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天气渐渐转冷, 但是随着前方捷报不断传来,大晋百姓的心,却是滚烫火热的。小太子的降世, 免了他们一年的赋税, 正好赶在秋收上税的时候,今年的冬天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在酒摊上喝着热酒的王老三捂住热乎乎的陶杯,忍不住感叹说“要是年年都有皇子降生好了, 这样一年免一个。”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第一个儿子出生高兴, 一茬茬的生, 后面还能这么高兴那不得愁死。”

    “皇上和咱们哪能一样”到底是说皇家的事情,他们言辞也不敢太过分,没让两三杯浊酒昏了头。

    小老百姓絮絮叨叨着, 外头传来巨大的喧闹声, 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酒摊子上的器具都在隐隐震动“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些人很快就从外面激动的叫喊声中弄清了喧闹的原因“平叛的军队回来啦他们打赢仗回来啦”

    王老三立马酒也不喝了“真的假的,我侄子也去了, 我得赶紧去看看”

    酒摊上的人立马跟着掺合进热闹起来,有亲人团聚的,有单纯为将士欢呼的, 京城的大街小巷好像是煮开了的水,人群逐渐沸腾。

    高高围起的宫城之中就很不一样,这里的宫殿建的很大, 明明很多地方没有住人,但就是倔强的维持着空荡荡, 安静, 寂寥, 就算是得了消息,有人进出宫中,交接的时候,动静也不如宫外热闹。

    但有一处例外,那就是天子居住的寝宫之中,本来太子应该入主东宫,皇后也应该待在属于自己的寝宫,奈何太子年纪太小,皇后放心不下,到底是养在身边照顾,而做皇帝的是个超级黏人精,根本就离不得皇后,一家三口就和普通的百姓之一样,挤在一处宫殿里。

    准确的说,是帝后一处,还是很吵闹的小太子离了两间屋子,避免他夜里吵闹,扰了爹娘清梦。

    凌夷入宫的时候,帝后就在逗孩子,现在天气渐冷,屋子里已经燃了地龙,大殿内暖融融的,小皇子身上穿的也不多,方便他翻身滚动。

    凌夷老远就听司马彦道“小七,他怎么这么笨,话都不会说,就只会咿呀咿呀的。”

    这样换做是普通妃嫔,孩子被皇帝这么埋汰,心里指不定多慌张了,皇后的声音却是照常温柔平静“过几个月就好了,他刚出生的时候还丑呢,现在白白嫩嫩多可爱。”

    小别致实在是太小了,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个月,比较早慧的孩子,也多数要满了八个月才会说爸爸妈妈这种话。孩子没足月剖出来,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宋訾已经很满足了。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时候,宫人通报道“陛下,凌司长来了。”

    凌夷被准许跨过门槛,他站得笔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箱子“陛下,微臣此次幸不辱使命。”

    司马彦敛去了笑容“把它扔在地上。”

    宋訾闻言转过脸去,看到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方方正正的木箱子,上面有褐色的痕迹,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虽然箱子没有打开,但是他已经从司马彦的态度猜测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

    在看到信件的时候,他那颗不安的心落了下来,但是东西被凌夷带到他的面前,胥厉死了这件事,立刻充满了真实感。

    宋訾吩咐奶娘“把太子抱下去吧。”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不要见这种太血腥的东西比较好。

    箱子被凌夷打开来,露出的是一张宋訾熟悉的脸,比起在水牢的时候,胥厉状态还要好一些,只是对方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身边人的眼睛“阿言别怕。”

    皇帝立马甜腻腻的道“小七,我不怕,你也别看。”

    这张脸,宋訾可能并不那么熟悉,但是凌夷和天子肯定不会认错人,明明是掀起了那么大波浪的人,还是这么轻易的死去了。

    宋訾看了一会儿,就听到身边的皇帝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把他带下去烧了吧,灰直接撒到胥家的宅子上,也算是全了朕同胥厉曾经的君臣之谊。”

    凌夷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是,臣遵命。”

    “这次做得不错,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朕和皇后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论功行赏。”

    凌夷的声音如释重负“是,陛下。”

    等凌夷离开之后,宋訾感觉握住自己的手更紧了一些,很显然,皇帝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轻松不在意。

    宋訾关切道“阿言”

    皇帝仰着头看他,忽然道“小七,你能抱抱我吗”

    宋訾从善如流的搂住了他“你想说什么,我都在这听着呢。”他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司马彦就这么静静的抱了他一会儿“没什么可说的,一个不重要的人而已,没了就没了,我就是刚刚想起来,孩子出生以后,你老是抱他,都没怎么抱我了。”他就只是单纯的想撒娇而已。

    宋訾凝视着这张平静的面容,确定了皇帝是真的不在意,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他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听阿言道,“小七,你是不是比之前高了一点我感觉你比见面的时候,长高了一点。”

    “是吗可能是吧。”宋訾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可能像生长发育期的小朋友一样天天量身高,不过他长高一点也很正常,毕竟他现在都不到二十岁。

    想到这一点,宋訾忍不住感慨万千,他才二十不到,竟然老婆孩子都有了,还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简直就是人人艳羡的人生赢家。

    “肯定是。”司马彦怨念道,“书里不是说生孩子们长高,为什么我没长高。”

    小破孩除了给他带来疼痛和各种糟糕的反应,就没什么好处。

    “我快二十了,差不多也不能长了,而且阿言你已经很高了。”天子虽然看着纤瘦,但一点都不矮。

    “万一呢,要是小七你再长高,到时候我都没那么容易亲到你了。”天子浑身都散发着莫名的怨念。

    但是很快,天子抱怨的声音停止了,因为宋訾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高一些的台阶上,然后轻而易举吻住了他“真要是那样的话,阿言你像现在站得高点就好了。”

