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放我, 下来。”

    张千钊上马车的时候,差点被袁鹤鸣粗暴的动作顶得要吐出来。

    硬生生给颠醒了。

    张千钊挣扎着爬了上去,捂着嘴躺平在车厢内, 半晌,在袁鹤鸣爬上来的时候,又缩着腿给他让道。

    他闭着眼沉默了一回, 然后一把抓住袁鹤鸣, “你作甚”

    袁鹤鸣保持着被他捉住的这个动作僵持了一会,抹了把脸, 又坐了下来,幽幽地说道“若我棒打鸳鸯,会不会被鸳鸯给弄死”

    张千钊哼笑了声,“你想着给谁棒打鸳鸯呢说不得鸳鸯你侬我侬, 压根顾不上你。”

    袁鹤鸣咬牙说道“但是”

    “别想了。”张千钊闭着眼, 吐出来浓烈的酒气,“彼之蜜糖, 己之砒霜,谁也说不清。”

    袁鹤鸣知道张千钊压根没醒。

    他吃醉后就这德性,还会絮絮叨叨说一些很能教育人的话,可是第二日起来, 他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袁鹤鸣踌躇片刻,最终还是盘膝坐下,挑开车帘看着外面。

    马车动了, 正往外走。

    袁鹤鸣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有时候觉得, 太危险。”即便他现在在做的这些, 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袁鹤鸣并不以为然。

    不是他做, 也会有别人来做。

    袁鹤鸣并不是无法替代的。

    只是他合适一些,有些人更加不合适罢了。

    然莫惊春却是无可替代。

    他坐在马车上,看着不断掠过的景色,脸色有些难看。

    也不知道,如今莫惊春是如何了。

    如今,莫惊春确实有些难堪。

    他在屋内蹉跎的时间太久,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午夜,他原本是打算早早离开,至少也要踩着时间线,却是没料到,他急匆匆想要跑走的时候,却是正正好。连话都还没说出来便整个软倒在地上,呜咽的痛苦灼烧着他,让他整个人狼狈不堪,险些要在地上打滚。

    那实在是,太痛苦,太诡异,无比诡谲的触感。

    分明知道那个人是公冶启,可却像是有无数双手束缚着他,一瞬间迸发的所有极致燃烧着莫惊春的理智,让他即便用手指堵住嘴巴,却还是呜咽出声,险些要哭出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

    步步轻缓,就像是潜伏的野兽,正在捕食猎物。

    莫惊春毛骨悚然。

    他就是那只即将被捕食的兔子。

    身前,身后,身下,还有无序错乱的快乐冲刷着他的身体,险些将莫惊春彻底剥离开来,让他坦露在帝王炽热的目光下。

    “不。”

    莫惊春急促地说道,整个人已经被公冶启抱了起来。

    还未等他反应,外衫就已经丢在他的身上,将莫惊春给包裹起来,然后趁着夜色,公冶启踩着窗台,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莫惊春在痛苦的快乐中捉住公冶启的衣裳,下意识地说道“还没结账。”

    公冶启气笑了,堂而皇之地抱着莫惊春入了莫家的马车,对着卫壹冷冷地说道“去东府。”

    卫壹僵硬地抓住缰绳,又捉住马鞭。

    在吩咐了人后,公冶启这才低头看着莫惊春,凶巴巴地说道“夫子倒是只会记住这些为了了这古怪,竟是躲了寡人这些天”

    怀抱里的躯体不断颤抖,呜咽声一阵阵,像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可是公冶启却不在乎,他抚着莫惊春已经密布汗渍的额头,轻声笑了起来,“会有人善后的,但是夫子,你与寡人的问题,倒是还得再留下来说一说”莫惊春几乎已经听不了公冶启的话,只是捉着他的衣襟,温热的泪水已经侵入了帝王的衣裳,他真的很想大哭一通。

    难受,羞耻,无序,像是被无形的捕捉,即便知道那是陛下之前的触感,可是莫惊春的腰身还是下意识地躲闪,似乎是要躲避之前那狠厉的动作。原本没有感觉的时候,不管陛下在如何动作,莫惊春都是毫无感觉的,可是眼下一瞬间涌起来的触感却几乎要逼疯了他

