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少年用那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他看起来比我小上一两岁, 白色的刺猬头似乎十分柔软,与他恶狼一样的眼神形成了鲜明对比。
根据我的经验,面相凶恶却发质柔软的人, 一般本性也是无比温柔的。
这个孩子明明比我还要小, 却不得不拿刀对准自己变成鬼的母亲, 历经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却还要被拼命保护的弟弟责怪。
如果我能再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在少年察觉到自己劈砍的“野兽”是他的母亲之前结果一切,也能阻止他年幼的弟弟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如果我能再早来一会儿。
养父母的脸不期然浮现在眼前,我本就因为男孩的谩骂而不怎么美妙的心情更差了,干脆像悲鸣屿先生一样,在被自己救了的人们面前摆出了一张冷脸“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恐怖的眼神看着我。”
我转身看向白发少年, 将他恶狠狠的视线尽收眼底, 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却更显冷漠。
说到底,其实这两个孩子根本不觉得自己是被我救了吧。
也罢, 那我只要表现得让人讨厌就可以了,好歹让他们可以尽情的恨我这个杀母仇人。
“你也知道的吧那种东西, 早就不是你的母亲了。”
我这样理所当然又微带讥讽的说着,同时不动声色的将现场打量了一遍。
妇人已经完全化作灰烬消散了, 白发少年拿着的柴刀上的血也消失不见, 只剩下被鬼坚硬的皮肤硌出来的豁口。
很好, 只要稍后帮他把刀处理掉, 就不会有人将他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了那个男孩应该会把我当作犯人, 不过现在天还没亮, 他说不出我长什么样的, 就随他怎么去想吧。
剩下要处理的就是他们兄弟两个身上的伤等等。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还在抽抽噎噎的男孩,双眼不可抑制的睁大了些。
这孩子刚才冲过来的时候衣服上就有这么多血,但他只是脸上有一道割伤,那这么多的血是从哪来的
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冷下脸色,向只会哭哭啼啼个不停的男孩询问道“家里有别的人受伤吗”
“你、呜什、什么”男孩打了个哭嗝,一脸呆相的看着我。
“判断做的太慢了。”
我蹙了蹙眉,上前一步攥住他的领子就走,嘴上仍贯彻着讨人厌的人设,“受伤的是你的家人吧要想让他们活命,就给我果断点做决定”
男孩被我骂的愣住了,泪水积蓄在他的眼眶里要掉不掉,看起来其实有点可怜。
他确实还很年幼,乍然遇到这样的事,除了哭泣以外什么都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但既然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灾祸如此残酷,就不能再继续天真下去。
就像那一夜之后,我的两个妹妹所发生的转变一样。
想到香奈惠和忍在那一夜后骤然坚强起来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小鬼没出息的样子,我的心情不知不觉变得更坏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蛮横的从旁边伸过来,从我手里夺走了男孩。
“别碰我弟弟”
白发少年凶神恶煞的怒吼着,警惕的挡住我的视线。
啧,怎么就是说不通啊,这对兄弟是笨蛋吗
我愈发烦躁的皱紧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少年就自己抓紧了弟弟的手,撇开头沿着街道跑了起来“走这边”
真是麻烦的小鬼。鬼的气息都留在街道上了,我难道还需要他们带路吗
心里着急的我几步追上他们,一把将他们两个都提起来扛在了背上,语气急促又严厉“别给我磨磨蹭蹭的,再这么多事就把你们也给杀了”
小一些的男孩立刻僵住,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挣扎的少年则脸色恐怖的顿住了动作,但我才没空理他,确认他们抓紧了就猛地加速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到了血腥味最浓的地方。
但是。
我站在门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心不由自主的沉了沉。
“已经没救了。”
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中,突然出现的奇怪家伙这样说着,最后瞥了他们两个一眼,转身就走。
不死川实弥呼吸一窒,紧接着胸中便升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怒火。
这个没人性的混蛋
他垂在身侧的双拳死死攥紧,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弟弟玄弥同样愤怒的哭吼“为什么你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凭什么说他们没救了”
