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心迹

    白婉棠说的是气话, 这种事她宁愿忍着也不愿意找人解决。

    她用被子把自己蒙在,不再与他争吵,也不想看到他。任独孤极再说了什么都不愿听。

    独孤极瞧她在被子里鼓成一团的样子, 就有一种想要拿把剑将这一团捅得千疮百孔的冲动。

    他胸腔里的“心”在叫嚣着杀戮, 在渴求他最厌恶的血腥。而且尤其地怨恨她, 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他朝白婉棠伸了下手, 手指蜷了蜷又收回, 披上大氅快步离开。

    外边安静了, 白婉棠才从被子里出来。

    确定独孤极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 她去浴房冲洗了身子,躺回床上不断念清心咒。

    一连好几天, 她都没有再看到独孤极。

    但外面的魔侍和魔卫却变得越发谨慎小心,再不敢像往常那样,闲聊嬉闹。

    白婉棠目见之处, 都陷入了紧绷的压抑中。

    她担心出事了, 在魔侍送吃食来时,询问外面的情况。

    魔侍四下里瞧瞧,小声道“尊主这几天脾气越发暴戾, 还时常头疼心口疼。先前倒也有过这样的时候,不过吃药压住了。现在那药似乎没什么用了。”

    魔侍说罢, 害怕地候在一旁。生怕独孤极突然出现, 发现她在说闲话, 会将她拖出去斩杀。

    白婉棠闻言,心道原来剧情已经发展到这儿了。

    万象镜的反噬, 让独孤极变得越发疯魔。

    再不久, 便是她被拔神莲的时刻了。

    正这么想着, 她的灵台突然抽痛了一下。

    白婉棠惊讶地摸了摸小腹, 只觉抽痛越来越明显。仿佛有刀在她的灵台处割划。

    她叫人撤了食物,回到床上歇着。痛却越发明显,越发深沉,仿佛连带着她的神魂都在被人割裂。

    她在床上蜷成一团,喉间一阵腥甜上涌,咳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便晕了过去。

    疼痛仍在持续,这次仿佛有人在把她的神魂当成纸钱撕扯。

    她被困在黑暗中出不去,过了仿佛千百年那样漫长的时间才好转。

    她大脑渐渐清醒,能听见独孤极的声音。

    努力睁开眼,就见医修离开,独孤极手中拿着一盏巴掌大的葫芦灯盏,坐在床边。

    那葫芦口的烛火不安地晃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平息下来。

    独孤极地目光这才从烛火上移开,看向她,“好些了”

    白婉棠脸色惨白地盯着葫芦灯盏,额角渗汗“我的命魂灯”

    当初她拜入玄鸿宗时,被抽一缕魂丝炼成能重创她神魂的命魂灯。

    这本是大宗门防止弟子叛入魔族所用。在魔族占领玄鸿宗前,为了不让命魂灯落入魔族手中,已经将其都摧毁了。

    她的命魂灯,只有可能是被崔羽灵留了下来。

    白婉棠想通一切,躺回到床上,语气肯定,“这一次,你依旧不会拿她怎么样。”

    独孤极听着不舒服,却无从反驳。

    他本还斟酌要不要同她说是崔羽灵所为,免得她又同他闹,让他心烦。见她知晓一切,却表情漠然,他反而焦躁起来。

    “她只是把你当成”

    “我现在倒希望,我就是清棠。”白婉棠打断道,“不然我真的不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折磨。”

    独孤极眉头紧皱,“别和我说这种赌气的话,你要是清棠”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本要这么说的,却忽然发现,几日不见,她瘦削憔悴了许多。

    她以前的脸上是有婴儿肥的,如今却骨线分明。以前的脸蛋也总是泛着健康的红粉,如今却是苍白发青,连唇都淡得几无血色。

    独孤极收起命魂灯,冷硬紧绷的面部线条软了几分,摸了摸她的脸,“不会再有下次。”

    他嗓音微哑,眼里红血丝明显。这几天,反噬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他过得并不比她好。

    白婉棠垂着眼眸不看他,“我不信你。”

    他立刻就来了火气,摸她的手用力,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

    她痛得闷哼,他像被烫到似的收了手,急躁在屋里来回踱步,“那你要怎样,要我现在去杀了崔羽灵”

    白婉棠淡声道“你只要放了北冥的人和藤千行”

    “不可能,这些话你以后别再跟我提。”独孤极打断她,手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坐回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将她抱在怀里,难得地向她吐露心迹“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不是为了折磨你。你同我说话就不能不带刺”

    白婉棠道“如果我可以和你像在阴阳关那样相处,只是我有一个条件,你能答应吗”

    独孤极脸埋在她颈间,“除了放人。”

    白婉棠感到灵台处又开始异常地发热,“我要你丢下这里的一切,不再管修真界与魔族的恩怨,和我去人间,就我们俩生活,你愿意吗”

    独孤极的拥抱突然勒得她发痛。

    他不回答,眼神仿佛在说她疯了,才会对他说这种话。

    白婉棠早有预料,讥笑道“你只在乎你的野心,又何必绑着我。是因为我有神莲神骨吗”

