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月不认识王安瑞,只能靠记住照片资料上来辨认，花费了一些时间。
她只是稍微踌躇了一会儿,被霍长英钻了空隙,她看着霍长英截住人，带到霍家那边的位置。
老先生很快就融入进去。
卷了长发披散下来的霍长怡马上站起来打招呼叫老师。
王安瑞冲对方点点头，然后毫无意外地在霍长怡旁边的座位坐下了,彼此熟稔。
周晓月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还是不禁出神。
王安瑞已经认了霍长怡当徒弟,带了这么久教学画画的情分。王安瑞真的会因为最初那一张画的误会,帮她一起拆穿事实揭短吗
但到这时候,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她已经体验过被周围几乎所有人不信任的滋味，再狼狈地丢脸,也不会再失去更多。
周晓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她要冷静,不能被牵着走。
但周晓月并不知道,她已经成了全场另一种意义上的焦点。
“晓月。”
早早当场的周家父母不断地望过来，眼神殷切而又焦灼,恨不得立刻到周晓月的身边，又怕引起周晓月更激烈的抵触。
加上周晓月一来，就被卫沉和霍长英围着,也没有太多接近的机会。
直到现在她落单一个人，似乎有了谈话的机会。
这段时间足够让周父周母明白，他们是不可能等到周晓月主动的，她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坚持,不会低头求和。
“晓月”
被卫沉接进来的孙若男同样在看着周晓月,目光里带着亲近又带着一丝犹豫。
毕竟在这种场合之下,周晓月是孙若男为数不多认识可以说话的对象，只是之前的对话并不算愉快，孙若男自觉没有底气。
“晓月”
霍夫人章绮一边配合霍长英把特殊客人的事圆过去，一边暗中凝神留心周晓月的动静。
接二连三的异样让章绮预感到，今天这场以庆祝为名义的宴会不会那么简单结束。
周晓月的一举一动都让章绮精神紧绷。
章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她原本都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女孩，竟然会变成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
光是她不惜和家里闹僵也要退婚，就完全超出章绮的意料，章绮更不知道，周晓月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显然，卫沉和霍长英都在围着周晓月转
“周晓月”
受邀的钢琴家母女同样在观察，暗暗较劲。
孙悦然不服气地盯得很久，不得不承认对方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就算没有化妆也漂亮得惊人。
只一件衬衫和长裤，瞬间就从花枝招展、裙装各色的女宾客们中脱颖而出。
“他们都是喜欢她的脸吗”孙悦然暗暗揣测，冒出了和大部分知道周晓月的人一模一样的想法。
“啪啪啪”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说到了卫沉和霍长英，请他们一起上台，宴会厅里顿时响起成片的掌声，看客们纷纷鼓掌。
孙悦然听到母亲催促“算了，别的待会儿再说，先准备表演，跟着我，千万不能出错，知道吗”
按彩排，接下来就是她们的钢琴表演，孙悦然忙不迭地点头。
她心里鼓起一股劲，至少在艺术才能方面，她绝对是赢过周晓月的。
虽然她们于这场宴会的性质，不亚于幕后配乐的交响乐队，烘托气氛的歌手，但带着母亲林筝的头衔，就不一样了。
计划是这样的。
可当卫沉和霍长英走上来，事情却全都变了。
两个少年都长得好看，个子又高，穿着笔挺的西装就更显得英俊帅气，不需要主持人着重介绍，也能立即引来一片注视。
更何况，他们还都姓霍，就算身世的说法有些蹊跷，霍家承认他们，这个姓氏背后代表的真金白银就做不了假。
他们可以找到任何一个年轻适龄的异性谈恋爱，偏偏他们眼里看到的是同一个少女。
这不可替代、不可分割的唯一性，是霍家再怎么分配财产彰显公平都不可能弥补的。
战争一旦打响，就无法简单停止。
主持人还在按照霍家的示意不停地强调两人之间的和睦“这次双双拿下第一，两兄弟之间有什么心得能分享一下吗”
没人立刻接话，气氛微微凝住。
主持人只能自己往下接话“哈哈，你们现在是一个班，在家里也有一起接受辅导，有这样出色的成绩肯定离不开互相帮助吧。”
结果还是僵持一样的沉默。
宴会上，那些对两人竞争心知肚明的，全都提起一口气。
章绮开始频繁地抬手理头发，孙若男抓紧了手，周家夫妇额头都冒出冷汗，连在幕后等待上场表演的孙悦然都感到压力。
反而是处在旋涡中心的周晓月最平和自然。
她看着台上，清凉如水的杏眸里，只映照出一道身影。
“呵。”霍长英轻笑了一声。
“我也没有帮阿沉太多，他是霍家的人，本身就很优秀。”
他看上去已经调整好状态，重新挂上标志性的温柔笑容，俊美得让人心醉。
但他绷直的体态至始至终都没有松弛过，在防备、在进攻。
这话的意思往深了想，霍长英重新解释了所谓的“互帮互助”，暗示是他单方面地帮扶卫沉。
“托你的忙，我在学校一个人很清净。”卫沉神情漠然。
卫沉并不绕弯子。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市一中1班的待遇离不开霍长英的有意引导。他是不在意，不是不懂。
