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刘恐惧着审问的到来。
尤其是再看到薛青那张脸, 那怕不是要了他的命。
在他看来,薛青是一个背弃了自己家族,沦为皇帝走狗的刽子手
薛成乃是内阁阁老, 身兼数职, 举手投足还带着傲气, 可是薛家的荣光并没有延续到薛青这个远方亲戚的身上,反而让他变得极端凶残。
一想到薛青的手段, 曹刘就忍不住打了寒颤。
这不能怪他。
曹刘自言自语,就算是其他人过来,遇到薛青这样的逼问,和生命垂危的威胁,也会和曹刘做出相同的选择。
从他身旁这些囚友的唾骂中,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曹刘是多么深恶痛绝。
可是曹刘心里更是痛恨和愤怒。
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畏惧,几乎让他扭曲了自己的脸。
因为自从他的“同谋”也跟着入狱后,曹刘从他们的唾骂里清楚得地知道, 娘亲那一日为何拼了命也要来见他一面,为何会着急劝说他将实情吐露出来,那不是他一个人能扛得住的东西
原来,那时候他真的距离死亡只有一步
曹刘每每想起此事, 都觉得后怕。
他们居然打着如果曹刘死了,一切就会销声匿迹,线索也会就此中断的念头曹刘在心里打着算盘, 冷冷哼了一声。让他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去死,他或许不会多犹豫,但为了利益而亡, 他可没有那么良善。
他是愿意为此做些什么, 也愿意承担可能来的代价, 却不愿意自己是那唯一的垫脚石
如果那些人抱着曹刘会乖乖去死的念头的话,那可真是错了。
从一开始曹刘能答应,便足以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咬牙不说
不存在。
之前曹刘之所以不说,乃是因为他以为正始帝再醒不过来,此刻朝廷暂时无力处决,等到动荡不安的局面出现后,曹刘自然有机会被救出来
可当这个机会消失后,他怎愿意继续卖命
曹刘的膝盖摔断后,因着天牢的环境恶劣,并没有好转。
但是在他将能说的事情说出来后,薛青允许荣熙公主和他再碰面,而那一次,荣熙公主为他带来了大夫和上好的膏药。
尽管曹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但对荣熙公主的愧疚却是日夜疯长。
这一次,怕是连累了父母。
曹刘躺在木床上,睁着眼看着昏暗的墙壁,慢慢数着时间。
曹刘是在十岁出头的时候,被曹国公送出去游历。
那会,正是朝廷稍有动荡的时候,也是永宁帝在世最后的几年。
他被曹国公送到顾柳芳名下的书院去。
怀民书院在最近数十年间,成为天下最是出名的书院,曹刘在那里度过了踏实的五六年。除了在怀民书院结交了不少世家权贵的子弟外,他也曾在外游历走动。
曹刘和林欢,其实也是认得的。
顾柳芳的书院中,不只有权贵,更有贫寒子弟。
当然,如林欢这等庶出,不太受宠,但也不至于冷落的尴尬地位者,也有不少。
学生间的事情,老师并不会管,但一切的争执都不能涉及到教学和书院。
而在书院的老师眼中,权贵和贫寒的出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同林欢。
林欢在怀民书院时,可是颇为出众。
不过林欢有自己的师傅,他在怀民书院读书,相当于借读。
只待了约莫一年半的时间。
林欢是一直在外闯荡的,见识到的天地,可不止于京城那一亩三分地。
他看到的是天下,是万民,是生活。
曹刘的感触没有林欢那么深刻,但也开始追求着与他有一同想法的人,逐渐的,他和怀民书院里一部分比较激进的学生开始有了联络。
最开始,只是一些激烈的争辩,以及偶尔的外出游历。
紧接着,便是更为深层次的,属于家族层面的结合,但直到这时候,曹刘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群人聚集到一处,会是多大的力量。
会被派到怀民书院的子弟,未必是家族内最核心的子弟。
他们不过是一种试探,一种后手。
因着他们的身份限制,他们多是怀揣着积极进取的野心和欲望。越是不上不下的人,便越想要往高处走。
而曹刘也是在这逐步的试探中,一点点进入了他们的核心。
他到底是如何转变自己的想法,以及回京后的种种做法,已经都告诉了薛青,不必多加赘叙。
最开始,不过是不成念的想法。
可在正始帝继位后,原本可谓亵渎的念头,却逐渐成为了正宗的想法。
新皇是个做事狠厉疯狂的人,一旦下手便毫不留情。
不管是宗室还是世家,都屡屡遭受打击,若是不能另求他路,在这位帝王的统治下,这几十年怕是要难以煎熬过去。
而皇家数次叛乱,以及宗室的起兵,让他们看到了机会。
尤其是大皇子年幼
做不了人上人,难道连把控一个皇子的可能,也做不得吗
曹刘直瞪着一双眼看着天花板,觉得阴沉冰冷的石块太过压抑,总感觉要掉下来。
