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索瓦纳瓦尔坐在营帐中。
军官的营帐不大, 放着一张可折叠的行军床,随从睡在行军床旁边的地上。营帐里东西不多,两口木箱, 一口箱子里放着铠甲, 一口箱子放着衣物。
此时, 弗朗索瓦坐在行军床的中间,穿着铠甲, 手中拿了一块棉布,反复擦拭长剑。
长剑洁净光亮,几乎纤尘不染。
极长, 跟他的身高相同,剑身宽阔, 是已有的大马士革钢的剑身;剑柄则是新铸的, 颇长,足矣双手握住。剑刃之锋利、剑身之重量,再加上他挥击的力量,完全可以一剑将一个人从颅顶一劈而下。
小姐前几天送了这柄长剑给他,剑柄由米开朗基罗设计, 由军工厂里最好的冶炼工匠打造。这是上阵斩敌的双手重剑, 一点花哨也没有, 没有镶嵌宝石,只在剑柄的两侧分别镌刻了“波吉亚”及“弗朗索瓦德纳瓦尔将军”的字样。
小姐之前从未送过他什么东西, 他也从未开口要过什么东西。他是男人,他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堂堂正正的以战功来夺取。小姐送他重剑,自然是肯定他身为武将的职能, 让他以此剑创立伟大的功绩。
这样一柄重剑拿到哪里都十分引人瞩目。
他十分珍爱这柄长剑, 时常擦拭。
今晚, 此剑能饮血吗
昨天斯福尔扎枢机主教进了城堡,小姐便让他晚上值夜,等待巴尔托洛米娅派人夜袭。
他不知道小姐怎么知道女守将会派人偷袭的,为什么之前敌人不偷袭,而一定要等到枢机主教来了之后才决定偷袭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小姐从来没有将卡特琳娜看成对手,倒是对巴尔托洛米娅赞赏有加,可明明卡特琳娜在意大利家喻户晓,却几乎没人知道奥尔西尼家的巴尔托洛米娅。
此时,外面人影晃动,火光大盛,有人匆匆跑过来,“将军,有人”来人一句话没有说完,突然住口,随即瘫倒在地。
弗朗索瓦迅速站起,双手持剑,冲上几步,一剑斩下。
营地里响起杀声。
睡在小姐大帐里的玛尔塔惊醒了,她和衣而睡,翻身坐起,抽出枕下短剑。
“小姐。”
露克蕾莎也已经醒了,冷静的说“派人去查看,小心。”
玛尔塔点点头。
小姐怕黑,大帐里总是有一支蜡烛点亮。
狄亚娜也醒了,“小姐,要穿铠甲吗”
“不用,给我换裙子吧。营地里有一万人,如果我都必须穿着铠甲杀出一条血路,除非是其他人全都死了。”
玛尔塔刚回来,胡安便来了,他莽撞的一头扎进大帐,“妹妹”语气有点慌张,还有点兴奋。
露克蕾莎刚穿好衬裙,回头瞥他一眼,“怎么了”
“我担心你有危险,没想到你已经起床了。”他匆忙穿上外套,衣带都还没有系上。裤子也没穿,主要是现在的男裤太紧身了,不是往腿上一套几秒钟便能穿上的。
于是他挺可笑的就是上身穿着外套,腿上光了半截。
男仆抓着主人的长裤留在账外,除了极少数的几个男人之外,其他男人不得进入小姐的营帐。
“你看你什么样子”露克蕾莎不客气的说“你是主帅,就是天塌下来,你也得穿好衣服。”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胡安不以为意。
“狄亚娜,去把公爵的衣服拿来。”
“是哪儿是巴尔托洛米娅吗”
“是她。”
胡安兴奋的搓着手,“她终于坐不住了那边是谁负责”
营地极大,分为若干片,每一片都有一位负责的军官,下面各级军官负责自己的下属,这是军营常规。
“是纳瓦尔。”
胡安挑眉,“怎么你把他放在湖边他要是拦截不了呢”
“他不会,我相信他的能力。”
胡安抿着唇,穿好长裤。他不喜欢妹妹的情人,主要觉得纳瓦尔出身太低,又是妹妹的属下,他担心纳瓦尔将来会变成弗利的“法国男爵”。不过他又觉得,光看妹妹将纳瓦尔几乎时刻带在身边,而未婚夫居然一句屁话也不敢说,就知道妹妹很有手腕。
唉,好吧,要是那个纳瓦尔能让妹妹快乐,那么他勉为其难当做不知道吧。
他急急忙忙穿戴好,在露克蕾莎的要求下,穿了护胸甲,提着剑出去了。
露克蕾莎则与玛尔塔、女仆们、几名女兵待在大帐里,等待结果。
区区偷袭,还用不着她也提着剑杀出去。
大约1个小时之后,胡安先回来了。