现在卫沉直接说出来，意味就不同了。
霍长英的假笑越来越深。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这样。”
霍长英又紧接着说，“不过远离集体也不好，不想一个人的话，家里不是帮你找了个朋友吗，是孙悦然对吧，钢琴家林筝的女儿，说起来，还是教过我的钢琴老师”
他提起孙悦然，似乎是按照彩排引出孙悦然母女的钢琴表演，但话里话外都在有意地把重点放到卫沉和孙悦然的相处，
主持人咳嗽两声，飞快地接下去说出节目单上的钢琴合奏曲目，免得事情走向变得更加糟糕。
“有请”
灯光调整，一架古典的黑色钢琴早就提前布置好了，安放在旁边，静候着展示。
台下，周晓月一愣。
她抬起眼，就看到穿白裙的年轻少女跟着母亲一起出来，母女两的气质都很优雅，落落大方。
周晓月是第一次知道孙悦然。
她也清楚霍长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孙悦然应该就是霍家之前为卫沉相看的未婚妻人选。
卫沉和孙悦然见面，认识，互相了解，是像她和霍长英曾经那样吗
周晓月早就从知道这件事，但她第一次听到其中的细节，心里突地一跳，维持不住之前的平静。
其实她应该想到。
霍家为卫沉挑选的，肯定是一个出身、相貌、能力样样优秀的女生，只会比她更好，甚至是最好的，绝不会差。
周晓月还是禁不住地失落。
因为她没有再把卫沉仅仅当成朋友，所以现在的她会去比较，会去在意。
周晓月没有怀疑卫沉和孙悦然有更深的交集，否则他一定会告诉她。
他不说，就表明这不重要。
她只是有些小小的自卑，或许，卫沉本来就应该找一个更出色，匹配得上他的对象。
这是周晓月在漫长居高临下式照顾里养成的性格，她相信卫沉，只是还不够相信自己。
少女脸上蒙起一层淡淡的灰雾，到底有些黯然。
霍长英紧紧看着周晓月，他从头到脚地扫过每一处，连头发丝都没有错过，确认把她的一切收进眼底。
他含笑退让出位置，轻轻合掌，对接下去的表演表示欢迎。
但卫沉仍然站在中间。
霍长英勾笑“你想和孙悦然一起合奏吗”
卫沉直接摇头。
卫沉从来不会模糊界限，如同他苍白的肤色和漆黑的双眼，泾渭分明。两片淡色的薄唇张开，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和她只见过一面。”卫沉说得干脆，“你们认识更久，又都学钢琴，一起合奏更合适。”
然后他才对林筝和孙悦然点头致意。
孙悦然听出卫沉在划清界限。
虽然卫沉说的都是事实，但孙悦然多少想明白之前的见面是怎么回事，又对卫沉有一些好感，生出许多的羞恼。
林筝心思一转，竟然想应下卫沉的话“倒是挺合适的。长英的钢琴弹得那么好。”
霍长英笑容淡淡“我很久没弹了。”
“这是练过的曲子，又是从小学的，忘不了的你这双手天生就是练琴的，比那些不合适还硬要学的好太多”
林筝说到兴奋处，又涌出爱才的心，暗暗踩了卫沉做比较。
但毕竟，卫沉被安排学钢琴，是霍夫人的主意。林筝也不想得罪对方，又急忙找补“当然，什么时候学都不晚。”
卫沉没有丝毫波动。
直到霍长英说“这是双人合奏。之前我只和周晓月一起弹过，没有和别人试过。”
卫沉表情才有了变化。他眉毛微动，皱得额下拢起一小块阴影。
霍长英有心施展手段，到底还是成功地激起了卫沉的嫉妒。
他们斗法，让后面的表演者有些下不来台。
周晓月，又是周晓月
孙悦然本来就想钻地洞了，见他们这样，脱口而出“那你们都和周晓月一起弹好了”
这话直接把暗流涌动的三角恋争斗直接挑明，让不知道多少张脸变了色。
就连一直安稳坐着的霍老爷子也沉下脸。
两个母亲焦头烂额，只是一个直接白了脸色，一个还能遮掩伪装。
周晓月的父母同样发慌。
他们完全没有了曾经的得意高兴，一个劲的往周晓月那里看。
霍长英压了压唇边的笑，顺着话向下伸出手。
“晓月，要不要一起弹一曲”
他笑得那样温情脉脉，像是新编织出来的又一个虚假美梦。
“你不记得的话，我带你。”
诚如林筝所说，那确实是一双天生弹钢琴的手，掌心宽，手指长，指间距大而分明，轻易就能握住少女的腰肢。
而他手上的皮肤光洁干净，精心保养下，连茧痕都很少，毫无瑕疵。
周晓月握住这双手无数次，也被它们抱在怀里无数次。
但是她见过了另一双手。
灰暗、粗糙，带着或细小或粗大的疤痕，十指有一半都有厚厚的茧，是长年累月干重活磨出来的。
所有人都看向周晓月，不再避讳掩饰。聚焦的目光带来火烧般的刺痛感。
霍长英的眼神更是如影随形，诅咒般附在周晓月身上。
他以为，她会下不了台，答应吗
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样舍不得拒绝吗
周晓月稳了稳心，没有逃避地走到台前。
但是她没有把手放到霍长英伸出的掌心里，而是看向旁边那个冷冷清清的身影。
她选择站到卫沉身边。
卫沉对她的好太多了，把她的心装得满满当当，塞不下了溢出来，涨得周晓月的心口急促。
卫沉永远都在为她着想，为她争取。
但凡有一丁点误会，卫沉都要解释得清清楚楚，不愿伤害她一丝一毫，她又怎么能退缩。
“我不会弹钢琴，合奏表演还是让专业的人来更好吧。”
霍长英脸上的笑骤然一暗。
周晓月自己说下去“这是孙悦然的舞台。”
“后面到我演出的时候我会展示我的作品。”
那幅初级、粗糙，却属于她周晓月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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