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提白回视着新人。
一声轻响, 蒋提白松开了摩挲的手指,一只鞋落在了地上,他脚踩在了上面。
他始终拎着自己这只鞋, 心里对自己的行径也有一丝困惑。
他困惑的倒不是眼下鬼使神差的重新穿上了它,而是打一开始,他会鬼使神差的把它拿在手里。
蒋提白穿鞋穿的不快, 透着一股冷静。
在周围暴力到了极致的背景下,他此举着实怪诞。
但穿的再慢条斯理,也只是一只鞋,眨眼间,他就穿好了。
“林况。”蒋提白对身后偏过头。
同样看着新人的方向陷入愣怔、不知所措的林况,听到蒋提白的声音, 忽然有了主心骨, 也想起该做什么了一般,目露凶光的嗯了一声。
林况看着新人a,牙咬的咯咯响, 攥着铁锹, 脚步一提就冲了回去。
新人a慌了, 原本他还不舍得松开木楔, 但一看到林况脸色阴沉的朝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林况速度奇快, 跃过贺群青, 仅仅多追出几步,手里的铁锹便猛地挥舞
瞬间,一声干脆的响声, 新人a脑袋一偏, 被狠狠敲翻在地。
新人a倒下了才觉得疼似的, 昏头昏脑的惨叫起来。
贺群青脑海一片空白的看着新人a心惊胆战、颤巍巍的摸着自己被林况打中的地方,摸到一手血,立即嘶声喊叫了起来。
“不别救命,救命”
林况冷笑一声,朝着新人a高高的举起铁铲,将最薄最锋利的那一头,对准了新人a。
贺群青喉咙一紧,茫然意识到,林况这是要替他杀人了。
这时,贺群青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怪物,正被新人a的惨叫声吸引,闪电般朝林况冲了过去。
“林”
“baby。”
蒋提白的声音刚一响起,贺群青就“啊”的弯腰痛哼,低头一看,蒋提白的手覆盖在了自己那只按住伤口的手上,正在毫不留情的用力。
这一痛叫贺群青的腿都软了,更别提蒋提白打断了他的话。
“林况”贺群青咬牙提醒,抬眼寻找林况的身影。
“baby。”
“啊”贺群青被又一次传来的锐痛逼得再次收回目光,这下更疼的让他震惊,贺群青眉心紧蹙,看看伤处,又看看蒋提白,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蒋提白的手腕,两眼要喷火了,“你你到底干嘛”
但无论蒋提白如何打岔,林况那边依旧是生死关头,贺群青很难不操心。
好在林况到底年轻,反应比自己想象的要快得多,贺群青一抬眼,见到林况几铲砍掉了向他袭去的那畸形生物的一颗脑袋,动作之熟稔,不仅让贺群青悬着的心放下,也让林况自己暂时脱离了险境。
只是下一秒,贺群青听到了新人a惊恐万状的惨叫,是那受伤的怪物一脚踩住了倒在地面的新人a。
它之前没注意到新人a,也没想到还有这样轻易就能捕获的猎物,立即忘了损失,手舞足蹈,宛如狂喜,接着缓缓的弯下身子,以一种诡异猥琐的姿势,再次用力向新人a的脸踩去
这畸形怪物是有弱点,但它力量、速度都超乎想象,这一瞬间,它接连跺脚,新人a根本没有能力躲闪,刹那间,新人a整张脸就被踩的凹陷下去,抽搐着死了。
贺群青眼里映着新人a的惨状,这时,新人a的匿名性也没了。
那男人穿着衬衫长裤,浑身上下沾上的血迹,真多的让贺群青心惊,以及新人a变形了的脸上,还有一副扭曲了镜框的眼镜,除此之外,全然看不出他的面貌了。
忽然,贺群青看到新人a死寂的手指,又猛地动了一下。
“唔”比刚才更凄惨的声音,从新人a的喉咙里冒出来。
他复活了。
贺群青再也忍不住,心里升起的恶心让他昏沉欲吐,只觉得到处都是让人发疯的场面,根本连视线都没地方搁了。
就在这时,贺群青手里带着凉意的手腕迅速抽离,贺群青收回视线,就听耳边“日”一声,是工作服的拉链被拉开了。
“愣什么神,手放开,让我看看。”蒋提白的心情可以说极差了。
贺群青呆呆看着蒋提白平静冷淡的神色,感受到对方指尖死人似的凉意,脑海中忽然有个莫名的念头,觉得蒋提白简直是毒药冻的一块冰,乍看很稳定,没什么威胁,实际毒性强烈,相处后隐隐让人想敬而远之,一触之下还冷冰冰的刺人,不过在这浑噩的处境下,倒是
能治恶心的。
蒋提白现在动作变得很轻,不自觉的,贺群青就顺着他的意思脱下工作服,让开了手。
很快贺群青腹部一凉,衣服被掀起了一角,看到伤处,蒋提白目光稍一停顿,接着就哦了一声,说“没什么事。”
贺群青低头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又见蒋提白接过他的工作服压住那个血洞,一时失去了言语。
贺群青现在怀疑自己在蒋提白心里,可能是挺好骗的。
“怎么,不相信”蒋提白又成了那个耐心十足的人“放着不管的确会死的,但我看着,也没那么严重,活过三个小时,非常轻松。”
“”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是陈雨依,她竟然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大卷绷带。
“刚才从医务室拿的,”陈雨依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想法“我就知道有谁倒霉,能用的上”
忽然,伴随吱嘎嘎门打开的响声,她的话戛然而止。