    公冶启的眼神越发诡谲,凝望着莫惊春的模样,就像是在衡量着该如何吃下这块肥肉来。

    最起码,现在的帝王还是这么想的。

    但是半个时辰后,东府。

    莫惊春已经疲倦睡去,而公冶启看着他的睡颜沉默。

    这种,一人爽了,另一人要延迟到明日半夜才会有感觉的算是什么

    萎了,又没萎。

    公冶启忧愁地摸了摸莫惊春的腰,被半睡半醒的夫子拍了一下,然后一边委屈着一边半是不耐烦地一脑袋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不给动。

    他太累了,那迸发的狂热,几乎烧毁了他所有的防线。

    公冶启蠢蠢欲动的心也被拍下,不情不愿地抱着莫惊春睡着了。

    翌日,莫惊春的朝服,还是卫壹偷偷回去带来的。

    他头疼地坐在宗正寺内,却是面无表情。

    尽管半夜的极致几乎冲垮了莫惊春,但是陛下后来的动作其实对莫惊春也是无感的,也便是,今晚,还要再面对那样的痛苦。

    是的,在莫惊春看来,那确实算得上痛苦。

    完全失控,无法把握住自身,像是一艘被浪潮拍打的小船。

    “宗正卿”

    莫惊春回过神来,听着外面小吏的通传,这才后知后觉,是袁鹤鸣来了。

    “请他进来吧。”

    袁鹤鸣穿着官袍步入屋内,上下打量了一下莫惊春,笑着说道“我可是有要事要过来。”

    作甚是这般无奈的表情

    莫惊春便笑,“你这是多怕我说话”

    袁鹤鸣“你平时训我还少吗我这次来,是有一桩事,昨夜想与你说,却是没有说清楚。”如果不是陛下突然出现,这合该是袁鹤鸣早早就要说的话。

    莫惊春让人上茶,好奇地说道“何事”

    他难得看到袁鹤鸣这么正经的样子。

    袁鹤鸣坐了下来,吃了一口暖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记得前些日子出京的木淮郡主”

    莫惊春颔首“虚怀封地受袭,她负命回去,不一定是坏事。”

    有了朝廷兵马在前,清河势力已经被沉重打击,如今木淮便是回去,也算不得危险。而且有了虚怀王的事情在前,木淮郡主回去才有活路,不然在京城

    袁鹤鸣“话是这么说,不过孔秀出事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找上京兆府的,甚至比宫里的速度还快了一些,你可知道为何”

    莫惊春挑眉“此话何解”

    袁鹤鸣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早就被她盯上了,这京内权贵,哪个没听说过虚怀王的名头,有谁想要那样荒唐的娘家这合适年龄的郎君都纷纷为了躲避虚怀王的招婿匆匆订婚,偏生这木淮郡主却是另辟蹊径。

    “既然合适年龄的郎君找不得,那年长一些的,未尝不可。”

    早在孔秀那样意外的偶遇前,木淮就一直在谋划一场和莫惊春有关的“偶遇”,只是没想到还未成形,就撞上西街的事情,彻底化为幻影。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淡淡说道“此事已经过去,何必再提”

    袁鹤鸣“我这不是来特地来嘱咐你一声,免得你惹得一身骚嘛。还有一桩,那孔秀和你在西街遇到的事情虽是意外,却也不完全是意外。我怀疑,是有人特地引她过去的。”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前一桩倒是有点谱,后面这段就有些没谱了。如果孔秀是被人引过去的,那敢问她与我发生冲突,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吗”

    即便有人知道孔秀的兴趣,也清楚莫惊春经常去西街的动向,可那一日莫惊春出行是随意而为,事先谁都不知道。而且他去的时间,也不是他往常爱去的时间,即便是撞上,也不定孔秀会对他产生兴趣

    这里面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实在难以预料。

    袁鹤鸣“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一开始才没有怀疑。”他挠了挠头,这动作对比他稳重的姿势,倒是泄露出了几分稚气,“但是经过排查,那些天,因着虚怀王府的恶劣声名,其实压根就没有贵女愿意跟她们走近,甚至没谁会特地去跟她提及西街的事情。