就像是猛然压下的巨石,让人惴惴不安。
正如同他现在的处境。
曹刘身为曹国公和荣熙公主的儿子,原本可以不必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
可他清楚得记得,荣熙公主在许多年前,也曾经感慨过从前的辉煌,这些外放的权势,其实从永宁帝开始就逐步在收缩,为了避免权势被滥用,先帝早就做出了不少限制。而正始帝更是进一步打击,之前针对的只是诸王,紧接着便会是世家,而曹国公本是从开朝就传承下来的权贵,这一批人,如今只剩下多少呢
帝王的权势在不断扩张,曹刘自觉有心,想要遏制这过程,也算不得愚蠢。
可他错就错在,既参与其中,又过于张扬。
在正始帝的措施越发激进,惹得不少世家权贵不满后,曹刘便不断收到了从前这些“友人”的联络,不仅是联络,他还借此从中窥探到了不少世家的打算。
他们未必是要颠覆王朝。
只是换个天。
而世家做事,向来不可能鸡蛋全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曹刘闭上了眼,沉沉叹息。
不管薛青再怎么挖掘,最多能牵涉到的,便是如今这天牢里的人。他细细一数,都能说得出来是谁郑家的郑士杰,徐家的徐惠,康家的康海生,恒氏的恒正,焦家的焦世聪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些人的名讳,他们要么是本家的分支,要么原本就是分家,或者是庶出子弟。
棋子。
曹刘的手指纠缠在一处,都是棋子。
就连他,也不例外。
曹刘借由着他的身份来往于京城各处,传递消息,窃听情报,勾搭女人,并利用她们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收集讯息,这些都是惯用的手段。
因为他们本来就可以合理地出现在任何一处,压根就不会惹来怀疑。
而这一回出事
曹刘微蹙眉头,知道根源都出在焦家。
焦世聪,还有死去的焦明香
他下意识要翻身,却猛地碰痛了包裹着的膝盖,疼得他瑟缩了起来,却又忍不住喘息,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焦家会被盯上”
这才是真正的一步错,步步错。
“曹刘,曹刘”
狱卒从黑沉的走道走了过来,举着木棍敲了敲铁质的栏杆,“大理寺卿要提审你。”刚才还在乱七八糟想着事情的曹刘嘴巴立刻就苦涩起来,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藏在稻草堆下。
他慢慢坐起身来,盯着受伤的膝盖龇牙咧嘴。
曹刘对这个并不陌生。
只他自认为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即便让他过去,那也
一步步挪进房间的曹刘愣住,他发现这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好些面熟的人,那一个个投射来愤怒和怨毒的眼神怎么都不可能忘记。
曹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乱瞄,一下子看到了原本薛青坐着的那个座位。
而远处那些摄人心魄的刑具,他是半点都不敢看。
那是一把宽大的椅子,手边有着堆放东西的架子。而在左手边,原本空着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了一块如同木桩的东西,挂着一块皮
曹刘盯着那东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的心里冒出惊悚和畏惧的感觉,却忍不住盯着,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令人畏惧,却又熟悉的纹理。
那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像是人皮
曹刘猛地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咬住大拇指。
为什么,那张皮
是谁的皮
“他们不会那么快承认的。”
景阳宫内,正在传道受业解惑的郑明春在听到大皇子的疑问,摇了摇头。
他将手里正在讲的经书放下,背着手在大皇子的面前踱步,似笑非笑地说道“大皇子,您也知道我的出身。不过我的师父收徒,是不看出身门第,只看天分和品性,所以这对我的影响倒是不大。可是,如我师父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不管走到何处,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分散成小团体。”
大皇子正襟危坐,手里的动作停下,点了点头。
