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重来

    第54章

    按照寻常修士来说, 不对着酒缸喝,大多都喝不醉,而且大梦浮只渡化有缘之人,有人饮之, 如同白水, 而有人饮之, 则恍惚之间如梦一场, 过往种种, 皆成虚幻。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情况, 都不会醉的。

    但这两人可不是寻常人。梅问情就算喝再多的酒, 只要她不随性而动, 她不想醉, 这酒就影响不到她,喝起来真如白水一般。

    而贺离恨不仅是魔修, 还有了身孕, 可这些说起来实际上都不重要、他醉得有些糊涂荒唐,几乎是一瞬间便被勾起漫长浮生, 有一股线串连进脑子里一样,隐隐令人头晕。

    梅问情抬手横抱起他,在守殿弟子的引领下进了客房,吩咐小惠保护好明无尘, 时时注意正殿的动向, 便关门点灯,将贺离恨放在床榻上。

    剑修门派的客房十分素净,只有一床、一案, 一灯烛而已, 连椅子都简朴至极。

    梅问情刚要松开手, 调整贺离恨的位置,两人的衣带配饰便勾连在了一起,香囊流苏和绶带丝缎层层缠紧、密不可分,有一股无限缱绻的意味。

    衣带勾着,她也起不来身,便垂下手去解开,刚刚挑开一块流苏,怀里这个醉得有点晕了的人便声音微哑地喃喃低语“妻主”

    “嗯。”梅问情应了一声,解流苏的动作没停,“我听着呢,没酒量的傻瓜。”

    要是贺离恨清醒,肯定要跟她辩论掰扯一番,为自己的智商找回颜面,可他此刻并不清醒。贺离恨的唇泛着湿润的光泽,偶然间有些贴近她的额头、耳畔,气息带着一股温暖酥柔的热意“我我有点,头疼。”

    “我知道。”梅问情干脆将自己腰带悬挂着的绶带解下来,扔在一旁。那杯酒宛如白水,几乎没有酒气,只有一点点微不可查的甜意,所以贺离恨看着都有些不像喝醉,简直是在耍无赖。

    她抬起手,指尖贴到对方额角,轻轻给他按了按,低声道“你这是什么酒量啊,碰我的瓷是不是”

    贺离恨微微咬唇,没有说话,他半睁着眼,密密的睫羽间透出亮晶晶的眸光,像猫似的抬起头,让她又揉又哄,好半晌才道“梅问情。”

    “嗯”

    “你,你是不是在找我啊。”他说。

    梅问情的指尖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他。

    “如果你说除了我之外,你找的是第二个人,另一个人。”他道,“我会死的。”

    梅问情先是回答“是你。”然后又不让他说下去,“什么胡话,难道你离了我不能活吗”

    贺离恨先是偃旗息鼓,没了声音,而后又慢吞吞地道“我会跟他抢的,然后你你就不喜欢我了。”

    她听得简直有些迷茫。

    “我就会打架,把你抢回来,然后你反抗我不会伤害你,然后我”他喃喃道,“就死掉了。”

    梅问情道“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清源剑派这杯酒要是把你的脑子给喝坏了,我可真是”

    她话音未落,眼前这个刚才还乖乖巧巧、任由摆布的贺郎,便猛地起身,手臂勾住她的脖颈,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他哪里都水润润的,柔软,娇气,偏偏还主动地磨过来、蹭过去,垂下的眼睫几乎扫在梅问情的鼻梁上,他的手绕过去,手指下压,贴着妻主后颈的璎珞环,被冰凉凉的金环硌了一下手心。

    贺离恨的神智不是很清楚,被硌到了,人就不舒服,又将手换了个地方放着,贴在她脖颈上的禁制金纹上,猛地被烫了烫,肌肤都红了。

    他委屈得哽咽,一边用力地咬她,一边嘟囔着“你好麻烦。”

    梅问情的唇简直要被他咬破了,无奈地道“好,麻烦得都是我,某人这兔子一样的酒量就不麻烦,可爱得很呢。”

    谁能想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居然还听得出梅问情在阴阳怪气他。贺离恨紧紧地抱着她,不许对方离开,像是腻不够似的又要亲、又要抱。

    梅问情稀里糊涂地哄着,抱着,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门外传来剑修弟子的询问声“贵客是否需要醒酒汤和热水”

    这小弟子冷不丁一出口,差点把她吓了一跳,正要答应,一看两人如今这情形,哪里还敢让外人进来,于是说“你放在门口吧。”

    她原本只是拆了一个绶带下来,让他痴缠了片刻,连腰带都松了,层层叠叠的紫纱衣裙早就毫不整洁,衣领凌乱,袖口都翻出来,这间客房里无比素净简单的床榻,上头的被褥都让滚得一片褶皱,混乱不堪。

