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吃过了晚饭, 宁晃难得没跑去露台吹风,开了电视听声音,赖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看程忻然挨骂, 多少有点乐趣在里面, 甚至想亲自热闹热闹,被陆忱拦住了,说是容易转移视线被抓住话柄。
他便不服,给陆忱看手机屏幕“那你怎么转发了”
屏幕上赫然是陆忱的转发记录, 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转发了宁晃的选秀视频, 配字是“原作最好听。”
陆忱就笑“他们不敢找我事。”
陆老板可是公司有法务部的男人,谁闲的发疯, 才会来跟他较劲。
宁晃哼了一声,继续去翻陆忱的微博。
陆老板还是个实名认证用户, 头像就是吉祥物日光光,粉丝数量很大, 微博更新频率很低, 大都是企业微博相关,剩下的私人微博更少。
就那么几条, 还大都是宁晃的演唱会、演出。
他转发也简简单单
支持。
买票了。
喜欢。
活得像是个虚假的粉丝号, 下面的评论也千奇百怪。
喊爸爸的、产品反馈的、股票股价的, 跟宁晃有关系的微博下面, 多半都是插科打诨说俏皮话的。
“怪不得陆爸爸最近没动静, 又追星去了。”
“他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一直也没看明白。”
“都说了是朋友关系, 有钱人就不能听歌了不能有个喜欢的歌手了”
“那也许是歌迷关系”
谁家歌迷还亲嘴。
还床头留套。
宁晃哼了一声, 把页面翻过去。
却听见陆忱轻声说“小叔叔, 跟你说件事。”
“说。”他说。
“我要出差几天。”陆忱说。
“几天”
“五天。”
“哦,”宁晃盯着手机,说,“你去吧。”
眉眼嘴角却不自觉耷拉下来,看着不大高兴。
陆忱说“要跟我去吗”
宁晃嘀咕,说“不行,还有节目。”
而且节目现在选手都合宿在一起,导师也可以加入,偶尔拍拍节目素材。
本来宁晃没打算去,但陆忱要是出差,他这几天还不如去节目宿舍混吃混喝。
陆忱想了想,说“也好。”
宁晃现在没有记忆,总让人放心不下,节目组那边起码人多,还有一个夏子竽。
但小刺猬答应的这么爽快。
还是让陆老板心里不大高兴,用力揉了他头发一把,说“没良心。”
“白给你做那么多好吃的了。”
宁晃白他一眼,说“你出个差又不是去英勇就义,我还给你唱段十八相送么”
他一说歌名,旋律便不自觉冒出来,说着还真的哼起来。
青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
他嗓子好,唱得不是越剧唱腔,也清凌凌得好听。
却架不住陆老板在他后头接“梁兄啊”
宁晃当时就是虎躯一震。
陆老板还搁那唱“英台若是”
半句没唱完,就被宁晃捂住嘴巴,面无表情说“哥,算我求你了。”
“别唱。”
好好的祝英台与梁山伯,让他唱出生不如死的味儿来。
估摸着演得是罗密欧与鲁智深。
陆老板就在他手心儿下翘起嘴角,眼睛笑成一双糖月牙儿。
倒让他脸红起来。
手掌下覆着的,是陆老板的嘴唇。
他撤回手来,客厅里的灯光有些暗,电视里还吵吵嚷嚷播着不知是什么的广告,屏幕忽闪忽闪的光,流转过陆忱那双优雅的凤眼,柔和的眉宇,最终落在了浅笑的唇上。
早上亲的,他都没有感觉到。
他让人蛊了似的,脑海里一片浑浑噩噩,却不知不觉开口。
“走都要走了,”
“要不要再亲一下。”
陆忱看他。
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说了句什么话,脸上烧着,慌里慌张地找补“就是说,那个,就,随口说说。”
却冷不防嘴巴被轻轻啄了一下。
一触即逝。
“像这样”陆忱看着他,眼神带着了然和笑意。
宁晃怔住了。
半晌,却凶巴巴地说“你别动。”
骄傲又别扭的少年,就扯住对方的领带,屏住呼吸,倾身靠近。
缓慢而轻地贴上对方的嘴唇。
睫毛可数历历可数,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只是简单的亲而已,连吻都算不上,他手心儿都已经出了汗,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而小心翼翼。
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
他才稍稍挪开,回到原本的姿态。
“这样就可以了。”
宁晃神思不属,灵魂也跟着夜风飘飘荡荡。
他嘴唇上有残余鲫鱼的味道吗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心跳的很快。
109
宁晃亲完立刻就后悔了,老实说,他最后悔的不是该不该亲,而是应该在陆忱临滚蛋之前亲的。
这样亲过之后,就完全不用考虑后续该怎么面对陆忱的问题。