郑明春继续说道“但这也不绝对,因为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管世家做出什么决断,都不可能将全部的力量压上去。我会出现在您的面前,成为您的皇子师傅,这里面虽没有郑家的干预,可我未尝不是他们的后手。”
他毫不在乎地用自己来举例。
“我是象征着忠于皇室的那部分,当然,如果他们成功了的话,我也可以作为操控您的手段。”郑明春耸了耸肩,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多么惊世骇俗,“所以,一个家族里,存在几个声音,那很正常。”
“这并不能解释我刚才的问题。”大皇子淡淡地说道。
郑明春撇了撇嘴,大皇子这岁数虽然小,却是猴精猴精的。
郑明春“因为没有实在的证据。”
他手里的教鞭点在桌面上,摇头晃脑地说道,“焦家,焦世聪,曹刘,林欢,还有林氏这几处,是摆在明面上,板上钉钉,一定会被处置的。而动手那伙恶徒就不用说了,基本都覆灭了。可是郑家的,康家的,还有杂七杂八那几家,眼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唯一的人证就是曹刘,顶多再算上一个林欢,别的呢”
这也是莫惊春动手的时候,会让那么多世家权贵震怒的原因。如果都是照着莫惊春这粗鲁的作态,那都直接掀盘子算了
大皇子“林氏宗子便要被押送入京了,到时候有没有证据那就值得说道了。”
郑明春笑着说道“说不得,林德明来个宁死不从呢”
大皇子呵呵“那不是正好陛下正愁没有人撞上来,让他大开杀戒,好好发泄一番郁闷的情绪。”
郑明春无奈摇了摇头,大皇子这话倒也是没错。
这位皇帝,确实是有那样的心性和手段。
被他们讨论的正始帝,眼下却是懒散地躺在长乐宫内养伤。
长乐宫年内的安神香暂时去除,据说是老太医认为,安神香虽然是用作平息之用,但在帝王养伤的时候,却是另外一种过激的效用。
帝王大手一挥,让人换成了云罗香。
那是和莫惊春惯用的香料。
不是特别昂贵,但味道有些香浓,初闻起来,和莫惊春这个人的感觉有些差别,可混合着莫惊春身上的味道气息,便成为让人食之入髓的味道。
正始帝坐在软塌上,半心半意地批改奏折。
他背上的伤口,在两日前,就已经由老太医亲自动手拆线,那剧烈的刺痛,倒是算不得什么。老太医自身警惕得紧,动手的器物都用热水烫过后再上火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准备什么烧烤的器物。
正始帝的腿上躺着个小人偶。
刘昊进来时,留意到那小人偶的存在,脸色有一瞬的扭曲,然后平静地移开眼。
这只是个小人偶,这不是莫惊春。
他在心里重复,这才削弱了少许诡异的感觉。
实在是,太像了。
刘昊在心里吐槽。
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出来那么相似的人偶的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来,前几日太傅看到陛下随身携带的小人偶时,也露出这种古怪的表情。
太傅是不是也觉得这东西,可怕到有些吓人
刘昊收敛心神,欠身说道“陛下,郑夫人和康夫人刚刚入宫。”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母后会处理好她们。”
刘昊欠身,“是。陛下,前方传来消息,莫大将军吃了败仗,退了三十里。据说是因为明春叛军送往前线的一种新式武器,可以直接炮轰城墙。”
这是刚刚送来的军情。
那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士兵,刚送达这消息,就累晕过去。
正始帝扬眉,将小人偶拎起来趴在肩膀上,然后坐正了身,“数量几何”
刘昊“不多,但胜在出其不意,险些让大将军损失惨重。好在大将军及时从敌军的部署中看出异样,所以早就做好了调整。”
正始帝若有所思,如果连新式大炮都用上了,那确实说明明春王没什么后招了。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起兵,是被正始帝逼得没有办法,而且丢失了陈文秀后,他的倚仗就丢失了小半。如今仓皇起兵,他所预计的武器数量,甚至还没有之前的一半。
自然是要省着点用。
陈文秀说过,就算明春王的速度比朝廷要早上几年,那也是无妨。
明春王也是在不断的失败和摸索中,逐渐才扩大了规模,变得成熟起来。
只再是成熟,技术的制约还是让其不可能快速生产,就连这种新式的大炮,也没办法在最前期的时候说用就用。
而且
正始帝瞥了眼刘昊,淡笑着说道“别说到了这时候,何明东还摸不清楚他们的冶炼场所在哪里”
刘昊赔笑着说道“奴婢以为,他应当已经找到了。”
正始帝并没有将一时的败绩放在心上,他沉吟了片刻,对刘昊说道“我记得军器监的人一直都想要和陈文秀见面”
“是,他们希望陈文秀能够给他们更多的建议。”
正始帝“让陈文秀去军器监。”
刘昊微讶,“那女子学院那边”
