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惊醒时, 正是一片漆黑,窗外透进来少许光亮,勉强能让他猜出还是晚上。但月色稀薄,仿若被云雾遮盖, 他只能感觉到浓郁的夜色中蔓延的静谧。
他感觉呼吸都是滚烫的, 下意识动弹了下, 又猛地僵住。
莫惊春往下摸去,片刻后, 又呻吟一声, 躺倒了下来。
他怎么
湿漉漉的感觉, 让莫惊春非常不适。
他也不敢乱动, 躺了好一会平息那奇怪的燥热, 这才掀开被褥,下了床。
他将就着桌上的冷茶, 吃了几杯下去,缓解了灼烧的热感, 这才抹黑去换下衣裳, 有些头疼地将换下来的衣裳放了起来,预备着晨起拿去收拾。
莫惊春没有燃灯, 外头稀薄的月光,足够他看清楚脚下的路。
缓步走到窗边, 他将半阖上的窗户推开,那细微的动静,惊起了守夜的卫壹注意,他从外间推门而出, 正看到莫惊春, 讶异地说道“郎君, 您怎么起了”他刚刚打了个瞌睡,如果不是这推窗的动静大了些,他怕是听不着。
卫壹在心里懊恼了一下,他到底是在外这几年,这敏锐的触觉都消退了些,往常莫惊春起来走动,他就该知道了。
莫惊春“只是做了个梦,你回去睡吧。”他淡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出什么事情。
卫壹揉了把脸,笑着说道“这守夜的时候,怎么能睡觉呢”
莫惊春“私下还有暗卫在轮守,这面上就不用这么严苛。”他平日就算是起夜,大多还是自己顺手做了,也不用侍从醒着来帮忙。
卫壹“他们都在私底下活动,若是面上都这么疲懒,别说是大夫人要不高兴,这屋内的下人也会生疑。”守夜的事情是艰苦了些,可是大户人家也只会交给自己信任的奴仆来做,毕竟这夜间入睡后,谁也无法提防夜里的事情。
而莫惊春身旁的事情,还比那些杂事要更难应付些。
正始帝因着武艺高强,总会在各种时候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过来,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来守夜的话,那猝不及防撞上这样的事情,那该杀,还是不该杀郎君肯定是不高兴身旁的人因这样的事情出事,可是卫壹是从陛下的身旁出来做事的,他也清楚陛下肯定会在暗地里将人抹脖子。
在莫惊春还不愿意广而告之的时候,正始帝对于他们两人的事情,也多是隐藏行踪,再是疯狂之时,都未曾触碰这个界限。
只是陛下的手段极端了些,为了避免郎君两边为难,卫壹可不敢将守夜的职责拱手让出。原本在墨痕结婚后,莫惊春就已经让他顾着家里,不必管着院里的轮值,但是墨痕在那之后,还是又回来了。
墨痕“这院中知道事情的,也就你和我,总不能让张力那几个陪着你守夜,那岂不是多了泄密的可能”左不过是交替着来,他们年轻气盛,可都还撑得住。
至于这院中的下人,墨痕已经看中两个小的,嘴巴严,做事也还周密,若是调教得好,就会逐渐接替张力等人的事情。
张力他们跟着莫惊春的时间虽然久,可知道的事情并不多。而从平日里的观察,这院中的人,多数还是普通的家伙式。虽然眼下院子已经被护得滴水不漏,但为了以后的处事,墨痕身为院中的管事,还是要早做打算,免得留下漏洞麻烦。
这些念头在卫壹的心中不过一转,也没花费多少时间。
他转而看向莫惊春,却看到郎君正看着天上朦胧的月色,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显得有几分瘦削。毕竟是低烧了一段时日,莫惊春吃食上也没有太多胃口,这些时日下来,看着便连袖口都空空,清瘦得很。
卫壹“郎君,小的去给您取件衣裳来。”
莫惊春笑了笑,摇着头说道“不麻烦了,我在屋内,你可是在屋外,要是冷了,我自己去拿便是。”他拦住了卫壹的动作,漆黑清润的眸子注视着他,倒是问起了他的事情,“之前的宅院,看着可还喜欢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与我说说。”
卫壹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笑,抿着唇笑道“郎君,您这话,当真让小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哪有人送了宅院还不够,还想到别的去了您可别忘了,在那之前,您还赏了小的百两呢。”
莫惊春眼里带笑,“难道我这条命,就不值当这么多吗”
