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前行, 走到半路,忽然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胤礽眉头微微一蹙“出了什么事”
小柱子回头“主子,前面被堵住了。”
胤礽掀开帘子瞧去, 果见前路围了一圈人。他招手唤了个侍卫过来“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柱子忙道“奴才去吧。这里人多, 还是让侍卫都跟着得好。”
就算只去一个, 也是分走了一个战斗力。
胤礽瞧了眼护在马车周围的六个人,觉得小柱子这担心有点多余,却没拒绝,颔首应下。
没多久,小柱子去而复返“主子, 打听清楚了。前面是至微医馆,有人抬了个尸体挡在门前, 说医馆的酒喝死了人。”
胤祉眨眨眼“至微医馆”
胤礽一顿“你知道”
胤祉点头“听说过一些。据闻至微医馆坐镇的是个女大夫, 人称杏林西施。”
大清以往也有女医, 却不多。牛痘问世后,各地医署大肆招聘女大夫专司女性接种之事。
医署亦为官衙, 能入内当差, 待遇还不错。这一举动无形中推动了民间女性从医的发展。
三年前,惠安伯刘太医的长女被康熙纳为贵人。胤礽悄悄把消息传出去, 却将侧重点换了一下, 旨在宣扬刘贵人的医术, 言其不但曾救治孝懿皇后, 更护持平嫔生下十二阿哥。也是因此入了皇上的人, 被收进后宫。
古往今来, 十个人中, 九个人从利。
建立医署, 提议一系列措施与规则,便是胤礽做的第一步。他一点点将朝廷重医这个认知种在人们心中,尽可能为女性谋求在官方的职场地位。
再把刘贵人推出去,暗地有意引导,让所有人觉得,女子学医非但不有辱门风,反而是天大的好事。能谋生赚钱还在其次,最关键是,若学得好,指不定能做皇妃。
皇妃啊,多少人梦想一步登天。
都说上行下效,退一万步说,即便入不了皇家,有皇家的例子在前,寻个公侯勋贵家的公子也不错。
至此,民间多了不少女性学医者。以往女医多是私底下单干,这两年渐渐开了医馆,在馆中光明正大坐诊。即便去看诊的男性十分稀少,但女性却与日俱增。因而女大夫的医馆生意并不比别的差。
这至微医馆行医的是个女大夫在如今不算十分稀奇。稀奇的是后一句。
胤礽挑眉“杏林西施长得很漂亮”
胤祉轻笑“听说算不上多漂亮,但胜在五官精致。”
胤礽不觉得这话自相矛盾吗五官精致,却算不上漂亮
胤祉耸肩“坊间传闻,这位杏林西施五官长相绝美,可惜两颊颧骨生了许多斑点,硬生生将这美貌给降低了六七分。不少人感叹,若不是这些斑点,杏林西施的颜色恐抵得过醉红楼的第一花魁。谁不知道那位花魁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让人见之忘俗的存在。”
胤礽侧目“第一花魁一等一的美人见之忘俗你知道的倒是清楚什么时候去见的”
胤禛赶紧扯了胤祉一把,胤祉回过神来,急忙摆手“没见没见二哥,你别误会什么第一花魁,什么杏林西施,我一个都没见过。我就是听说的,全是听说的。真的,你信我。我没骗你。”
胤礽呵呵,求生欲还挺强。
小柱子终于找到机会插了一句“主子,这位杏林西施是咱认得的。”
胤礽懵逼“谁”
“奴才也是去前头打听的时候瞧见了才知道,那人是塔吉古丽。”
塔吉古丽
胤祉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当年温春送给二哥的那个美人我记得塔吉古丽长得特别呜呜”
胤禛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从车门处拉回来,死死按住他,目光阴森“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胤祉懂不懂长幼尊卑这兄弟果然不能要了。
胤礽诧异地看着小柱子“塔吉古丽既然开的是医馆,就算有人上门讨说法,也该是说她治死了人,怎么是酒喝死了人她这医馆莫非还卖酒不成那这到底是医馆,还是酒馆”
小柱子回道“那人说的酒是药酒。据说可饮食也可用来外敷按摩,医馆特意针对痛风及关节肿痛者所制,围观的人中有几位说自家用过,效果还不错。
