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寥落秋雨, 第二天起床,气温便凉了一些。
宁晃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不愿意起床。
陆忱也就由着他睡懒觉, 自己起床做了早饭,把行李箱检查了一遍,又添了一件外套。
不知道是不是装行李的声音把宁晃惊醒了。
一回头,宁晃正坐在床上, 捂在被子里头, 睡眼惺忪地盯着他发呆。
十八岁还赖床的小刺猬,刚刚睡醒就显得格外和软可欺。
他就坐到床边, 一边换衣服, 一边说“我找了两件外套, 给你挂在外面,你去录节目的时候带上, 这个天气穿正合适。”
宁晃耷拉着睡眼, 点了点头。
“冰箱里留了巧克力,你也带一点儿过去, 录节目兵荒马乱的,没准儿就要熬夜早起, 容易低血糖。”
宁晃又点了点头, 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总之一点头, 就像是要倒下去睡着了似的。
“手机保持联系,别动不动就忘了看, 你现在还属于病号, 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立刻联系我”
陆忱又絮絮嘱咐了许多, 一件衬衫穿了十多分钟, 才把扣子都给系上。看着宁晃惺忪迷糊的神色,停了话头,说“先睡吧,其他的等我想起来再给你发消息。”
结果宁晃裹着被子,就闭着眼睛往边上一倒,软塌塌一坨,就都倒在他身上。
他被压得猝不及防,慌忙抱住那一大坨被子。
对上宁晃迷迷糊糊的睡眼,便怔了一下,半晌声音软下来,说“小叔叔,你是不是有点舍不得我了”
“没有。”宁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干涩,伸手揉了揉眼睛,又闭上了眼睛。
却没从他身上爬起来。
陆忱也没把他推开,像是跟一坨棉被相依相偎。
晚秋的清晨雾蒙蒙,起床后的空气湿冷地黏在皮肤上,就显得被子里的小叔叔格外暖和。
壁钟的秒针一格一格走过去,他俩这样在一起呆了许久。
他说“小叔叔,一会儿飞机该晚点了。”
被子里的宁晃“哦”了一声。
那一坨被子慢吞吞地从他身上挪开,宁晃扑通一声躺回床上,变回了一个人睡着时该有的样子。
他站起来穿衣服,领带系到一半,还是没忍住,垂首亲了亲小叔叔的额头。
嘴唇顺着鼻梁,到精巧的鼻尖,顿了顿,瞧见宁晃紧闭的眼皮,在紧绷着不知该不该睁开。
便恶作剧似的,用微热的掌心覆了宁晃的眼睛。
低头啄了啄嘴唇。
“喂。”宁晃抗议。
他就笑着,在他耳边儿说“我会早点回来的。”
“电话也会经常打的。”
宁晃没说话,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于是暖和的手掌离开了眼皮,行李箱拖动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门也跟着轻轻关上。
“咔哒”一声。
宁晃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随手把床头的小刺猬抓进被窝里,泄愤似的捏来捏去,抱着闭上眼睛。
吸了吸鼻子,被子里还有隐隐的柑橘气息。
嘁,就出个短途差,搞的那么黏糊干什么。
112
宁晃是睡到太阳起来才起床的,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检查某位离家人口给他留了什么早饭。
鸡蛋是他喜欢的熟,豆浆只放了一点点糖,大头菜切丝凉拌,淋了一点香喷喷的辣油。
一口一个的奶香小馒头。
宁晃吃得慢吞吞,把电视打开,房间里一下多了许多声音,倒显得热闹了一点。
想来想去。
摸出手机,给标注着老流氓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到了吗。”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直都没有回。
宁晃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光让他保持联系,结果自己倒没动静了。
把手机揣进兜里,去工作室练琴,听歌。写歌。吃外卖。
看一会儿无关痛痒的电视节目,越发无趣。
不高兴地给夏子竽发消息,说自己可以早一点去录节目
夏子竽倒是回得很快“怎么突然这么有工作热情了。”
他说“有点无聊。”
夏子竽发了个看穿一切的表情包“你家小男朋友又出差了吧”
他死鸭子嘴硬“跟他有什么关系。”
夏子竽跟他一起合作多年,早摸清她的规律了“你家大侄子一不在,你就会变工作狂。”
“我还以为是二十几岁才养成的毛病,没想到天生就是工作狂,让你家大侄子拖后腿了。”
他
夏子竽乐得给他科普从前的光辉事迹。
那时候陆忱经常跟着导师出差。
陆忱前脚出门,后脚宁晃就不着家,时常回家睡个觉洗个澡就出门,懒得回家,就直接睡在公司的录音室。
