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撞门的巨响一声接一声,还伴随阿唇的声声嘶吼。怪异的音节里全是莫名的愤怒,吼的人毛骨悚然。

    席茧觉得她想把自己撕了。

    打死也不能开门。

    「恭喜玩家你发现了稀有怪物唇女

    请立刻拍照收集」

    席茧“”

    说得可真是时候。

    他好声商量,“等开灯了再拍可以吗,跟她合影都行。”

    「必须拍到变异形态。时间限制为三分钟,倒计时开始。」

    席茧“完不成会怎么样”

    「游戏终止,强制下线。」

    这可不行。

    想跟沈奢床挨床的执念瞬间打败了他所有的恐惧。

    门还在响,地面都在震动。

    席茧看着皱巴巴的半拉围巾,灵光一闪,不如织个更简单的东西。

    游戏给他的设定是弱智,闪的确实也不太聪明,听起来又傻逼又废物,满是无能为力后爱咋咋地的自我放弃。

    他赶忙行动起来,笨手笨脚地拿着针往线圈里捅,一分钟后,他竟然真的搞出了两小块看不出形状的鬼东西,然后抓着最后的时间把门打开了。

    周围一切好像都安静下来。

    液体滴落的声音,摩擦地面的声音,明明细小,却在此时显得尤为清晰。

    席茧站在阴影里,看着阿唇又一次爬进来,刺鼻的腥臭味带着死气一点点逼近。

    席茧有点紧张,和小时候背古诗一样煎熬。

    没再磨叽,他猛地跳出去,把手里那两团红色往阿唇身上一扔,扔的十分精准,刚好套在了她准备抓过来的爪子上。

    阿唇没预料到这个状况,愣在原地,有点茫然,看着眼前的两团红套子发呆。

    “这是手套,保护手的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织七八九个”

    席茧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机对着她,还很贴心的找了个显脸小的角度,特意开着闪光灯拍,但那光让阿唇很抗拒,抬起胳膊就挡住了脸。

    没拍好,全是糊的。

    还没来得及拍下一张,阿唇的注意力已经从手套上转移,又到了席茧身上,她挥舞着手臂,腰侧尖锐的根须像蛇一样向外伸刺。

    看得出来,她非常生气。

    席茧趁着她的眼睛还没从强光中恢复,赶紧躲到了角落,借着水箱掩护自己。

    不属于人类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席茧默念着数小羊,好让自己冷静。

    小羊要从九百九十九个开始数,这样数大脑就会更清醒,这还是以前沈奢告诉他的。

    数到一千零一十八的时候,他发现阿唇并没有四处寻找他,而是原地转着圈想把爪子上的手套取下来。

    明明只是松松的挂在上面,却好像自带胶水,整个黏在她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好像被逼疯了,竟然说起了人话,“丑丑不要这个烧烧掉丑”

    席茧“”

    真的不必如此,太伤人了。

    席茧大着胆子问,“手套戴着是不是很难受我可以帮你。”

    她竟然听懂了,很快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急切,但意思明确,不是难受,就是嫌丑。

    席茧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这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站到门口去,我给你取。”

    阿唇为了赶紧丢掉这双无比丑陋粗糙的大红手套,丝毫没犹豫就爬到了门口,足趾在地上敲出“哒哒哒”的声音,全是肉眼可见的焦躁。

    席茧扶着门,抓住机会举手机就拍,还直接一个五连,把她给照懵了,没等反应过来,席茧“啪”一下又把门给甩上了。

    干脆果断,非常没人性。

    照片拍了,手套却没拿掉,更别说烧了。

    阿唇意识到被骗,把门锤的更响,嘴里发出的不再是吼声,而是咆哮,震的席茧耳朵疼。

    “拍完了,还是高清的,连她鳞片里夹的珍珠都看得清。”

    「那是卵。」

    席茧“”

    他拿着手机“啪啪”输入,“外貌特征,很高,很多腿。凶巴巴的,讨厌手套,喜欢爬。”

    「」

    系统无言以对。

    这时,门外的动静消失了。

    撞门变成了敲门,“席茧”

