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菩提镜

    白婉棠没有将他这次的话放在心上, 她不信他。

    独孤极帮她解决了药性,抱她去浴房沐浴回来,便拥着她睡过去。

    她望着独孤极的脸, 想独孤极既然要娶她, 要给她身份地位,她未尝不可利用这点再次博取他的信任,趁机带北冥的人和藤千行一起逃走。

    她开始心平气和地对待独孤极, 床事上也不抵触。

    独孤极对她的态度却始终如一提防着她。

    允她在行宫内走动, 可她若靠近各道门, 立刻就有魔武卫来提醒她回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天都渐渐转暖。

    白婉棠终于认清了现实他永远也不会再信她。

    她独自坐在高阁窗台上, 俯瞰这曾是正道第一宗门,如今却归于魔族的行宫, 回想起的自己初来玄鸿宗时迷茫拘谨的感受。

    那时的她特别想回家, 甚至幻想过飞升成神后, 能踏破虚空, 回到自己的世界。

    于是她很努力地修行。

    可她天资不行。

    如今的她, 虽身有神骨, 但处境依旧无奈无望。

    就像从一片宽广陌生的世界, 跳入了一个悬于高空的牢笼中。

    她想要跳出去。

    “你做什么”

    强硬的力道把她从窗户上拽下来。

    独孤极紧紧箍着她, 眼前不断重现她向着窗外伸出双手,仿佛要一跃而下的模样。

    她如今灵脉神骨都被封, 跳下去便只有死。

    白婉棠在他的怀里挣扎了两下, 引来他更强硬地压制,只得靠在他怀里, “透透气罢了, 我还不想死。”

    她确实是不想死的, 只是那一刻很想跳出去。

    独孤极想训斥她,但这两日她比起前段时间突然变得冷淡,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和她互相防备对方如敌人。

    还在同床共枕,还在日夜缠绵,也只是因为他还在强求。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她之间会变成这样。

    明明最初是她先喜欢他的。

    独孤极急躁的情绪平复下去。

    他摸了摸她的脸,手感已经不像从前软绵绵的,“天气暖了,过几日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了。”

    白婉棠望向窗外,眺望幽州小仙境的方向,“几月了,那里的海棠花开了吗我记得我以前扫登天阁的时候,是能看到那里的花的。”

    独孤极哑了半晌,“过几日就开了。”

    白婉棠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想一出是一出。点点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再趴在窗台上往外瞧时,小仙境那一方开了大片白海棠,如流云弥散在人间。

    她这才想起自己问过有关于花的话。

    可她记得,在说那话之前,小仙境那边还光秃秃的。

    也记得,曾经小仙境开的,是一大片火烧云似的红海棠。

    独孤极下午过来,见她趴在窗边,走过来从她身后抱着她,同她一起望着小仙境发呆。

    白婉棠倏地回神,手向独孤极胸口打去。

    独孤极条件反射钳住她的手,眉目狠厉,咬牙切齿道“你又要杀我”

    她笑起来。

    独孤极垂眸一瞧,她手中空无一物。

    她笑得越发开心。

    独孤极恼火起来,却又发不出脾气,也说不出什么话。看着她抽手回屋去,头疼得一阵眩晕,只觉得她好像在笑他的强求像个笑话。

    晚上他为她解药时,他不自觉动作发狠了些。

    她默默地受着,仿佛适应了如今和他之间,身体上的亲密。

    待事了,她问道“解药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

    可他又担心给她用了,她又要开始谋划如何离开他,如何杀了他。

    若是以往,独孤极会直言来讽刺她。

    可如今,这样的话只会像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他像防着仇敌一样防着她,却又要她做他的枕边人。

    独孤极不说话,抱着她阖眼睡过去,疲惫至极。

    白婉棠心下已了然,并无太大波澜。

    她闭上眼睛,困倦地想这样的日子还要过

    倘若是一辈子

    她此刻竟害怕起自己会活得太久。

    独孤极说过不会再让崔羽灵伤到她。

    可他更看重他的野心,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崔羽灵。

    白婉棠在行宫闲逛时,遇到了崔羽灵。她看上去比从前更加明艳张扬,紫衣黛钗。

    白婉棠瞧着自己一身素白,手腕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由得笑起来。

    她想起来自己曾被玄鸿宗的掌教师傅骂,“总穿一身红,全玄鸿宗的弟子哪个都有你张扬你能不能学学人家崔羽灵”

    如今倒是她寡淡无味了。

    崔羽灵瞧见白婉棠瘦削的模样,也禁不住发笑。

    她还以为她过得很好。

    白婉棠转身要离开。

    崔羽灵扬声道“你躲不了的,这周围没有魔侍。独孤极带兵亲自去征讨北冥,不在行宫。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在万象镜中那一出,让独孤极担心重蹈覆辙,他也不会丢下你在行宫中,给了我杀你的机会。”

    白婉棠淡淡然道“你不叫他尊上了。”

    “我同他的关系已非从前,自然无需再叫他尊上。”

    崔羽灵这般说话,有希望能刺痛白婉棠的意思。见白婉棠没什么反应,她觉得无趣,不再聊独孤极。

    “清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她杀意毕露。

    白婉棠道“你为什么认定我是清棠”

    崔羽灵勾唇笑道“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你这样的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说话间,她扣住她的颈脖。