录音室算不上什么舒服的地方,空气不流通,还闷热,宁晃也不嫌弃,盖着外套就睡,连头发上的马尾都懒得拆。
一觉醒来,头发还乱糟糟的,这里支棱一块,那里落下一绺,他也不在意。
起床草草叫个外卖,吃过了就接着录。
没几天就开始掉体重,他本来长相就有单薄锐利的质感,瘦下来越发显得脆弱,好些人都传说录音室里住了个颇为标致的男鬼。
夏子竽回回去见他,他回回都是一副邋遢鬼的模样,在人人都光鲜亮丽的娱乐业公司里分外显眼,全靠颜值撑着,才没有被当成混进公司的流浪汉。
他那时候倒也不大挑活儿,不止给自己做歌,给夏子竽做歌,也给公司一些年轻小偶像做歌。
他摸爬滚打那几年,什么曲风都试过,什么歌都能信手拈来,产量堪称劳模。
唯一的问题就是嘴巴毒,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开口没几句,就把好好的一个大男生给说哭了,录完音,就蹲在录音室门口抹眼泪,跟队友说自己吃不了这碗饭,不是这块料。
夏子竽去的时候,正瞧见那男生挺大的个子,蹲在门口眼睛通红,一句一句哭着说,自己也着急,但怎么急就是没有用,成宿成宿睡不着,但就是唱不好。
又说,念书也念不好,唱歌也唱不好,以后可怎么办。
宁晃在沙发边儿上杵着,漆黑的发半扎不扎,皮肤苍白,眉眼懒懒冲她一抬,透着半睡不醒的惰怠。
没烟抽,咬着根棒棒糖解馋。
见她来了,就给她使眼色,说“我刚说得有点过了,你去劝劝。”
女明星也不爱干这老好人的事儿,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心软了”
“唱得过不去就是过不去,谁还没哭过几场。”
宁晃看了那小孩半天,说“还念书呢,两头忙活也不容易。”
比他家大侄子还小一点,个头倒差不多高。
这要是陆忱让人这么训,回去估计能把天花板都给打上蜡。
夏子竽笑话他“你自从有了你那大侄子,倒越来越有人性了。”
宁晃懒洋洋瞪她一眼,说“你去不去不去也行,下一张专辑别找我。”
就这个理由,威胁女明星最管用。
夏子竽说“行吧行吧,算我倒霉。是你的跑腿小妹。”
那时候她还是大波浪红唇的冷艳美女人设,倒了八辈子霉,要去装知心大姐姐。
跑去跟人说,别太难过,宁老师他月经不调,脾气暴躁,混熟了就好了。
大男生被这话吓了一跳,抹着眼泪偷偷往屋里看。
夏子竽说“不用看 ,他就是嘴臭,剩下都好糊弄。你背地骂他几句,他也都不大生气。”
“你宁老师说了,让你休息休息再接着录,其实已经有进步了,你仔细听他骂你那个口吻,已经逐渐由很嫌弃变成一般嫌弃了,等变成不太嫌弃,基本就行了。”
劝了好一会儿,把人眼泪劝回去了。
大男生眼泪擦干净,半信半疑喊“宁老师,我一会儿回来接着录行吗”
宁晃又装着没事儿人似的,往屋里一钻。
大男生就慌慌张张看夏子竽。
夏子竽说“别管,他就这样,你休息去吧。”
夏子竽恨得牙根痒痒,进门儿就骂他说“宁晃,你这什么臭毛病。”
让她哄人,哄完了自己连句话都不会给,转头又没影了。
宁晃倚着沙发懒洋洋说“我不会说话,说两句他又该哭了。”
夏子竽骂“你不会说话那你天天晚上给你大侄子打电话都靠心领神会是吧”
宁晃理不直,偏偏气壮“他又不是陆忱。”
夏子竽让他这话说的一愣,咂摸了半天这话里的意思。
宁晃出道这些年,绯闻不是没传过,身后的狂蜂浪蝶也从没见少,但恋爱的确一场也没见他谈过。
问就是想出名,想搞钱,谈恋爱有个屁用。
但现在一想,连性取向都是个谜。
夏子竽问他“宁晃,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宁晃翻个白眼“问什么问,反正不喜欢你。”
夏子竽心想,要不是她还得让他做下一张专辑,她非得抄起话筒砸他不可。
自打认识宁晃,她看得一千多集柯南瞬间有了用武之地。
113、
宁晃跟夏子竽聊的文字消息,有一搭没一搭、断断续续的,聊了好一阵。倒真的捡起那么零星半点的记忆碎片来,只是模模糊糊不大真切,细细去想,却又有点头疼。
中途女明星又忙工作去了,他便干脆懒得想了,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眯了一小会儿午觉。
大约下午的时候,手机震了震。
他以为是夏子竽给他发了消息,懒洋洋地举起来看。
却发现是陆忱发来的。
手一抖,“啪”一声,手机直击面门。
好疼
冷不防一下,眼泪都差点飚出来了,宁晃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手揉鼻梁,一手点开信息。
是两个短短的语音条。
陆忱是带着笑意,轻快柔和的声音。
“刚刚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现在落地了。”
“今天的飞机餐好难吃。”
明明也没说什么,宁晃傻乎乎地揉着鼻梁,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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