他虽然没有过多关注,可是陈文秀的身份如此重要,时不时还是会有消息传递回来。刘昊自也清楚,女子学院那边也在逐步走上正轨,前些天,那陈文秀还弄出了什么下乡种田的活动,虽然有些粗鄙,但仔细思来,却颇有值得瞩目的地方。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半日去军器监。若是当日军器监无事,也许她自由行走。”
“喏。”
就在刘昊出去又回来的功夫,他发觉陛下又开始把顽起那小小的人偶。
从正始帝那小心翼翼的举措中,足以看得出来陛下对这人偶的在乎。
他的手指先是戳了戳小脸蛋,然后稍显粗粝的指腹就揉了揉小肚子,然后捏着小腿,慢吞吞地将裤子往上捋了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脖子。
刘昊恍惚看到那一小截脚踝上,似乎还套着一个环。
他默然移开眼。
心想,这不会是陛下将他心里不能为外人道也地念头,都倾注在这小人偶身上了吧
刘昊还是决定不再看着正始帝的动作。
天晓得,陛下究竟要做什么。
由此,他也避开了正始帝越发淫邪的举动。
正始帝,确实算不得正人君子。
吏部。
今日大雪纷飞,皑皑白雪盖住了杂乱的痕迹。
莫惊春的手里抱着个暖手炉。
那手炉的外面套了漂亮的织布袋,除此之外,桃娘还给莫惊春做了一身衣裳。
充当是那错过的生辰礼。
莫惊春的生辰已经过去好些时日,正在最乱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桃娘这两日送来亲手做的衣裳,他都要忘记此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莫惊春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慢悠悠地看着文书,顺手将其中不太满意的夹在下面,到时候统一再说。莫惊春在经过这几月的折腾,已经逐渐对吏部的事情上手。这其中最为要紧的,自然是考功和铨选,还有需要入宫述职,这些也需要吏部来安排。
而莫惊春自打回来后,盯着这考功的内容,倒是看得有些头昏眼花。
他心里感慨,这关节如此多,怨不得这其中灰色的地带也算不得少。莫惊春将暖手炉搁在一旁,然后微蹙眉,捡起最后一份。
莫惊春打量着上面的内容,决定待会找左右侍郎一起来商讨。
只他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莫惊春就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被人掐了一下。
莫惊春“”他连捂脸的动作都没有,木然地想,那小东西在陛下的手中,可真是玩大发了。
唯一还算可以的地方,或许在于
陛下好歹记得,他们两个还是病患,有些事情不能做。
莫惊春的脸色突兀扭曲了一下,猛地低头。
当然,不能做,不意味着陛下不会撩拨。
手指在敏感的地方游走,然后面不改色地在紧要关头抽身而去,这样的事情,正始帝也没少做呢
莫惊春捉紧笔杆子,用力的模样像是要拧断。
好在过了一会,那奇怪的撩拨感就消失了。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背椅上,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若是正始帝在紧要的时候乱来,那才真是要命。
莫惊春长出了口气,没继续想下去,而是将左右侍郎给叫了过来。
十二月初,京城底下的暗流涌动总算稍显平和。
当然,这也碍于薛青终于从那些囚犯的口中挖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间接获得不少证据。
在这些确凿的证据之下,就连顾柳芳也受到了牵连。
尽管此事和他没有关系,可是源头就在怀民书院。在此事的证据递交上来后的第三日,顾柳芳请辞,言说自己不堪重用,年老衰败,无以为继。
正始帝却是不许顾柳芳告老还乡。
顾柳芳请辞三次,正始帝推辞三次。
此事就暂且被按下了。
而身处在漩涡边,陈文秀却没有精力去管顾这些暗流涌动的事情,她已经被捉着投身于伟大的冶炼工作中,折腾得她欲死欲仙。
陈文秀空有理论和图纸,其他的事情都要靠着工匠铁匠自己一点点磨砺出来的,她所有的经验,也只在之前明春王的经历,但对于军器监的人来说,却已经是足够。
陈文秀有时候也好奇自己从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这种古怪的东西。
但不管是正始帝还是明春王,在知道后似乎都没觉得她是妖怪还是什么的,这多少给了陈文秀一点信心,没再胡乱的东想西想。
这一日,等她拖着疲累的身体从军器监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
这还是她强烈要求自己要去书院一趟,这才被军器监的人不得不放走的缘故。
军器监里面,也不乏最开始鄙视陈文秀的人,觉得她是女子何以为师