他的外衣和胸甲上溅上了鲜血,精神倒是很亢奋,跟妹妹眉飞色舞的说到如何手刃敌人,杀了个痛快淋漓。他闷了一个多月都没有遭遇真正的“战斗”,早就憋坏了。妹妹也很配合,瞪大眼睛追问“然后呢”,年轻的主帅可得意了,口沫横飞,绘声绘色,夸夸其谈,吹嘘自己的英明神武。
士兵来汇报,说敌人的指挥官逃跑了,纳瓦尔将军追敌到了湖边,要等纳瓦尔将军回来才知道是否追上。
露克蕾莎忙说“叫他别追了,赶快回来清点俘虏,清点损伤。”
士兵得令去了。
胡安倨傲的说“巴尔托洛米娅这招昏透了她只有2000人,今晚损失了几百人,还怎么打”
露克蕾莎也觉得这招不怎么样,但说实话,巴尔托洛米娅的选择不多。最佳作战方案是外面有援军,城堡里派人偷袭,这样可以来个左右夹击,届时教皇国人民军一定会手忙脚乱、损失惨重。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偷袭能造成的伤害不大,毕竟战力太悬殊了,几百人也就是送菜而已。
人民军里军官体系完整,逐级负责,上级指挥官不在,便向再上一级指挥官汇报,纳瓦尔因为直属于露克蕾莎指挥,下面军官便直接过来向小姐汇报阵亡若干人,受伤若干人;帐篷烧毁若干顶,其他物资损失;清点敌人尸体若干,俘虏若干,加上估算的逃走的敌人,此次偷袭人数在300人左右。
300人不多,但在有限的条件下,也不少了,巴尔托洛米娅也算是大出血了。
“胡安,给巴尔托洛米娅写信,问问她为什么要派这300人出来送死。”
胡安答应了,要女仆拿来纸笔,就在妹妹的大帐里坐下来写信。
露克蕾莎又说“让人加强巡逻,小心第二次偷袭。”
胡安惊讶的问“会有第二次偷袭吗”
“如果是我的话,第二次我会派出所有的人手。你以为第一次偷袭过去就没事了,就会放松警惕。”
胡安拧眉,“那个女人有这么聪明吗”
“不知道,她之前没有跟别人打过仗,我也不清楚。但宁可将她看得很聪明,也不要将敌人当成傻瓜。”
胡安先是摇摇头,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小心。但又想想,自己的妹妹才十几岁就如此聪明,没准巴尔托洛米娅跟妹妹差不多聪明呢
纳瓦尔一直没有回来。
露克蕾莎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变成了担心没准他被抓了。不过真的很难想象他会被抓,他可是能够以一当百的武将,实际他做守将都是屈才了,他最适合打强度极大的阵地战。
小年轻塞巴斯蒂安睡的太沉,她也没让人去喊他,直到营地重新安静下来,胡安写完信离开,她才要人去喊醒塞巴斯蒂安,为他在她的大帐里加了一张行军床,让他睡过来。
年轻的身体似乎总也睡不够,塞巴斯蒂安打着哈欠,“露克蕾莎,怎么了”
“今晚有偷袭,你睡到我这边来,我好安排人保护你。”她笑了笑。
这倒是他喜闻乐见的,马上乐呵呵的同意,“那好呀。嗳什么偷袭”
他有些迷惑不解。
“已经打完了。我没让人喊醒你,这点小事,用不着你。”
“哎呀你该喊醒我的”少年嚷嚷起来,万分惋惜。
“只是几百人的偷袭,不算什么。各级军官守好自己的营地,以确保营地不会乱,其他的交给安排好的部队。”
“你知道会有偷袭吗”
“知道,提前做好了准备。偷袭是常有的事情,提前做好准备,严格执行命令,就算当时有点乱,也不会乱到哪里去。平时要在军队里做演习,让士兵们了解令行禁止,只要服从指挥,没有什么情况是无法应付的。”
塞巴斯蒂安仔细听着,虚心学习,“重点是营地不能自己乱了,对吗”他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对。这些知识军事老师不会教你,因为老师绝大多数没有自己打过仗,更不会有机会指挥上万人的军队。他们只能教你理论知识,一场战役怎么打的、双方军队人数、战略战术,但很多老师也弄不清楚一场战役到底怎么赢的。”
他若有所思,“所以实践经验很重要,对吗”
“对,还要多想为什么。比如,为什么巴尔托洛米娅现在会派人偷袭。”
他想了一会儿,“是因为斯福尔扎枢机主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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