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州来魔宫之后,最先吓破胆的,就是被关在地牢里的魔修。
当初雾心就算了,好歹是个无心人,又被修仙界之人逼得走投无路,是逃魔宫来的。魔修自以为可以与各取所需,即使被雾心打了一顿关地牢里去了,但他仍然认为起码有七八成把握,雾心不会他性命。
而且,万一雾心后面想通了,他还是能得偿所愿,拥立当个魔尊啥的。
可花千州就不同了。
他是第一剑仙,正派的正派,仙心剑意齐全,想知道不可能与魔界为伍。
而且他老人家还专程来魔宫一趟,搞不好就是来捉徒弟回去的。
花千州一魔宫,魔修立即感属于九境界上位仙君的强大威压。
故而等雾心带着师父去地牢巡视俘虏情况时,这群魔修都已经规规矩矩地坐好,哆嗦着抖个不停。
花千州冷面无言。
师父尚未开口,雾心倒是“咦”了一声。
雾心塑心还不久,对自己判断情绪的能力不大有自信。本以为魔修见哆嗦是因为怕,可今日见魔修抖成这,又不太确定了。
雾心问“师父,他难道是天气太冷冻坏了不给他升个炉子什么的,不然仙盟的人不会说我没有同理心虐待俘虏吧”
师父拍拍的后脑勺。
他说“仙盟里,你不用太担心。还有,你既然已经有心,可以对自己的感觉再自信一些。”
雾心乖乖点头“噢。”
“嗯。”
花千州转头,道“先找个地方坐,我有话和你说。”
雾心领师父回三人暂住的院落。
师父对三人道“这段时日,我与仙盟诸多仙君见了面,说了心儿的情况,亦言明塑心之事。
“万幸,顾及昔日,我在仙盟里,还算有几分薄面。
“虽有不少人对无心人塑心将信将疑,但愿意信我一言,给心儿一次机会。
“如今,仙盟已经号令各大仙门,暂停对心儿的追缉令。不过,相应的,过段日子,心儿必须在仙盟正式露面,接受仙盟一众上级仙君的公开评验,确认是否真的塑心成功、是否确对凡间与修仙界并无威胁。”
没想师父竟然真的能成功劝说仙盟暂缓对雾心的通缉,这对他而言无疑是喜事,三人都流露惊喜之色。
雾心与小师妹对视一眼,十分高兴。
不过,师弟却仍有些许不安。
他说“可是,我还没有能够确切证明师姐有心的段,仙盟如验证师姐有没有心,其验证结果,又以服众呢”
“心剑。”
师父道。
“你先前的路无错,仙盟的仙长亦皆同意,若是心儿能够拿出心剑,就算通过考校,自然可以服众。”
师弟道“可是心剑并不么容易修炼,修仙界,有不少修为不低的修士,数十年、百年都未修炼出心器。”
师父言道“不错。所以,仙盟之人顾及这一情况,意给了宽限。”
说这里,他看向雾心。
师父的眼眸如平波无际的镜湖,未有波澜,可雾心从其读出几分信任之色。
“五年。”
师父道。
“仙盟给的第一个正式期限,是五年。”
“若是五年之期已,心儿仍然没有心剑,他会派人来,对心儿进行一次心修的考校,再根据心修成绩的结果,决定接下来对心儿的处理方式是继续放松还是收紧。”
“但至少,在第一个五年之内,心儿可以与之前一般,在世间自由活动,不会受限制。”
“无心人塑心之事,在过去没有先例。心儿是第一个,这算是摸着石头过河。”
雾心颔首。
考虑修仙界多年对无心人的警惕,给这么长时间不受约束的宽限,可以说是相当网开一面,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若非是第一剑仙花千州的弟子,有师父为打包票,换作旁人,只怕定没有么大的说服力去劝成仙盟。
可是雾心能感觉,纵使有了心,情感仍没有常人么细腻敏锐。
许是天生迟钝,许是基础太薄弱,总之并不觉得自己心修的速度很突出。
五年时间修炼出心剑,对普通人来说尚且困难,更况是这个半路有心的前无心人
雾心道“师父,我觉得我在心修上的天赋可能并不好,若是五年之内,心剑还是没有进展,怎么办”
师父未言。
但他抬起,轻轻摸了摸雾心的头。