“你在愚弄我们吗”不死川实弥紧跟着开口,嘶哑的声音中有股压抑的危险感。
“我为什么要愚弄你们”蓝发少年语气冷漠的说着,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根本不需要走近了看,所有人的尸体都凉透了,早就彻底没救了。”
可恶。
不死川实弥猛地咬紧牙关,感觉到眼眶一阵阵发热。
其实他将袭击弟弟妹妹们的”野兽”撞出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几个被袭击的弟妹,似乎当时就停止了呼吸
但当这个奇怪又无情的家伙说要回去救人的时候,他心里到底还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只不过这一丝希望到底还是破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火山一般熊熊燃烧的怒火。
虽然生了一副凶相,脾气也暴躁又易怒,但不死川实弥其实是个冷静、理智又细腻的人。
在看清自己所斩杀的“怪物”其实是母亲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了。
而在看到被斩去头颅的母亲化作灰烬消失后,这种隐约的预感无疑被证实了。
因为,如果是人类的话,怎么会被柴刀砍了一夜都砍不死,又怎么会死掉之后连尸体都没留下
所以在一瞬间的愤怒之后,他其实就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冷漠家伙其实做了对的事,他让自己的母亲得到了解脱,也变相的拯救了自己,更拯救了母亲,不然的话不死川实弥想到搏斗中隐约看见的、母亲下巴上滴滴滚落的口水,发自内心的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但是理智上能够明白必须杀了母亲,和感情上接受一个如此傲慢、如此不近人情的家伙杀了他的母亲,绝对是两码事。
更别提这混蛋甚至能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惨死的弟弟妹妹,说他们已经没救了的语气还那么冷漠简直像是他们的死就是个笑话一样
“你这没人性的渣滓”
越想越愤怒的不死川实弥忍不住怒吼起来,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提着刀冲上去就是一顿乱砍。
“没人性我吗”蓝发少年令人火大的轻松侧身躲开他的劈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瞳平静无波,“你觉得在这整件事里,最没有人性的家伙是我吗”
“啰嗦少废话”不死川实弥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嗓音却不能自已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的啊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知道母亲是昨晚变成恶鬼的,知道弟弟妹妹们是被母亲杀死的,知道玄弥头上的伤是母亲留下的,也知道母亲之所以和自己缠斗了一夜、动作间毫无昔日的温情和慈爱是因为她想把自己当做食物,残忍的一口口吃掉。
他全都知道,但知道就可以接受了吗
这份仿佛能撕裂他的痛苦、愤怒和憎恨,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又怎么会懂
“是你又怎么样,不是你又怎么样”
不知不觉已经泪眼模糊的、冲动且稚嫩的不死川实弥这样怒吼着,声音里浸透着强烈的痛苦和愤恨。
“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你这样能毫不犹豫的杀掉别人母亲的家伙怎么会明白像你这种一看就没经历过失去的家伙,又懂我们的什么”
少年激动的咆哮在空中久久回荡着。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旁观的玄弥的错觉,他总感觉始终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的蓝发少年,瞳孔忽然轻轻收缩了一下。
但这感觉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秒,蓝发少年就面无表情的一掌砍在了实弥的手腕上,逼迫他吃痛的放开了柴刀。
“这世间并不只有一只鬼。”
他并没有对实弥的质问表示什么,只是随手拿起柴刀,然后声音平静的这样说道,“能杀死鬼的只有日光和特制的刀,另外,鬼很害怕紫藤花,闻到就会远远逃开。”
“刀”不死川实弥不自觉的瞥向他腰间的那把杀了他母亲的长刀,脸色紧跟着沉了下去。
“怎么才能得到这样的刀”他毫不客气的问道。
蓝发少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深不见底的蓝眼睛莫名让人心里发寒。
良久,他才牵动唇角,露出了一抹无味的微笑“像你这样弱小的家伙,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你”不死川实弥的双眼猛然瞪到最大,磅礴的愤怒几乎能从他的眼中喷涌而出,“你这狗屎混蛋”
少年粗鲁的谩骂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露出身前举着手刀、面色冷凝的瑛二。