    那小弟子放下东西便走了,梅问情想着出去给他拿醒酒汤和热水,然而小郎君看似无力,手却死死地抓着她,最内侧的雪白底衣都被撕开,发出鲜明至极地嘶啦一声。

    梅问情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无语凝噎,半晌不知道作何表现她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把里衣给扯开,对方倒真是醉了,怎么劲儿还这么大

    贺离恨靠过来,贴在她锁骨边,呼吸声轻微地抖,声音低软“你不要走不要走”

    梅问情哪有走的办法,只得亲亲他眉心“我不走,你躺下睡一会儿,好不好”

    贺离恨却不听话,有点分不清距离,被外界光线映满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那句话惹到他了,居然就又哭了,泪珠子一下子就掉下来几颗,眼眶发红,气息都烫起来了。

    “哎”梅问情用手指抬起他下颔,双唇轻轻地贴在他脸颊泪痕上,又亲一下眼睫,看着他闭上眼,睫羽轻微地颤,眼皮下的眼珠也在转动,她道,“我哪句话又不对了,你说给我听听。”

    贺离恨有点哽咽,闷头不吭声好一会儿,慢慢地道“你不让我生孩子。”

    梅问情睁大双眼,感觉一口黑锅就这么残酷无情地飞到了头上,连忙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生孩子了你是不是怀疑我不诚心,你才没有孩子的。我跟你说不是这样的,修为越高越难要孩子,后嗣的缘分本就要等,怎么能说是我存心的呢”

    贺离恨泪眼婆娑地看着她,好像没信,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你不让我生孩子。”

    梅问情大感头疼,擦拭着他的眼角,一边生气,一边又心疼“我让的,我从没说过这种话,我们贺郎想生就生,都听你的。”

    贺离恨吸了口气,委委屈屈地问“真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

    他的手又搭过来,明明无力,可还能挂在她肩膀上,将那片薄纱扯得凌乱。他道“那你跟我生孩子吧。”

    不等梅问情反应过来,他就依靠着两人长久的恩爱经验,伸手绕过她的腰,往上挪了挪,扯着一条轻盈的系带,他用力一勾,不仅没解开,还打了个死结。

    贺离恨愣住了,轻轻皱起眉,这张俊美面庞浮现出难以相信的神情,如星的明眸眨了眨,差一点又伤心起来。

    梅问情从来都优哉游哉地,镇定从容,没有方寸大乱的时候,然而到了榻上床间、夫郎在怀,也一时失了分寸,一臂搂着他,然后急着叩住他的手重新带过来,绕到背后去携着他解开那条不争气的带子。

    贺离恨这才高兴,两人耳鬓厮磨着,耗费了一会儿工夫。衣衫抛却,罗带委地,贺离恨却没继续下去,而是靠在她怀里,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又软哼着低语“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梅问情对他只能有求必应,侧耳倾听。

    贺离恨靠进她耳畔“其实我有”

    话语说到这里,又停顿住了,好像又觉得不能说似的,犹豫了好一会儿,道“我有孩子了。”

    梅问情看着他晶亮但不太聪明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道“我们还没那个呢。”

    “不是。”贺离恨说,“不用的不用,但你现在再给我一个吧,我想要你妻主好姐姐”

    他乱七八糟地叫了一堆,这原本清越低柔的男声越来越软,到最后撒娇似的。

    贺离恨这撒娇的次数虽不多,但功力十分深厚,梅问情还没从刚才的对话里品出味儿来,就让他叫得心痒。

    然而他是真的喝醉了,站不起来,只一味撒娇勾人,就是活活急死也没法共参大道,梅问情只觉得像是一个瞎子给自己抛媚眼似的,明明连物件都毫不活泼,贺离恨却还黏着她不松手,简直让人冒火。

    她无奈,贺离恨也着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精神,生怕妻主嫌弃他,又小心翼翼地亲过去,嘀咕着“我舌头也很好的,你不要走。”

    梅问情深吸了口气,一生的耐心都磨在这儿了,可又要温温柔柔地道“我的小祖宗,你哪儿不好啊,你哪里都好,再不好好休息,我就要施术了。”

    不知道是这个恐吓起效,还是他发完酒疯终于累了。贺离恨软在她怀里前前后后不知道念叨些什么,没过多久就困了,倦怠地倚在她肩膀上。

    梅问情松了口气,把人扶着躺下,除去鞋袜外衣,盖好被子,又想起门外的醒酒汤和热水估计已经凉了,应该重新再要点热水给他擦手擦脸,然而一转过身,刚刚被闹腾了半天的脑子突然冷静下来,猛地浮现出他刚刚说得那句“我有孩子了。”

