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月说完就退回到之前的位置。
她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霍长英。
不仅划清界限,同样也是宣战。
霍长英的笑容在周晓月回避的那一刻瞬间隐去。
高突的眉骨深陷的眼,刀削般的颧骨,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全部凸显出来,锋芒毕露,越发冷厉。
他们都心知肚明,周晓月所说的“作品”到底指什么。
她当然没有准备什么表演节目,也不该有表演,但是周晓月来,就是为了宣告
她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会任由摆布。
卫沉一声不吭,直接走下来默默地跟着周晓月,坚定地表明立场。
霍长英站立片刻,收拾好表情。
他不能让宴会陷入僵局,即便他已经因为周晓月屡屡出错,他也必须完美解决一切,不留瑕疵污点。
众目睽睽之下,霍老爷子和霍夫人的视线依然尤为突出。
霍长英早就习惯了这种高压的审视,他淡淡轻笑,自己接下去圆场“那就请专业的钢琴师为大家表演”
台上的母女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孙悦然。
到开始表演,孙悦然还禁不住地暗暗打量周晓月。
她一时冲动把周晓月置于尴尬的处境,结果反而是周晓月尊重地把舞台还给了她和母亲。
其实从头到尾,周晓月都没有做什么。
是卫沉冷淡、疏远她,也是霍长英在趁机发难,根本没有顾及其他人,更是她母亲林筝不合时宜撮合,把一切弄得更尴尬。
唯一发现孙悦然局促难堪,表示关心的,竟然是周晓月。
孙悦然心里顿时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她好像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卫沉和霍长英都会喜欢周晓月了
丝滑而优美的钢琴声响起,带动宴会僵持的气氛重新流转。
但在这种表面的调和之下,暗中涌动着更多各异的心思。
“哥,你刚才在想什么呀,还邀请周晓月一起弹钢琴,她哪里会啊,她要是答应了还不害得你出丑丢人”
霍长英走下来,最先迎上来抱怨的就是霍长怡。
她一直都不喜欢周晓月,之前还会因为霍长英的关系表面上说说话。
但从卫沉被接回霍家后,霍长怡就对周晓月在两边之间的摇摆极为恼火,连装都不想装了,还直接起过冲突。
霍长怡向来最佩服霍长英的。
在她看来,周晓月能被霍长英选中成为未婚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周晓月更应该珍惜,一丁点的迟疑都极为可恶。
而现在,周晓月甚至摆明态度,和卫沉走得更近,所以霍长怡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一个劲儿地挑周晓月的刺。
霍长英脸上没有多少笑意,霍长怡却毫无意识,喋喋不休
这些话霍长怡以前肯定不会在霍长英面前说,现在她倒是对霍长英劝起来。
“哥,你看看周晓月都跟那个人一起了,你干脆和她退婚算了,再带着你未婚妻的头衔就是丢你的脸
家里给那个找的对象都是孙悦然那种孙悦然以前还是先和你认识的,她妈妈还是你的钢琴老师呢”
霍长怡比较起来“人家出身艺术世家,演奏是真的厉害。周晓月还在那里说要演出,她能表演什么呀”
瞬间,霍长英看向她,眼神直射过来,撕去了毫无往日的温和,便显得凌厉过头,一眼就震住了霍长怡。
“她会什么,你不记得了”霍长英声音很轻,落在霍长怡的耳中却显得极为沉重,砸得霍长怡脸色一变。
霍长怡顿时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样,一声儿都发不出来了。
好半天,霍长怡才颤巍巍地叫“哥我们说好不再提这茬的。”
霍长英眼睛向下,深不见底的眼眸满是凉薄。他不笑了,也不会面无表情,仍然在唇边带着一丝假笑的弧度。
他盯着霍长怡一会儿,眼神却落空,眼里根本没有对方的身影。
“紧张什么”
霍长英笑笑,“我说的是晓月陪着我一起练琴的事,你忘了,以前我学什么,晓月也要跟着学的。我会什么,她多少也会一点。
只是现在她心思不在这上面但我会把她拉回来的。我和晓月的事,不用你操心。”
霍长怡表情古怪。
周晓月在所有人面前拒绝了霍长英的邀请。
霍长怡是对周晓月有意见,看法不客观,但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在场的宾客,也都能看出周晓月在两兄弟之间选择了卫沉。
这实在太明显了。
但霍长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样,依然把周晓月当成自己的,或者说,他根本不承认。
这样的深情温柔如春风,却又隐隐透露着诡异。
霍长怡有再多疑问,也不敢再随便说话了,低下头。
霍长英抬手按了按霍长怡的肩膀,“你坐回去照顾好你的老师,就行了。”
霍长怡听到这里又忍不住问“对了,我老师怎么会来哥是你请的吗,他要来也没和我讲过”
霍长英说“霍沉请来的。”
“他为什么”霍长怡一开始完全莫名其妙,声音都高了。
然后她就看到宴会厅中卫沉一直围着周晓月,到现在还站在周晓月身边,霍长怡的声调骤然压低。
“是周晓月的意思吗”
