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请允许我代我的侄子向您道歉。”米迦勒孔塔里尼从容不迫的说。
露克蕾莎抬眼瞥他,继而视线落在手中的盒子上天鹅绒的精致小盒,外紫内黑, 里面放着两颗圆润的大珍珠。品质倒是很不错,价格也一定不菲。
“他怎么样了”
“他伤到后背, 很不好。”米迦勒摇摇头,一幅沉痛的神情。
切萨雷冷哼一声,“他太不小心啦,居然会摔下楼。”
露克蕾莎瞥了一眼切萨雷好呀,睁眼说瞎话也是没谁了。
米迦勒看着他,“枢机主教阁下,我亲眼看着您将他扔下楼, 他不过是个孩子。他做的不对, 自然有他的妻子可以教训他,或是我这个叔叔来教训他。您只是殿下的哥哥, 您不应该代替殿下管束他们的家事。”
他现在隐约弄懂了露克蕾莎的做事方法,她肯定喜欢自己处理问题,而不会让任何人包括哥哥代劳。
露克蕾莎笑而不语。
切萨雷皱眉这家伙居然直接揭破有点难办呢,孔塔里尼不是他的属下, 也不是教皇国的臣民, 他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这位年轻议员的。
他想了想, 傲然说“是我把他扔下去的, 怎么你想说什么”
米迦勒镇定的说“我不想对您说什么。殿下,”他随即面对露克蕾莎, “我想请您去看看他, 我可怜的侄子一直在哭, 但我不知道他是疼的哭, 还是因为对您的愧疚。您看起来不方便,我可以叫人把他抬上来。”
“你要卧床静养。”切萨雷说。
她将珍珠放回小盒里,随手搁在床头柜上。“我也不是一步都不能走。医生说他的伤势很严重,哥哥,他是我的丈夫。”
切萨雷不悦的抿起唇,但没有再拦阻。
房间里光线昏暗。
塞巴斯蒂安躺在床上,仆人点起更多的烛台,房间里渐渐明亮。
“叔叔。”他声音低微,有气无力。
“是我。”
少年的声音有些惊慌“露克蕾莎,你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踢到你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十分吃力。
露克蕾莎又有些于心不忍了,“医生给你治疗了吗”
“他给我打上了夹板,说我我不能动了。露克蕾莎,我我站不起来了。怎么办我还没到16岁”他害怕的哭了。
露克蕾莎坐到他身边,“医生说你先养几个月,你还是个孩子,没准还能站起来。”
“真的吗”他眼睛一亮,顿时燃起了希望。“你还没说原谅我,叔叔说我是个蠢货,狠狠骂了我一顿。”
“别说话了,我原谅你了。”她温柔的笑了笑,“不过真的不能有下一次了,知道吗你要是听话出去,我就不会让人抓你,你也就不会因为挣扎而踢到我。”
他内疚得不行,“我真是个混蛋踢到哪里了还疼吗”
“不怎么疼了。”她拿过女仆手里的热毛巾,慢慢的为他擦拭脸上的汗。11月还能一直出汗,想必背上的伤很疼。也不怪他哭了呢,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想要他有多么懂事、多么英明神武也不可能。
她有点心累,也有点心烦。
躺在床上的美少年是很令人心疼,但她也不想总做姐姐乃至妈妈好吗。
“你、你不会跟我离婚吧”他哭唧唧的。
确实,只看脸的话,真是个绝世美少年;但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有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我原本想着是要跟你生孩子的,我们的孩子。”她笑了一下,很快收敛笑容,“这个孩子你要是不愿意承认也没关系,他是我的孩子,跟你无关。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你叔叔想送你回威尼斯养伤,博洛尼亚距离威尼斯更近,比回罗马要好一点。你觉得呢”
塞巴斯蒂安心如刀绞“你要跟我离婚了,是吗一定是的。”
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吓得门外的米迦勒赶紧进来,“快别动”用力按着他的肩头。
少年哭了,“叔叔,你快跟她说,请她别跟我离婚。我不想离婚,我不答应。”
米迦勒惊异的看着露克蕾莎。
“我没说要离婚,只是想他回威尼斯养伤。我回罗马,等我生下孩子,你要是康复了,我们再回到博洛尼亚,你觉得怎么样”她问塞巴斯蒂安。
“我不走,你也别回罗马。你在这儿生孩子,生下来就把他送走。”
露克蕾莎反手用力打了他一耳光,“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在乎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吗孩子是我的,以后会跟我姓波吉亚,与孔塔里尼家毫无关系。他是我的孩子,当然身份尊贵,轮不到你来决定他的未来。”
她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米迦勒赶紧喊她,“殿下请原谅他什么都不懂。”
露克蕾莎转头斜睨他一眼,“他不懂,你懂吗”
她很快走出了房间,只留身后绝望的喊声“露克蕾莎露克蕾莎”
最烦哭唧唧的男孩了
还很自大呢
自说自话
轮得到他来决定孩子的将来吗放他的臭狗屁
她愤愤的说“这家伙以为是我的丈夫就能决定我的事情,居然敢说出来要我把孩子送走他有这个资格吗”
切萨雷冷着脸,“他也配明天就要他滚回威尼斯等我们圣诞节回罗马,就请圣父解除你们的婚姻,你看,这样好吗”
她点点头,“我再也不想要个男孩做丈夫了。”
“你还想结婚吗”切萨雷故作惊讶。
“哥哥,不是我想不想结婚的问题,是圣父还会不会让我结婚的问题。”
