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乐馆之流, 向来是不入流的去处。
甭说是女子了,纵是男子时常流连烟花之地,长得好看的还能称一句风流才子, 那长得一般或者水平线以下的, 就是十足的色胚子了。
但凡爱惜闺女的人家, 轻易不会将女儿配给此种人。男子尚且有此等约束, 好人家的女子但凡脑子没进水,都不会光明正大地往教坊跑。
更何况胡徐两家的姻缘乃是官家亲赐,徐家小姐知书达理,怎么会艰难到亲自去教坊敲打丈夫看中的花魁娘子
包公心中纳闷, 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再三确认“胡少夫人,乃是城西徐员外的独女,少有才名, 又蒙官家赐婚,此段姻缘乃是天赐良缘,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污蔑女子名节, 严重者可仗则三十。”
李老板当即吓住了,但她确实没有记错, 没一会儿就点了点头道“没错的,就是胡少夫人, 凤仪坊的另一个花魁娘子云莺碰巧也看到了, 倘若大人不信,等云仙回来, 您问她便是。”
“好, 你立刻回凤仪坊, 倘若那云仙回去,立刻叫她来见本府。”
李妈妈自然不敢不应,很快就被带离了开封府。
等凤仪坊一干人等问话完,依旧没有明确的线索,至于那位半夜高呼死者名字的少女,也依旧下落不明。
公孙先生见包公愁眉不展,当即道“大人,学生以为,此案或许还是绕不开胡家。”
“本府又何尝不知呢。”包公心里其实就跟明镜似的,但胡家不是普通人家,没有证据,他行事难免投鼠忌器,便道,“公孙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公孙先生就道“启禀大人,咱们明的不行,却可以行试探之法。”
“怎么个试探法”
开封府出面,自然不合适,但倘若是官宦家衙内们的聚会,就一点儿也不突兀了。毕竟这会儿正是春日盛浓之时,有钱有闲的衙门们去城郊跑马打猎,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刚好隔两日又是休沐日,黎望大清早正躲懒呢,就被五爷从书房里挖了出来。
“干嘛呢,扰人清梦啊”
五爷逡巡了人一遍,当即道“太阳都升得老高了,你怎么还穿得如此随便今日可是休沐,听说不少王孙贵族都跑城外狩猎去了,你怎么不去”
话音刚落下,白玉堂就对上了黎知常奇怪的视线。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奇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想看看五爷你是不是被换了芯子,倘若你是真的锦毛鼠白玉堂,陷空岛赫赫有名的白五爷,便绝不会说刚才那一番话。”黎望这么说着,眼神里也适时充斥起了疑惑和不解。
好家伙,这货一天不埋汰他,恐怕是浑身都难受吧。
白玉堂干脆就直接开口了“五爷我呢,明人不说暗话,包大人想请你帮个忙。”
包公又请他帮忙黎望下意识联想到了自家老头子新入手的加强版藤条,好家伙,他出门前得给撅了再走。
“什么忙”
“试探一下那胡侍郎的独子,胡天伦。”
黎望一听就明白了,显然包公也更怀疑是胡府人作案,毕竟更夫老赵不敢开腔,那必定是怕得罪权贵,胡府自然也在其中。
“怎么,你犹豫了”
黎望摇头,但又点了点头“五爷你知道,京城的纨绔子弟,最讨厌什么人吗”
“什么人你这样的”那确实是挺讨人厌的。
“对,我这样的。”黎望居然痛快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加了句,“我这样出身书香门第,又有功名在身,刚刚还升入了国子监甲班读书,风流倜傥、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好家伙,这小词儿还一套一套的。
白玉堂看了一眼朋友,这脸皮眼见是愈发厚了“请停止你自吹自擂的行为。”
但怎么说呢,黎知常说得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把胡天伦和黎知常搁一块,那前者完全能被后者玩得团团转,简直没法比。
“不过,你什么时候升的甲班前几日不还在乙班吗”
说起这个,黎望就苦起了脸,显然也不欲多提,只道“就这次小考后升的。”
相处这么久,五爷还是很了解这位朋友的,当即就道“我怎么听着,像是有故事可以听啊”
“听什么听你不是来带我去城郊跑马的吗,还不走着”黎望把人往外一推,换了身骑马装,又去马棚挑了匹温顺的白马,才去前头找五爷汇合。
五爷一见这温吞的白马,虽然黎知常的样貌配白马,确实是俊秀郎君,但“你就骑这你这,也就比矮脚马好上一些吧黎知常,你行不行啊,好歹也是武林高手,没的跌份啊”