霍长怡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她不是都不画画了么,为什么还要霍沉请我老师她想做什么”
“你做好你该做的事,照顾好你的老师”霍长英截断她的话,不容她继续追问。
少年唇边含笑,深邃的凤眼却满是警告和压迫。
霍长怡讷讷地应着,可一看到霍长英转身离开,她又慌了“哥,你要去哪里”
霍长英一开始没回答,但看霍长怡不安到表情都乱了,才开口。
“我要确保宴会顺利。今天的意外状况够多了,我想最好还是别再有额外的客人,和更多的意外。”
霍长怡只好再坐回到桌席上。
然而她已经毫无心思,坐也坐不安稳。
旁边的王安瑞见状关心了一句“没事吧,怎么脸色忽然变得这么差”
霍长怡反应极大,吓一跳,又连忙说“老师我没事。我就是可惜还是按节目单表演了,没机会看我哥弹钢琴”
霍长怡急匆匆地应付过去,越慌说得越多。
王安瑞就顺势接下“是挺遗憾的,我还为他要和之后那个女生一起合奏呢,结果没成”
桌上几人的脸色变了变。
霍长怡的父亲先警告地瞪来一眼,示意别多嘴,
霍老爷子已经因为这件事不大高兴了,再扯出周晓月和卫沉霍长英,谁也吃不准霍老爷子会是什么态度。
之前霍老爷子都没有正式地提过婚约的事,只有霍夫人知道,老爷子对霍长英的表态满意,放话维持婚约。
可偏偏周晓月自己想要解除婚约,虽然这事还没有公开,但已经暗暗地打了霍家的脸面。
而显然,霍家的真少爷继承人卫沉对周晓月的亲近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如今卫沉也取得一些成绩,霍老爷子正是对卫沉满意的时候。
一场计划好为继承人庆祝、造势的宴会闹成这样,谁再在霍老爷子面前提起来,就是往枪口上撞。
也就是王安瑞一直闭关画画,对霍家的事只知道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才能自然地说起来。
霍长怡从王安瑞的口中听到周晓月的事,一个激灵,嘴巴里最先冒出来的话竟然是“她是我哥的未婚妻”
“是长英还是”
王安瑞是真不清楚才问的。
周晓月和霍长英的关系是大家的共识,但还没有正式到举办订婚仪式、报道新闻那种地步,更多的只是对外公开的认可。
他看到霍长英邀请了那个女孩,也看到卫沉和对方一起,有疑问很正常。
但这个问题恰恰就撞进了火山口。
霍夫人马上绕开话题“现在我有两个孩子,确实会让人糊涂。我叫他们一起过来,和王老先生多熟悉一下”
霍长怡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她就怕卫沉过来,周晓月也会一起。
“别麻烦了,我人还是认识的。还是霍沉坚持邀请,我就过来了一趟”王安瑞摆摆手。
其他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是卫沉请来的,但比起周晓月的问题,这也不算重要。
只有霍长怡的额头还在禁不住地冒冷汗。
她紧紧盯着王安瑞的四周,警惕防范着有什么人突然找过来。
霍长英只让她待在老师旁边,但是霍长怡怎么也坐不住。
周晓月一接近她的视线,霍长怡就忍不住起身。
“周晓月,你往我们这边看来看去,到底想做什么”
周晓月却只是奇怪地看着她。少女脸上素净,如水洗一般干净,双眼也显得更加澄澈清亮。
那双杏眼直直地看过来,反而把急冲冲的霍长怡看得移开了眼神。
周晓月说“我要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你好像有点激动。”
霍长怡眼睛跳了跳,张口说出一连串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霍沉请了我老师王安瑞过来,就是想接近我的老师吧但你别做梦了,我老师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她说得越多,语速越快,越暴露她的紧张。
周晓月平静的脸上起了波澜,但并不是沮丧和难过。她挑明“你不想让我见王安瑞,你害怕吗”
“我是在帮老师打发没必要的对象,免得打扰他。”
霍长怡试图用瞪视来强调压迫感,但周晓月只能看出她浑身上下的慌乱。
周晓月就说“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的一幅画,不会打扰。”
霍长怡一激灵,更加激动。
“你也不看看自己,你学画多久,画到什么程度,也好意思借着霍家办的宴会搭桥让我老师看画,你不怕丢脸,我还害怕丢我们霍家人的脸呢”
她的架势恨不得把周晓月踩到地底。
周晓月没有被打击得掉眼泪,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少女很认真地问。
“为什么你能这么理智气壮地伤害我为什么你会看不起我、贬低我、打压我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有多优秀吗”
霍长怡一急,抢着回复“我本来就比你优秀要不是我哥看上你,我和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要不是因为霍长英,我的人生根本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周晓月慢慢地说,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清楚。
