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小说:玫瑰陛下 作者:一字眉
    当你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说明你订阅率太低了。  低头。

    刚及她腰高的小女孩, 穿粉色蓬蓬裙,头发黑而茂盛,大约是扎好的发辫被弄散了, 此时有些乱炸。脸白白净净,有点胖,正仰脸望着她。

    她瞅了陆问君片刻,举起捏着皮筋的手指“阿姨,我头发弄乱了,你可不可以帮我扎一下。”

    陆问君不喜欢小孩。

    即便是可爱的小孩。

    “不可以。”

    “阿姨, 你就帮我一下嘛。”女孩撒娇。

    陆问君目光垂下,乜着她“你几岁。”

    “八岁。”女孩仍举着手。

    “八岁该学会自己扎头发了。”

    女孩嘟嘟嘴“我妈妈教过我,可是我学不会嘛。”

    “扎头发又不是数学题, 学不会就是智商问题了。”

    如果这是在童话世界,陆问君相信自己和恶毒皇后或后妈是同一类人。

    区别在于,她不会给人做后妈。

    小孩不擅长察言观色,女孩终于从她的态度里感受到冷漠,脸上显出失望和受伤,手往后收。

    撤到一半, 皮筋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拿走。

    女孩马上看过去。

    陆问君抬眼。

    沈沣不知从哪过来的, 眼神依旧没往她身上放, 低头看着女孩,接过那只粉色皮筋, 套上右手腕,将她蓬蓬的头发往后拢。

    “姐姐不会。我帮你。”

    陆问君倚靠桌沿,目光并没什么含义地看着他侧脸。又往下滑, 停在那双手。

    沈沣的手, 并非时下网上流行的那些细细白白, 几乎分辨不出性别的风格。

    手指长,指节分明,手背微浮起筋脉,是很标准的男人的手。

    他会扎头发,陆问君知道。

    他有个妹妹,陆问君记得,是比这个女孩还要可爱几分的小奶包,因为母亲过世也早,是沈沣一手带大的。

    他很会照顾人,陆问君也记得。

    那时她刚接手路安,做事手法比较激进,开除了一个连续请假三个月的员工。那男人家里母亲重病,旷工是去打第二份工赚医药费,管理层没人敢做这个恶人。

    当时他声泪涕下跪在地上恳求,他需要这份工资。陆问君说“公司不是做慈善的。”

    结果没过两天老人家就病逝,那男人把怨恨扣到她头上,喝多了酒带着水果刀来公司找她。陆问君危急时候用手握了刀刃,刀从手心抽走,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沈沣来给她送东西,紧要关头出现。

    陆问君右手负了伤,做什么都不方便,那阵子都是他在照顾,细碎琐事,无微不至。包括帮她洗头发。

    她坐在浴缸边沿,垂下头,温热水流裹着绵密泡沫,顺长发向下流淌。

    他手指穿揉在她发间,动作很轻,也很仔细。

    女孩乖乖站在沈沣跟前,等他把头发扎好,拿着小镜子照了照,很是满意。

    她瞅瞅陆问君,大概对刚才的事记仇,要报复回来,挑着眉毛俏皮地说“刚刚阿姨说,学不会是智商问题呢。那阿姨也不会,是不是智商不高呀”

    说着话时对上沈沣的眼睛,缩脖吐吐舌头,扭头跑了。

    陆问君没计较,只是发觉自己盯着沈沣手的时间过久了。

    她收回视线,杯子送到嘴边,语气让人听出些许讥诮“还是沈总有手段,几岁的女人都哄得来。”

    沈沣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奉还回去“比不上陆小姐,三十分钟就能搞定一个男人。”

    杯子在陆问君手里顿了一顿,拿下来,看着沈沣。

    眼睛清清冷冷,像含着什么少见的意味,细看又找不到踪迹。

    “沈总想哪去了。” 陆问君抱着手臂,“人都会有软肋。万局别的不说,最疼两个千金。他的大女儿一心想进市芭蕾舞团,苦于找不到门路,而我,就是那个门路。”

    “那陆小姐的软肋呢”沈沣的问题紧跟着她话音。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口吻。

    可他漆黑眼眸紧盯着她。

    欧式水晶灯璀璨透亮,光线强盛,要将人照透明,让暗藏的、隐秘的、不能示人的,全都无所遁形。

    晚餐准备好了,万局太太优雅得体地邀请大家到餐厅用餐。

    四处攀谈交际的人相继起身,向不远处半开放餐厅聚集,互相客套,明里谦让,暗里较劲。

    长桌边的两人没动。

    有人叫了一声“沈总,陆总,二位怎么不过来”

    陆问君半倚桌沿,沈沣站在她面前。

    她本就矮他一些,此时的姿势让落差更明显。

    那边人的说话声包裹在一层薄膜里,进不到他们之间。

    “我没有软肋。可能曾经有人接近过,现在没有。沈总要是想找到我的弱点击垮我,需要换一种方式了。”