“奴才试着跟他们打听了。医馆这款酒已经卖了快两年,反响一直很好,在坊间甚至已经隐隐打出几分名气,从未出过事。”
两年来口碑良好,眼见就能做成招牌,塔吉古丽应当不至于在这等关键档口自毁前程才对。今天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胤礽眼珠一转,瞧着天色还早也不急着回宫,左右看了一圈,见左手边有间茶楼,二楼厢房的窗户正对医馆,干脆下马走进去,唤了小二过来,给了颗小银篓子,直奔厢房。
打开窗户,胤礽忍不住啧了一声,这视野,果然是看戏最佳贵宾席。不仅看得清清楚楚,更是听得明明白白。
摆在地上的尸体是个老妇人,讨说法的男人是她儿子。只见那魁梧壮汉口沫横飞,血脉喷张,怒不可遏。塔吉古丽静静听他说完,不疾不徐,从店内拿出一坛药酒,掀开坛口对着嘴里倒,咕噜咕噜,直接吞入大半。
喝完后,她将酒坛一摔,抹了把嘴上的水渍“你说我的酒有问题,我证明给你看。你可以仔细盯着,看我会不会出事。”
壮汉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龇牙冷哼“就算你没事又如何谁知道你喝的是哪种酒同给我母亲的是不是一样”
塔吉古丽气笑了“你若是不信,我医馆中这些酒坛子,你可以随便选一个,我当场喝给你看”
壮汉蹙眉,治病的药酒,能当水喝的吗这么喝真不怕喝出问题尤其这还是个女子呢
药酒药酒,主要为药,其次是酒。他见过也尝过,不算多烈,可若是喝得多了也是会醉人的。尤其是灌得太猛,更容易醉。
可眼前的塔吉古丽喝了至少大半坛,却完全没有醉意。
塔吉古丽环视一圈,对众人道“此酒名为酒,实则药。虽说药性温和,平日里没有病痛的若喝上两口也无妨,还可强身健体,但需得注意适量,切记不可多饮。
“我今日此举一来全为自证清白,逼不得已。二来我自幼与此酒相伴,儿时吃过不少,对它的抵抗力比你们大,自是无妨,你们却不一样。所以还望大家不要效仿。”
人群中又向着她的纷纷点头“白大夫,我们知道了。”
还有善心的,忍不住提醒她“白大夫,就算你小时候就吃过这酒,也别再这么喝了。小心伤着自己。我相信你。
“我这老寒腿就多亏了你,你那药酒我用了一年半呢,大家瞧瞧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看看我这腿以前每逢阴雨天气,下床都难。如今已经能慢慢走路了。”
“对我也是我用你的酒七八个月了,也没出事呢。”
这二人话语一出,又有几个人站出来为塔吉古丽说话。
壮汉脸色难看“你们没出事是你们幸运不能因为你们好好的,就说我娘不是她害死的。我娘确确实实是喝了她的酒死的。”
塔吉古丽让开道来,做出请的姿势“既然如此,我这里的酒,你选一坛吧。”
壮汉却没动,反道“这就不必了谁知道是不是就我娘的那坛有问题呢。”
众人
这就有点无赖了。
此刻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这人八成怕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可即便如此,但这是个男人,强壮有力,还抬了个尸体放人家门前,至微医馆一群女子,若应对不好,还真是个大麻烦。
塔吉古丽轻笑“我与你娘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
“我娘已卧病两年,你从年前开始为她诊治,花言巧语,哄得她对你满怀欢喜。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着先讨她欢喜,然后骗住她,把她弄死了,夺取她的私房”
众人一愣,有些人沉思着,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塔吉古丽道“你娘有多少私房”
不等壮汉开口,塔吉古丽自问自答“你娘卧病在床,并不来医馆,都是你们家的人请了我上门看诊。我记得你家就七八间房舍,还是三房十几口挤在一起。
“倒是前院辟出做了个包子铺,可你们兄弟三人没有别的营生,全在铺子里干活,十几口都靠这个铺子养活。这等家境,你娘房舍布置又十分简陋,能得几分私房