    是沈奢的声音,席茧赶紧过去把门打开了。

    看着屋里乱糟糟的桌椅和略有些狼狈的席茧,他直接问,“遇到谁了”

    席茧说,“一个好多腿的病友,可吓人了,特效超级真实。”

    沈奢“你心态挺好。”

    他没多问,像是习惯了这种场面。

    最后的迎新任务似乎很顺利,但他有点疲惫,脱了沾血的围裙就要洗漱睡觉。

    终于跟沈奢睡到一个屋子,床还离这么近。

    席茧高兴的嘴角一直没放下过。

    他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俩眼睛偷偷看沈奢,“那个阿唇为什么变成怪物了而且一关灯就变身,这是什么传统习俗吗”

    沈奢敷着面膜躺到床上,语气漫不经心,“变异畸形,应该和疗养院的治疗方式有关,恐怖游戏的标准套路而已,别担心,死不了的。”

    席茧点头,“好。”

    屋内静谧。

    保养完皮肤的沈奢很快就睡着了。

    他躺在那张靠着玻璃墙的床上,侧脸好像融进了海蓝的水色里,光影交错,轮廓精致的像个水鬼。

    比喻似乎不太恰当,但就是很好看。

    席茧根本睡不着,激动的想转来转去又怕声音会吵到他。

    只能强憋着。

    突然,外面传来声响,动静还不小,灯也开了。

    声音越来越吵,沈奢的眉毛皱了起来,一看就没睡安稳。

    席茧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走过去把门开了条缝,往外一看,发现大厅里站了好几个医护人员。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还抬了两个担架,上面各躺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遮得很严实。

    席茧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声音。

    “刚来的病人也没了”

    “嗯,算上前天的,总共死了两个。”

    “到底是被谁吓死的这死得也太快了。”

    “连迎新活动都没挺过来,你说会是谁。”

    “那个魔”

    席茧还没听完,就被人捂住了耳朵。

    “不睡觉在这儿偷听什么呢。”

    门被身后的人轻轻合上,缝隙没有了,屋子里又暗了下来。

    水声碰撞,原本安静的章鱼疯了似的撞击玻璃面。

    一下又一下。

    那是想要逃跑的恐惧。

    “我刚才听到他们说,有人被吓死了。”席茧转过身,“是会被埋到土里的那种死吗”

    眼睛里有疑问,却没有害怕和慌张,浅蓝的光纹映在他脸上,苍白病弱,却奇妙的混杂着耀眼的活力,像一只刚出壳的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毫无畏惧。

    沈奢看着他,“你相信我吗”

    席茧说,“当然信啊。”

    “那就好。”沈奢勾起嘴角,“他们是在吓唬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看着席茧满心信任地躺回床上,沈奢走到水箱前敲了敲玻璃壁,轻声说,“安静点。”

    章鱼瞬间没了声响。

    画面也在此时变成一片漆黑,好像被人拿东西遮住了。

    游戏之外,城市异常颓败,暮色混沌中泛着诡谲的血红,一个巨型螺旋状虚拟屏在高空旋转,电子光闪烁,照亮了半个大地,四面八方都回放着刚刚疗养院内的场景。

    从席茧进入游戏,遇到沈奢,用毛线球做任务的画面全都一帧帧出现在上边。

    而屏幕下,宏伟的大厦早已残破不堪,上面攀爬着无数荆棘藤蔓,沥青遍布,街区喷满了涂鸦,肮脏又绚丽的刺眼。

    “杀死地球”四个字散发着油漆味,好像口号般凌乱的铺在马路上,这些打扮各异的人无一例外都戴着防毒面具聚集在那儿。

    有的坐在车顶,有的骑着摩托,更多的成群踩在楼顶高墙,都在看那个缓慢旋转的螺旋藻,像楚门世界外的观众。

    他们身上带着武器,又是刀又是枪,戾气丛生。

    沉默低调的是大多数,少数都在指着黑屏骂,“不够刺激啊,这是分级了吗以前的副本可没这么无聊”

    “今天蛇哥状态不对,他什么时候睡过觉不都是趁这个时间出去杀怪找bug赚钱的吗”

    “那个叫席茧的到底从哪冒出来的以前没见他进过游戏啊”