    “没错,西街的糕点铺确实京城闻名,但是这也不过是点缀的东西,甚至对比起贵女的喜好,而显得太过平常,压根不值得提起至少,不会在席面上提起。至少得是手帕交,方才能提起这般隐私的事情,毕竟寻常在家中吃吃解馋便够了,在外面可不会随意嚷嚷着喜欢那奶香糕或是别的那是谁,跟孔秀说了此事”

    袁鹤鸣这么抽丝剥茧后,便将一个意外变作了扑朔迷离的谜题。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幽幽说道“此事,还未告知陛下罢。”

    如果袁鹤鸣已经说给陛下知道的话,也不会在此时坐在这里了。

    袁鹤鸣“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莫惊春拍了拍袁鹤鸣的肩膀,“谢了,不过你不必为了我而掩饰应该告知的东西。依着陛下的敏锐,你在他面前隐瞒至多一二次,他便能立刻觉察出来。”

    袁鹤鸣笑着说道“我待会便要进宫。”

    莫惊春颔首,两人又说了别的事情,再待了一会,袁鹤鸣这才离开。

    莫惊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声说道“明春王,在从前,便是这么活跃吗”他对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只在精怪的讲解和曾有过的几次梦境中了解到尽管那只是梦境,可是他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或许

    他敛眉,还未等精怪回答,又道“如今按你所说,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为何你还存在”

    尽管眼下的正始帝确实还是不太稳定,但最近陛下却趋于内敛,除了偶尔的极端外,至少秦王跟孔秀的事情算是隐忍了下来,也没对木淮动手。

    虽然袁鹤鸣深信是自己瞒下来,但莫惊春觉得,陛下应该是知道了。

    他那样的人,手底下不可能只有袁鹤鸣为首在负责探查的事情,几支队伍交错在一处,方才能发觉难以发现的端倪。

    明春王殒命在诸王清君侧时,在战场上被流箭射中

    莫惊春“”

    这也太

    他在询问前,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所以说,早在之前,明春王就应该因为意外去世,但是没想到活下来后的明春王,居然也是个造反头子

    系统自检完毕,确认主要任务还未完成,还请宿主继续忍耐

    莫惊春面露少许无奈,倒是没想到精怪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但既然眼下这事情尚是无解,莫惊春便不打算继续烦恼,只是还未等莫惊春埋首,就听到精怪继续说道。

    检测到不明气息

    检测中

    检测中

    检测完毕,恭喜宿主,已经捕捉气息

    经过检测,在数年前,系统出现时,有后世人的意识随着一起错误出现,如今正附身在陈文秀身上。不过经过检查,该意识并无后世记忆,只存在部分残缺的学识

    莫惊春猛地站起身来。

    他一直将精怪当做是妖怪,并且将它所说的那些东西都认为是荒诞却也不是完全不信。然再是如何,莫惊春都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这所谓后世的事情,居然会是真的

    那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活在当下,却在展望遥远不知何时的未来长河

    莫惊春愣了愣,突然捉住一闪而过的念头。

    “所以,那把奇怪的弓弩,明春王对王妃的过分关注,以及这大量对矿石的需求这些所产生的后果,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正是

    莫惊春捂着额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荒谬事。

    可如果要细究起来,这源头,却还是落在公冶启身上。

    他轻声说道“你这是想帮忙,还是在帮倒忙呀”

    精怪似乎还有点委屈。

    系统的任务主线并未更改

    无机质的声音透出了少许可怜。

    莫惊春叹了口气,也没法说什么。说起来,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公冶启早就在当初还未登基前就发了疯,如此想来,造就的杀戮,已经是少了许多。

    至少没有山河将破,无人可挡的悲惨。

    不过想起眼下这朝内的危机,却也不逞多让。

    盖因公冶启此人,实在是过分张扬。

    能一步走完的路程,他绝不会多走一步。

    事实上,他全部的耐心,怕是全花在莫惊春身上了。

    午后,莫惊春入宫。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莫惊春在经过南华门的时候顿了一顿,倒是看到从交泰殿拐过来的大皇子,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除了那几个看起来明显就是內侍宫女外,还有一个高挑的男子。