但陈文秀别的没有,可那嘴皮子却是溜得很。
只要不是遇到正始帝和明春王那样的人,她何尝怕过
爱来不来。
当然,军器监内更多的还是非常不耻下问的人,他们压根不管陈文秀是男的是女的,是条狗都无所谓,她一进军器监,就险些出不来了。
“可怕。”陈文秀汗津津地说道,“疯狂科学家最可怕。”
柳红跟在她的身后,默默记住了“科学家”这个名字,然后心有余悸地说道“方才,婢子险些以为,要和张老他们动手。”不然,她未必能够带着陈文秀出来。
陈文秀嘟哝着说道“我都与学生们约好了,今日要带她们出去,怎可食言而肥”
她慢悠悠爬上了马车,坐在里面,看着柳红灵巧地跳了上来,让车夫去书院的方向。陈文秀羡慕地说道“如果我想要和你一样这么灵便,要花多久的时间”
柳红诚恳地说道“不可能。女郎,婢子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您如果现在开始努力的话,五年内,或许能有三成。”
陈文秀恹恹地“哦”了一声,五年,那可真是太久了。
好半晌,陈文秀鼓起劲头,再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致,忽而说道,“柳红,你觉得以后,天下的女子,都可以读书吗”
柳红沉默了片刻,“很难,但未必没有希望。”
她跪坐在陈文秀的身旁,想要给她捏腿,但陈文秀下意识后退,无奈回头看着她,将她给拖了起来,“你就是个好保镖,不要动不动就跪在我身边呃,如果一定要跪的话,就在外面装装样子就好了,我不太喜欢看到有人跪。”
保镖
柳红从善如流地坐了起来,记下了这词。
同时,还不忘回答陈文秀之前的问题,“女郎,读书要钱,而且还不是小钱。朝廷多年推行科举制,已经逐步让天下人都知道读书的好处,可是贫寒子弟能读书的人,也在少数。您也清楚,农田耕作比较倚仗男子的体力,而天下又是以农地为根基,故,男子地位为尊。在有限的精力和钱财分配下,若一家中只得一人读书,肯定还是会优先男子。”
陈文秀听了柳红的话,却是面露诧异。柳红的想法,既是实在,又有些超前。
陈文秀蹙眉,超前是什么意思
她总会冒出自己也不明白的想法和词语。
柳红见陈文秀没有不高兴,就继续说道“婢子侥幸得了主上的恩宠,得以读书写字。而婢子在往后,也教会了不少关系好的人,至少知道自己的名讳怎么写。婢子是这么觉得的,实际的情况暂时无法改变,但可以缓缓影响。
“即便百姓会优先送男娃读书,可要让他们知道女娃也是可以读书的,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而权贵世家的女子,那就更不必担心了。”
她笑了笑。
“听说,孟怀王妃回到封地后,在孟怀也开了一家女子书院,而且将云生集捐赠出来,充当是书院的镇院之宝。这是下半年的事情,如今这消息已经广为流传,不少世家蠢蠢欲动。”
云生集的号召力确实很强。
陈文秀摇头笑了起来,“你说得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即便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但如同朝廷科举那般长久以往推广下去,世世代代,可就别有不同。”
别的不说,正始帝这个皇帝,对于女子读书的事情,并没有抵触。
陈文秀摸了摸下巴,笑了笑。
又或者,压根不是抵触不抵触的问题。
在这位皇帝的眼中,值得在乎的事情,却是不多吧
在那短暂的几次碰面中,陈文秀多少觉得,这位陛下果真与众不同,异常的疯。
陈文秀收敛了心神,免得被柳红看出来她的吐槽。
尽管她和柳红相处得不错,但她也清楚柳红是正始帝派来的探子,监视和保护同步进行,有些话,还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等陈文秀回到书院后,那几十个女学生已经在大堂等候。
刘夫子笑着说道“您再不回来,她们可要望眼欲穿了。”自从上次陈文秀带着这些学生外出了一趟,她们就惦记着往外跑。
好在她们足够听话懂事。
刘夫子的眼光在其中几个女学生身上徘徊,尤其是这几个,不管是读书朗诵还是作诗文章,多少都让他有点意外之喜。
她们的敏锐和聪慧,不亚于男子。
陈文秀对刘先生很是敬重。
因他是这些老师中,唯一一个是在认真教习的人,而且还会针对学生的不同进行调整,实在让陈文秀很是喜出望外。
陈文秀笑着对刘先生颔首,说了几句,这才看向学生,扬声说道“这一次,我们去的别院农庄,主家允许我们在那里住一晚上再回来,所以你们且去准备,待会一起过去。”
其实是莫府的别庄。
莫惊春偶然得知陈文秀的需求,便把莫府别庄借了出来。
“是。”
女学生高高兴兴地回去,而另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过来,“女郎,马车已经租借到了。”
陈文秀颔首。
她当然还可以选择牛车,或者一些别的工具。但是考虑到这个女子书院毕竟是孟怀王妃操办的,陈文秀到底是在柳红的建议下不那么不拘一格。