    白婉棠感到喉咙被勒的窒息感,脸上更多的却是惊愕。

    崔羽灵见她这副模样,才信她是真的不记得一切。突然有了个想法。

    为什么她要自己冒险杀白婉棠,惹独孤极不快为什么不让独孤极自己亲手杀了她

    崔羽灵突然松开她,道“我其实撒了谎,修真界如今只剩下北冥,但独孤极在筹备和你的婚礼,要在大婚后再去攻打北冥。魔族成亲大多随意,但他要封你为后,流程便繁复琐碎得多,为此他今日特意带诸魔去了魔域。”

    “他们最早也要明日午时后才能回来,你有一天的时间逃跑。”

    白婉棠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你怎么又想放我走了”

    崔羽灵抚上她的脸,笑道“我想让他,让你,都亲眼看看,你清棠在千年前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不否认,她对白婉棠的怨恨,对独孤极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她的私心。

    但在重要的事上,她说的是事实清棠害了独孤极。

    白婉棠不是魔,独孤极也不想让她入魔。因此要封她为后,让诸魔能臣服于她的气息与威压,需要去动魔域的魔脉。

    那是魔族的命脉,为此独孤极和所有大魔都返回了魔域。

    修真界现在可谓是魔族最式微的时候。

    大魔们这趟回魔域,都很不情愿。

    他们不担心那些正道修士会趁虚而入,只是觉得独孤极为白婉棠做的太过。

    但他们也知道,这是独孤极能为她做的极限。

    再多的,不会有了。

    待日后独孤极再纳其他魔妃,那白婉棠就会沦为在魔族中空有名头,苟延残喘的弃妇。

    如今独孤极为她做的,只能算是她被弃后的保命的手段。

    白婉棠出逃得很顺利。

    有崔羽灵帮忙,她直接被传送出了幽州,一路坐飞舟前往北冥。

    她本想带藤千行与北冥的人一起走。

    但崔羽灵说“我是要你去北冥,认清你自己究竟是谁,不是在协助你们这些修士。”

    此前她还不信崔羽灵。

    但崔羽灵话语中对修士的怨恨,对她身份的笃定,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

    她其实是千年前来到的这个世界,她就是清棠。

    她一路心情错综复杂。

    路上遇到大批前往幽州界的修士,听闻他们要趁独孤极不在修真界这时,将被俘虏的修士们尽数救出。

    这群修士都从北冥过来,白婉棠怀疑其中有诈。

    他们却道,消息是从他们潜伏在魔族中的内应那里得来的。

    崔虚夫妇也在其中,坚定地道“这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他们看得出如今白婉棠身子虚弱,没有强求她帮忙,还助她去往北冥。

    以她原本的修为,她要天黑后才能抵达北冥宫城。如今却是在申时末抵达。

    驻守在北冥宫城的人不多,但北冥的人,无人不知北冥仙。

    白婉棠一落地便被请入宫城内。

    北冥族人围着她问了许多,也关切她许多。

    她头昏脑胀,一心只想赶快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否则待独孤极回来,不多久她可能就要被带回去。

    她直奔老祖宗的房间。

    进了房间,其余人不敢跟。她耳边安静下来,走向坐在窗边忽而转头看向她的老人。

    “仙仙”北冥桐惊喜又难以置信。

    她不像万象镜中那样衰弱,身子还很康健。

    白婉棠不敢同她叙旧,怕有了过多的感情,待弄清楚一切,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跪到北冥桐面前,握住她的手道“老祖宗,请您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北冥桐脸上喜悦和动容都变得僵硬,“仙仙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个”

    “我是千年前的公主清棠,对吗”

    北冥桐从没想过,百年后再见白婉棠是这样的局面,也没想过她开口问的是这个问题。张着口说不出话。

    白婉棠对上北冥桐闪躲的浑浊眼眸,心里几乎已经了然。

    她睁着眼睛,眼泪倏地从眼眶里滚落,不愿相信地问道“我真的折磨了独孤极,害他入了魔”

    “不不不”

    听到白婉棠的话,她大脑还混沌着,但下意识地连声否认,“不是的,仙仙。你不是在折磨他,你是上天派来的神使,你只是在帮我们。你听我说”

    “您不必说。”白婉棠打断她,捂住心口,胸腔沉闷得呼吸困难,“带我去见菩提镜吧。”

    崔羽灵在她走时曾同她说“所有人对你说的话,都必定是有偏颇的。”

    “你可以不信我,也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你总归该信菩提镜吧它就在北冥,你可以让你的老祖宗带你去找它。”

    是的,她会信菩提镜。

    在这本书里,菩提镜是一块问心镜。她的记忆或许会被遗忘,但她的心经历过的,不会忘。

    “仙仙”北冥桐眉头紧皱,握着白婉棠的手不自觉收紧,“枫幽主说过,这一天迟早会来,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来。”

    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话语都变得沧桑虚浮。

    她站起身,领着白婉棠穿过北冥宫城一条又一条雪白的长廊,最终走入漆黑的地宫。

    在漆黑之中,白婉棠看见一颗琉璃般清澈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柔光,漂浮在空中。

    她向那颗琉璃珠走去。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

    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还穿着睡衣,睡在草丛里刚被附近的村民吵醒,一脸懵逼的自己。

    有个一身青白素衣的男人,温和地向她伸出手,“这位神女你没事吧”

    男人模样俊逸,出尘如仙,手中握着一卷奇特的书卷。

    周围有人唤他枫幽主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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