卫壹叹息了一声,也不是没有宽厚的主子,但是如莫惊春这样,出手异常大方,甚至还担心不够的主家来说,可真是少之又少。
卫壹“您是太大方了,您就不怕得了这么多,小的和墨痕从此以后变得疏懒了,那可怎么办”
莫惊春认真地说道“我本也没有买下你俩的命。墨痕是家生子,但若他想要出去,以他如今为我,为莫家的功劳,大嫂那边,该是没有阻力的。”奴仆护着主上,看着是理所应当,可是每一次都是生死之际,如此危险,怎能一概而论
卫壹笑着说道“您就别担心这个了,若是您明日和墨痕说上这个事,他怕是要在您的面前哭死过去。如您这样善心的主子,上哪里找去”他可是打着要在莫家待到老的成算,而莫家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奴,也都各有归处,倒没有那种用完就丢的狠绝。
莫惊春摇了摇头,见卫壹没说,便也没再坚持。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肩头都有些微微湿冷,方才觉得那股浮躁的热意消退了下去。他颇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松了口气。
莫惊春之所以宁愿冷着,也不愿意再休息,便是生怕自己再是欲求不满,又做一些胡乱的梦。
他哪有梦中那么
莫惊春面色微沉,背着手,有种在生闷气的感觉。
在生自己的气。
夜半中天,他如果再继续这么站下去,卫壹怕是会继续守着他。他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说自己要回去睡,让卫壹去歇息了,而他踱步回了屋中。
照旧是没有点灯,醒来已久的他,已经熟悉了这片黑暗,即便是步行在其中,也如同白日一样简单,便是几步走回床榻时,莫惊春的神色微动,下意识往床边摸去,便被一抹冷色捉住,拖入那片漆黑的床帐里。
翌日,是墨痕来接替卫壹,看着他一双黑眼圈,正想嘲笑的时候,却听到卫壹嘟哝了一声,“夫人昨儿来了。”
墨痕脸上的笑意僵掉了。
卫壹被墨痕的臭毛病传染了后,偶然在不方便直接提起正始帝时,便会这么称呼陛下。他深知,他们的交流是铁定会传到陛下的耳朵,可是这么多次过去了,也没看到陛下发怒或者是处置他们,这说明正始帝并不在乎又或许,他是默许了这样的称谓。
上下之分,男女之别,世俗的称谓,在那位的眼中,怕是压根不重要。
在外的东西,任由人说上多少,也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
墨痕揉了揉脸,低声说道“可收尾干净了”
卫壹颔首。
多亏了他们两个,再加上暗卫,正始帝和莫惊春的关系,在这墨香院内,也还算是个隐秘。不然这些贴身伺候的东西,要瞒住其他人的眼睛,也着实是难。如今这院中,除了墨痕和卫壹外,其他人已经不得在没有命令下入得主屋。
莫惊春出来的时候,除了神色倦怠,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他穿着官袍,不紧不慢地朝着外走,冠帽正抱在怀里,对墨痕说道,“今日晚些时候,你去女子书院看看,前头陈女郎寻我,可我却没有抽出空来。虽她那里一直有人盯着,但避免万一,你还是顺道去瞧瞧得好。”
“是。”
墨痕欠身。
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莫惊春正微低下头,在卫壹的服侍下将冠帽戴起,那露出的白皙脖颈底下,在衣领交界之处,正密密麻麻都是交叠的红痕。本该是淫靡的色调,在如此多的数量下,只会莫名升起一种恐怖畏惧的心理。
墨痕即便再喜欢许凤,都做不出来这样的行径。
他打了个哆嗦,迎着莫惊春有些奇怪投来的视线,连忙露出笑来,“郎君,您的早食还未动呢,小的让人取来”
莫惊春颔首,便转身与卫壹说话。
等到墨痕将莫惊春送去吏部后,便将马车停在吏部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转而悄换了衣裳,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模样,这才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们给莫惊春办事的时候,是可以随便取用马车的。
但是墨痕清楚陈文秀的特殊,可不敢给她和郎君招惹来太多的视线,宁愿多花点时间来伪装自己,偷溜出去,都不愿意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过去。
