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小说:再嫁权臣 作者:望烟
    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总管大太监孙公公偷偷去看晏帝脸色,后脖颈上出了一层冷汗。

    满朝文武,谁也没料想到, 娄诏会在此时提出重审昔年晋安侯府旧案。

    荣封一品中书令, 此时该做的是谢皇恩,固权势, 眼见老宰相已经准备卸任归故里, 整个朝堂还不是娄诏一人把控

    偏偏这个时候,他站出来提什么旧案,做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再看晏帝态度, 虽不明说,但是必然心中不悦。

    “此时该称呼一声娄中书, ”永王詹勒出列, 客套的拱手算是道贺, 脸上却不见一丝喜意,“若没记错,傅家一案铁证如山, 乃先帝一手定案。你现在提出重查, 可是认为先帝当年做错”

    朝中官员窃窃私语,质疑先帝做错, 可是一个不小的帽子。历来帝王只想将自己的丰功伟绩载留史册,让后人传诵一声明君。

    旧案,岂是说翻就翻那不是告诉天下, 先帝昏庸

    不少官员认为娄诏太过大胆, 尘封事情过去便罢, 挖出来有何意义搞不好, 谁知这左相的位子能坐几日

    娄诏细长眼睛一眯, 睨了一眼詹勒“铁证仅凭从傅家搜出的一袋子钱币”

    “私铸钱币,与外邦通敌,不是铁证”詹勒面色阴冷,阴阳怪气一笑,“娄中书为何执着这旧案,莫非娄家本王记得,娄家与傅家交好。”

    “就是因为交好才确信,”娄诏冷眼以对,语气淬了冰般冷清,“不是认为先帝过错,而是觉得傅家一心为大盛出力,历代如此。轻易定下罪名,岂不是让那些尽心为我朝做事之人,心冷”

    两人面对面争锋,一番对峙下来,两派人马也开始参与其中,朝堂顿时成了一锅乱粥。

    顶上九五王座,晏帝扫着朝中混乱,一手搭上龙座的扶手,一语不发。

    “臣以为。”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响起,轻易压倒一片争执声。

    众臣看过去,见开口之人是一直端正站立的大将军宋衡。只见他大踏步走出列,径直站到娄诏与永王中间,对晏帝深深一礼。

    晏帝面色不变,看着下面来人,道声“宋将军以为如何”

    “臣以为,永王说得对。”宋衡回道,眼睛不由往娄诏一看,见人脸色不变。

    好像天崩了,娄诏也始终是那张冷脸,让人窥不到半点心思。宋衡心中啧啧两声,真是成精的狐狸。

    永王似乎也觉得诧异,看去宋衡的眼神掺杂着轻蔑。一向,对这个底层爬上来的将军,永王是看不上眼的。

    不过只要对自己有利,永王也不会制止。

    宋衡自然不在乎永王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管现在身处金銮殿,大着嗓门儿道“这种私铸钱币,通敌外邦,的确该依法典严肃处置,以儆效,效”

    众臣目光齐齐落在宋衡身上,等着他把磕绊的下半句说出来。

    宋衡嘴巴张了半天,死活想不出那瘪嘴的话怎么说,干脆头一抬“就是让他们再也不敢。”

    有朝臣低低笑出声。

    “将军所言有理。”晏帝嘴角抽了下,冰封的脸终于松开一些。

    一旁孙公公终于舒了口气,轻轻转了下手心里的浮尘。

    “谢陛下,”宋衡好像得到了肯定一般,腰身更是一直,清清嗓子,“就跟行军打仗一样,那些个小番邦老有自己的心思,咱就狠狠出手,几次就打得他们没了脾气,再也不敢冒头。”

    如此直白的意思,在场的哪个人还听不出这是说赞成重查傅家案子,还必须严查。

    娄诏抬眸,看着帝座上一片明黄“皇上请下旨。”

    良久,晏帝终于开口“江山巩固,身为君王自不怕被人指出错处。众位爱卿所言都有理,朕会好好思量。”

    说完这些,晏帝并不表明意思,眼神示意一下。

    旁边孙公公会意,往前站了一步,尖着嗓子唱了声“退朝。”

    朝堂散开,一种大臣陆续走出金銮殿。

    娄诏自今时起入住中书省,一班同僚纷纷道贺。

    一直跟随永王的官员有些心中生出动摇,方才朝堂,娄诏可谓大胆。可是晏帝并不责罚,相反还说会思量。

    这样一番下来,不免就生出慌张。真就揪查起来,他们谁身上也不干净。

    宋衡不习惯这些文官之间繁琐的客气,两步走出大殿,回头叫了声“娄中书,借步。”

    娄诏颔首,同众官员道别,随后走向宋衡。

    金銮殿,白玉石阶下,两人缓步而行。

    “你还真敢说。”宋衡冷哼一声,又好像是提醒一般,“别仗着陛下看重,你就恃宠而骄。”