    沈沣说“陆小姐的防备心过强了。只是好奇。”

    “哦”陆问君轻挑眉梢,身体从桌沿离开,站直身体,往前迈了半步。“那我也很好奇。”

    骤然拉近的距离将周围空气凝住,搅动,她鞋尖停在沈沣半步远,微昂下颌,就可以直视他的眼睛。

    “沈总的软肋又在哪里。”

    她气息有些近了,带着微微的水汽。

    沈沣眼底静默,一微毫的波纹都难以窥见。

    片刻。

    “我的软肋比陆小姐多。陆小姐应该很擅长,如何击垮我。”

    他神色很淡,却叫陆问君恍惚一瞬间,想起他以前的样子。

    这话让陆问君微怔。

    沈沣默然地看她几秒,转身朝餐厅去了。

    陆问君站在那,看着他背影,慢慢把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喝掉。

    宴席上有小朋友,不比成年人饭局,喝的是红酒果汁,也不用听男人讲荤段子笑话。

    结束九点,万局亲自在门口送人,陆问君走时,他笑得和气“今天就多谢陆总了。”

    被小孩闹声吵了一晚头疼,陆问君先没上车,站在清静的路边点了支烟。

    黄总喝了几杯红酒,嚷嚷着什么,老远瞧见她,挥开扶他的人气势汹汹冲过来“陆问君,你到底给万局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问君站在路口,细长手指夹着烟,烟雾缭绕着盖过她讥讽的眼。

    “怎么,万局那么器重你,这么小的事不告诉你”

    黄总一张糙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你少挑拨离间我跟万局的感情,那不是你能挑拨的。我说你这个女人就是下贱,以前的老局长,还有原局,现在还有万局,你怎么那么饥不择食,谁都勾搭”

    男人编排女人,逃不过往下三流的地方走。

    她本人倒是没动怒,看上去甚至无动于衷,敲了敲烟灰,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皮说“那还是要择一择,像你这样的,给我提鞋都不够格。”

    “你你再说一遍”黄总登时暴跳如雷,像是要冲上来。

    陆问君站着没动。

    滴

    乍然亮起的车灯照亮黄总狰狞的脸,伴随尖锐鸣笛。

    他动作顿时僵在半空,攥着拳头回头。

    刺眼的远光灯耀得人眼不能直视,看不清究竟是谁。

    鸣笛停止,车停在路中央不动,灯直直射向他。

    有人赶忙跑来扯住黄总胳膊“陆总别介意,别介意,他这是喝多了,嘴上没个把门的,等明天酒醒就好了。冷静啊黄总这可是陆总,大街上你还想动手吗你”

    黄总看样子没真醉,咬着后槽牙,忍得住的,忍不住的,怒气强行忍了回去。

    拉拉衣领,狠狠瞪了陆问君一眼,走了。

    陆问君的站姿都没变过一下,视线微抬,往车灯来源扫了一眼。

    太亮,看不清,车静静停在那处,灯持续照射。

    夜深路静,不远处犹有怨气的人声被风清晰送来。

    “我说错了吗她就是个婊子陆正诚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陆问君脸上丁点情绪都不见,微眯眼,看着那辆车。

    黄总被同伴送上车,一行人全都乘车离开。

    那辆车仍停在原地,像在与她对峙。

    半晌,竟是陆问君先败下阵来。她意味不明地扯唇,掐了烟,打开车门。

    发动车子,驶出一段距离,从后视镜向后看去。

    炽亮的远光灯暗下去,黑色商务轿车在黑夜里看不分明。

    陆问君没想到,她住了次院对小姨的刺激如此之大,不惜放下多年敌对情绪,把电话打给了陆正诚。

    周五下午,她刚从会议室出来,邱杨急匆匆把手机拿给她“陆董的电话。”

    陆问君接过,边听边往外走。

    “爸。”

    “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

    “周末抽时间回来一趟。”

    “好。”

    父女俩的对话惯常如此简洁,到办公室门口,刚好挂断。

    成年之后陆问君就搬离家里,平时一个人在公寓住,回家的次数不多。

    陆家最近忙于筹备婚礼,她很少回来。

    周末驱车到家,进门时,继母戚可可正拉着陆在平板电脑上看婚纱,一只三花猫慵懒地趴在沙发的长毛垫子上,伸长爪子打了个呵欠。

    “姐,爸在书房等你呢。走,我带你上去”

    瞧见陆问君回来,陆壹立刻像看见救星似的,从沙发上蹦起来,把猫吓得一激灵,抬手就给了他一爪子。

    “嗷造反呢你。”他把快十斤的猫抄起来往胳膊里一夹,哒哒哒往楼上跑。

    “妈,等会儿你儿媳妇来了叫她陪你看。”