女子书院内,陈文秀给女学生做的柜门早就做好,而且都安了上去。
那东西甚是合适,和从前的没什么两样。
女学生高兴得很,尤其是在她们看来,这是院长亲手做的东西,更有着不同的意义。其他好些个学生,偶尔说起此事来,居然还有些羡慕。
这书院中,加上之前还没有走的刘先生外,一共还有三个先生。
原本是两个的,但近些时候,又多了一个。
“当当当”
这是下课的动静。
门房老海提着锣,走了一圈,这动静便意味着下课休息。
哗啦啦,两三个班的房门都被打开,为首先出的,都是先生。
这尊师重道,可是被这些学生刻入骨髓。
可除了两个男先生外,最北面的那间屋子,出来的,却是一个穿着衣裙的女子。她相貌秀丽漂亮,气质高雅,只除了略显倨傲的神情外,却仍旧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学生,手中持着书卷,像是在请教问题。
陈文秀头痛地站在通道尽头。
没错,这郑云秀,就是新加进来的先生。
当日,郑云秀跪求到陈文秀面前,便是为了一线生机,据她所说,她的父亲决意要将她送到家庙里去,此生不得外出。这样一来,她怕是要在家庙中备受蹂躏蹉跎,比死还难受。
柳红知道陈文秀对这些很是不懂,便在身后低低与她说道,“权贵世家在处置做了错事,违背家规的女子时,不会如民间浸猪笼那等粗暴绝情,但也多数有着自己的家庙,犯事的女子多是直接送到家庙里去,庙中僧尼严苛,往往活不过半年。”
柳红并并没有为这冰冷的描述而增添别的形容,可光是这里面的内容,就足够陈文秀紧蹙眉头,看向郑云秀,“你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惹来这样的麻烦”她知道郑云秀在家中很是受宠,而且从她的穿衣打扮,也不逊色别个世家女,据柳叶所说,从前在宫宴上,她们理应还碰面过,这样出身富贵的女郎,又是这般出彩,合该是待价而沽的宝物,再过一二年,便能为郑家带来一桩好亲事,也能笼络一个好亲家。
郑云秀苍白着脸色,清泪不住落下,“我曾与曹刘交往甚密,曾往府外,与他,与好友康雨佳祭拜,却不料被家中得知,觉得我玷污了郑家的声名。”
这些人说话总是暧昧不明,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说辞也是习惯了那种暗示的意味,故而陈文秀还是在柳叶的提示下,方才明白那个所谓的“交往甚密”,该是什么意思。
尽管朝廷对待男女婚嫁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约束,也并不介意寡妇改嫁。
可是男女大防上,还是多有注意。
如这等婚前的交往,若是往后结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遇到了曹刘这样的那女方的声名,就未必好得起来。
陈文秀蹙眉,“可这事,只有你和你家中知道,只消不外传,应该是不会”
郑云秀苦笑着打断了陈文秀的话,“曹刘多情,他看似与我交好,实际上,他私下,还有焦明香,康雨佳她们几个如今他们已死,别的话,我再说也不合适。但是我父亲以为,可以借着我钓出些什么来,而且,在他看来,有过这样的交往,便已经是残花败柳”
“等等,”陈文秀摆了摆手,脸色严肃起来,“你们不是没有怎说这样的话”
郑云秀没想到陈文秀在乎的点是这个,登时脸色胀红,结巴地说道“那,那的确,可是这规矩”
陈文秀最是不喜这个,且她在郑云秀开口前,就已经有些后悔。她知道自己的麻烦事,有时候就是容易心软,还是在一些世人觉得平常,她自己却看不过眼的地方心软。正如她清楚郑云秀的身份,再加上曹刘和焦明香被点出来后,照理说,陈文秀应该清楚这得是多大的麻烦,可是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将郑云秀赶出去。
“完了。”
她飘魂似的从厅中走了出来,往前院飘了过去,“你们两个,怎么不阻止我呀”她呜呜地说道,有些绝望。
柳红淡定地说道“您才是主子。”
柳叶则是说道“她有所隐瞒,但是刚才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陈文秀也清楚。
正是因为她清楚这是真的,所以她才没办法就这么将人推出去,如果明天这人就真的死了,那陈文秀肯定会觉得是被自己害死的。
“啊啊,你怎么这么圣母”