    这句话好像是戳到了司马彦什么,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天子静静的看着宋訾,没再说话。

    宋訾忍不住出声,打破这种略微微妙的气氛“阿言,怎么了”

    “没什么。”司马彦道,“我只是在想,小七及冠了,你的加冠礼,我该送什么才好。”

    男子二十及冠,就是能够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但情况特殊,也可以提前加冠。今年喜事这么多,冬日里天气寒冷,也没什么盛事,他之前就同宋明成商议过,打算今年过年之前,把自家皇后的及冠礼给办了,至少要赶在小别致的周岁宴前。

    宋訾对属于自己的活动并没有太多的意见,这就和过生日一样,生日宴是应该由别人筹备,而不是寿星公费心“阿言送什么我都喜欢。”

    当晚的论功行赏宴过得很顺利,天子按照原来的许诺,以此给底下的将士封赏。除了平叛的官员,坚守城池的官员将领也都受到了封赏。

    觥筹交错间,天子再提给宋訾封王之事,受到的阻碍就小了大半。因为谁都没想到,宋訾能够拿出这种在战场上出其不意的神物,他不仅是保住了城池,而且还保住边城百姓千千万万条命。

    朝臣们终究是拗不过皇帝的,看着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他们非常识趣地选择了退让,给封号就给吧,反正只是一个虚名而已,爵位都不能继承,宋家现在是权势滔天,搞不好就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转头宋家就如同摄政王一般被清算。

    宋家的政敌们饮下香醇的美酒,心里却和喝了醋一样的酸。这个时候的文武百官绝对想不到,天子不是给虚名,而是来真的。那把放在龙椅边上新添的椅子,就是给宋訾这个一字并肩王备的。而宋訾因为对大晋贡献良多,在上面越坐越稳,一坐就是二十年,直到司马彦退位让贤,太子司马臻继位,他才走下高台,和太上皇司马彦游山玩水。

    但那都是未来的事情,这会儿醉醺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预料的到,等饮了酒的臣子们都散了,跟着喝了两杯酒的天子也主动执了皇后的手“皇后陪朕走一走吧,醒醒酒。”

    宋訾被司马彦拉着,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太和殿前。没有文武百官的太和殿很空,两边的殿门打开,只有冷冷的月光照进去。

    太和殿里这个时间段自然没有点地龙,宫人们进去点灯,鼻翼间都呼出缕缕白气。

    司马彦松开了宋訾的手,一步步的走上红毯,他站在那汉白玉台阶的最高处,站属于他的龙椅前,他朝着门口的宋訾招手“小七,你过来。”

    宋訾从善如流走上台阶,坐在司马彦旁边,站在皇帝边上,陪他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

    司马彦望着冷冰冰的太和殿忽然道“高处不胜寒,可是我偏偏很怕冷。有人说过,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注定是个孤家寡人,所以我想,给小七添一把椅子,就放在我的旁边,这样你就能陪着我,像今日一样。我不是担心小七会长高,只是怕有一天,小七高到看不见我,我被冻死了,小七也发现不了”

    站在台阶上,能够让他和小七保持同一高度,可若是小七心里没有他,那他站得再高,对方也看不见他。

    宋訾无奈道“阿言,你喝醉了。”

    “我没醉,坐在这把椅子上,我比谁都清醒。”

    司马彦坐了下来,太和殿很冷,这把威严的龙椅像寒冰一样,刺骨的凉,寒意深入骨髓,皇帝开始不受控制的咬住嘴唇,红润的唇色慢慢染上乌青,他仿佛和这把椅子,和着冷冰冰的太和殿一样,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宋訾也跟着坐了下来,紧紧的挨着皇帝,人挤人,肩并肩,十指交握,亲密无间。椅子那么冷,他的手却极暖“这样呢,阿言有没有暖和一点”

    美人的眼睫好像是大雪中的黑蝶,蝶翼凝结了霜雪,他疯狂的汲取着恋人身上的热气“好像好了一点,但是冷。”

    下一秒,他被腾空抱了起来,青年坐在了椅子上,解开了外衣,大氅将司马彦裹了进来,暖意覆盖住了瑟瑟发抖的大美人“这样呢,还冷不冷”

    大氅结实又挡风,而且暖烘烘的,一下子就能够温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但是美人绝色的眉眼透露着不满足,他道“还不够暖,还是好冷。”

    宋訾的手指捏住了天子的肩胛骨,温暖太阳在一瞬间化作了染着火焰的长矛,坚定准确直接戳进刺骨寒冰最薄弱之处“这样呢,够不够”火焰明明那么滚烫,却声音连都是极温柔的。

    巨大的冰块被撞碎了,碎冰相互之间碰撞着,听上去有一种脆弱的破碎感,贪婪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回荡“不够,还不够”

    冰落在火焰上,总是会不受控制的融化,地面流淌着潮湿的水痕。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寒冰终于彻底变成了一摊水,没有消失,而是有了同样的热气腾腾的温度,可以抵抗着冰冷冬夜的温度。

    金銮殿再一次变得静悄悄的,宋訾吻了吻怀中人汗湿的发尖“阿言,夜深了,咱们该回去了。”

    来日方长,今年冬天,明年冬天,十年后的冬天,往后余生,每一个寒冷的冬夜,他们都会一起度过,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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