刚才她已经到了门口,但怎么都拽不开那扇门,这时候,那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眼镜男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砰地一声,门关紧了,可接二连三,门一次又一次打开,几个玩家跟在眼镜男身后进来,都是浑身湿透,凄凄惨惨的死人相。
排练厅里的怪物,在这一刻,竟然也停住了动作。它们仿佛等到了嘉宾入场,有几颗高兴的头颅,摇来晃去,露出了痴痴的笑。
而走进来的“玩家们”,没有一个人有正常的神情,尤其是打头的眼镜男,他的眼镜早在车上就不翼而飞,但现在光线下,能清楚看到他有一只眼,在眼眶里不规律的颤动,仿佛是眼球里有什么异物,使得那只眼睛完全不受控制。
而另一只眼,始终死死的盯着脸色黑如锅底的陈雨依。
“他们他们是玩家怎么搞得这怎么可能”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的一名高级玩家,终于崩溃的大喊“这竟然是特殊副本完了,都完了别过来,别再过来了”
忽然,贺群青的身体被拽的侧过去了一下,蒋提白没有抬头看这突发状况,而是飞快、紧紧的用绷带勒住了贺群青的伤口,最后说“三个小时,记住了吗”
贺群青低头一看,绷带上有一处,正在迅速的被血洇开。
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哑声问蒋提白“真的没事”
蒋提白瞥了他一眼,笑笑说“我还能骗你”
“”
“疼吗”
贺群青犹豫了一下,也骗他说“不疼。”
随即,贺群青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伤处收回来,他松开衣摆,朝陈雨依的肩头伸出手去。
“陈姐危险,你过来点。”
“baby”陈雨依的声音很轻。
她全副心神在自己的“前男友”身上。
眼镜男似乎是忌惮她,抑或忌惮她身后的蒋提白,又像只是享受她现在戒备心惊的模样。
这时,林况也小心的倒退回来,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就格外的显眼了。
这时候只要还能行动、神志还在线的玩家,都趁着暴风雨前的宁静,使劲往他们四人身边凑。
很快,寥寥几名幸存的玩家全部聚在了一起。
当鸡蛋终于搁在了一个篮子里时,排练厅里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啪啪
突然,凭空响起了两下鼓掌的声音。
“滚开”陈雨依突然大叫一声。
“陈姐”林况立即回身去救她。
那冷不丁的掌声宛如开始的信号,顷刻间,所有怪物都疯狂的扑向了玩家。
贺群青胸口深深的起伏了一下。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贺群青感到脑海中的声音,又回来了。
“”
他不由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出现了浓重的血丝。
贺群青一把攥紧铁锹。
接下来负隅顽抗的混乱,甚至比先前动静还要大。
贺群青原本只想保护陈雨依三人逃出去,可几分钟之后,他慢慢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腰部传来麻木的感觉,他鼻腔里渐渐升起一股焦油和火的气味。
这气味应该是幻觉,但就和那哨音一样,对他来说,再真实不过了。
难闻的味道仿佛预示着什么,贺群青一时没有工夫细想,他只觉得自己顷刻间变得精神百倍,甚至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先前还受过伤。
一次次挥出手中的长柄,贺群青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明明他眼前的景物都有点花了,脚步也时不时会虚软,但那十指还是能紧紧的抓着可笑的武器,将它发挥出超出一般的威力。
那些脸色青黑、初步腐烂的“玩家”,但凡被贺群青碰到,下一秒,免不了一个身首分离。
尤其是那脑袋骨碌碌掉落的时候,贺群青脑海中还想起杨放之前说过的话,想到杨放的作为,这时他就根本停不下来了,他的手总会先一步他的意识,凭超强的学习能力,一下下的继续砍下去,直到那些身体,支离破碎,再也不可能重新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身体传来阵阵空虚的感觉,浑身发冷,好像血要流光了似的。
但他心头火热,尤其是脑袋里,仿佛煮着沸腾的水,让他莫名的感到兴奋。
啪啪啪啪啪
又是鼓掌
为我么
空气里还是那样空无一物,但贺群青唇边露出了笑容,他像是投掷标枪那样,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持起了手中的铁铲。
随即,伴随着手指的伸展,手臂的用力,那铁铲,猛地被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鼓掌声戛然而止。
不止是鼓掌声,四周、整个排练厅里,所有的空气,都仿佛全然凝固了。
铁铲哐的落地,它本该没有击中任何东西,因为那里只有空气,但诡异的是,贺群青觉得,自己应该是如愿以偿的把什么劈成了两半。
但他浑不在意,这只是一件小事。