她心里盘算着钱财,决定等开春了,要再去化缘。
嘿,反正这张脸不是她的。
陈文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然后开始安排那些准备好了的学生开始上车。等到那几十个女学生进了外面那几辆大马车后,整个女子书院就安静下来。
刘夫子送走了她们,和门房一起关上门,这才朝着后院去。
他们这些夫子,是可以免费留住在书院内的。
但老师落脚的院子,和女学生住的地方,中间是隔开的,也有人看守。
这是陈文秀来了后,做出来的改变。
“刘丰宝,那不过区区一女子,你作甚那么听话”不远处,刚从自己的落脚处拐出来的陆仁皱了皱眉头,“你可是举人出身了,再过两年下场,说不得就是进士,那些穷酸”
刘丰宝缓缓说道“陆兄,某便是从那样的穷酸境地里爬出来的,不劳陆兄告知了。”他的语气平静,却是硬邦邦的。
陆仁猛地皱眉,一甩袖,回去了。
刘丰宝松了口气。
他不是那等爱和人生事的,可是也清楚这女子书院内,真的愿意教书的人没有几个。
如果孟怀王妃还在的话,这些人迫于王妃的名头会认真教书。可是如今王妃回去封地,尽管这里面操持的人多是王妃留下来的人手,然天高皇帝远,来回的书信都要几个月的时间,谁又会真的上心
刘丰宝或许最开始也是看不起这女子书院,认定最终办不下去。
可如今这半年多过去,他却愈发感觉到从前的短视,这些女学生里,有几个的天赋当真让人吃惊。而且她们或许是苦惯了,跟他从前一般无二,碰到机会就疯狂汲取知识,那种如饥似渴的感觉,让刘丰宝忍不住认真起来。
他想,说不得十几年后,他真的能教出来一个女官呢
刘丰宝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他怕是也被陈文秀给影响了。
这位女院长,可真是颇有行动力。
坐在马车上的刘文秀打了好几个喷嚏,忍不住撩开窗帘,自言自语地说道“谁在背后骂我”
除了明春王后,她应该没得罪人吧难道是军器监那几个被她教做人的不太可能,他们都不知道陈文秀叫什么,不然,是书院里的唉,书院里除了刘夫子外,她一个都不想留等下,难道是林欢吗
说到林欢,陈文秀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陈文秀“柳红,你最近去刘欢的落脚处,可曾看到过他”
柳红摇了摇头,“他留下来的地点是假的。”
陈文秀挑眉,“他这么神秘那之前几次的碰面,真是凑巧了。”她也清楚自己这样正如同直钩钓鱼,没什么用处。
思来想去,或许这几日,她要想个办法,将那些不得用的老师给踢出去。那一个个领着钱,却不堪大用,还住着免费宿舍的蛀虫,再留下来岂不是浪费
陈文秀用帕子捂着鼻子,下了决断。
“哈湫”
天牢内,林欢重重打了个喷嚏。
如今寒冬腊月,他身上只得一件他进来前,被莫惊春嘱咐送来的棉衣。
林欢不得不将衣服拢得更紧,不然这天牢内的阴冷,实在是让人要撑不下去。他可不是曹刘那些人,还能得到一二次探望,自始至终,他只有自己一个。
林欢搂着棉衣,在心里感谢了一声莫惊春,然后叹息道。
若是他的师傅看到他如今沦落的模样,不知是会嘲讽还是会大笑,只希望他的家中老母,真的如同莫惊春所保证的那样,可以被救出来,不然
“梆梆梆”
狱卒走到林欢的跟前,敲了敲他的栏杆。
林欢下意识抬头,却有点奇怪。
他记得,这个时辰,不是送饭,也不是审问。
林欢除了进来前那三日,就再也没被叫去审问了。而他的牢房,也和曹刘他们的不在一处,虽然很简陋阴暗,但好歹不潮湿透风,在最冷的那几天,还给了条破被子。
林欢爬了起来,踱步走到门边。
“狱卒大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狱卒却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卷纸条递了过来,然后继续往外巡逻。
林欢微愣,注意到那个狱卒就是那一日给他送破被子的人。他心里这么想的同时,手指已经打开了那纸条。
已救出。
短短三个字,林欢险些跪倒在牢门前。
他将这几个字看了又看,又惊又喜,眼前微热,险些掉下泪来。他将这卷纸揉成团,然后塞到喉咙里,嚼也不嚼地往下咽。
林欢的额头抵在地上,冷得让他万分清醒,眼泪却不住往外掉。
他不是没想过要将娘亲带出来。
可是林德明很清楚,他这个妾室,是唯一能够制衡林欢的棋子,怎可能让林欢将人带走呢
再加上要让母亲温养的珍贵药材,也不是林欢一时间就能凑齐的。
而林欢或许一开始对林氏留有眷念,可在林德明拿娘亲威胁他,险些让他和嫡姐一起交换到清河王的手中时,林欢就彻底抛却了所有的情感。
在林德明、他的父亲眼中,林欢也不过是一枚可用的棋子。
林欢在心里想道,或许他这一回活不下去,但是有了莫惊春的保证
至少他的可信度,可比林德明要多上不少。
两刻钟前。
莫府,外院书房。
今日是莫惊春休沐,他躺在院中晒太阳的时候,暗十七消无声息地在他的身后出现,低声说道“主人,柳存剑传来消息,说是黄氏已经被救了出来。”
莫惊春愣了愣,这才想起来,黄氏是林欢的娘亲。