“你再看看我这医馆,不比你们家有钱为你娘那点私房去杀人害人,我值得吗”
众人这必然不值得
“我记得前日我去你家看诊的时候,你媳妇并你两个弟媳都怕我哄骗了老太太的银钱,一直带着几个孩子呆在房里,嘴上说是关心老太太,可眼睛却始终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她们全没放过。就这般行为,我要如何骗取你娘钱财
“还有,你既然说你娘是吃了我的酒出事。但当日我虽给了酒,却再三叮嘱你们家的人,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有别的病症,切记不要给她吃,只外用就好。这话你媳妇并弟媳都听到,几个孩子也有听到。可要叫她们都出来问问”
大人撒谎容易,可小孩子容易套话,即便提前叮嘱过,可若是现场被多问上几句,也难免穿帮。壮汉自是不应,咬死了没听过这话。谁都知道至微医馆卖的酒是外敷内服都可以的。他们想老娘好,自然要给老娘吃。
塔吉古丽又道“因是外敷按揉,且需早晚至少三回,量不少,所以我给的是一整坛,做常备之用。这才过去两天,总有剩下的。你可以把剩下的拿出来,咱们请京师各大医馆的大夫一起验看。”
壮汉一僵“没没有了全,全吃了”
“这么多酒,都吃了就算是寻常可以吃的人家都得讲究用量,你们确定不是故意想要你娘死”
壮汉一呵“放你娘的狗屁那是我娘,我们怎么可能想让我娘死。我娘老糊涂了,她信任你,以为吃得多就能快点好,这才趁我们不注意喝多了。”
人群迅速沸腾起来。
先前为塔吉古丽说话的人再度站出来“呸是不是你娘自己喝的鬼知道。你都说你娘卧病在床两年,你们要不给她,她怎么拿得到酒鬼知道是不是你们不想伺候了,想摆脱这个包袱呢”
壮汉大惊“我没有我们没有”
“就算真是你娘自己喝的酒,人家白大夫都叮嘱过你娘只能外用,你们就不盯着点成,我当你们全没听到。可你娘自己不要命的喝,把自己喝死了,你把你娘抬过来说是白大夫害死的,要脸吗”
群情激奋,壮汉进退两难。
就在此时,人群外走来几名老大夫。塔吉古丽亲自上前,恭恭敬敬迎进来,面向众人介绍“这位是耿大夫,这位是周大夫,这位是孟大夫,这位是何大夫。四位都是京师杏林鼎鼎有名的老前辈,想必在场不少人认识。”
大部分人点头“认识的。”
“还请几位前辈帮忙查看一下老太太究竟因何而死。”
壮汉一震,忙上前阻拦“不行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们碰我娘了”
塔吉古丽挡住他的去路“你不让我碰可以理解,你怕我在你娘身上做手脚为自己脱罪。但为何不让这几位前辈碰难道以他们在京师的口碑,你也信不过吗
“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大夫,我们大家就再这等着。但你别想糊弄过去。毕竟是一条人命。你也说了,你娘生前待我不错。我总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不管是向着塔吉古丽的,还是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很乐意出手拉住壮汉,好让四位大夫查看。
大夫一一看完,相视一眼。由耿大夫出面说“老太太是死于痰症。老太太本就咳喘之疾严重,发作之时恐是喉中痰液吐不出,卡在气道,致使呼吸不过来,就此丧命。”
末了,又加一句“老太太嘴里没有酒味。不曾喝过酒。”
先前指责壮汉的人一把揪住他“走我看就是你害死的你老娘,这种不孝弑母之徒,就该送去顺天府给砍了脑袋。不然往后家家户户的子孙都学他,那还了得”
壮汉慌忙求饶“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没害我娘。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啊。我娘是自己犯病死的,不是我干的。我我就是想趁机敲笔钱而已。”
耿大夫点头“确实是病死的。”
“对对对真是病死的。我们真没这个胆子动手。”壮汉快哭了。