他说“心修之道,不在天赋,而在于直面己心。愈是求成,愈是求而不得。不如放宽心,顺其自然。
“若是五年内没有成效,便展示纯粹之心,再求一个五年便是。”
师父言辞沉着,听师父如此淡然,雾心便放心多了。
这时,师父又问道“心儿,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想去之处”
“诶”
“有心,有时与历练相关。见识越多,阅历越为广远,越有利于心境提升。”
师父解释道。
“如今,修仙界对你的通缉已经放缓。你常年拘在花醉谷,能经历的情感有限。我想,遵循内心,四处走走,许是会对你修心有所助益。”
雾心恍然大悟。
这么一说确,过去,很听师父的话,师父说什么就做什么,十分安于现状,没怎么想过离开花醉谷,生活变很少。
没有心,所以不太清楚自己做什么,便随波逐流。
如果遵循内心,现在会想做什么
雾心内心的某个角落被牵动,似有所想。
雾心说“其我确有个地方,想回去看看。”
数日后。
雾心新站在望仙楼外。
时光荏苒,二十年过去,望仙楼早已不及雾心记忆般光鲜亮丽。
当年簇新的红柱石阶已有了岁月的风痕,黛瓦上结了些青苔,木门扉与花窗瞧着亦有些年月了。
不过,廊前挂的红灯笼显然是新的,门前刚打扫过,一尘不染,从大门前望进去,桌椅整整齐齐,宾客盈门,生意不减。
雾心踌躇。
在清光门时,师弟曾说冷情,时雾心尚且反驳,可此时想想,或许的确如此。
望仙楼际就在满天城,离花醉谷不过三十余里,可离开之后,只因寻常不会途径,竟从未再回来看过。
所谓的无心人,许是当真薄凉。
雾心迟疑过后,踏门而入。
在店内跑堂的,是个面生的年轻伙计。
他见雾心衣着虽朴素,可一身通透的灵气,应是个修士,当即热情地迎了上来,问“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酒楼里迎客的伙计通常都极有眼色。
众所周知,修士大多辟谷,就算进了酒楼,多半不吃饭。
于是,不等雾心回答,伙计已做出将雾心往楼上客房带的架势。
然而,雾心站定未动,问“现在店里跑堂的,不是嘴角有一颗痣的小王了吗”
伙计闻言一顿,惊疑不定“您是”
雾心说“我以前在这里住过,大概二十年前。时带我的师父叫作吴大山,是这里的大厨。他还在这里吗”
小二似是呆了片刻。
然后,他对雾心道“仙子,您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着,他将毛巾往肩上一甩,撩开帘子往后头去,边走边喊道“爹有个神仙店里来了一个姑娘还说找吴叔”
须臾,只听后面传来一阵混杂的脚步声,一群人呼啦啦地跑了出来,连一直在算账的账房放下算盘,凑近了过来看
雾心还呆站着,直七八个人跑面前来了,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不过,先前还觉得望仙楼里已没一个人认识,而这一会儿,却从出来的许多人脸上看出了熟悉的痕迹。
最前面瘦巴巴的年人,是当年大厨的帮,雾心叫他瘦子叔。二十多年过去,他还是干瘦得像条麻杆,只是变得更老了。
一旁国字脸的壮汉,三十五六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以前望仙楼的年轻杂役,他话不多,雾心与他不太熟,只知道其他人叫他阿庄。
账房还是当年的账房,脸不怎么显老,只是头发有点花了,而且眼睛好像更差了,看眯成一条缝。
不一会儿,对面有个妇人听楼里的动静,跑过来。
年妇人云鬓盘起,穿着朴素而洁净的碎花衣裳,披着帛衣。
雾心认出来,是对面布铺的老板娘,名字里带个“梅”字。雾心在楼里当伙计的时候,才刚成婚两三年,是个大美人,梳着油亮的辫子,性子泼辣但好客健谈,是个好人。