    在莫惊春朝着大皇子欠身行礼时,那高挑男子避让了开来。

    大皇子也还礼,轻声说道“宗正卿,这位是如今教授我的师傅,郑明春。”

    莫惊春轻笑起来,“从前便曾听闻过顾柳芳大儒的闭门弟子才学超群,学识渊博,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郑明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细细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莫惊春。

    这样客套的话,在莫惊春嘴里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一种别于常人的诚恳,仿佛他就是诚心诚意这么说的。这样的感觉,让郑明春笑了起来。

    “宗正卿才是大名鼎鼎,在下失礼了。”

    他朝着莫惊春微微欠身。

    大皇子的身边除了这位师傅外,并没有跟着旁人。那两个被选为侍读的孩子,如今还没有正式入宫,怕是要再过几日,才真正确认下来。

    大皇子平静地说道“宗正卿此番入宫,是为了拜见陛下”

    莫惊春“正是。”

    大皇子跟莫惊春的接触并不多,除了那一次在莫府跟东府的事情外,就再不曾见过。两人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大皇子却一反往常地跟莫惊春聊了不少,直到要临走前,才不经意地说道“桃娘,可还好”

    莫惊春抿唇笑了笑,大皇子再是成熟,有些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稚嫩的一面。

    莫惊春“前些日子贪凉,所以发了烧。不过这几日已经恢复,就是还有些咳嗽。”

    大皇子像是知道莫惊春窥破了他的心思,仓皇地点了点头,带着郑明春急匆匆地走了。那去的方向,看起来是劝学殿。

    尽大皇子并不是在劝学殿读书,但是那里是宫内藏有古籍最多的地方之一。为着读书,偶尔常去,也是正常。

    莫惊春摇了摇头,没再想,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他离开了这条宫道后,那已经越走越远,朝着劝学殿去的一大一小,却仍然在聊莫惊春。

    此刻,郑明春和大皇子走在前头,那些宫人都远远地站在身后。

    郑明春“宗正卿在宫内,似乎颇有些特别”

    大皇子半心半意地说道“他之前在交泰殿救了陛下,然后又是陛下的血引,自然特殊。”

    郑明春笑了笑,“不止如此,方才你可留意到,莫惊春是独自一人走在宫内的。”

    大皇子微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郑明春这话是何意,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凡是大臣,不论高低卑贱,若是入宫,必定有內侍接引,是做尊敬,也是谨慎。不管是陛下再亲近的外臣,对于皇家来说,都是外人”

    大皇子猛地反应过来。

    凡是入宫的大臣,都必须要携带腰牌,并且入宫时,便会有內侍专门接引,一路抵达长乐宫,或是御书房。至于贤英殿,那更有别的方式,可是独独不会像莫惊春如此闲散自然,像是在自家后院信步悠闲。

    而且就在那条宫道上,相隔不远,就有宿卫站岗。

    然却半点没看到他们拦下莫惊春。

    这说明,莫惊春这样的举动,在宫中宿卫的心中,是“应该”,是“自然”,是“寻常”,可是这份正常,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大皇子的心中滑过一道诡异的念头,可依着他现在的年龄,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郑明春却不欲大皇子继续多思,他来教书便罢,可没打算将自己的命搭进去,更不想插手这皇家的阴私,反而是笑着说道“不过方才殿下询问莫家府上的女郎,难不成是大皇子对女郎”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皇子才五岁。”

    他在想什么啊

    大皇子只是有些喜欢桃娘身上的气息,那种温和从容的力量,的确安抚了他略显阴沉的心里。有时候伪装久了,就仿佛面具成了真的,摘不下来,也不想动。但是那短短一日的经历,却真的让他有了一种解放的错觉。