陈文秀一巴掌将自己拍醒,自言自语地说道。
“罢了罢了,就当学习莫尚书。”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柳红柳叶早就习惯了。
陈文秀的思绪一贯跳脱,有时候能从天南说到地北,而且这些崭新的词汇,对她们来说,也是值得记录的事情。
柳叶笑着说道“您怎么突然想起莫尚书”
陈文秀倦倦地说道“当初如果不是莫尚书在的话,按着陛下的想法,怕是要直接咔嚓了我,哪会手下留情等下,郑云秀此事和曹刘有关,又事关郑家,那不如”她忽而精神过来,想来一招祸水东引呸,不是,借花献佛等下,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管了,她蹙眉思索起来,如何和莫尚书搭上线,又不会惹来陛下那醋坛子的注意呢
今日墨痕的前来,就让陈文秀很满意。
这可刚刚好,又不会挑动正始帝敏感的神经。
她可算是怕极了这个乱吃飞醋的狗皇帝。
得亏这个狗皇帝再怎么狗,他还是能听得进去莫惊春的人话,不然,哪怕是危在旦夕,陈文秀都要冲着莫惊春大喊两个字,“快逃”
等墨痕了解完事情离开后,陈文秀哼着无名的歌曲往后走,她在穿过后院的时候,遇到了无所事事的郑云秀。
她驻足站在那里,像是在看着后院的假山,又像是在等着陈文秀。
陈文秀扬眉,主动走了过来,“你找我”
郑云秀看向她,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您没有告诉我,郑家过来的消息。”她看起来比前些时日的状态好了些,但态度也更谦卑。
她和这书院里的其他夫子合不来,先是他们的性别各有不同,再一个,是他们觉察出郑云秀身份的不同。即便他们不知道这柔美倨傲的女子究竟是谁,但也会下意识远离。但奇怪的是,那些女学生,却是和郑云秀相处得不错,不然,陈文秀是不会让她继续教习下去的。
郑云秀能传授给这些女学生的,不同于那些先生,更是身为女子为人处世上的事情。即便这和女子书院的开端有些不同,但陈文秀并不觉得这不合适。
这本就是她们需要面对的艰难,有人提早为她们点出来,再加以克化,提出解决的办法,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不是谁都能被手把手教着为人处世的道理。而郑云秀在读书一事上,也有着自己的见解和造诣,偶尔还能指点那些学生。
陈文秀笑嘻嘻地说道“他们来找的,是郑家的郑云秀,可我们书院,只得一个叫郑先生的夫子,却是没有什么郑云秀的。”
郑云秀微怔,福身行了一礼,略带哽咽地说道“多谢院长。”
“荒谬”
郑天河将手边的棋盘掀开,不怒自威的脸上,也流露出暴怒的神色。他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底下的奴仆,“偌大个郑家,都看不好一个女子,尔等怎有脸面,还来同我说什么,不在她若是不在女子书院,那她那几日,见天往那里跑,是在作甚”
那跪着的人哆嗦了起来,嗫嚅地说道“院长,那女院长,说院中没有这样的人。主子之前提过,那地头不可胡来,所以我等不敢强行进去搜。”
毕竟那可是孟怀王妃离开前留下来的东西,而且后来,又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和焦氏搭上了线,自然不能肆意胡来。
郑天河铁青着脸,说道“她必定是在女子书院,那区区院长,居然会包庇她”他如鹰般的眼神露出凶戾的神情,“看来,我的好女儿,怕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合盘说了出去。”
郑家发现郑云秀失踪,也没两天的事情。
她的贴身侍女,是到了晚上,才发觉那所谓在屋内休息,其实只是打了个幌子,屋内压根就没有人。郑云秀除了带走几根朱钗首饰外,什么都没有带,就悄无声息地从郑家消失了。
郑天河当即就派人往四处去,而后又在第二日想起了女子书院,着人去调查。
女子书院
郑天河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冷硬着脸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孟怀王妃在,也便罢了,如今人不在京城,这底下的阿猫阿狗,也敢跳到郑家面前造次,是觉得我郑家落难了,就谁都可以踩一脚不成”他低头看着那人,阴冷的声音让人忍不住发颤。
“去,院长不愿意说,那底下的人,总该需要外出采买吧”