这些人,雾心尚且能认出来,但二十年过去,人人看上去都不年轻了。
一别多年,雾心想开口说什么,可半晌,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知这时,倒是布铺的老板娘先开了口,兰指对一指,激动道“心丫头果然是心丫头回来了吧”
先前,其他人看着雾心,大抵有几分不敢认。
毕竟二十年没见了,而雾心外表瞧着最多十七八岁的年纪,且一身灵气,又女大十八变,跟当年的小丫头一比,哪里都对不上。
而布铺老板娘一开口,其他人纷纷跟了腔
“心丫头真是心丫头”
“子好像有点像,小姑娘长大,是不是就这”
“是肯定是你看这个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关我什么事,不和我说话,我做饭的眼神,除了还会有谁”
“呵呵呵,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
“我刚才在对面瞧着这姑娘走过来,就瞧着像,本来想去搭个话的,但又怕弄错,所以一直盯着你这边呢。看吧,果然”
他自己聊得热闹,可弄了半天,谁都不敢先和雾心说话。
雾心内心清楚,以往在凡间的时候,这些凡人对满天城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当作真仙一般奉作上宾,是极为敬的。
如今身上有了修为,不再是常人了。
故而,他只是眼巴巴地瞧,却不敢相认。
雾心喉咙有些发涩。
主动一个一个唤人道“瘦子叔,阿庄,周伯伯,梅姨”
待雾心叫了人,他一个个的,目光才逐渐亮起来。
“心丫头果然是心丫头”
“太好了,还认得人”
“看吧,我早跟你说了不过是去修个仙而已,早晚会回来探望的。”
这时,周账房弓起背,问道“心丫头啊,怎么一去这么久,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啊”
雾心还未回答,一旁的阿庄已经撞了他一下,道“周伯,先别说这些了。让心妹坐下喝口水吧。”
梅姨附和“就是啊,神仙的事谁知道,说不定真跟传说似的,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咱是等了很久,但对心丫头,搞不好才过去半个多月呢”
账房咳嗽了两声,困惑地慢吞吞道“不会只有半个多月吧走时还没有账台高呢,看看现在,都这么大个姑娘了”
账房年纪大了,看着腿脚不太好,他话还未说完,阿庄已扶着他去旁边坐下。
雾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看着他的模,只觉得许多事情变了,又好像许多事情没有。
只是雾心看了一圈,没有看大厨。
雾心问“阿叔呢他不在这里吗”
瘦叔立即回答道“老吴啊,他在后厨炒菜呢。他这个人你知道的,脾气倔。刚刚他听你来表情都变了,还不肯出来,说菜炒了一半,他走了客人吃什么。
“你自己过去看吧。”
“好。”
雾心应了一声。
雾心正走。
瘦叔想了想,又补充说“心丫头啊,你别怪你吴叔嘴硬,其当年你走了以后,他念叨了你好久,总说你就算修了仙,总归会回来瞧他的。
“哎,其我劝过他,说你好不容易跟神仙走了,千载难逢的好事儿啊,总不能都成了仙,还整天惦记我这些凡人不是再说,你若是三天两头回来,你的新师父只怕不高兴啊。
“但老吴他嘛,没办法,老臭驴子一头,不服输得很。
“不过,你明白,不管他嘴上怎么说,心里总是为你好的。”
雾心顿了顿。
“嗯我明白。”
说。
言罢,雾心对大堂的诸位简单点了下头,便循着以往熟悉的道路,撩开布帘,往后厨走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