切萨雷沉默了。
按说现在圣父已经不需要以联姻来端水了,但也很难说。他们兄妹拥有的领地越多,周边国家就越坐不住。幸好法兰西经过上次一战后,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气,法兰西国内的一摊子事就够查理八世忙活的,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有儿子,烦心得要命。
查理八世的王后是布列塔尼的安妮女公爵,夫妻俩结婚数年,以一年一个孩子的速度连生了6个孩子,但6个孩子无一存活。
说起这位布列塔尼的安妮,她原本跟德意志国王马克西米利安一世订婚,而查理八世跟马克西米利安的女儿奥地利的玛格丽特公主订婚;但查理八世担心安妮的布列塔尼公爵领地被奥地利吞并,于是强行抢走了安妮,安妮被迫放弃婚约,14岁便跟查理八世结婚,15岁生下第一个孩子。
一听到这位王后不得不不停的生孩子,露克蕾莎都要为她感到难过了。别说怀孕期间的身体负担,就这么生一个死一个,做母亲的该有多痛苦
“法兰西大使之前很委婉的向我打听,如果王后不幸病故,圣父是否会考虑将你嫁给查理国王。”切萨雷犹豫良久,终于不太情愿的说。
露克蕾莎惊呆了“怎么可能他太丑了”
这位国王也太敢想了一点他必定有这个想法,法兰西大使才会来打听。迎娶她的好处一是她年轻健康,可以生下健康存活的继承人;二是能迅速跟教皇搞好关系,三嘛当然是她的领地。法兰西用联姻的方法得到一大片领土,那么是不是那不勒斯也不很重要了。
当然前提是安妮王后去世。以她一年一个孩子的生育速度,到现在还没有死在产床上,说明她身体素质很不错。
切萨雷倒是欣慰一笑,“我让法兰西大使滚去吃屎。查理那个丑八怪居然胆敢打你的主意,看来是我上次揍他揍得不够狠”
“我敢说,六个孩子一个都没能活下来,一定是查理有病很严重的那种听说他得了法国病。”
“这你也知道”切萨雷一笑,“是啊,他真是个糟糕的国王他得了法国病,听说安妮王后一旦确定怀孕就不跟国王同床了。噢,还有,你听说了吗伊莎贝拉女王的长子阿斯图里亚斯王子胡安,上个月死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这不过是很寻常的事情。
是啊,这个时代一点小病就能让人死去,所以很多人对生死看的很轻。
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曾经想让儿子费利佩跟露克蕾莎订婚,但最后他的一儿一女都跟西班牙王室联姻了,没能当上法兰西王后的玛格丽特公主成了卡斯蒂利亚王储妃,费利佩与胡安的妹妹胡安娜结了婚。
现在,阿斯图里亚斯王子胡安死了,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怀有身孕,这个孩子要是能顺利出生、长大,就会成为新的继承人。
玛格丽特公主也很可怜。
总的来说,女人都很可怜,不管是王室公主还是平民女孩,都一样可怜。
布列塔尼的安妮有拥戴自己的大贵族、有军队,但仍然人生坎坷,她几岁就开始订婚,有很多前任未婚夫,包括英格兰国王、奥尔良公爵等等,她的父亲临终之前为她谈下了与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婚约,以为奥地利能保护她,但她还是不得不嫁给查理八世。
法兰西目前除了一些零碎地区之外,就只有布列塔尼这一大片领地仍然不属于王室,没有统一。
或者,该给查理八世找点事情做了,至少不能让他如此容易的吞并布列塔尼。
她未来几天只能躺在床上,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切萨雷对此很有兴趣,约好了两个人各自想办法,明天互相说说都想出了什么“好主意”。
弗朗索瓦纳瓦尔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以至于他有些恍惚,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没准都过去好几天了。他到现在还在为小姐怀孕的事儿感到恍惚,非常的惆怅,又恍惚;喜悦,但又忧伤。
他要做父亲了但会是隐秘的父亲,不为所知的父亲,他甚至都不敢想能不能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枢机主教出来了,在他面前停下,低声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他沉默着点点头。
走廊的另一头,一张半掩在阴影中的脸眼看着弗朗索瓦进了小姐的房间。
很快,这张脸消失了,从另一边楼梯下了楼。
他走进一个华丽的房间,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少年。
他的侄子,孔塔里尼家的继承人,女公爵的丈夫。
可怜的孩子。
他轻轻叹息,为侄子难过,为孔塔里尼家族感到悲哀。父亲的精心规划即将毁于一旦,而父亲不会接受失败。
他心情复杂又沉重。
很快,他下定决心,小心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打开盒子,里面放了一根细细的金针,一个小玻璃瓶。
打开玻璃瓶,用金针的针尖蘸了一点玻璃瓶里的液体,小心,屏住呼吸。
金针靠近熟睡少年的脖子,轻而飞快的刺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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