群众呵呵“那你倒是有胆子来找茬闹事。你娘都死了,你还不让她安宁,把她搬来搬去,也是不孝。”
壮汉连连磕头“是是是是我不孝。我这就带我娘回去,好好安葬。”
塔吉古丽蹙眉,虽为老太太不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人是病死的,送去衙门也没用。而对方在至微医馆闹事,没造成人员伤亡,顺天府是不会管的。尤其她这身份,也怕去了衙门惹来祸患。
因此只能息事宁人,上前道“厚葬,让老太太走得风风光光。”
壮汉大喜“是。我一定厚葬。白大夫若是不信我,可以亲自过来盯着。”
塔吉古丽点头“我会去的。”
闹剧结束,围观者逐渐散去。
对面茶楼。
胤祉摸着下巴,“这人闹事的手段是不是太拙劣了点”
胤礽与胤禛尽皆点头。
胤祉又道“你们说他来闹这一出,真的只是因为自己想讹笔钱我听说杏林西施的医术虽只是中等,但那药酒却是一绝。”
但凡好东西,总会引来觊觎。
胤禛蹙眉“也可能是被人推出来打头阵的。”
胤祉转头。
胤禛又道“那个人,从穿戴和谈吐可见,他家家境即便算不上穷困也不富裕。而且他该是确实缺钱,趁老母病死借此敲诈很有可能。他不聪明,更是冲动行事,未曾周密部署,就他那脑子,只怕也没法周密部署,自然处处破绽,被塔吉古丽一条条戳破。
“但也不排除是幕后之人选中了他,故意借此机会怂恿他来医馆闹事。可幕后之人显然全由他自己发挥,未曾叮嘱,更未曾为其谋划。”
胤祉翻了个白眼“那这幕后之人来这么一出做什么明知道事不会成,闹着好玩”
胤禛看向胤礽,胤礽并不开口,笑眯眯等着他说。
胤禛接着道“试探。幕后之人想试试塔吉古丽的深浅。今日塔吉古丽应对得体,从头到尾不慌不忙,不卑不亢,自信有度,且条理分明,层层剥茧。
“不论壮汉是义正言辞指控也好,是心虚慌张耍赖也罢,她都按照自己的步骤一项项将关键点明,全部还了回去。并且,从今日事件也可看出,塔吉古丽在有些患者心里是有一定分量的。”
胤祉一顿,“若真有幕后之人,对方恐怕不会知难而退。”
胤禛点头。
胤礽轻叹“对方若再出手,必是重锤。”
非重锤无以成事。
“走吧”胤礽敲了下窗台,转身离开。
闹剧结束,道路畅通,三人回到马车之上,胤祉忍不住询问“二哥不去见见她吗”
胤礽疑惑“为何要见她”
“如果幕后之人要对付她,她恐怕招架不住。你不护着点”
胤礽目光扫过去。
胤祉“二哥,都是男人,不用这样。你要对她没点想法,让侍卫开道,或者绕道走都行,干嘛非得停下往前凑别告诉我,你真就单纯只是想去看场热闹。”
胤礽挑眉“要不然呢”
胤祉就这就这
“二哥,好歹人家也是个大美人啊。她这身份,做不了侧福晋,做个侍寝格格总是可以的。皇伯父不是说她没问题吗”
胤礽哼了一声,没接话。
胤祉什么意思
胤禛悄悄往里挪了挪,尽量拉开与胤祉的距离,偏过脸看向窗外,一副对胤祉敬而远之的模样。
胤祉这兄弟,果然还是扔了吧。
瞬间,三人尽皆沉默。气氛莫名微妙起来。
小柱子一无所知,坐上车驾,问道“主子,现在回去吗”
胤礽想了想,从车窗伸出头看向侍卫“你们之中,谁会驾车”
有三人言会。胤礽随便点了一个,对小柱子道“让他驾车。你去一趟裕亲王府,皇伯父不是一直让人盯着塔吉古丽吗你去问他要一份塔吉古丽的具体资料。
“另外再去一趟玲珑阁,让廖振全打听打听塔吉古丽的事,不拘哪个方面,与之有关的,能调查到的都算。”
小柱子领命离去。
胤祉嗤道“还说对人家没想法,口是心非。”
胤礽冷冷看了他一眼“嫌抄四书太少的话,就再加一个春秋吧。”
胤祉
二哥,你这是被我说中了的恼羞成怒吗是打击报复吧,打击报复吧,妥妥地打击报复吧
胤禛又往里挪了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兄弟,没救了。他也不想救了。带不动,心累。
胤祉
入宫后。胤祉说想先去延禧宫同荣妃请安。胤禛也觉得不论如何,德妃终归是生母,虽母子感情淡薄,总占着这层身份。今早请安时他提过要出宫,如今回来,自该去报个平安。
哪知,胤祉刚离开,他就被胤礽拉住。
“为什么选热锅子”
胤禛微笑“我说过了,我不爱吃甜食,更喜欢吃热锅子。”
胤礽一哼,“做生意难道还看你喜不喜欢吃”
胤禛神色不改“二哥,我只是觉得我若喜欢,做起来会更有拼劲。”