黎望却提溜着马鞭,悠悠然地拉着白马往前走,等走到五爷旁边,才停下道“我一个病秧子,会骑马已经能叫多才多艺、坚韧不拔了,半点儿不跌份的。”
今天这货是自吹自擂上瘾了吧
但再去换马时间有些不大够,而且五爷迅速就被另一个理由说服了。
“再说,我骑这马跑在五爷身边,岂非衬得五爷你愈发丰神俊朗、马术高超”
白玉堂这人,惯来是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的,而且很多时候多数人也只会拍在马蹄上,但如果说这话的是他朋友,那就另当别论了,特别是此话还出自黎知常之口的时候。
“你今天,莫不是吃的桂花糖藕,不仅夸自己那么甜,居然还会夸五爷我了”
黎望果然五爷,就不该夸。
如无特殊情况,内城是不能跑马的,两人出了内城门,才骑上马往猎场方向而去。当然为了避免去了没人招待,黎望早派了人送帖子过去,所以到的时候,丁继武就在门口迎他。
“黎大哥,什么风竟能把你吹来啊这马看着精神,不愧是黎大哥的座驾。”丁继武称赞的话张口就来,五爷一听,忍不住轻啧了一声,倒是没出声。
但丁继武好歹也是汴京城中混的,礼数还是挺周全的“白少侠也来了,快,里面请。”
丁继武是礼部尚书的嫡幼子,也是京城纨绔圈里顶会玩的那一撮人,上次他差点儿闹出人命,现在玩得显然安全许多,这他往猎场里走,多数人都会同他打招呼。
当然了,也有认识黎望的,多数是在国子监认识的,总得驻足攀谈两句,等走到猎场休憩的地方,已花了小半个时辰,反正五爷搁马上,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繁文缛节有意思吗你不同他们说话,谅他们也不敢指着鼻子骂你”
黎望挺无奈地摆手,这要是从前他指定不搭理,可谁让他跟老头子夸下海口要入仕呢,他这张嘴已经够能得罪人了,不得未雨绸缪搞好人脉关系啊“小生倒是也想啊,但就怕我家老头子又买了新藤条。”
五爷一听,也忍不住乐了,笑啐道“该啊你”
黎望轻轻甩了甩马鞭,看向葱葱郁郁的林场,问道“找到胡天伦了”
“找到了,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单人骑马去打猎了,他的几个跟班也不敢触他霉头,喏,都在哪里围着呢。”
顺着五爷的手指望向,黎望看到两匹枣红色的大马,大马旁边站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因为离得远,他也忍不住两人的身份,便问五爷“这马,俊不”
白玉堂忍不住扶额,这人怎么老是在关注奇怪的地方“俊啊,不过再俊,也俊不过我家这匹旋风。”
旋风大抵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打了一个很响的响鼻,似乎是在附和主人说的话。
什么叫物似主人型,黎望算是明白了。
“既然找到人了,咱们走着”
五爷立刻上马,不过等入了林,他有些好奇道“你准备,怎么试探这胡天伦”
“很简单,直接试探。”
怎么个直接法啊五爷有些纳闷,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何谓直接。
这确实是有够直接的,甚至说可以叫直接到家了,但讲道理“为什么是五爷去这出声音,你不也可以”
黎望当即靠着自己的白马虚弱一笑“小生力有不逮,还请五爷出手。”
怎么说呢,就一股子茶味芬芳。
好在五爷见的“世面”少,闻不出绿茶的香气,虽然很鄙视黎知常的装腔,倒也并没有推脱。
于是,胡天伦好不容易猎到一只小兔子,准备装起来送去凤仪坊讨云仙姑娘的欢心,他可听说了云仙姑娘忽染风寒下不来床的消息,说不定这小兔子送去,她一高兴就痊愈了呢。
只是这小兔子刚到手没一会儿,他就被旁边山洞里的巨响吓得软了手脚,他一个没抓稳,兔子堪称是撒手没。
“谁谁在那边装神弄鬼”
胡天伦刚壮着胆子吼了一声,山洞里忽然又传来了虎啸声。
老虎
胡天伦腿立刻就软了,也不知是谁拉了他一把,他才开始拼命地往外跑。等跑到栅栏外头,他才气喘吁吁地跌坐在了地上。
吓人,吓死人了这猎场里,什么时候有了老虎啊
“谢谢你拉了我一把,你这朋友,我胡天伦交定了。”
胡天伦说完,正准备再说两句表达感谢之情,就见此人忽然后退两步,脸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却原是胡侍郎家的公子啊,胡公子既然敢深夜命人杀人,怎么还会怕老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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