“既然能传来消息,那便说明他们要入京了”
“是。”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将人放在莫府名下的宅院,莫家会派人照顾。”
这是莫惊春从一开始就答应林欢的。
不然有什么能够让一个坚定不移加入贼人的谋士立刻反叛
他加入,是为母亲;愿意立刻叛出,也是为了母亲。
到底是个纯孝的。
就是倒霉了些。
莫惊春是可惜了林欢的才气。
“黄氏的身体虚弱,长途跋涉后,不宜送去牢狱。”暗十七说道,“人已经暂时送到了隐蔽处。”
莫惊春懒懒地说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若是后续林欢他母亲,就由我照顾罢。还有,让人去通知林欢。”
尽管莫惊春再可惜林欢的能力,但他不是刑官,事关律法的事情,他不能插手。
而且,若是按着正始帝之前的脾气,虽不至于连坐,可是牵扯其中的人,是绝不会放过。如今那天牢内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基本上都逃不了。
尽管冬日日头微薄,但依旧晒得莫惊春暖烘烘。
这是他难得闲暇的日子,一直紧绷的情绪逐步松缓下来,这过于放松的感觉,让莫惊春在廊下险些就这么睡过去。
他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墨痕蹑手蹑脚地给他盖上毯子时,这才惊醒。
不过莫惊春没有睁开眼,而是继续这样懒懒地窝着。
耳边,有墨痕和卫壹细细的交谈。
在寂静中时不时传了过来。
他们两人的声音很低。
若是莫惊春在睡,是绝不可能被吵醒的。
莫惊春半心半意地听着。
“我就说了,郎君最近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你小声点。”
“我没大声,是你心虚。”
“我心虚作甚”
莫惊春懒洋洋地想到,原来这两个也能拌嘴
“难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吗郎君最近连皇宫都不怎么去了,而且每日回来,都异常疲乏,肯定是”
莫惊春蹙眉,怎么说到重要关头,这声音就突然变小了
“不可能”
这是墨痕的声音,“你胡说,郎君和夫人好好的,若是真的起了矛盾,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呵,原来是在说这个。
莫惊春在心里腹诽,夫人哪门子的夫人墨痕这是将陛下好,很好。如此笃定的姿态和胆量,确实少有。
但他什么时候和正始帝吵架
他怎么不知道
“别大声嚷嚷着夫人了,要是被这院里的人听去,岂不是要误会郎君什时候有了外室,这可就麻烦了”
“也不是多麻烦的事情,毕竟在秀华的眼中,郎君已经是在家居士,再过两年,或许要以为郎君是和尚罢了。”
莫惊春“”
他们私下,是这么编排他的吗
莫惊春沉默。
他原本打算起身,这一时间,他抱着毯子下的暖手炉,也不知道是要起身,还是不起身的好。
“你到底是什么说辞,为何在我耳边叭叭郎君和夫人的事情,这往常不是我的喜好吗”墨痕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卫壹“我听宫里的人说,陛下最近痴迷木偶,简直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就连外出的时候,都要将那东西携带在身上。而且就连宫中,也打造了一栋房屋,要给那木偶住,你说,陛下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这么上心”
墨痕愣住,摸着下巴说道“你是觉得,陛下移情别恋了”
卫壹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抽在墨痕的身上,觉得来找他商量真是很不靠谱。
“陛下怎可能移情别恋,然,你不觉得陛下这做法特别古怪假的东西,怎可能会引起陛下的在乎和关注呵,我怀疑,那东西有古怪,这才会让陛下冷落了郎君”
一直被迫偷听的莫惊春“”你这也很不靠谱啊
莫惊春忍不住揭被而起,做出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打断了两人天马行空的对话。要是再让他们继续下去,都不知会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
看到莫惊春醒来,这两人纷纷停下说话,立刻凑了过来。
个个嘘寒问暖,倒是跟之前别有不同。
“卫壹,你最近可有看什么书”莫惊春起身,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卫壹微愣,欠身说道“看了些山野志怪的杂书。”
这是他的偏好。
卫壹虽然识得字,却看不下那些大道理。
莫惊春欲言又止,“你们两人,平时没事的时候,这书房里的书都可拿去看。那些山野志怪的书,就少看为妙。”