他幽幽地说道,意有所指。
正始帝今儿的心情甚好,就算是有几个言官上奏,言辞激烈,语气奚落,但帝王半点都没往心里去,还同刘昊笑话,“如果这些人的文笔,当初便是这样剑走偏锋的话,那指不定考官还会判他们个下下等。”
刘昊“科考前,考生肯定会提前收集过当年考官的喜好,是不敢随意胡来的。”在科举考试中,敢于文笔激烈,言辞偏激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的考官,还是更加喜欢那些喜欢中庸之道的考生。
正始帝将折子丢到一旁,那态度有些嫌弃,只觉得忒是浪费笔墨。
刘昊中间出去给陛下换过茶水,然后俯身说道,“陛下,太后已经和成虞君提过收养的事情,成女郎欣喜得落泪,已是应了。”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成虞君是个聪明人,不管她之前的想法是什么,但谁敢拒绝呢”而成虞君究竟喜不喜欢,在不在意,正始帝并不在乎。
只要太后高兴便成。
刘昊满脸堆笑地说道“太后这样仁慈心肠,有谁会拒绝呢”
正始帝嗤笑,“那可说不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宫里头新进来的这些人,倒是有意思。三天两头地出事,是觉得寡人是太闲了吗”他的手指弹了弹手上的奏章。
刘昊“陛下,不如奴婢”他暗示地说道。
正始帝摇了摇头,露出个古怪的神色,“不,就让他们继续闹下去,寡人倒是想看看,会跳出来什么东西。这几年,后宫确实是太安静了些,这样不好,既让他们没了活力,也让太后和寡人失去了看乐子的蠢货,倒是不美。”
刘昊无奈苦笑,知道陛下这是又有了别的成算,便没有再说话。
后宫安静了好些年,除了寥寥几次的意外,任是谁,都没办法往这后面伸手。或许是这般,今年开了小选,让宫女轮换了一波后,露出来的新变化,却是让正始帝起了兴趣。
刘昊不敢再多言,只看着陛下低头批改着奏章。
只是再过了些时候,正始帝像是有些坐不住,停顿了片刻,忽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精致的人偶,然后摆放在了桌边,看起来异常精致可爱,或许是因为陛下为其新换上的衣物,看起来不像是往日莫惊春会穿戴的衣裳,但是怎么看都透着几分漂亮。
莫惊春并不怎么穿戴鲜艳的衣裳,但是正始帝曾看过夫子红裳的模样,那可真是漂亮异常,难以移开视线。他的手指勾住了袖口小小的布料,自言自语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东西,还有多久”那后面的几个字眼,被正始帝吞了下去。
他清楚,这个小东西的出现,便意味着夫子又一次失败。
而这一次失败,在莫惊春还没有提出来之前,其实正始帝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毕竟,他的生与死,都在那些时日。
想要联想到任务的内容,其实并不难。
难的是,要怎么从莫惊春的口中,将任务给挖出来。
即便正始帝已经知道精怪的存在,可是莫惊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主动将任务和盘托出,有的是因为不合适,更多的,是因为莫惊春并不习惯依赖旁人。即便这个人是正始帝,也是如此。又或者是,正是因为这个人是正始帝,所以莫惊春才更加刻意避免如此。
帝王的权势威严,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如果没有任何束缚的话,那依赖成瘾,便不是那么好戒掉。
于情于理,正始帝都应该理解这些微妙的情绪和担忧。
故,他在看着这个小人偶的时候,想起的不是那些美味的处罚,而是有些可气又可恼的疏离。
他戳了戳小小莫惊春的鼻头。
非常不得体的行为。
刘昊默默移开了眼。
然后陛下的指腹又搔了搔莫惊春的后脖颈。
昨夜,正始帝偷溜去莫府,时隔多日,总算将莫惊春抱了满怀。
正如他所料,莫惊春并没有拒绝他。
只是有些无奈,身上压着沉重的力道,就像是一只霸占地盘的大猫,正在使劲地将气息蹭到莫惊春身上。
莫惊春小小抱怨地说道“您可真是重。”
可不是嘛,正始帝都几乎将他一半的身子都压到莫惊春的身上来,那重量可真是实在,让人轻易逃脱不开。
正始帝将头颅埋在莫惊春的脖颈,狠狠吸了口,委屈地说道“寡人可是有好多天没有和夫子这么亲密了。”他一边痴缠着莫惊春,一边用力地舔舐着他的脖颈耳后,像是要将那里给舔下来一般。