    独孤极像被刺痛,松开她露出讥诮的神色,咬牙切齿道“我若只要神莲神骨,我现在就可以先把你做成人彘困住。待找到取出神莲神骨的方法时,就是你魂飞魄散的时候。”

    他的手用力按在她小腹上,仿佛要挖出神莲,她痛得低呼。

    独孤极扯唇道“我还有不抽神莲神骨,也能得到其力量的方法,就是让你成为我的炉鼎。”

    与她交合,他不仅能用她体内的神莲压制万象镜的反噬,还能夺取她已觉醒的神骨力量,让她逐渐沦为废人。

    这种念头他不是没有过,只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白婉棠闻言,难以置信地怔了几秒,“所以你,你和我”

    所以有时他抱她,灵台才会发热。

    “我和你欢爱就只是欢爱,只是会用些神莲的力量,免得我弄死你。”独孤极不愿和她说这些话,就是不希望他与她做些什么时,她会多想。

    他又抱住她,手摸到她身后的刺青处。

    白婉棠身体变得僵硬,倦欢子带来的瘾,让她感到了难堪的渴求。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他与她云雨时,总喜欢亲吻这当初他只纹到一半刺青。

    她对镜看过这刺青,是一朵半白半红的莲花。

    他在人间的法号叫霁莲,他对崔羽灵的特殊,也足以见得他有多看重人间的那段经历。

    她以前不知他是以何种心情在她身上纹下这朵莲的。

    但她现在懂了。

    她叹道“独孤极,你喜欢我吗”

    他不答,只是抱紧她,吻了吻她的发。

    好像在用行动证明是喜欢的。

    白婉棠淡笑道“不,你不喜欢我。你只是对我有了占有欲。”

    “你从来就不懂,也永远不会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情。因为你从来就不曾拥有真正的,有血有肉的心。”

    “我在人间等你去姻缘树下赴约的那晚,本可以留在人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吗”

    “因为那时的我,以为你只是个弱小的漂亮瞎子,我怕你一个人在修真界受欺负。我知道我们最终不一定会在一起,但是我想保护你。我想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快乐地活下去你能明白吗”

    白婉棠推开独孤极,看着他显露出些许茫然和困惑的眼睛,笑道“你不明白。”

    独孤极确实不明白,甚至觉得那样的做法极蠢。

    倘若是他,那晚他会留在人间。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追求,更别说为的还是一个未来有可能再也无法相见的人。

    她的笑让他胸腔里沉闷得要命,但那颗跳动的“心”,却只是在活跃地叫嚣,杀了她。

    千年前他不愿用万象镜做心,因为他知道万象镜有这样的反噬。

    如今他用它做心,所有人私下都说,他是为了压制寒毒。但不是,万象镜的反噬比寒毒更恐怖。

    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想要一颗心。她说他没有心。

    如今,她又说他根本不喜欢她,他不懂情。

    独孤极脸上的茫然很快退去,他握住她的肩膀掌控她的身体,不容置喙地道“那只是你的想法。既然你这样喜欢我,留在我身边不该是你想要的吗”

    白婉棠想笑。

    你看这个人,他真的不懂。

    她的笑让他烦透了。

    这感觉就像他被丢进了一个空白的世界,无论怎么都拼命都找不到方向。

    他不自觉收紧了手,掐得她肩膀疼得缩起来也不曾察觉,不耐烦地对她许诺道“我会娶你为妻,日后你就是魔族的王后。”

    说罢,他想到那群魔族必然会因为他的决定好一番大闹,又皱起眉来。

    白婉棠问道“那你还会娶别人吗”

    独孤极眉头皱得更紧,“我不会碰她们。”

    “崔羽灵呢她可是西珠。”

    “你一定要这样和我说话”独孤极被她的追问彻底惹恼了。

    他自小的认知里,纳妃就是一种掌控朝臣的手段。每个帝王都是如此。

    他已经承诺除了她不会碰别人,她还要怎样

    她就是在和他胡搅蛮缠

    白婉棠不和他争辩,身体向后仰要躺下,“我累了。”

    独孤极见她眼眸迷蒙的样,手摸进被子里,“白仙仙,你想要了。”

    这几天他没有来见她,瘾犯的时候,她一直念清心咒,忍耐得确实很痛苦。

    白婉棠感觉到自己的异样,也感觉到他冰冷的手,颤栗了下,闭眼摇头道“不是我。”

    不是她想要,是那药。

    独孤极用手帮她解决着,嗓音因放慢而显得温柔,“我已经叫人去找药了。”

    白婉棠眼睫轻颤,牙关紧咬着,不发出声音。

    独孤极把脸贴在她脸侧亲吻她,声音透着疲惫,“许多次,我泡在血池里,以为我自己或许真的该死的时候。是西珠告诉我,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死。”

    她别过脸去,呼吸急促,捂住嘴。

    独孤极收回手,手上黏湿也不擦,便解他自己的衣裳,“这是最后一次。她如果再伤你,我不会放过她。你也不要再惹我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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