“大哥”不死川玄弥惊叫了一声,随后咬着牙看向瑛二,“你这”
这一次,他连一句痛骂都没能说出来,就被瑛二以同样的方法击晕了。
“这么冲动的话,迟早会死的啊,笨蛋。”
晨曦之中,神秘的蓝发少年这样说着,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的面具一般,露出了无可奈何而又伤感的微笑。
“所以我才不会告诉你们鬼杀队的存在呢。”
接下来,我在那个小镇又多留了一个晚上,想着能不能将那只转化了不死川母亲的鬼杀掉。
没错,我知道了那对兄弟姓不死川。在这种不大的小镇里,“一家人全部被杀、只有仅剩的兄弟俩幸免于难”什么的,绝对可以算作爆炸性的大新闻,几乎人人都在今天谈论着这件事,搞不好几十年后还会有人津津乐道呢。
人类有时候就是这种以他人的不幸为乐的生物。
但那已经和我无关了。
据说能将人转化为鬼的只有鬼舞辻无惨,和他点头同意可以这么做的、强大的鬼,我本想着多留一天碰碰运气,但一整晚过去了,小镇周边也没什么异常,连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虽然预料到强大的鬼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但这个结果还是让我有点失望只能以后再替不死川一家报仇了。
这样下定决心的我不再耽搁,简单休息了一下就再次启程,终于在第三天晌午回到了狭雾山。
鳞泷左近次先生正坐在他的小木屋外面等我,估计是久等我不到,有些着急了吧。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冲上前去开开心心的抱住了老人“鳞泷先生我回来啦”
“好,好,回来就好老夫就知道你一定能回来的。”带着天狗面具的老人紧紧回抱住我,声音里充满了欣慰。
我笑嘻嘻的蹭了蹭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藤袭山选拔里,那只专盯着鳞泷先生的徒弟下手的手鬼的事说出来。
反正那个杂碎已经被我干掉了,就别说出来让老人伤心啦。
“瑛二”
一个文静的声音在鳞泷先生身后响起,我探头看了一眼,随即双眼一亮“真菰我回来啦你这几天有没有听鳞泷先生的话”
墨绿色长发的纤瘦少女开心的点头,拽住我和鳞泷先生的手一起向屋里走去“我准备了原料,想着等你回来就做火锅给你接风。”
“喔喔喔,真好啊谢谢你”我一下子笑开了,顺手揉了揉少女的头,“等你明年通过最终选拔的时候,我也会回来给你庆祝的”
“嗯”我的小师妹高兴的点头,柔和如雾霭的声音十分惹人怜惜,“我会加油的”
“啊哈哈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鳞泷先生安静的注视着我们,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想他一定是在笑着的吧。
半个月后,我的日轮刀被送来了。
给我锻刀的锻刀师自我介绍说姓钢铁冢,好像跟鳞泷先生是旧识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他这人很不好对付的感觉。
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主动要求打一把太刀的剑士可不多见。”
钢铁冢先生上来就直白的这样说着,接着便得意起来,“但我还是打出了一把很好的日轮刀快快快,拔出来看看吧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带有蓝色,应该会是漂亮的蓝色的刀”
“这个也不一定吧。”同样也很期待的我好笑的说道,在锻刀师和师父、师妹的注视下缓缓拔出了自己的刀。
那是一把刀鞘是肃杀的黑色,刀锷是水波形状的太刀。
鬼杀队中使用太刀的剑士确实不多见,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更容易挥舞的打刀。但我附身的每一个身体都或多或少的被灵魂影响,具有比常人更强健的体魄、更高大的身材和更大的力气,就算挥舞沉重的大太刀也不在话下,因此我自然偏向于选择更长的武器。
大太刀有点太过夸张了,在已经颁布废刀令的大正时代也不好隐藏,所以说,太刀刚刚好。
扯远了。
在我双手握住刀柄将刀竖起来时,沉静的湖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底部缓缓上升至刀尖,同时有漂亮的银云暗纹均匀的出现在了刀身上,让整把日轮刀看起来有种华贵感和飘逸感。
“好漂亮”身为女孩子的真菰率先发出了轻叹。
“是啊,几乎是我看过最漂亮的刀了。”鳞泷先生也如此赞叹着。
至于钢铁冢先生呃,这个开心的满屋子乱转,表现得比我这个主人还兴奋的家伙就不提了。
日轮刀被送来之后,鎹鸦就传达了我的第一个猎鬼任务。
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请各路恶鬼晒太阳喝花茶的我当即起身,换上了军装制样、簇新笔挺的黑色队服,将崭新的日轮刀插进白色的腰带里固定好,挥别了鳞泷先生和小师妹后便下山了。
那么先定个小目标吧。
我站在狭雾山山脚下,抬头看了眼碧蓝澄澈的天空,嘴角咧开了一抹灿烂阳光又意气风发的弧度。
我要在一年之内,干掉鬼舞辻无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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