见他仍是不愿说真话,胤礽也不再逼迫,提醒道“你的心思,胤祉可未必会懂。”
胤礽摇头,小时候软软萌萌的,多可爱了。怎么越长大越像闷葫芦,想法全藏在心里。
胤禛却道“二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说,我们跟了你几年,看了几年,总要学会点本事。若连个铺子都管不好,岂非白费了你这些年的苦心栽培二哥,我相信自己,也请你相信我”
胤礽顿住,随后嘴角挂起了淡淡的笑意,挥手放了胤禛离开。自己去了乾清宫,他早前答应了今日与康熙一起用晚膳。
饭后,胤礽说起景山学院的事“我打算在西院东院的基础上再分文学院理学院。文学院以经史子集为主,虽说官办已有国子监,但国子监的门槛太高。景山学院,我想做成跟国子监不一样的存在。
“经史子集是古往今来常规学科,授课的老师不难寻。我让庄亲王去搜罗民间才华出众,名声性情也都不错的儒生。再请汗阿玛从翰林院派几个能镇得住场子的,就差不多了。
“理学院就按我此前的想法来,我与光哥镇场,让先前尚书房这批学得好的都上阵。我还设置了许多实验室,可以让他们更为直观的感受到这些理科课程的奇妙之处。
“另外,我想让庄亲王去民间搜罗擅长格物之人,或让各地官府举荐当地格物大师。请他们入学院,成立研究项目小组。共同研究的同时,偶尔也能给院里的学生上几堂课。实践一道,还是多看多做多动手的好。”
康熙静静听着,时不时点了点头。
胤礽提出请求“若要各地官府配合,儿臣想着还得汗阿玛出面说一声。”
康熙应下,又问“景山学院已经竣工。你在小汤山的园子怎么样了”
“学院讲究没那么多,自然快些。园子有些设计挺精妙的,造起来难点。不过也大致有了轮廓,最多再有个小半年便差不多了。今年冬天就能用上。”
康熙又问“建了园子,手头银子还够用吗”
胤礽不管缺不缺钱,惯会跟康熙示弱,以往听康熙这么问,他就算不要钱,也会大肆吐苦水,言说自己的银子都干了些啥啥啥,为他这个汗阿玛、为整个大清操碎了心云云。
可这一刻,不知道怎么地,脑子里猛然响起胤祉的话,二哥都这么有钱了,还总是跟汗阿玛哭穷。
胤礽面上突然有些讪讪地,便道“够用的。”
话音刚落,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已经被塞了一沓银票。
胤礽神色复杂“汗阿玛,我银子真的够用。”
康熙瞪眼“朕知道你赚得多,可你花得也多。就你那个造作法,拿着吧”
胤礽这次真不是他哭穷。
既然如此,那就收了吧。胤礽把银票直接揣兜里,上去就给了康熙一个熊抱“就知道汗阿玛最疼我。”
康熙将他推开,一脸嫌弃“去去去都十五了,以为自己还小呢,也不害臊。”
害臊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胤礽眨眨眼“心里有话就得说出来,肺腑之言藏着有什么意思。我才不做四弟那样的闷葫芦。”
康熙侧目。
胤礽将胤禛选择热锅子的事情说出来。
康熙摇头“热锅子看起来更赚钱,实则不然。你那些奶茶甜点,做起来简单,不费多少功夫,一个甜品店个人手就能开起来,更便于管理。
“热锅子店铺,人手上就得超出数倍,事多人多,管理不易。最关键的是,食材品种繁杂,每样都得采买,还需时时注意不能短缺,更要保证其新鲜度与口感质量。”
康熙失笑“胤祉心粗,若选了这个,有些问题只怕得吃两次亏才会发现。胤禛是恐他到时候头痛心急,故意留了个容易的给他。”
胤礽一叹“谁说不是呢。他本是好意,偏要找那么个拙劣的借口,搞得别人还以为他故意挑看上去更赚钱的呢。亏得三弟心粗,即便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也不会同他计较。不然兄弟间岂不是得生龃龉”
康熙感慨“胤禛这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胤礽目光幽幽看过去。
康熙
“汗阿玛当真不知道他随了谁谁刚才还嫌我呢。您当真嫌我吗明明心里疼我,念着我,就喜欢我同您亲近,偏要装作嫌弃的模样。亏得我知道您的心意,不然还真当您嫌弃我了。就这,您觉得四弟随了谁”
康熙
“都说子随父,我看四弟就是随了你。”
康熙笑了“子随父,那你呢”