    娄诏单手背后,看去看去前方“自然不会。”

    他何尝不知其中道理君臣有别,他知道自己是谁。

    宋衡也明白,今日这事开了头,以后只会越滚越大“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家里人还在”

    “家人”娄诏眸光一暗,面色清冷,“全部陨在白虎岭。”

    “不是,”宋衡压低声音,浓眉皱起,“你的阿弟,承肃他”

    有脚步声走进,宋衡话语戛然而止。

    两人回头,见是一名内侍有来,躬身站在一丈之外。

    “宋将军,陛下宣您前去。”

    宋衡拽拽身上衣袍,遂跟着内侍而去。

    娄诏站在原地,看着人远去的高大身影,薄唇动了下“肃弟。”

    这边,内侍走在前面带路,直接引领着宋衡进了宫里。

    御花园,晏帝卸下头顶繁琐的冕鎏,走在御湖畔。脚步轻缓,看不出是大病初愈。

    晏帝手里一挥,孙公公会意,带着一群宫人退去了后面,留着晏帝同宋衡单独说话。

    “朕记得宋将军不掺和朝堂之事,今日这是为何”晏帝往旁边一瞥,那高高人影相随,真真的铁塔一般。

    宋衡落后晏帝半个身位,闻言爽朗一笑“我也没掺和,这不实话实说吗”

    晏帝跟着一笑,帝王的高冷少了几分“对,阿衡从来都是说实话的。是朕忘记了。”

    “陛下,千万别这么叫,折煞臣了。”宋衡赶紧摇头,“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有病赶紧治,有贼赶紧抓。”

    晏帝停步,看去广袤的湖水,略有感慨“其实,你才是最明白的那个人。你觉得该重查”

    “自然。”宋衡想都不想,“傅家没有兵权,同样不参与朝中争斗,整天修路修桥的一帮子人,哪来的心思谋逆”

    晏帝眼中攸然一冷,双手被背去身后“可他们的确懂得挖山开凿之术,私开铜矿同样可能。”

    “所以啊,”宋衡双手一摊,“查清楚不就结了。 ”

    很简单的道理,谁都知道。只是毕竟牵扯到先帝,因此看起来很敏感。

    晏帝眼帘半垂“傅家是不是还有人在”

    简单的一问,宋衡只做不知,并未答言。

    。

    娄府。

    天气越发转凉,银杏叶子染成好看鲜亮的黄色,枝头间隐藏着一串串的果子。

    冯依依已经搬来几日,带着桃桃依旧住在素雪院。

    关于隐藏在林家的人,她暂时没有看出端倪。也想过是不是自己多想,那人真是婢子的情郎,因为怕林家责罚,或者扯上责任,才没敢站出来。

    因为要过来娄府,那边的事也就再没顾上。

    秀竹站在银杏树下,手里一根竹竿,用力敲打着树枝。

    哗啦啦,树上的白果掉下来,落了一地。

    时候到了,白果已经熟透,外层果皮成了黄色。

    冯依依提着篮子到了树下,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放进篮子里。

    “小姐为何自己做这些,府里不是有许多”秀竹放下竹竿,蹲去地上帮忙捡着。

    她今日是过来给娄夫人送药,顺道过来看望冯依依和桃桃。

    冯依依笑笑,嘴边淡淡的温柔“有些事情我喜欢亲手去做。”

    白果的外皮有毒,而且味道实在说不上好闻,因此捡的时候很仔细。

    秀竹点头“小姐以前也这样,只是老爷总担心,不许你去做。”

    “可以放着一些,孩童冬日易发风寒咳嗽,用白果捣碎重蜂蜜水给桃桃喝,好的也快。”冯依依脸颊贴上一缕发丝,随着动作而轻晃,“娄夫人的咳症,也可以用。”

    秀竹抬头,树顶上还有满满一树的果子“可不少啊。”

    “还有,”冯依依双臂抱起,蹲在那儿,“可以炖猪脚,做粥,炒着吃也好。”

    两人就这样蹲在墙角下,好像是在扶安城时那样。

    此情此景,秀竹心中生出感慨。原来世间事终有定数,兜兜转转,最初注定要分离的姻缘,最后却又重新圆满。

    送走秀竹,冯依依提着篮子去凉亭,那边桃桃正跟着乳母玩耍。

    过来娄府之时,林家老太君本想让冯依依带上几个人过来伺候,冯依依并没有要。这边的乳母,是娄夫人安排的,查过底细,是个稳妥的。

    亭中,娄诏不知何时回来,正在逗桃桃玩儿。

    见冯依依过来,乳母有眼色的抱着孩子离开,留下这处给两人说话。

    冯依依走进亭子,篮子顺手放在外面。她知道娄诏最近很忙,要忙中书省的事,还要兼顾永王那边。

    有时候只在府里用一顿膳食,便有匆忙出去。

    几日下来,眼可见的娄诏脸清瘦些许。

    “依依过来,”娄诏拍拍自己旁边的石凳,又看眼桌上,“看我给你带回什么”