    就好像他真的就像是个普通人,可以欢乐大笑,可以私下吐槽,可以一起排解不喜欢的事情,而不需要任何的负担。

    这样的感觉,大皇子从未有过。

    桃娘将他当做一个有趣的小友,难道他不会觉得桃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吗

    所以他才万分不喜欢郑明春这种说话的方式。

    就如同他当时在宫内不小心听到陛下跟皇祖母的对话,将莫府上的女儿当做秤上的肉一般冷漠无情,只做交易

    等下

    大皇子猛地蹙眉,结合方才郑明春的话,再联想到当时皇祖母跟陛下的对话,为什么,为什么在讨论正始帝的情人时,会突然提及莫家府上的女儿呢

    他清楚正始帝从来都没想过要他继位,可为什么,会要他跟莫府的女儿

    如果大皇子再年长几岁,怕就不会有今日的纠结了。

    那厢,前往劝学殿的队伍充满了困惑,而出现在长乐宫前的莫惊春,却是有些无奈。

    “您说什么”

    刘昊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陛下说,他不想见您。”

    莫惊春站在门外,心里泛起一种好笑的感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陛下是不是喜新厌旧的可能,就已经联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陛下似乎异常挫败。

    尽管莫惊春在缓过那极致的痛苦后,就已经软得不像话,面对正始帝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可是这种奇怪的惩罚,如果没有经过试验,确实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正始帝尝试后,便也尝试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莫惊春没有反应。

    不管正始帝如何施为,莫惊春都毫无感觉,陛下在他身边,就像是一堵空气。这空气再怎么爱抚莫惊春都只剩下茫然。

    就算知道缘由,可是这错开的时间,也像是无形打击到了陛下的自信。莫惊春好笑地记得,在他即将因为乏味而困顿前,甚至还听到了陛下低声的嘀咕,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埋汰,“怎么就”莫惊春的羞耻都丢光了,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不再看到陛下跟小兄弟相亲相爱,并且异常努力揉搓的样子。

    莫惊春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眼下陛下对他做的这些所有“没有反应”的举动,都会在最后全部“偿还”给他

    可再是如何,陛下这举动,却是可怜可爱得紧。

    莫惊春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不坚定,一边抿唇忍住笑意。

    刘昊显而易见看透了莫惊春隐忍的笑意,眼里是困惑和吃惊,“宗正卿,您这是”他不敢说出声来,便摆着手上下比划,像是在问他是不是气坏了

    刘昊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从陛下的口中听到一句不要让莫惊春进殿这,难道陛下真的如同之前的猜想一般,再是如何狂热,还是有失去兴趣的一天

    只是这样的猜测,对莫惊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刘昊是亲眼目睹过之前莫惊春为了抗拒而做出的努力,结果在陛下半是强迫,半是软化的手段下,莫惊春总算是答应了之后这才几年

    莫惊春忍下那笑意,才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平静地说道“中侍官,还请您再进去一次,便跟陛下说,如果不肯见臣的话,臣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他冲着刘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陛下不见,臣就不离开。”

    按照一贯的习惯,刘昊在陛下命令后,是绝对不可能违背。

    但是眼前站着的人,可是莫惊春。

    刘昊咬牙想了想,转身又进去一回。

    半晌,莫惊春没等到刘昊,却等到一个哀怨的正始帝,帝王背着手站在殿内,隔着一道门槛看着莫惊春,语气幽幽地说道“夫子是来看寡人笑话的”

    莫惊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您这话说得难道被看笑话的人,难道不是臣”

    想到这里,莫惊春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由是谁昨晚上被捉着那活儿上下左右摆弄,一边盯着一边揉搓,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怎么没反应”“真的不行”“有趣”之类的话,他能够好过

    莫惊春都差点要动起手来如果不是看着陛下的眼神着实好奇,着实可怜的话

    莫惊春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心软

    对陛下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正始帝默然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将莫惊春给拖了进去。那动作之迅猛,就像是之前说不想见莫惊春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即便莫惊春对陛下的捉握无感,但是在被正始帝拖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一个踉跄,然后下意识跨过殿门门槛,跟着陛下入了长乐宫。