胤礽小脸一扬,拍拍胸脯“我肯定随皇额娘啊”
康熙
不过一想,似乎好像确实如此
记忆中赫舍里也是这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直接说出来。宫里许多女人说话总会绕圈,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会试探着他的态度来。唯有赫舍里不会。
她说“你我虽为帝后,实则却与寻常夫妻也无甚差别。自古夫妻为一体,是要托付终身,过一辈子的,若有什么总藏在心里,不累吗
“臣妾不愿意如此,臣妾想同陛下做一对可以交心的夫妻。往后臣妾的心思都会告诉您。也请您不要总对臣妾报喜不报忧。朝中诸事,臣妾不明白。但臣妾还是想知道,您是否遇上难题,您今日是否真正开心。
“若您开心,臣妾便煮一碗红豆汤,陪您一起喝,一起开心。若您不开心,臣妾便温一壶酒,陪您一起饮。这不开心若有人分担,皇上许就没那么不开心了。”
“臣妾能为您做的不多,但至少臣妾一直站在您身后,一直为您守着这个后宫,让您无后顾之忧。不论是红豆汤还是花间酒,臣妾都准备好等您。等您一辈子。”
一辈子
可惜,赫舍里终究没能同他过完这一辈子。
往昔历历在目,康熙眼角有些湿润,他偏过头,深吸一口气,将万般情绪压下去,笑看着胤礽,越看越觉得他像赫舍里。
从前总以为乌希哈与赫舍里相似,可这些年相处下来才明白,或许形似,可这内里却截然不同。而胤礽呢或许形只有三四分,神却有七八成。
果然是赫舍里的儿子,与那等没什么情谊又非同母所出的姐妹不一样。
“保成,再过两月,你就满十五了。你长大了。”
胤礽偏头,什么意思
“该成亲了。”
赫舍里死前与他话别,除遗憾不能完成诺言与他相守一生外,最遗憾的便是不能陪着儿子长大,不能亲眼看着儿子成亲。
她说,希望儿子一直能有阿玛护持,留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说,希望儿子日后能娶一个温柔明理的妻子,知他懂他,与他相濡以沫。
胤祉的亲事都差不多要提上日程,太子也该定下了。
胤礽震惊
这话题转得是不是太快了
“朕给你挑了个人,石文炳的女儿。石文炳,你应该听说过。”
胤礽何止听说过,简直如雷贯耳。不只这辈子知道,上辈子更是被各大清穿小说科普得倒背如流。
石是后来取的汉姓,他们家祖上是苏完瓜尔佳氏,汉军正白旗。石文炳的父亲是和硕额驸石华善。母亲是豫亲王多铎第三女。他娶的妻子也是宗室女,礼烈亲王代善的曾孙女。
康熙叹道“他们家嫡出的女儿做你的太子妃,身份上倒也合适。朕让人调查过了,石家这位姑娘或许称不上绝色,倒也算个小美人。你不总说,这天下美食美酒美人最不可辜负吗总不能给你找个丑的,回头你指不定得怨朕。”
胤礽冤枉天大的冤枉他那话纯粹说着玩的
见他如此,康熙失笑,继续道“当然,太子妃这三个字意义重大,自是不能只看长相。朕听闻石家姑娘秉资淑孝,赋性宽和,学识也好,饱读诗书。
“最难得的是,听闻石家这两年一直是她在掌管中馈,小小年纪,各色礼节来往,从未出错,对家中下人,亦是有松有紧,张弛有度。
“此事朕已禀过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也说这姑娘好。”
胤礽瞪大了眼睛“乌库妈妈也知道所以你们已经定好了,我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康熙无语“谁家娶妻不是这样你还想自己挑不成那你倒是挑一个给朕瞧瞧你都十五了,这几年也没见你看中谁啊。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你还想怎么着”
胤礽纠结,苦恼,浑身抗拒。
康熙叹了一声,将他拉到身边“保成,早前你不愿意,朕不逼你。可现今你也大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娶妻。”
胤礽支支吾吾“那那也可以再等几年。”
“几年具体是多久你如今已经十五,这会儿定下,等礼部议好章程,内务府督办操持。石家姑娘那边也是需要时间准备的。等正式成亲,最快怎么也得有个两三年。到时都十七八了。真要过几年再定,礼节与各色事宜拖下去,你都二十多了。”