    冯依依看到桌上是一个油纸包,不用想,又是娄诏给她带回的零嘴儿。每日回来,不管多晚、多忙,他总会捎回点什么。

    “红糖花生饼”冯依依坐下,双手把着桌沿,往前一凑鼻间嗅了嗅。

    娄诏侧着脸,手臂支着桌面,手指敲着下颌“了不得,小馋猫鼻子越发尖了。”

    冯依依眯着眼对他笑,嘴角高高翘起“今日回来这么早”

    “不早,天都快黑了。”娄诏伸手解开纸包,往冯依依面前一推,“晚上一起用膳,想喝你做的蚌肉冬瓜汤。”

    油纸上,整齐摆着几枚红糖花生饼,看上去又酥又甜。

    “蚌肉”冯依依笑,“你都喝不腻吗”

    娄诏手指描上女子脸颊,薄唇轻勾“不会,我喜欢。”

    见冯依依盯着花生饼就是不吃,娄诏身子前倾,凑去人身旁。

    “不喜欢”娄诏问,然后轻轻皱了眉,“似乎有什么味道”

    冯依依赶紧往后躲,双手藏去背后“我先回一趟。”

    娄诏瞅见亭外的篮子,瞬间明白是何事。一手将想走的冯依依拉住,手掌摸摸她的头顶“你还真是闲不住,什么都想去做。”

    “我是看那棵树结的白果多,就打了一些下来。”冯依依小声道。

    好像这样的事情,林家姑娘们就不会做。别说去打这臭烘烘的果子,就是稍微有点儿味道,那些世家姑娘就会躲得远远地。

    有时也会想,娄诏会不会不喜欢她这样应该像那些贵女们,一直从容优雅,如同高傲的孔雀。

    “我看看。”娄诏拉过冯依依藏在身后的手,一凑近就闻到上面的味道。

    冯依依脸微热,手又抽不会“别看了,我回去洗洗。”

    “不必在意,”娄诏掏出帕子,轻轻为冯依依擦着手指,“别人怎么看不用管,你想做什么就做,这座宅子你是女主人。”

    “什么”冯依依仔细看过去。

    见着娄诏微垂眼睑,眼睫又密又长,遮挡了底下深邃的瞳仁。那张脸,真是怎么样都好看。

    娄诏攸地抬眼,抓住冯依依没来得及藏住的着迷“我说,依依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反正我都是喜欢的。”

    冯依依别开脸,嘴角忍不住翘起。

    “手擦干净,但还是不能抓着饼吃。白果外皮有毒,可不能马虎。”娄诏捏起一块花生饼,往冯依依嘴边一送,“张嘴,我来帮你。”

    秋风泛凉,卷着几片金黄色叶子落进亭中,悠悠躺在地上。

    冯依依低头,一张嘴就能咬上那块饼,花生的香气让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看了娄诏一眼,他对着她点头,像是在说你快吃。

    冯依依嘴角动了动,轻轻启唇想去咬住花生饼。

    唇边刚碰上饼的边缘,对面娄诏手一收,她眼看着花生饼拿走,半张着一张樱桃嘴愣在那儿,不明所以。

    “你诓人。”

    娄诏忍不住笑出声,眼前丫头眼瞪大,嘴巴嘟起,气鼓了一双腮帮子,活像是粉嫩的小金鱼。

    “依依,你再说一遍安罗寺的那句话。”

    “不说”冯依依从凳子上起来,干脆探过身子去抢。

    娄诏身子一旋,转瞬移去亭柱旁,抬起手示意停住“夫人不要动手,有话好说。”

    “谁是你夫人”冯依依跑到人跟前,伸手就去抢。

    娄诏手臂抬高,那块花生饼也就到了高处,冯依依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双脚跳着去够。

    “说一遍,就给你。”仗着身高腿长,娄诏用力冯依依的头顶。

    冯依依仰头看,双肩一垮,幽怨的看去娄诏“我不吃了。”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娄诏上去拽上冯依依手腕,将人留。住,“别走,给你成了吧怎么又气了呢”

    他转到冯依依面前,老老实实将花生饼送上。

    冯依依起先绷着脸,随后噗嗤笑了声,一头扎去男子怀中。

    “我喜欢你呀。”

    能感觉到娄诏身子一僵,冯依依觉得羞赧无比,脸颊干脆用力在人的衣衫上蹭了两下。

    “好,那就给你喜欢,记得别丢了。”娄诏手臂一圈将人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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