    “感觉这人活不了多久,太弱了。蛇哥下本六亲不认,别说老同学,就是他妈他也照砍。”

    不远处停着一辆旧皮卡,黑色的车身上焊着好几根钢管,上面全是凸起的铁刺和钢球,像一个粗糙却极具杀伤力的车型武器,车里坐着两个人。

    开车的人胳膊搭在车窗上,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席茧你听过这个人没你不是也跟沈奢是同学吗”

    副驾驶传来声音,“还真没印象。”

    十年前的高中同学,每个字单提出来都觉得陌生。

    毕竟那是螺旋藻世界诞生之前才存在的东西。

    过去的文明社会终结在九月六号。

    仅仅二十四小时就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城市上空突然出现数百个巨型螺旋藻,它仿佛是误入地球的外星生物,奇诡扭曲,浑身缀满了五颜六色的肉球,组成蛇形串联在一起,像细胞,也像变异的神秘病菌,华丽斑斓,毒性蔓延。

    空气变得浑浊,人类也越发暴戾疯狂。

    为了保持清醒,他们只能选择进入螺旋藻创造出的游戏世界,完成那些像猫逗老鼠般的可笑任务,在可能送命的危险里获取金钱和精神力。

    整整十年。

    已经完全散架癫狂的社会又重新构造了属于他们的规则和秩序。

    有的人经历过无数次恐怖,足够冷静,足够理智,操作也总是不走寻常,成了众多玩家参考通关手法的高玩。

    沈奢就是其中一个。

    “突然冒出来的高中同学,竟然是个从没进过游戏的新手。搁你你信么。世界沦陷十年了,你要有孙子都能走路了,怎么可能对这游戏一无所知。”

    男人看过去,“所以你觉得他是装的”

    “这个席茧更有可能是游戏特意安排给沈奢的nc,他心里肯定也清楚,但没直接拆穿,反而陪着演下去了,估计是在试探。单人故事线你又不是没玩过,结局可只有一种。”

    “就是必须死一个的悲剧。”

    不知道睡了多久,席茧醒来后,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沈奢不知道去哪了。

    此时的大厅开着虚拟日光灯,人造太阳光照着整个建筑,房间都亮堂了不少。

    走廊里零零散散路过几个病人,一楼也有几个医护端着杯子聊天,一切正常的好像真的就只是个疗养院。

    席茧靠着门框,边刷牙边观察那些病人。

    有拄拐的,有坐轮椅的,还有把病床当滑板来回漂移的,模样更是奇怪,万圣节的装扮好像长身上了似的,那些诡异的蜡和不正常的伤口竟然还在。

    也没琢磨,席茧回屋洗了把脸,站在玻璃窗前做晨起运动,每个动作都像极了广场上打太极的垂暮老人。

    他自顾自做的很开心,刚摆了个打拳姿势,眼前就出现一团巨大的黑影,又是那几条鲨鱼,垂直立在窗外,尾巴一甩一甩的,看席茧的眼神和昨天一样,满是饥饿。

    席茧“大海那么大,里面全是鱼,你们总盯着我干什么,我肉又不多,不好吃的。”

    鲨鱼没理他,还是死盯着他。

    没两分钟它们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尾巴一甩匆忙游走,慌得还撞到了对方。

    席茧扭头一看,是沈奢,正把一大块红珊瑚往房间里搬。

    “这是什么”

    沈奢说,“空闲了想雕个小玩意打发时间。”

    席茧兴奋地走过去,“你要雕什么能不能雕一个迷你版的沈班花”

    沈奢点点头,竟然答应了,“好啊,雕完了送给你。”

    席茧更兴奋了,绕着他转圈,“真的吗真的吗”

    看到这一幕的玩家“”

    沈奢,一个除了宅在家雕刻就是进副本赚钱活得比机器人还要无趣的男人,居然露出了宠溺的表情,还要给别人雕刻迷你人偶

    被鬼夺舍了

    众人质疑的同时,皮卡车里的人收到了一条信息。

    是沈奢发来的。

    正在直播对么。帮我查一下这个席茧,找找这十年他的行动轨迹,如果没查到,就能确定他是nc了。

    杀起来没那么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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