胤礽眼前一亮“成亲得两三年”
康熙这什么意思
“保成,你就算不想着朕,也该想想你乌库妈妈。她都这把年纪了,你难道不想让她亲眼看到你成亲生子”
胤礽心头一滞,这话太皇太后也说过。
“行吧。”
“你若是再不愿意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我答应了,就按您跟乌库妈妈的意思办。”
这年代不可能让他自由恋爱,娶谁都是娶,那就按时代规矩,父母之命吧。
康熙有些错愕就这这就答应了这态度转变的是不是太快了亏他还准备了一箩筐劝说的话呢。结果,这就成了
其实自去岁察觉到胤礽不愿意成亲,甚至连女人都不要的时候,康熙就上了心,甚至怀疑自个儿子是不是有问题。
胤礽满口什么太早成亲如何如何不好,还说这是玛法书里写了的。他连夜翻遍了五台山带回来的所有书籍,没找到一本有关这方面的。特意偷偷寻了陵光来问,也说没见过。
这让他怎么信八成是胤礽胡邹
就为了不成亲,撒谎撒到这份上,康熙能不忧心
为此,他还找了太医院院使专门为胤礽把过脉,更是私下审问了毓庆宫贴身伺候的一众奴才。当然,最关键的是,他特意派了个女人试探过。当然试探得很隐秘,没让胤礽察觉。
一切都证明胤礽没有问题
至此,康熙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但对于胤礽坚持不早娶的行为仍是十分迷茫。本以为今天会花大力气,尤其他和太皇太后还商量好了,他先打头阵,不行,再由太皇太后来打感情牌。磨也要磨得胤礽点头。
哪知
康熙看着胤礽,总感觉这孩子应承得太快,有点不真实。
他尝试着道“娶太子妃规矩严格,娶侧福晋没那么多规矩,不如朕给你再挑两个侧福晋,你先纳侧福晋进门”
胤礽
不带这么得寸进尺的
“不要”
康熙蹙眉“你刚才不是答应”
“我是答应成亲,没答应要侧福晋”
见他快炸毛了,康熙立马见好就收“行,那就先成亲,娶太子妃,侧福晋日后再说。”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好歹答应成亲了不是吗那就先这样吧。
康熙舒了口气,突然又觉得有些可笑,暗地自嘲瞧他这皇帝当的,不就是儿子娶个亲吗谁家不是议定了告诉儿子一声就成。就他还得费尽心思想辙。
瞅瞅,他这一年都做了些什么这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吗不是。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康熙也很无奈。为这么个儿子,他可真是操碎了心。偏偏这孩子还不一定领情。若是让他知道
一想胤礽如果知道自己曾怀疑他有问题,还出了好几次昏招的后果,康熙赶紧打住。
不行,绝对不能让胤礽发现。
“汗阿玛,您怪怪的,我觉得您有事。”
康熙手一抖,手中的茶杯骨碌碌掉在地上,杯中水洒了一地。
胤礽
他狐疑地看向康熙,本来只是随口一说,可看这反应,这下他是真怀疑有事了。
康熙笑着解释“手滑了,没拿稳。”
胤礽继续盯“汗阿玛,您这借口有点拙劣。”
康熙
康熙嘴角抽搐“去岁西洋有使臣觐见,进贡了不少东西。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仿造日不落战舰的那个模型吗朕让人给你送毓庆宫去。”
胤礽目不转睛“汗阿玛,您这话题转移的也很拙劣。”
康熙
平日里在朝堂上把各类帝王心术,智计城府玩得风生水起的康熙,面对胤礽总仿佛智商下线,顿时没了招。
他突然站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杵在这作甚,回你的毓庆宫去。朕要安寝了。梁九功”
就这样,直接在梁九功的搀扶下入了内室。
胤礽这就有点无赖了啊。
他能怎么办
不说就不说呗。谁稀罕知道呢
回毓庆宫,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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