    殿内的软塌上摆着好几叠奏折,还有的被随意丢到地上。

    那看起来就是在刚才的批改中得了陛下的不喜,在殿内的角落,还染着冷冽的安神香,这熟悉的气息在莫惊春踏入殿内后,难以克制地放松下来。

    这安神香混合着陛下的气息,早已经成了莫惊春最是熟悉的味道。

    莫惊春“臣这一次来,是有本要奏。”

    他说话的声音一本正经,正始帝却有些不正经。

    他道“比昨夜的事情还要严重”

    莫惊春的额头都要蹦出青筋,一字一顿地说道“任何一桩事情,都比昨夜还要重要。”

    正始帝得了莫惊春的瞪视,这才变得正经了些,两人在软塌坐下来,刘昊很快就让人换过茶水,并还有几盘糕点摆在桌面中央。

    莫惊春非常敏锐地留意到,在那中间,正有一碟奶香糕。

    莫惊春“”

    他的眼神已经表露了一切。

    正始帝笑着说道“只是有些怀念这味道,夫子不会不喜吧”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默默取了一块来吃。

    好吃,倒还是好吃。

    依旧是那个味道。

    不是变新就是好事,一如既往的味道,却是不变的好。

    莫惊春在吃着糕点配茶的时候,默默将精怪所说的事情告诉陛下。

    他在涉及到精怪的事情都是如此,不会多说,但也不会隐瞒,尤其是正始帝这脾气略显古怪,他就像是从来都不好奇这精怪究竟是哪里出现的。相较于陛下认定的精怪或许莫惊春更符合。

    尤其是在莫惊春前后长出了兔尾巴跟狸奴尾巴后,有一段时间,莫惊春都怀疑正始帝的眼睛就黏在他的尾骨上,像是一直在遗憾为什么莫惊春没有尾巴。

    人本来就是没有尾巴的

    话罢,莫惊春已经再吃另一块香芋糕。

    这应该是宫中的手笔。

    宫内的糕点总是会做得比较甜,不知什么时候起,正始帝对于甜口的糕点,却是有着不一般的喜好。越是软糯甜香的糕点,便越是得他的喜欢。帝王对于食物的偏好,自然也会影响到御膳房的口味,久而久之,这糕点的口味,就也变得越来越甜。

    莫惊春吃了一块,便感觉黏在喉咙,忙灌下去一杯茶。

    “陛下,您不觉得这糕点,有些黏糊过头了”

    他不经意地说道。

    正始帝“这样不是正好”

    莫惊春就看到陛下将一块糕点丢入嘴,锋锐的眉峰透着是似笑非笑的暧昧,“夫子不觉得,这些糕点,很像夫子吗”

    莫惊春转而开始观察这些糕点,这究竟哪里像了

    看起来一个个都软乎乎,胖嘟嘟,如果说这便是像的话,那莫惊春怕是要开始怀疑起自己在陛下的心目中,究竟是何模样。

    正始帝的眼底黑沉,望着莫惊春的眼神异常诡谲,像是暗色里独留下来的一盏灯火,因着过于珍贵,所以便看到异常入神,仿佛一个不经意间,灯火便会熄灭,顷刻会有无尽的恐怖笼罩下来。

    甜味。

    莫惊春当然是甜的。

    每次舔舐皮肉时,正始帝都要压抑着冲动的欲望,怕自己一个失控,便真的要将莫惊春给吞下去。他站在殿上怒斥虚怀王时,心里的恶兽却是在低低嘲笑,他何尝不是这样他想对莫惊春做的事情,或许更恐怖,或许更加失控。

    尤其是在莫惊春感受不到他的此时此刻。

    不论正始帝如何触碰莫惊春,都没有办法让莫惊春有所感觉,甚至因着那一头热的举动,让莫惊春在那些时候,都仿佛是在无奈看戏一般。

    他确实亲眼看到了莫惊春在那之后的失控沉沦,然而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屏蔽了莫惊春对他的所有感觉。

