教子孙吧。”

    遂夺其爵,复为指挥使。

    清宁宫。

    皇帝亲自向太后解释夺爵的原委,并道“舅舅家有些招人眼了,朕不得不罚。”

    “他们竟敢这样逼迫你”太后动怒,又很难受,“你外甥个不争气的东西,明知道外头的人都在编排咱们家,也不知道给家里长脸。”

    骂归骂,毕竟是娘家唯一的侄子,还是舍不得不管不问,“现在爵位没了,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皇帝早有腹稿“待他生了长子,朕再封孩子就是。”

    太后还是很难受,好不容易家里有爵位了,又被百官给去了。真是的,同他们又没有关系,偏偏认儿子要听他们的,罚兄弟还要听他们的。

    “我知道你舅舅没用,可他是你亲舅舅。”她再三关照,“你别嫌弃他,要是连你也嫌弃他,就是嫌弃我这个做娘的。”

    皇帝忙道“儿子绝无此意。”

    太后姑且放了心。

    尹家年后封爵,还没过六月爵位就没了,比流星划过的速度还要快。

    但皇帝都有在位半天就没了的,这也不算稀奇。

    总得来说,大家都很开心。

    言官们勇于直谏,弹劾了为非作歹的外戚,留下美名和履历,皇帝也成了听取谏言的明君。

    永春侯府和承恩公府也觉扬眉吐气,与谢家的走动也更加频繁了些。

    正好四月的天不冷不热,适合交游,永春侯夫人便邀请程丹若一道参与浴佛节。

    这是京中的大节日,各家夫人小姐都会齐聚一堂,到寺院里礼佛献花。

    但程丹若拒绝了。

    “虽说陛下已有圣裁,可太后懿旨不能不尊,堂而皇之郊游,落在有心人眼中又是一番口舌。”她同柳氏请假,“我同御医轮换授课,四月上旬无事,想去趟庄子。”

    柳氏听了,忍不住叹气。

    程氏也太懂事了点,四五月天气最好,家里必有宴饮,她在“闭门思过”,不见客,怠慢了客人,见客应酬,又像没把太后当回事。

    尹家刚被夺爵,太后正在气头上,避到庄子上最为稳妥。

    “你这孩子,怎么老委屈自己呢”柳氏颇为无奈。

    程丹若微笑“儿媳新买的牧场,还未去看过,再过段时间,天就热了。母亲就当心疼我。”

    话说到这份上,柳氏只好应允“让三郎陪你去吧。”

    “多谢母亲。”

    搞定了柳氏,还要搞定谢玄英。

    他比柳氏想得更深一层“你不想同母亲出去”

    “多少和家里分开些,哪怕只是表面功夫。”程丹若没有否认,“我感觉,父亲是想和冯家”

    她没说完,给他一个意会的眼神勋戚之中原就以谢、冯两家为首,但京城眼见就不太平了,大家抱团的念头与日俱增。

    靖海侯这次串联几家,给了尹家一个狠的,未尝没有拉拢各家的意思。

    如他自己所言,风雨到来之际,扩大自己的船是最重要的。

    这点心思,谢玄英自然也心中有数“去庄子上散散心也好。”

    不过,他了解妻子,“你就这一个缘故”

    “当然不是。”程丹若道,“我有正事要做呢。”

    打铁还需自身硬,靖海侯的船再大,也不是他们掌舵。这次靠了爹,不能次次都靠爹。

    况且,太后不是孤例,她只不过是君权的延伸。

    下一次,当皇帝打算为所欲为时,他们又该怎么保全自身

    “虽然没打算这么早,但择日不如撞日,就开始做吧。”她将实验器具一样样装入箱子,“我离这儿远点,省得想东想西烦得慌。”

    抑郁最易反复,程丹若不想再陷入泥潭不可自拔,干脆躲远点儿。

    谢玄英听出她的郁结,忙岔开话题“这回打算做什么”

    程丹若看了他一眼“药。”

    “治什么的”

    她“一种比较棘手的病”

    谢玄英倒是好奇“为什么要去牧场用草”

    她锁好实验箱子“用牛。”

    “牛黄牛角腮”他随口猜测。

    “不告诉你。”

    “小气。”

    程丹若转头瞪他“你再说一遍。”

    “那杀不杀牛”谢玄英问,“给你开个条子吧。”

    牛是农耕的主要劳力,等闲不可杀之,病牛、死牛报备官府才能宰杀贩卖。但这是理论上,实际上各大酒楼都有牛肉贩卖,光靠病死的可不够。

    这时,就有一个合法宰牛的途径军备制造。

    弓箭、刀剑、盔甲都需要用到牛皮、牛骨、牛筋之类的东西,所以,如果是为朝廷军备材料的,便可以合法宰牛。

    军械制造由兵部和工部的虞衡司共同负责。

    兵部负责开单子,工部负责做,但这也不是一定的事,工部忙不过来,兵部找人自己做也不是不行。

    总之,水很深。

    程丹若养牛,当然不是为了宰杀“不一定,我先去看看情况。”

    她这次的任务很简单首先,找到一头牛。,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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