不是不能看,但看到卫壹这么脑补的地步,那还不如不看。
莫惊春拎着毯子入了书房。
墨痕原本打算跟着进去,被卫壹一把抓住袖子,沉吟了片刻,幽幽地说道“你觉得,刚才郎君醒着吗”
这是什么问题
郎君不醒的话,刚刚又是什么
转念一想,墨痕反应过来。
然后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要死要死,你让我在郎君面前的形象全无了”卫壹说的胡话若是被郎君听了去,他可真是不用活了
卫壹“你就只想到这个你在郎君面前有形象吗”
莫惊春入了屋,将毯子放下来,远远听到墨痕和卫壹两人不知在吵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又重新绽放的菊花,垂落下来的花盘盖住了绿叶,仿佛在冬日的暖阳中,也晒得异常舒适。
许是莫惊春这段时日太过紧绷,难得放松下来后,看着一花一草都有着别样的舒心。
至于墨痕和卫壹的对话,他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确实少去宫中。
这也是为了朝中百官着想。
即便那日正始帝强硬压下了所有的风言风语,更是口出狂言,让言官震惊,不敢胡来。可莫惊春频频入宫,还是会刺激到他们可怜的神经,而眼下大理寺和刑部正在大刀阔斧地处理事务,依着陛下雷厉风行的习惯,估计快要出结果了。
有的事情值当正始帝放长线钓大鱼,可有的事情,陛下可没有这么多耐心。
莫惊春觉得,他和陛下应该心有领会,不必多言。
所以这些时日,他都没有再入宫。
当然,也就不必面临着天人交战的心理,每每总是想把小人偶给带回来。
只是陛下在宫中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传闻如此奇怪
尽管卫壹能知道是因为他自己的门路,可是莫惊春还是忍不住想捂脸,这到底叫什么事儿啊什么叫痴迷,什么叫爱不释手
莫惊春心有余悸,越发不想入宫。
他背着手在屋内踱步,信手抽出来一本书。
莫惊春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除了老太医建议的药膳还是得照常吃之外,倒是没再有别的麻烦。一想到那透着浓浓药味的药膳,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他叹了口气,正想在软塌坐下,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后腰。
莫惊春抖了抖。
自从那兔尾后,这里就成为他又一处敏感的地方。
莫惊春捞了下后面,捂住后腰,无奈地看着天花板。
陛下啊陛下,您又在做什么
“唔”
莫惊春蓦然坐直,而后,手指紧握成拳。
细看,像是隐忍的轻颤。
长乐宫内。
正始帝懒洋洋地侧躺在软塌上。
帝王之所以会让人觉得堕落沉迷,多少也和他最近时常卧榻在床有关。
往往正始帝摊平的时候,他总会带着小人偶。
如此说来,就成了长乐宫心照不宣的事实。
陛下肯定是睹物思人。
有些隐秘能瞒得住前朝,却是瞒不住身旁伺候的人,尤其是当初被刘昊下死手筛查过几遍的长乐宫,更是如此。
那些重回长乐宫的內侍一个个都紧闭嘴巴,只敢在心里念叨。
至于卫壹的门路,却是和暗卫有关。
只是那些暗卫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说话异常简短,这才让卫壹一知半解。
正始帝是不管世俗眼光,让绣娘做的小衣物倒是越来越多。
不过自打知道这小东西和莫惊春息息相关,帝王更重视了些,不会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正始帝的确猜到了莫惊春不肯来宫的缘由。
然,帝王可不高兴。
死里逃生,照例来说,不该久旱逢甘霖,或者干柴烈火吗
偏生夫子可好,倒是沉着冷静得很。
帝王露出森森的微笑。
他看着软软躺在枕头上的小人偶。
山不肯来,就刺激得山来。
这种事,他有经验。
苍白冰冷的手指好奇地摸了摸缝隙。
小小的花瓣,被摸得直直颤。
他的好奇压不了多久,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泛起古怪和偏执的骚动。
正始帝想象着莫惊春会有的模样,会是羞怯,还是懊恼,亦或者咬着牙又气又恨,巴不得揍他呢
他的脸上浮现出温柔至极的神情,笑眯眯地看着小木偶。
然后,从摆在边上干净的水盆里,捞起一根小小的、光滑的、没有任何木刺的小棍子。
正始帝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应该不难吃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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