贺群青凭直觉走了几步,缓缓的掀开地面上一名玩家被怪物撕烂的尸体。
尸体身下压着一把枪,腰带里还别着一把。
贺群青也没觉得意外,他随手就把枪捡了起来。
枪沉甸甸的,但比起铁铲,轻的像羽毛。
他更没有深想,手臂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抬了起来,枪丨口对准了不远处最后一名回归的“玩家”。
“砰、砰、砰、砰、砰”
贺群青抬起脚步,脚下踉跄了一下,但他又站稳了。
那“玩家”被他击中脑袋,倒了下去,但贺群青不确定这样会奏效,因为他有好几发子弹,都只是胡乱打在了对方的身体上。
总算,贺群青站在了这最后的“玩家”身边。
“砰砰、砰砰”
他一次次开枪,每一次都对准那“玩家”的脸,直到贺群青扣下扳机时,手里的枪没有再给出任何反应。
他把最后一发子弹都用光了。
贺群青缓缓松开手,扔下了这两块废铁。
“baby”
贺群青听到陈雨依小心翼翼的声音。
贺群青没回头,危机暂时解除了,他这才恍惚的想起了重要的事。
他先是本能的低头看了眼腹部,可瞬间,他目光凝滞了自己身上简直暗红的触目惊心大多不是他自己的血。贺群青真没想到,自己现在不止是伤处周围,整件衬衣,全被别人的血迹染透了。
这简直就像是之前的新人a了。
算了
贺群青慢了几拍的回过头,他本来是去看陈雨依的,但却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蒋提白。
蒋提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受了伤,陈雨依更万分狼狈,正蹲在蒋提白身边,拿一件破衣服试图给他的腿止血起码看起来是在包扎他的腿,因为陈雨依、林况、以及旁边两名浑身是伤的玩家,此刻都在发愣看他。
尤其是蒋提白,默不作声的盯着他看,那目光浑蒙幽黑,难以看出究竟在想什么。
贺群青一见他们惨成这样,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也就有了主意,想起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向蒋提白走了过去。
“陈姐”一名玩家见他过来,声音颤抖的厉害,透着害怕。
“你们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个新人的”
谁也没办法回答他。
贺群青恍恍惚惚走到蒋提白身边。
“你”蒋提白被拉住手臂,眼皮一跳。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蒋提白没有说下去。
而下一秒,等待他的,果然是那有点熟悉的后背。
只是没了工作服,这衬衣的背后衣料很白。
的确还有零星血点、手印、下摆有大片血迹,但依然比这人身前的衣服要干净无数倍了。
蒋提白顺势就趴了上去,拖着一条残腿,趴在了那一片干净的衣服上,直到感觉对方背起了自己。
“baby”陈雨依的声音充满了忧虑,“你你真的没事你还能撑下去”
贺群青舔了舔嘴唇,有些困意,“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一次,没有了任何力量阻拦他们打开排练厅的大门。
感受到外头炙热空气的时候,蒋提白在贺群青耳边轻声说
“你现在是新人a了。”
贺群青点点头。
蒋提白宛如斟酌,“现在叫你什么呢”
林况一条胳膊血淋淋的,被撕下去了一大条肉,手肘处也骨折了,这时候疼的惨笑,说“老大,我真求你们了,这还重要吗别换了,我觉得baby就挺好的,我已经叫习惯了。”
陈雨依却默默看了贺群青一眼,才说“保险起见,要换的。林况,匿名性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看刚才”话音截止,她没有说下去,转而琢磨“ae”
林况眼前一黑,对陈雨依脱单这件事,已经感到绝望。
贺群青没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但忽然,他觉得后边儿领口附近又凉又痒,像是有人在他脖子上写字。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贺群青发懵的问“什么怎么样”
“叫你这个名字”
贺群青就要问哪个名字,蒋提白知道他没注意,指尖落下,再次写了起来。
他边写,还边念。
“a”
蒋提白没什么温度的呼吸,扑在贺群青耳廓上。
“c”
他的声音降低了一点。
当最后一笔落下,蒋提白带着奇怪的笑意吐出最后一个字母。
“e。”
“ace,可以吗”
“恩无所谓,”贺群青感觉到蒋提白的腿还在流血,自己腰上那伤口,竟然也逐渐恢复了痛觉,相比之下,自己的脑袋更混沌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找话题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
蒋提白沉默片刻,之后没忍住,说“你年龄还小,答应我,回去之后也翻翻书,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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