霍长怡信誓旦旦地冷笑“没有他帮忙,那你只会更差”
“他帮我,还是帮你”
周晓月的问题让霍长怡猝不及防。霍长怡音调都尖了“周晓月,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靠别人吗”
霍长怡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在那么多人都有意无意关注周晓月的时候闹起来,只会引起更大的动静。
霍长怡伸出手,想把周晓月拉到其他地方,却听到台上传来声音。
“欣赏完优美的钢琴乐,接下来请欣赏国家级大师王安瑞的画作”
霍长怡一愣,整个人都回不过神。
王安瑞出席就是意外,怎么可能还安排了展出。
本该负责串场的主持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站在上面的人是卫沉。霍长怡都傻住了。
反而是王安瑞本人笑笑站起来,冲宴会上的客人示意,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难道卫沉就是用这个名义请王安瑞过来的
可是宴会全都是由霍长英负责的,卫沉多叫客人还有可能,怎么做到暗中布置展出画作的事
那么多画,根本无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搬进来。
霍长英也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霍长怡这么想的时候,一道强有力的光穿过偌大的宴会厅照射到背景板上,呈现出各种色彩和线条。
所有的灯光暗下来,呈现出流动着的光影画面,美轮美奂,梦幻到不真实。
宴会厅里先是安静片刻,然后陆续响起抽气和惊叹,紧接着掌声雷动。
卫沉站立着,偶尔介绍一两句王安瑞。
他根本不是一个合适的主持人,说话简短概括,但达到这样的效果,其实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王安瑞满意至极,到最后都是笑着上去致谢的。
“谢谢大家喜欢,也谢谢霍家的精心准备。在收到邀请之前,我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展出方式,真的太感谢了。
希望这些作品能给这次的宴会增添了一些乐趣
现在我年纪大了,创作的精力越来越少,就希望能教出一个比我更优秀的学生,看着她画出更有创造力的作品,”
卫沉低声说“您现在只着带一个学生吧。”
“对,就是长怡。”王安瑞笑呵呵地说。
“能说一下选择她的经过吗”
卫沉的语气很平淡,可是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霍长怡瞬间就变了脸色,她都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阻止。
但站在她面前的,是周晓月。
少女还是用那种眼神看过来,清醒又冷静,让霍长怡头皮发麻。霍长怡全身僵硬,连脚都迈不动了。
其实就算周晓月不拦,霍长怡也来不及截住王安瑞回答。
“当初我就是在市一中绘画比赛征集上来的作品里,一眼挑中长怡的。
那时候她画得没那么好,但她会在画面里表达情绪,她就是自己画,不是临摹学的,没有任何风格的影子。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画上是一轮很大的太阳,那么强烈、那么耀眼,可是压得人心慌我一看就选定了”
周晓月听到这里,也控制不住地心中一悸。
但是反应更大的,还是霍长怡。
周晓月眼睁睁看着霍长怡耀武扬威的气势一寸寸地灭下去,就像是一层层刮掉的纸糊墙。
这些描述的,是她的画。
真的是她的画
王安瑞说“也是我太心急了,其实都没摆放完呢。后来我再去,作品和人名才都对着弄好,然后我就看到长怡的名字”
光影微微变幻,王安瑞下意识地追着光,看到一张新的画渐渐映照出来。
王安瑞笃定“对就是这一幅”
当画面呈现完整,露出标题和名字,王安瑞愣住“打错了吗”
因为画下面露出来的人名,根本不是霍长怡,而是周晓月
全场都看得清清楚楚。
异样的神情,和窃窃的议论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传来。
周晓月承受过一遍又一遍才学会了漠视,霍长怡却从来没有遭受过,根本经不住,整个人都在抖。
在王安瑞看过来的第一时间,霍长怡就撞开周晓月跑了出去。
然后王安瑞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周晓月身上。
他早就通过之前那些对话知道,她就是周晓月。
计划走完了一半,剩下的必须由周晓月自己来说。
“没有错。”
周晓月刚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有点颤,但说到后面越来越平稳。
这段话她在心里想了无数遍,当真正宣之于口,那些积压着的失落和抑郁也同时抒发而出。
“王老先生,这是我的画,比赛报道、比赛结果都可以查,这幅画,是我的。”
王安瑞先是沉默,接着他想了想,想明白了,变了神色。老先生紧皱眉头,加深了皱纹沟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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