    陆问君同父异母的弟弟,比她小八岁,马上要结婚了。

    这可能也是小姨受刺激的另一半原因。

    进书房,陆正诚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向沙发,叫她坐下。

    开口,说的却是“前阵子住院,怎么不说一声。”

    “没什么要紧,没必要惊动你们。”

    陆正诚又道“你小姨打电话来把我骂了一通。最近忙着陆壹的事,对你确实疏忽了。交运局人事变动,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万逢林是省厅提上来的,背后盘根错节,有些棘手。”

    “万局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陆正诚知道她的能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点点头“过几天见到赵副厅长,我会跟他提一提。路安再有麻烦,处理不了的,过来找我。”

    “好。”

    陆正诚也许不是一个好丈夫,但并非失职的父亲,相反,陆问君从小就在他精心的栽培下成长。

    “男孩才能继承家业,女孩就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此类封建毒瘤思想,在陆家不适用。

    她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比身边所有同龄男生都更优秀,十九岁大学未毕业,就主导完成了路安第一个公路建设公益项目。

    她继承了陆正诚在商业上的天赋和才能,同时继承了他过于冷漠的性格。

    父女之间的相处模式,很难找出温馨、暖心类似的时刻,更多时候,他们更像是上司和下属。

    两人都不是喜欢闲聊的性格,见面谈的多是正事,对她的私生活,陆正诚很少插手。只要不影响到工作,她有绝对的自由。

    陆问君本以为今天要谈的只有公事。

    了解过公司近况,陆正诚并未让她离开,略微停顿片刻,话题拐到一个她意料之外的方向。

    “陆壹的婚礼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呢现在有什么想法。”

    陆问君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确认这个问题。

    她对这个弟弟的关注,仅限于管教和约束层面,基于父亲的要求,和陆家不能养出一个废物的底线。

    近几年陆壹变得比之前沉稳许多,不叛逆,不搞事,陆问君已经很久不过问他的事情。

    “我没什么想法。他的婚礼,自己喜欢就好。”

    “我说的是你自己的事。”陆正诚说,“你小姨的话,有些道理。陆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你是他姐姐,年纪比他长几岁,对自己有什么规划。”

    陆问君的回答果断笃定“我目前没有结婚的规划。”

    陆正诚沉默片刻。

    “那就趁现在规划一下。你小姨托朋友介绍了一位青年才俊,给你安排了见面。”

    陆问君眉头微蹙“爸”

    陆正诚习惯发号施令,从不容人辩驳“下周,你抽个时间出来,见一见。”

    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身体。

    陆问君并不喜欢手牵手的腻歪,她和沈沣好像很少做类似动作。此时最先想起的,是很早之前,她住在沈家那一个多月里,某天一起爬山。

    当地有座有名的静霞山,那时沈棉放暑假在家,闷得无聊,等沈沣周末回来,便吵着要去爬山。沈爸爸劝陆问君一起去走走,静霞山是这里的特色景点,晚霞很漂亮。

    静霞山海拔一千五百米,女生的体力很难支撑到顶。沈棉没爬到三分之一就累了,像个挂件整个缀在沈沣手上。

    那时陆问君的脚伤刚恢复不久,禁受不住大量的运动,爬到后期,体力渐渐不支,脚腕也有痛感。她性格里的要强好胜一半天生,一半来自后天,放弃这个词早就从她的字典里删除。让她半路喊停,绝对不可能发生。

    越靠近山顶越陡峭,路越难走,她的脚在强撑几百米高度之后,已经难以为继。因为脚腕吃痛,险些摔跤。

    那时沈沣也是像此刻一样,朝她伸出手。

    仿佛时空重叠,陆问君抬起手,向他伸去。

    这次,她没去握他的手,落点在他手腕。

    扶着他手臂从石头上迈下去,鞋子准确落在石块之间,站稳便松开。

    “谢了。”她说。

    沈沣收回手,没说什么。

    两人继续前行,仍是无话。

    今天的安静与以前相对无言的沉默有所不同,他们之间难得没那么紧绷。可能过了这半年,各自都变得平静了一些。

    回到马路,热热闹闹的声音清晰传过来,办满月礼的人家就在不远处。和她的车反方向。

    她该往左,沈沣该往右。

    陆问君看他一眼,那一瞬间其实想说句什么,但想了想,并没什么要说。

    就在这时,有洪亮的嗓音喊“小沣,你去哪儿了,赶快回来,要开席了嗳这是你女朋友吧”

    穿玫粉色短大衣的大妈从房子那边跑过来,一脸惊喜地盯着陆问君上看下看“你带女朋友回来怎么也不早说,真是的来来来,我们给你们留了位置。”说着一把拽住陆问君的胳膊,不由分说携着就往那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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