    她的脚步忽地顿住。

    这是醉话,还是这几天贺郎这脾气口味,确实都有些不一样,一般情况下,这酒其实也不至于这么影响他,会不会是

    可他真的有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因为没有名分没让徒弟们拜会他这位阴阳天宫的主君不对,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身份,也不在乎什么世俗眼里的名分。还是我这几天又惹到他了,这人一生气,就不想说

    梅问情的脑海中瞬间杂乱无章,冒出一万个问号来。她的脚步刹了个闸,转过弯儿,又坐回贺离恨身畔,温声附耳询问“宝贝贺郎,你跟我说,你刚刚说的有孩子,是不是真的”

    贺离恨没应声,好像这话根本就没传到他不清醒的神经中枢里,而是抬手抱着梅问情的头猛亲了一口,钻进被子里了。

    梅问情“”

    她摸了摸脸,决定软得不行来硬的,从被子里扒拉出他的手,抬指按在手腕上。

    空气静谧了几息。

    梅问情强硬地按着他,贺离恨才没缩回去,她的手一松,他便飞快地缩进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儿。

    只剩下梅问情一个人在房间内迷茫、思索、凌乱。

    他怀孕了

    梅问情站起身,在地上走了几步,这客房太小走不开,又只能折返,停在床头,看着榻上的一大团,不知道从哪儿涌上来的情绪,有点气着了,道“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没有喝醉,他还要瞒到什么时候难道要效仿那些具有年代感的话本故事一样,揣着一个崽子落荒而逃吗

    也不对,那种故事里的妻主都残暴无道,我是那种人吗

    人生有这么无常吗

    梅问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被贺离恨胡搅蛮缠地闹了一通,衣裳早就扯得一片混乱,想着一会儿得出去要热水,便从储物法器里拿出一套衣服来,压着脾气一边换一边看他,趁着这人醉了睡着,嘴下不留情地批评道“有你这样的吗你怀得是你一个人的不成,说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

    她想了想,觉得不平,道“你们魔修的脾气就是大啊,我哪里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哪里去拈花惹草了就算有错,你跟我说不行么,非得赌气”

    梅问情换了身道服,抬手撩起头发,将玉质道冠戴上,一根簪子锁住发髻,消停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什么我不让你要孩子,我对你一心一意的,哪会”

    她说到这里,想起在人间时口快说得几句闲话,气势突然弱了下去,但顿了顿,仍旧批判道“总而言之,你这事办得不对,别想让我给你好脸色看。”

    说罢,正整理好仪表,没等出门,榻上那个被子里的一团儿就向一侧滚了滚,差点摔到地上,梅问情连忙挡住,把对方抱了起来,扯开被子看向他的脸,在贺离恨睡着了还不安分的手背上狠狠亲了一口“小混蛋。”

    随后才将他重新安置回去,给他去要新的热水和醒酒汤了。

    贺离恨做了个梦。

    这梦里一开始是有梅问情的,她体贴、温柔,包容他的一切,但后来,梅问情不知道去哪儿了,他沦入一片黑暗。

    这片黑暗十分安详静谧,他先是休息了片刻,然后眼前慢慢地泛起光,但这光并不是清醒的自然光,而是一种令人很清楚“这是梦”的梦境之光,那股淡淡的酒劲伴随着回甘的舌尖再度翻涌而起。

    听说,这是一盏很有名气,很挑缘分的酒。

    贺离恨不知道是自己身怀有孕,体质特别,所以才沾酒就倒的,还是自己的尘缘累积太重,只要触碰这类物品,就会被拖进往事的遗梦。

    淡淡的光华驱散黑暗。

    他睁开眼。

    但眼前并不是正常视角,而是仿佛蒙了一层淡淡的轻纱,他慢慢靠近,视线越来越近,听到一个陌生的女音。

    “主君根本跨不过这道门槛,他的命太薄了。”

    “也不是命的原因,而是能够跟师尊相伴左右、长生久视的人,这世上还没有出生呢。你想想,三千世界里,出了几个道祖几个大罗金仙、几个半步金仙主君是返虚境的修士,能够到这个境界的男修,不说万里挑一了,你和我,就拍马也赶不上。”

    “你说得也是,可那又如何,师尊跟主君认识得太晚,他的天劫又来得太急死在大道面前,是我辈修士最终的归宿。”

    “确实如此”

    归宿么

    贺离恨慢慢靠近,发觉这是似乎是一座云中宫殿,而说话的两人,一人的声音语气有些熟悉,但想不起从哪儿见过,另一人全然陌生。她们两人一人身着大红霓裳、一人则是穿着淡淡青衣。