否则就会像眼前这样,在床上背对着陆忱,心如擂鼓,一声一声,几乎要把他给震晕了。
他心想,
该死的,他就不能现在变回三十四岁吗
他快猝死了。
冷不防耳根被碰了一下。
就像炸了毛似的抖一下。
陆忱在他身后笑说,你耳根好烫。
他恶声恶气“不要你管。”
他就哄他,说,小叔叔,我以前也不敢亲你来着,特别怂。
以前的陆忱和他
宁晃的耳朵支棱起来,阴阳怪气“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陆忱就支着下巴说“以前胆子很小的。”
“你要不要听”
小刺猬在被窝里纠结了半天,终于慢吞吞翻了个身,露出亮晶晶的眼睛和别别扭扭的表情,说“你说吧。”
陆忱就笑起来。
是在程忻然的几次事件之后。
他压抑而不可言说的情愫,如蔓草般疯长。
110
他那阵在读研究生。
一边是难度极大的项目和论文,一边被父母亲戚追问性向、使出各种手段给他介绍女孩,甚至追到学校来,想要带他去看医生,一边又是他蠢蠢欲动、想要创业做出成绩的野心。
他从念书时便是一个事事完美主义的性子,对自己要求可怕得高,学不会放过自己。
这些便像是一重又一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儿来,每到晚上,焦虑得合不上眼睛。
而他有奇怪的怪癖,精神一焦虑,就忍不住跑去刷厕所、刷露台、洗锅碗瓢盆,清理油烟机灶台,还有边边角角的缝隙,半夜怕给宁晃吵醒,都是轻手轻脚、开着小灯做的。
谁知宁晃半夜起夜,迷迷糊糊趿拉着拖鞋出来上厕所。
就瞧见房子到处都锃光瓦亮,纤尘不染。
连沙发套都拆下来换掉,餐厅的地板已经被擦干净,还打了蜡,他打开灯一看,甚至能瞧见自己的倒影。
而自家一米八几的大侄子,穿着围裙,挽着袖子,带着粉色的塑料手套,在昏暗的灯光之下,跪在地上吭哧吭哧擦地板。
好一副受万恶旧社会迫害的童养媳形象。
面面相觑三秒,大为震撼。
宁晃揉了揉眼睛,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梦游”
他尴尬得想要撞墙,半天才咳嗽一声,小声说“不是,我就是睡不着。”
宁晃实在搞不清楚,他睡不着跟他擦地板有什么关系。
他尴尬地站起来,说“我一焦虑睡不着,就想做点什么吵着你了么”
宁晃把他拉起来,把他手上那双的可笑的塑料手套给一只一只拽下来,扔到一边儿去“你排解压力我管不着,但是已经凌晨三点了。”
“你是要猝死了么”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小声说“不想睡,一闭眼就心烦。”
宁晃又把他围裙解下来,说,傻逼,你越不睡觉越烦。
围裙的系带在背后,打了个不太好解开的结。
宁晃笨手笨脚替他解下来的时候,手臂环着他的腰,像是在抱他。
他盯着宁晃软蓬蓬的头发,恍恍惚惚想,原来他比小叔叔高。
他说,项目催得好急,好烦。
宁晃就淡淡说,说要不就不写了,怎么还把人给逼疯了。
他就笑,说那就毕不了业了。
毕不了业,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
他陷入无尽焦虑的死循环。
被宁晃敲了一下。
“你不还会做家务呢吗。”宁晃说“还他妈会给地板打蜡,我这辈子就没见识过。”
他笑起来,说“又不能做一辈子。”
宁晃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又说“还有,小叔叔,我喜欢男人。”
宁晃说,你又不是没说过。
“小叔叔,你能不能闭眼。”
他的声音都快发颤了。
宁晃的话头一下就停了下来,半晌,松开手,看了他一眼。
也许耳根是烧了起来的,睫毛也是在颤的。
沉默了许久,还是闭上了眼睛,别扭生硬地开玩笑“陆忱,你不会想大耳刮子抽我吧。”
他捉住他的肩膀的时候,感受到了紧绷的肌肉。
他俯身,阴影覆在宁晃的面孔上,目光落在薄而红的嘴唇上。
他心脏跳得厉害。
却又想起了太多。
怕父母亲戚发现他对宁晃不一样的情愫,怕影响到宁晃好不容易才稍有起色的事业。
又怕宁晃接受不了他的感情,连陪在他的身边都成为奢望。
最后只得狼狈仓惶地直起身来。
也许过了很久,他额头抵在宁晃的肩头,用力抱住了对方,仿佛这只是一个粗糙而非细腻的拥抱“小叔叔,我好累啊。”
他感觉宁晃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失望的,又或许是庆幸的,或者一切都是他的误读。
宁晃狠狠地捏起了拳头,最后又松开。
由着他抱了许久,最后只是给了他一个脑瓜瓢儿。
说“别招我,滚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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