莫惊春闷哼了两声,到底没有阻止正始帝的动作。
他知道陛下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气息,尽管为此,莫惊春好几次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遗留下什么奇怪的味道,但可惜的是,不管莫惊春沐浴的次数再如何频繁,陛下都似乎能嗅闻到那气息。
尤其是在情绪激烈的时候,如陛下所说,那味道便会剧烈翻涌,变得愈发醺香浓郁,让人恨不得醉死在这气息中。
正始帝说得淡然,半点都不以为耻,更觉得甚妙。
而莫惊春只想将正始帝的那张嘴给堵上。
体香这个东西,他可不想要。
但昨夜,正始帝却很是满意。
即便只有身体相拥,可莫惊春身上本就醺浓的气息沾染在床榻内这才是他原本只打算看看,却在那之后,却忍不住将莫惊春拖入床榻的缘由。
正始帝理直气壮。
他回过神来,看着奏章,又玩物丧志地看着小人偶。
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磨磨蹭蹭地批改完奏章,漫不经意地说道“去将袁鹤鸣和柳存剑叫来。”
“喏”
刘昊退出去的时候,正巧看到永寿宫的女官秀林站在外面,像是刚刚到来。她见到刘昊,笑着福身,“中侍官,太后娘娘请陛下过去一趟。”
刘昊侧过身去,避开这一礼,笑着说道“我这便进去,女官且在外面等等。”
秀林面带微笑,看着刚出来的刘昊又匆匆进去,垂下的眼底有几分担忧。
太后这一次让秀林来,是因为大皇子。
太后既然将成虞君收为孙女,自然要问过他们的情况。那些事情,都落在纸上,成为收集的情报,都交给太后看过。可是写出来的,和自己说出来的,总归是有些不同。太后也正是因此,才知道成虞君的生辰快到了。
既然刚收为孙女,那这生辰礼,总该是要随的。
只是,这且不是要紧的。
太后从这一事中,想起了大皇子。
因着大皇子娘亲那些荒诞的过去,大皇子每年的生辰都没有大办,只是那一日永寿宫中会小小庆贺一下,旁人倒是一无所知。太后是寻思着如今大皇子也大了,焦氏也去世了,这一年的热孝早就过去,今年倒是想要操持起来。
不过这宫中其实也没几位主子,太后这意思,其实还是想要让大皇子和陛下多亲近亲近。毕竟最近这小半年看起来,陛下似乎不再跟从前那样冷落大皇子。
只是
秀林在心里苦笑,别的也就罢了,就算陛下真的应下了,那大皇子真的会高兴吗
他约莫是要害怕的。
远在景阳宫的大皇子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背后发凉,一时间却计较不起什么。
这半月,莫惊春忙碌完手头的事情后,总算能和桃娘说上话,甚至还点评了一下她在功课上的毛病。虽然他远离科考多年,但只得有空就会读书,倒是没落下多少。
桃娘在得了莫惊春指点后,露出娇羞怯弱的模样,趴在莫惊春身旁小小声说道,“阿耶,大伯娘是不是,想要为我说亲”她的声音小得就像是气声一样,莫惊春几乎要听不见。
莫惊春挑眉,含笑说道“你怎么猜到的”
桃娘“不是我猜出来的,是陈院长告诉我的。”她和陈文秀倒是成为了笔友,有事没事的时候,就会给彼此写信。
这一回,是桃娘在书信中苦恼地提起了大伯娘最近总爱带着她外出走动,偶尔还让她与几位夫人说话。那些夫人,若是带了自家儿子过来,那还得隔着屏风坐着,着实是令人难受。
结果陈文秀却在书信中哈哈大笑,说这是在为桃娘相看人家。
莫惊春“桃娘不喜欢吗”他认真了些问道。
从前也没怎么提起这个问题,只偶尔略略说过,但也没有深入,今日既然提起,那也可以多说几句。
桃娘嗫嚅地说道“女儿不想那么快嫁出去。”
她确实是还没开窍,也是因为不想离开家,不想嫁出去。
莫惊春认真地说道“既然不想,那就不必去做。”
桃娘讶异,“若是我十五,十九,也是这么觉得呢”
“便是你十五,十九,也是这么觉得,为父也是应的。”莫惊春笑吟吟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才是最要紧的。”
桃娘心满意足地抿着嘴,高高兴兴地抱着作业离开了。
正巧,墨痕从外面回来,为桃娘避开路后,匆匆往墨香院赶去。
他此一来,是为了两件事。
一则,是女子书院出事了。
二则,是为了坊间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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