    他随着两位女修前行,进入到了一座内殿之中。

    内殿里燃着香,香气漂浮着散去。眼前是一架百鸟朝凰的长屏风,屏风后有一个身影,乌发道袍,支着额头休息。

    在她面前,放着一具水晶棺材。

    那两个女修到达此处,先后向师尊行礼,口中都自称弟子,说完之后,那个红衣女修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轻声建议道“师尊,要不然就让主君他转世轮回吧。”

    人的魂灵可以被修士拘束,自然也能保持不散,凝聚在一处,但死于天劫之下的,却不能转为鬼修,更难以续命,但却可以转世。

    里面的女子很久都没有说话。

    正待这两位女修心惊胆战,有些摸不清师尊的想法时,她却开口,说得是“去生死禅院请菩萨过来。”

    两人如释重负,领命退下。而在屏风内之人开口的一刹那,贺离恨已经认出这是梅问情的声音,他心中一紧,连忙努力拉近视角,脑海中混乱地浮现出什么“前世情人”、“她的初恋”等语句。

    然而视角真的拉近后,却见到梅问情那张跟自己记忆中毫无区别的脸庞。她依旧那么风姿绝世、美貌动人,身上的深紫道服趋近于黑,衣带袖口等等地方都缝着珍珠,有一种优雅庄重的味道。

    但她的脖颈上却没有禁制金纹。

    贺离恨不知报以何等心情,迟疑地转过目光,看向那具水晶棺材,然而那棺材里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贺离恨愣住了。

    他猛然发觉,这里并不是自己的记忆,他在这儿已经死了,这是梅问情的视角或者说,这是“天意”的视角。

    死去的贺离恨躺在棺中,穿着一身赤色长袍,皂罗带,长发散落,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并不像个陨落在天劫中的尸体。

    梅问情就坐在一旁,她看了看水晶棺,手指抵住额角,像是很累似的。她的鬓发有些松了,玉簪上的枯梅蜷曲了花瓣,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疲倦。

    贺离恨看着她,他想,她这时候是不是没有如今喜欢我呢既不哭,似乎也不难过。但若是她不喜欢我,又仿佛为我做了很多,以至于劳心劳力,损伤心神。

    贺离恨走近几步,见到她发间掺杂着一缕银丝。

    大罗金仙、半步金仙梅问情她曾经这么厉害吗可就是这样令人望尘莫及的修行,也不能免除心血熬干生出的白发。

    过了不多时,那个被称为菩萨的佛门修行者走入进来,先是宣了一声佛号,而后又道“您已经尽了所有能尽之事,这是他自己的劫数,他跨不过,与您无关。”

    这位佛门中人踱步过来,声音慈和地劝告“我与道祖前几次坐谈时,便已说过,轮回转世,三世即散,您要是愿意,待他转世长成之后,再去寻找便是。”

    道、道祖

    贺离恨眨了眨眼,有点儿懵。

    梅问情闭目不语良久,听闻此句,才开口道“三世即散”

    菩萨敛眉不语。

    “太短了。”她道,“日月久长,他在我身边的年岁,于我而言,几乎只是一瞬而已。”

    “请您勿怪贫尼多嘴,只要贺主君与您相遇,这道劫数就是难免的。在您这里受到的恩惠,他千世万世都不能还清,何况这区区的大道无望更何况,这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得证造化之人,细细算来”

    梅问情抬起眼。

    慧则言见到她的眸光,便忽然缄默,只管拨动着佛珠。

    “菩萨说错了。”梅问情站起身,“我本该无灾无劫,所以只能应在他身上,然而他的报应,何尝不是我的报应”

    慧则言并不认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聆听。

    “我叫你来,是因为菩萨你是半步金仙,已经跳出这人世的轮回更替,可以享受日月之寿,这件事,只有你和我,可以做一个见证。”

    慧则言的神情渐渐变化“您是想”

    “我要将这个天地翻过来。”梅问情语调淡淡地道,“我要将时间,拨回他降生的那一刻。”

    慧则言哑口无言,喉咙里似堵着一团棉花,她转过头,望了望天宫之外,似乎已洞穿万里,望见世间的有情众生,她收回视线,紧紧闭眸,直觉般地感到这是大灾难、大罪过,这是人为扭转乾坤,偏移天道,这是将万物新生与寂灭的至理踩在脚下,这是疯子才会说出的蠢话,几乎不可能实现。

    但这是梅问情,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梅问情。

    她低下身,伏在水晶棺材的一侧,道袍拖曳在地面上。梅问情伸出手,指腹轻轻地滑过棺中人的脸颊,她低下头,发丝间最苍白的一缕滑落下来,落在他鲜红的衣襟上。

    她说“我要我们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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