    这究竟是对莫惊春的惩罚,还是对他的惩罚

    莫惊春或许以为,正始帝从来都不在乎他身上的精怪是从何而来。

    然正始帝并非不在乎。

    他只不过是看透了莫惊春对于此事的恐惧。

    从一开始夫子苦苦隐瞒,到后来被迫在帝王面前袒露,从始至终,莫惊春都怀揣着一丝难以辨别的恐惧。

    如此荒谬的事情降临在了莫惊春身上,独独他一人。

    可是起初,正始帝是卑劣地欢喜着。

    欢喜着莫惊春无法逃开的束缚。

    这精怪存在一日,便说明莫惊春永远无法离开他。

    那便是精怪,妖怪又如何

    如果莫惊春要吸他的精气,那便给就是了。

    正始帝“昏庸无道”地想着。

    可是两人当真有了情愫,再到今日这样的密切,正始帝对于精怪的存在,却有了另外一种阴郁的破坏欲。

    他不喜欢莫惊春被人掌控的感觉。

    即便这精怪是为了帮助他,却也无法遏制帝王心里涌起来的扭曲恶念。

    正始帝的手指还停留在莫惊春的后脖颈,牢牢地把握住那里,他知道莫惊春毫无感觉,所以做得愈发肆意,一下一下搔动着莫惊春那异常敏感的后脖颈,一边漫不经意地说道“既然那女子是这般重要,那便杀了她。”

    莫惊春敛眉,思忖了片刻,忽而恍然,“当时明春王离开,您虽然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却还是派人跟上去了”

    正始帝懒洋洋地说道“寡人虽在那之后,并未真的下令封禁诸王离开,但是敢于提前离开的人,只在少数。要么便是胆大至极,要么就是另有缘由。不管是哪种,跟上去都是没错。至于明春王给出来的理由,倒是十分之熨帖,说是老王妃身体不适,需要提前家去。”

    莫惊春“这是他属下杨天和的理由。”

    正始帝笑了笑,“自上而下罢了。”

    明春王身边还跟着陛下的人,那紧迫感便好了些,只是莫惊春在沉思了片刻,还是说道“陛下,臣记得矿山开掘,都需要得了朝廷允许,并有私人矿场的数量也不多。依着这东西的模样,若是要大量制作,所需要的原料必定许多。这是京城这个点无法满足的,所以”

    “所以需要彻查矿业,循着舆图,挖出他最可能藏住这热火朝天的制造所在。”

    正始帝接了上来。

    莫惊春颔首。

    陛下该正经的时候,却是非常正经。

    两人相聚半个时辰,莫惊春离开的时候,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啪打起来,如今他的倒计时时间倒是好看了些。

    16:12:54

    如果跟陛下多两三天的话,这惩罚,倒也不是不能熬过去。

    毕竟就连身体拥抱的时间,也是算数的。

    莫惊春心里松了口气。

    待莫惊春离开后,正始帝的脸色却是彻底阴沉下来,露出森然的恐怖。精怪,后世,意识,奇怪的弓弩他拍了拍手,将暗卫叫了出来。

    帝王露出个极其可怕的微笑,笑意里没有半点暖意,却像是炼狱里才有的扭曲疯魔,轻声说道“加派一队人手过去,将明春王妃捉回来。

    “扭断手脚,斩断哪里都可以,无需完整。”

    他没在莫惊春身上动用的手段,却未必不会对明春王妃用。明春王这般心性,或许有可能在被劫掠前便狠心将这得用的人给毁了,可是正始帝却是不在意。

    只要活着,能对话,便是足够了。

    至于带回来的是个人,还是半个人有何区别

    眼下,正始帝心中正翻涌着无数残暴的念头,在紧随着莫惊春离去后逐渐散开消逝的气息里,愈发难以遏制。

    他闭了闭眼,诡谲地自言自语道“再这般下去,怕是夫子要发觉了。”

    刘昊站在不远处,轻声细语地说道“陛下,可要”

    正始帝一摆手,刘昊立刻噤声。

    近些时日来,正始帝对“静”的苛求,已经到了极致。

    宫道外,正护着莫惊春往外走的德百,却看到宗正卿停下来,回眸望着身后逐渐被抛开的宫殿,转而看向他,露出一个异常和煦的微笑。

    “德百,我有些问题,劳烦你解答。”

    德百看着莫惊春的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太傅的微笑,看起来如此奇怪啊啊

    莫名有种陛下附体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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